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实桑芜也是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
她觉得自己刚刚那些话的语气都太想当然,没考虑过对方的感受以及想法,自己理应有所表示的。
而且找人假扮何女士……啧,简直不敢想象要是何女士知道了会不会扒掉自己一层皮。
车里的男人还是很疑惑,只是面前这人嘴角浅浅勾起的笑意着实吸引人。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后,还是前排的赵叔发出了一点响动,才提示他快点接过蛋糕。
“这家的蛋糕做得甜而不腻,你刚喝了酒,吃点甜的,可以缓解你的不适感,让你不那么难受的。”
她坐上车,见对方没有食用的意思,侧身用那双在晦暗光影下也依然晶亮的双眼深深望着对方的双眼,如是说道。
她简单地将他不好的情绪归类为身体不适,毕竟对方似乎是有些挑剔的,再加上自己出言不逊……
而那双手撑在车座上,距离他的腿侧也就一两公分。
可能是自己的靠近让对方感到不适,她明显感觉仲司砚微不可查地往外挪了一点。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明明两个小时前还是他先靠那么近的。
驾驶座上的赵叔僵硬地收回自己一直小心翼翼黏在后视镜上的视线。
桑小姐这操作真的是看得自己一愣一愣的,前一刻一巴掌,后一刻一颗糖,这谁顶得住啊?
车窗外光景不断更替,途经一段夜幕下不甚明晰山景,就遥遥看见一些光亮了。
浅海湾到了。
这是桑芜第二次踏进这里。
赵叔刚将车停稳,她就急匆匆地开车门打算坐进驾驶座。
他看出了她的用意,急忙拦住了她,“桑小姐,现在太晚了,先生这里房间很多的,要不您今晚就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走吧。”
“这……”
她觉得这事儿主要还是要看主人同不同意,便瞄了一眼还赖在后座上的人,对方没出声反驳,明显就是默认的意思。
其实她也不想太折腾,毕竟最近都很忙很累,今天更是忙上加忙,而且从浅海湾回南桥镇少说两个小时。
有这两个小时,都够她洗漱睡一觉了。
“行。”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后躬身冲仲司砚说,“那今天就叨扰仲先生啦。”
她没等仲司砚下车,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就着赵叔的引路手势先行进去了。
自然也不知道那人在车上一直目送自己的背影走进屋内,眼神温柔。
室内的格局与摆设都没什么变化的,只是在那敞开书房的门内没见到自己送来的那张桌子,不过她也识相地没多问。
毕竟东西都送给别人了,那人家怎么处置,都随人家的便。
虽然莫名想到那张桌子可能在某个杂物间积灰,心尖儿还是有点酸涩。
回来后,她便没再见到仲司砚。
吴婶亲切地给她送来一套客人穿的换洗衣服,她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泡进洗漱间了。
那身衣物穿上身的时候,竟然莫名还挺合适。
她的日常习惯并不是很好,毛巾还包着湿漉漉的头发,就不管不顾地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
恍惚间,她只觉得天花板上那盏漂亮的灯发出的光越来越迷蒙,越来越暗,脑子也越来越昏沉,意识逐渐模糊——
天光大亮时,透光的白纱帘被轻轻吹动,即便远山还氤氲着些微雾气,却一扫前些时日的阴霾,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桑芜醒来时,顺手摸了摸已经干透的头发,见到湿润的毛巾是放在床头柜上,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昨晚自己睡前是进行了一些什么操作。
干脆就没再继续想。
宁港湿润,雾气极重,在宁港生活的这些年,她也入乡随俗地养成了早上喝一杯炒茶的习惯。
炒茶祛湿,可明显仲司砚是不在意的。吴婶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做的全是面包贝果之类的。
见她要进来厨房,吴婶连忙拦住她:“桑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说吧!”
“呃……你们刚搬来不久,可能不一定会做。”
“会的会的,肯定会的,”说起这个,吴婶可就自豪极了,“我可是中式八大菜系、抑或英法意餐都手拿把掐的,而且我还考了营养师证的!”
闻言,桑芜一时之间有些感慨,现在果真是行行都卷啊。
她也不再强求自己动手,便礼貌问道:“那行!那个……炒茶您会做吗?”
“……”
被打脸的吴婶欲言又止了许久,很想硬着头皮应下来,但她着实没听说过什么炒茶,“……我不会。”
闻言她莞尔一笑,“宁港的特色,早餐必喝。”得到首肯她才进入厨房,“让我这半个本地人给你们露一手吧。”
“而且你如果觉得好喝,以后也可以自己做来喝。”
炒茶其实并不难,就是用本地产的茶叶用小火再次翻炒,而后加入炒茶料与清水煮到滚开,就可以了,口味嘛,可咸可甜。
不过现下对于食材也不能做过多要求,她也只能有什么用什么。
等待冷水开锅的间隙,她开始暗戳戳打探:“吴婶,你在仲先生手底下工作多少年了啊?”
“少说也有十年了,”吴婶一边学习,一边道,“不过我之前是在仲先生祖辈底下工作了许多年,所以也算是看着仲先生长大的。”
“这样啊,”她揭开锅盖随手搅弄了一下茶水,“那你肯定知道他不少趣事咯。”
语气随意,似乎真的只是在闲聊。
“趣事?”吴婶有些讶然,仔细在脑中思索了一阵,“先生从小就挺忙的,还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我倒没记得他有什么趣事儿。”
“而且仲家古板,喜遵古训,家教严苛,教养的男孩子个个都有点喜怒不形于色。”
“那他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堂表兄妹是不少,但亲姐姐只有一个。”吴婶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不过先生一向内敛,跟堂表兄妹的来往甚少,但与姐姐的关系很好,就是前一段时间,仲小姐还从瑞海赶过来看先生。”
内敛吗?
桑芜不以为意,觉得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那位尊贵的先生还挺爱闹别扭的,明明笑着笑着,就突然奓毛了。
不过,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她也就没再继续多打探,顺势就结束了话题,“这样啊。”
正好炒茶也已经翻滚,她拿出几个碗将茶水分好,而后将自己那份慢慢饮尽了。
热腾腾的茶水下肚,她直感觉全身都舒适了许多。
因为与面试者约好了时间的,她也不好多留,补好饥饿的五脏庙,给仲司砚留了张字条就匆匆驱车离开了浅海湾。
赵叔与吴婶将她送出院子,便并排站在门口目送她。
吴婶不由得感慨:“桑小姐这人多好啊,性格好,样貌好,还心灵手巧,真不知道某人之前怎么能说人家别有用心。”
语气里有说不尽的嫌弃之意。
“……”这位被点的某人一阵语塞,端着炒茶吃人嘴软的他也不想激化矛盾,“可能某人太浅薄吧,还自以为是。”
而桑芜驶出浅海湾后,在市区堵了一段时间,急急忙忙地才踩着点回到丹漆随梦。
到门口的时候,门外已经站着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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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大方得体的女孩子。
意识到面试者已经到了,且有可能等了一段时间,她立马快步赶上去:“晚到了一会儿,见谅。”
“不是的,”对面的人见到桑芜,赶忙解释,“我是见地址有些偏,所以为了不给您留下我习惯迟到的坏印象,就提前出发了。”
因为早就看过对方的简历,已经了解过对方是个很优秀的人,所以约面试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让她知道自己工作室的位置,另一个目的就是怕对方将自己的工作室想得太好,其实就是一个老破小。
“其实你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因为来不及热水泡茶,她就只给对方倒了一杯水,“我对你也很满意,主要是你要考虑清楚,是不是想要来这里工作。”
“而且你的简历也很漂亮。”
宋殊辞刚毕业没多久,听到夸奖还会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您的赏识,如果您对我满意,我肯定是愿意过来工作的。”
“那行,”桑芜转身找出一串钥匙,从里面找到了备用的工作室钥匙递给她,“这是大门钥匙,你也不用天天坐班什么的,之后我们就是有工作就联络一下就行,或者你偶尔需要来工作室,就自己进来。”
“工作室呢,就只有我和我师姐两个人运营,很小,但同时也不会太多事儿。”
“谢谢您,不过……”宋殊辞有些难以启齿,停顿了许久才问,“您不需要问问我有没有对象,或者是结婚以及备孕的问题吗?”
“啊?”桑芜有些疑惑,却又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你放心吧,这里婚恋自由。”
即使现在多数工作女性的确会因为婚恋生育情况降低竞争力,但猛然听见她这样,还是觉得有些唏嘘。
送走面试者的时候已近中午,她打算打磨几个木质胚胎,后面几天可是有得忙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打开手机一看,这才发现仲司砚回复字条的消息:炒茶味道有点怪。
隔了十分钟,对面又补了一句:但是总体还可以。
前面那句评价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内,倒是补的那句夸奖让人有点惊喜,她像是能想到对方的表情一般,莫名觉得有意思,不经意笑了笑。
随手回了个大拇指之后,她就将手机息屏揣进口袋,步子却明显变得轻快些了。
而坐在浅海湾别墅内书房里的人正在参与总公司的线上会议,他简单汇报完现在的项目进度,得到的果然是嘘声一片。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黑屏的手机,情绪莫名有些浮躁,对于他们的反应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各位长辈要是有更好的建议就请提,要是没有就等着吃红利就行。”
仲司砚怼得众人脸一阵红一阵白,可实在又给不出意见,“司砚啊,话也不能这么说,说得像我们坐享其成一样,而且我们只是觉得这么个小项目需要尽快解决而已。”
“看来二伯对于宁港的政策了解不少,不妨细细道来。”
“……”
语气生硬,态度也比以往强硬许多,众人也识趣地不再发作,只能草草结束这场会议。
那张字迹清秀的便签此刻就放在桌面,上面写着:约了面试,我先走啦,醒来可以喝一喝宁港的特色炒茶。
后面还画了今天极其晴朗的太阳。
吴婶将茶端过来的时候,他望着那灰不溜秋的茶水犹豫了很久,最后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才喝下去。
并且认真给了评价。
只是那对话框始终没有得到有效回复。
除了那个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表情符号。
仿佛她就像风一样,吹来又吹去,只留下捎来的一段发尾香,萦绕在鼻间,引得人久久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