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几树梅柳, 一地月光。
是夜, 李亦安回到东坑李府。
李柯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台球桌回来, 就扔在院子里, 凑上彪子一帮人开台。
李亦安回来的时候, 他们正玩到兴致盎然。
无人知晓他的临至,徒着不轻不重的信步, 冷眸盯着一旁空镂中的球杆,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只放在手心摩挲着,动作耐人寻味。
不动声色地盯着台桌前的李柯俯身, 瞄准姿势, 计算着距离,右手往后,准备打球。李亦安蓦地上前, 悄无声息地将球杆横放在球桌上, 阻挡了李柯那颗进框的球。
李柯见蓄势待发的球正要落网,半路却杀出一个程咬金,颇有不悦地蹙眉,紧接着抬帘, 看到李亦安那刹, 眼波漪澜。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庆功宴上?
李亦安漆凌的眼瞳睨着台球桌冷声问:“谁弄进来的?”
彪子见势头不对,连忙放下球杆, 战战兢兢地回答:“柯……柯大!”
以彪子对于七爷的一贯了解, 这是要发飙的征兆。
不过彪子费解, 不就是一个台球桌么!至于吗?以前就算是柯大把恐龙搬到东坑来,七爷都懒得瞟一眼,今天这是咋啦?
李亦安手里握着台球杆,晦暗不明的冷眸扫向李柯,在桌上重重敲了几声后沉音命令:“李柯,写个检讨给我,八……”话到嘴边又改了数字,“两万字。”
怎么的,他也要20倍讨回来!
话落,冷冷地扔下手里的台球杆,迈着大步子往内堂走去。
挺直的背影刚毅,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月光拉的狭长。
李柯冷着眸,月光冰凉,照的他一身沁冷。数秒后,狠狠地将手里球杆砸到地上,可怜的球杆粉身碎骨!
彪子倒吸一口气,吞吞口水,忐忑地喊了声:“柯……柯大!”
李柯见彪子说话,不悦地眼神立即扫过来,彪子一惊,连忙从冰桶抽了罐啤酒递上:“柯大,消消火,这七爷也不知抽啥风,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彪子那个心惊胆战的,这好好地,到底谁招惹这两个祖宗了!
在李亦安的压迫下,李柯不但要返校上课,还要写一份两万字的检讨。
随着李亦安近来和唐砂的感情升温,叱咤风云的七爷秒变忠犬,立刻倒戈,竟然要求李柯参加高考。
那日,一直不甘心臣服的李柯终于忍无可忍了。
“为了一个女人,你让我高考?”李柯难以置信的质问李亦安。
李亦安将茶杯轻轻地搁在桌面,慵懒地抬起眼帘睨了眼站立在眼前的李柯,薄唇轻启:“你去学校念书,不高考想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李柯没好气道,“当初我考升中考时你说过,我若是成年,你自不管束于我,今日,你为了一个女人打破自己的承诺,不觉得羞耻么?”
“羞耻?”李亦安冷笑一声,若有所思地拿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半晌,又说,“你呢?自己不觉得羞耻吗?为了一个女人做了不少功课吧?”
就李柯那档子事,高一那会儿专门让顾小艾培训他英语,为的还不是一个女人而已。
江雅儿。
一提江雅儿,李柯便不悦地皱起眉头。
若说,当初秦素刚离开那年,秦素二字是李亦安的禁区。那么,如今,江雅儿三个字便是李柯的禁区。
见李柯脸色已经沉到极致,李亦安不轻不重地搁下茶杯,也不再提江雅儿那渣事,直接宣布圣旨,不容置喙:“所有的补习班我都帮你报了,从明天开始,你按照课程上课,学习期末,如若你的成绩没有什么长进,以后你就不用去学校了。”
李柯狐疑:“真的?”
有那么好的便宜?
李亦安清眸一泛,波光微凛,看着李柯,轻启薄唇,无温度:“赛车场也不用去了。”
话落,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迈步而去。
恍然,李柯蹙眉,黑的发亮的眼睛隐忍着怒意,手握成拳,待李亦安远远离去,这才将那不满的一拳砸到桌上。
“扑通”一声,茶杯李亦安未喝完的茶水晃了一圈,溢出不少。
当初李亦安看上唐砂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是今日这个下场。
李亦安和唐砂还真是一丘之貉,就连同威胁人的方式都屡试不爽,不愧狼狈为奸!
李柯杠上李亦安,总是输。
一派涂地的输。
星期天早上,按照李亦安给的课程表上课,彪子一大早就送李柯去市区的补习班。
上午是生物课,下午是物理课,晚上是化学课。
临近八点的样子,李柯姗姗来迟。
在教室门口打了声报告,生物老师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鼻梁上挂着一幅厚重的眼镜,透过镜片瞅了李柯一眼,脸色微有不悦,继而说了声“进来”。
李柯一副懒散模样,进了教室也是趴在桌上度日如年。
直至老师在讲台上喊了一声“下课”,他才如梦初醒。
他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将书和资料一起塞进书包,从裤兜翻出手机给彪子打电话,让他来接。
电话刚
接通,彪子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李柯的眼瞳便闪进了顾小艾那娇小影子。
谙熟,侧脸皮肤光洁,柔和。
睫毛微卷,偶间,轻掖。
恍然,他黑凛的眼瞳一怔。
顾小艾步上讲台,喊住老师,将书本帧在讲桌上,垂头,指尖指着一处,低声问着几个问题。一头秀发没有束起,偶间,会用手指挽耳边几缕青丝。
“柯大?”电话那头的彪子唤了李柯好几声都无人应。
“好的,谢谢老师。”顾小艾的问题得到解答,微微一笑,阳光蕴和她细柔的笑容。继而,她将书本合上,回眸瞬间,不偏不倚,对上李柯那怔愣的目光。
蓦然,笑意僵在脸上。
压抑的气息将两人笼罩,最后,是李柯率先错开视线,对电话无温度地说:“过来接我。”
终于等到回复的彪子急忙应下:“好嘞!”
顾小艾清泛眼帘,捧着书本的指尖不自觉用力过度,掐出一道难以磨灭的印痕,她强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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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镇定,僵直背脊,直落落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步子有些虚浮。
朱允炆从洗手间回来,喊了一声“小艾”,继而说:“走吧,请你吃饭,附近有家新开的餐馆味道还不错,要不我们吃这个吧?”
顾小艾心不在焉的收拾着桌面书本,低低应了声:“嗯,也好。”
这恐怕是顾小艾有生以来第一次答应和朱允炆吃饭。
显然的,当事人激动不已,连忙收拾好东西:“那我们走吧!”
顾小艾忍不住看了眼李柯的背影,最后徒步跟上朱允炆的脚步。
“谈谈吧。”
突然,耳边飘过清淡的三个字。
音质清凉,不带一丝温度,总是对她霸道,这便是李柯。
顾小艾顿住脚步,仅半秒,随即恢复脚步,踏出了教室。
“你喜欢吃糖醋排骨吗?他们家糖醋排骨做的可好吃了。”朱允炆一直激动的为顾小艾介绍菜单。
走下第一圈楼梯后,顾小艾忽然反悔了:“朱同学,对不起,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要不你自己去吃吧?”
说完,不等朱允炆回复,顾小艾踏着匆匆步履,离开朱允炆……和李柯的视线。
她的心很小,除了装下李柯仍旧还是李柯。
即便她说出“不再喜欢李柯”那种话,也无法避免自己的心去爱他。
李柯就站在楼道的上方,微微侧脸就能将楼下情况收入眼底,可听见顾小艾那抹清凉的声音响起,他蓦然顿住脚步,耐心的听她将话说完。
她离去那刻,一直悬挂的心莫名的放下。
顾小艾横冲直撞的跑出培训中心,急急拦了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翻转头问她:“小姑娘,去哪儿?”
顾小艾因为跑得急,还喘着气,血液冲进大脑,才明白自己刚刚多么失态。
“去……”顾小艾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东坑。”
计程车司机疑忌的从后视镜瞅了顾小艾一眼,接着一言不发的启动车子。
天气逐渐阴冷起来,计程车上没有开暖气,顾小艾下意识拢了拢外套,隔着一层水雾看着窗外风景。
从学校去东坑这条路,她从不陌生。
高一开始,她就爱缠着李柯,就爱有事没事去东坑找他。
彪子说:“李府不让非李姓女人踏进。”
可是李柯却说:“什么叫做非李姓女人?”对着顾小艾颔首,视线盯着彪子,“叫嫂子。”
如此一般,她便可自由进出李府,就算是七爷听闻此事都没有干预过她进李府的权利。
顾小艾想,在李柯心中,她应该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可以进出李府。
车子上了高速,车速不由地快了起来,窗外那一览无余的高楼大厦呼呼地后移,她目光变得涣散,想起往事。
初三那年,李柯救了她。或许,在李柯的记忆里,他们的认识是从高中开始,可他从不知道,在很久以前,他已经走入了她的生命。
高一那年,他救过她两次吧。
顾小艾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