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机械嗡鸣声的干扰，林克斯速率高了很多。
直到背后那扇金属门发出滴滴的声响并自动打开，履带才慢慢停止，这是午饭时间的信号。
像往常一样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他没有抽烟——这看起来不像肮脏的厂房，还是得稍微遵守一下“职业规范”，以免被训斥。
“新来的？”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头戴发帽的人走了过来。
谁都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
“过来登记一下。”他掏出了一个电子光屏。
“……仿生人么？”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z873，但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两人各自被发了一个编号牌，林克斯看了一眼自己的——0564。
“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名字。”0293说道，他特意给了z873一个相对应的数字号牌。
随后他让两人跟上了自己。
“那里是餐厅。”
出乎意料的，与阴暗，生锈的厂房不同，这里更像白领们的工作场所，食物相当“正常”。
餐厅十分宽敞，取餐口也极具现代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克斯也许是“升职”了。
“你们只能在那个窗口吃东西。”0293指了指位于最末尾，也是排着队的人最多的窗口。
“只有正式员工、高层才能享用天然有机食品。”0293说罢就自顾自去取了餐盘。
虽然林克斯发誓再也不碰任何不明的食物，但他还是产生了些许好奇。
【今日供应：人造菠菜】
【口味：牛肉味，胡椒味，柠檬味，奶油味】
窗口前悬着的电子屏来回滚动着单一的菜品，其中牛肉味和奶油味的字样已经变成了灰色，大概是已经告罄。
林克斯作为味觉退化的吸血鬼，毫无负担地选择了胡椒味的菠菜。
厨子见状都有些惊讶，从满满的，几乎没动过的菜盆里夹了一大把菠菜放到他的餐盘里。
对于这些口味异于常人的员工，他相当慷慨。
这些毫无调料，纯水煮的人造菠菜看起来和普通的没什么不同。
z873和他对坐着，他似乎点了柠檬味的菠菜，只咽下了一根就再也没动过。
林克斯拉下了口罩，创痕早已愈合，但淤青却没那么快消散，牵动到嘴角时仍旧感受到丝丝疼痛。
他装作难以下咽地样子浅尝了一番。
除了很淡很淡的胡椒味，蔬菜原本的口感并没有改变。
体验过新鲜事物后他便放下了筷子——人类的食物可无法带来任何饱腹感。
两人沉默地返回了工作间。
也许是在地底下工作了太长时间，林克斯都快忘了这儿的老板是需要投名状的上流人物。
装配的器官从工作间里的一个黑色的窗口源源不断地，顺着履带运出来。
有些甚至沾着血丝，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人造的还是“现取”的。
林克斯的手停顿了一下。
一对棕色的眼球顺着履带差点滑落出去。
z873接住了它，顺手装进了罐子里。
那是一副和赫兰及其相似的眼睛。
“你喜欢它吗？”略带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z873低着头依旧为罐头打着液体。
“嗯……还好。”林克斯反应了过来，赶紧接了过去。
也许他只是随口一问，这是一场没有后续的对话。
“滴滴——合格率百分之百。”
结束工作时肩膀十分酸痛，那些心肝肺等器官泡满了液体总是格外的沉。
两人住在一个地方，不可避免地同行了。
林克斯刻意地慢下了脚步与z873错开。
厂房还在修复中，也许是为了节省经费，络腮胡直接安排了厂里的工人爬到钢铁房顶上维修。
他们离开时还在铛铛铛地响个不停。
“升职”的好处就是，下班时间提早了一些，天还只微微暗下。
“嘿！林克斯！”
回头时他还在差异竟然还有人认识自己。
莫塞拉这回并没有开着他的摩托车，他站在路的对面，手里提着一大袋生活用品，似乎想朝林克斯挥手，但沉得抬不起胳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林克斯左右确认了一下并没有横冲直撞的“飞鱼”，才横跨路口向他走。
z873则继续往前走着，两人间隔越来越远。
“额……”莫塞拉神色忽然有些纠结：“夏琳和你男朋友聊了两句，当然，这只是普通的聊天。”他赶紧说道，作势要掏出光脑。
“噢……”林克斯知道自己大概解释不清这回事了，制止了对方，赶紧岔开了话题：“你都买了些什么？今天怎么没看见你的摩托车。”
提起爱车，莫塞拉有些委屈：“市区不让开这种大型飞行器。”
他又艰难地从袋子里掏出了一颗人造苹果，递给林克斯：“奶油味的，大家都喜欢。”
“谢谢。”林克斯注意到他的购物袋里还装着许多花花绿绿的玩具和甜食。
也许是家里有年幼的同胞，但作为一个新朋友，不便打听太多，很快移开了视线。
寒暄了几句后两人各自回归了轨道，莫塞拉还告诉他，等有了新的光脑记得加上自己账号。
*
赫兰依旧在老地方等待着。
他抱臂靠在斑驳的围墙上，在高饱和度的霓虹光影下看起来有些孤独。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人影被慢慢拉长，但他只稍微抬了头。
来的人并不是林克斯，他随手摸向了腰间的枪。
“您好先生……”那人话还没说完，抬头便撞上了黑漆漆的枪口。
“您别冲动！我只是向您宣传一下我们的组织……”
是一个带兜帽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传单，举起双手极力表现自己的无害。
或许是在居民楼附近砂人过于冒险，又或许是赫兰还有别的考量，他最终放过了这个有些冒失的家伙。
但这家伙胆子很大，他松了一口气，即使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也不忘递上一张传单。
“您或许听说过……”他搓了搓手，试图在赫兰脸上琢磨出些情绪，但很可惜，什么也看不出。
天理会换了新的主理人，传单也从原来花花绿绿的三流风格变为了简单大气的正规广告。
“我们明天将会在落日口进行宣讲，参加活动的每人都可以领取五个人造鸡蛋……”也许是赫兰的面色目前十分平淡，他鼓起了勇气积极地介绍着。
所谓的落日口其实是近市区边缘的一节巨大的排水管道，后来逐渐变成了不良少年和反叛者们的聚会地点。
看出了对方不是很感兴趣，兜帽男又继续说道：“天理会一直秉承着平等，友爱的宗旨，您看看，这是我们的救济站……”
传单的背面印着几张彩照。
“我们每周都会给困难的人们救济一顿饭的时间。”他又掏出了一张新的传单往眼前递。
赫兰把传单推拒了开来，但余光瞥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天理会已第三次发起有关废除“仿生人禁令”的游行活动。］
兜帽男是个人精，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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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在“客户”似乎有感兴趣的迹象，越发喋喋不休地推销自己的组织。
“您也觉得不错是吧，现在入会……”
“嗯。”赫兰却打断了他。
就在对方因他的同意而窃喜时，再次与冰冷的枪口面对面了。
“我，我马上就滚……”
“求您高抬贵手，真的！”兜帽男抱住了脑袋，传单掉了一地也无暇顾及，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高楼上的巨大电子屏幕不断切换着画面，林克斯的脸颊被映出各种颜色的光。
“专家告诫未经改造的自然人类请勿大量食用转基因食品……”
屏幕里，所谓的“专家”正痛斥着转基因的危害，全然不顾大部分穷人根本买不起昂贵的天然食品。
自然物总是比人造物有价值得多，而作为最顶级的天然造物——人类，有时候又轻贱如尘埃。
林克斯以为z873早已回到了公寓，在转过老地方的路口时，却发现他和赫兰正擦肩而过。
z873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更具无机质的非人感。
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忽然扭过头，与赫兰的视线相撞。
这是一个仿生人。
两人沉默着，但彼此心知肚明。
“走吧！”林克斯快步跑了上来。
他把苹果递给了赫兰：“奶油味的。”
对方接过了苹果，交换似地拿出了一个全新的光脑。
“奶油味的好吃吗？”林克斯摆弄着光脑，随口一提似的。
赫兰就把苹果递到了他面前。
“我不吃，给你的。”他拿着光脑摇了摇头。
“咬一口。”
苹果的果肉被锋利的犬齿切割开来，只感受到了极淡的奶油味，林克斯吸着鼻子试图获得更多甜味因子。
莫塞拉似乎挑选了一颗最多汁的苹果。
伴随着咀嚼，果汁在舌尖绽放开，带来更多的奶油香味。
汁水顺着淡红的的果皮滑落到了赫兰的指缝间。
林克斯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明明味觉已经退化，却在淡薄的奶油味间感受到了赫兰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
它与苹果的气味夹杂，又被舌头卷带着，浸染了整个口腔。
“……抱歉！”在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后，林克斯脸颊绯红，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路灯，企图躲藏在黑暗底下。
赫兰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朝他咬下的地方也咬下了一口。
“yummy。”他歪着头说。
那双棕色的眼睛注视着，里面似乎平淡得什么都没有，又似乎蕴含着无法言说的浓烈情绪。
这让林克斯的脸更热了起来，坚决不靠近路灯底下一步，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打开了光脑。
这是赫兰的副卡，除了账号不一样，社群里的联系人几乎都复制了过来。
除了夏琳等人，还有一个没有头像的神秘用户P。
“对了，我听莫塞拉说，你和夏琳聊起过我，你们都聊了什么呀？”他依旧不敢看赫兰，特意走在了对方身后。
赫兰直接把自己的光脑递给了他。
于是林克斯看到了这一段简洁得不可思议的，不算聊天的“聊天记录”。
【Linda：没有死掉吧？】
【H：嗯。】
【Linda：他呢？】
【H：林克斯？】
【Linda：嗯。】
【H：床上。】
【Linda：……噢。】
【Linda：注意身体——该消息已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