东市。
雨水刚飘下来的时候,跪在地上的众百姓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有人伸手在脸上抹了抹,那股凉意轻飘飘的,但那么真实。
那人不敢确信:“是屋檐的水滴下来了吗?”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大热天的,京城的井水都快被晒干了,屋檐怎么可能会有水?”
“那不是水是什么?”众人更疑惑了。
又有一滴水滴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是雨!”
“什么?!”
众人立刻骚动了起来,瞪大双目抬头望向天道:“下雨了吗?!真的下雨了吗?!”
断断续续的雨水在众百姓的瞳孔中放大、放大、再放大,“你们快看啊!真的下雨了,下雨了啊!”
话音刚落,只见刚才还骄阳似火的大热天就像变戏法似的,瞬间阴云弥密布,黑云压城,接着一道青紫色的闪电骤然在天际劈裂开来!随之而来是轰鸣的雷声,“轰隆隆!”,就连大地都为之颤抖。
民声瞬间就沸腾了。
刚才还跪着的众百姓全都癫狂地站了起来,仰起头,有的甚至张开嘴迎接大旱的第一场雨露。
“下雨了,竟然真的下雨了啊!”
普天同庆,手舞足蹈。
“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啊!”
安慕宁的人在这个时候抛出洪亮的一句——
“一定是太子妃的仁德感动了上苍!所以上苍在太子妃求雨后降下雨露!你我托的都是太子妃的福啊!”
在场的百姓听完后,刚才还手舞足蹈的众人这下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虔诚地对着祭台上的女人磕头跪拜道:“太子妃万福金安!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征、露萍、秋荷也全都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将额头死死压在地上,三人不敢相信,竟然连下雨、打雷的时辰都真的被她算得分毫不差,本来为她捏一把冷行的三人再次抬起头来时,看向她的眼神都仿佛仰望神祗一般。
安慕宁是个明白人,雨幕下的她抬了抬手对众人说道:“我在这求雨,奉的是陛下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上苍有眼,降下雨露,是陛下仁厚礼贤、勤政爱民,是皇后娘娘体察民隐、母仪天下!这才感动了上苍!”
众百姓连忙道:“草民叩谢陛下、叩谢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雨越下越大,细细密密仿佛针线一般。
弥漫的白色水汽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安慕宁抬头望去。
不远处有道颀长、伟岸的身影逆光走来,他手举油伞,雨滴落在伞面上,绽开一朵朵水花,长靴踩在积雨的水面上,不轻不重,搅乱了上面那道模糊的残影。
油伞微抬,露出了那半张英棱分明、摄人心魄的脸,在这漫天雨幕里,安慕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太子妃求得雨露,真是可喜可贺。”
祁渊嗓音低沉。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周围的雨水、百姓、街铺仿佛被刻意放缓一般。
她被动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站定,颀长的身形挡住了黑云压城下唯一的那点光亮,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仅是那股劈天盖地的气场便让她头皮发麻。
祁渊出现在这里,那祁昱珩呢?
可她没想到,下一瞬,那把油伞竟往她的方向倾倒……
“太子妃若是淋雨受了风寒,要本王如何不心疼?”
街铺上的灯笼在此刻亮了起来,雨幕之下昏黄的光线晕染开来,勾勒着雨丝斜织的光影,她看着他的螭纹蟒袍被雨丝打湿,看着他和她的身影倒映在地面的积水上,雨滴落下,光影破碎。
安慕宁问他:“祁昱珩在哪儿?”
祁渊眉心微簇,给了她一道沉默又略带不悦的眼神,安慕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街道上停了一辆马车。
她在雨里,他在车里,一个浑身湿透、有人为她撑伞,一个纤尘不染、满目都是其他女人。
雨中的昏暗和迷蒙令祁昱珩看过来眼神的那么不真切,带着痛苦的抉择和浓浓的歉意,令人觉得遥远得陌生。
“他为什么会去找你?他和你说了什么吗?”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安慕宁抬眸看向祁渊。
他笑了,意味不明。
“太子身肩大祁未来储君的重任,疆界沦陷,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骠骑大将军明日便将带兵前往疆界,太子,自然是要一同前往,与本王说的,也不过是些作战策略罢了。”
安慕宁拧眉:“他哪里来的兵?陛下又怎么可能放任太子殿下上战场?太子殿下为苏将军一意孤行,渊王殿下为何不拦着?”
祁渊不甚在意。
“骠骑大将军的兵便是太子的兵。”
“太子既是大祁未来的储君,若是连战场都没上过,连兵家胜败都没尝过,要如何坐那张龙椅?”
“祁政会拦,是他爱子心切,本王不拦,是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这么简单?”安慕宁又问。
“不然?”微风拂过,湿润的雨雾裹挟着水汽吹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他颠倒众生:“太子妃以为本王与太子做了什么交易?以为本王将兵借给了他,他给了本王,本王想要的东西?”
他故意俯身而下。
安慕宁要躲,他却伸手拦在她腰间将她摁向他,安慕宁警惕得看着他:“所有,有吗?”
“没有。”祁渊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见她轻吁一口气,他却笑了。
“但等太子战败回来,有或是没有,就另说了,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