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鳞鬼
    就在这时,北境之地突来地动山摇之感,北界深处漫起肉眼可见的黑紫色迷雾,沧木倾倒百草枯折,仿佛是大地被撕裂的哭嚎。

    飞雪会个别没防备的守卫,被晃感震得一个屁股蹲一个狗啃泥,当场摔出个“精彩绝伦”的洋相。

    飞雪会队长文弥稳住身形,难得一改平日和善的面相,皱眉严肃地看向北界深处:“鳞鬼……”

    怕是要苏醒了。

    鳞鬼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奇异物种,长居北界地底深眠,每十年苏醒一次。醒后会钻出洞穴觅食,洞口同时会释放奇怪的迷雾,致使草木枯竭。

    它速度极快,脚步无声无息,习惯性晚间觅食,还偏爱食人肉,是北境游牧部落鬼故事的经典源头,有着“家门落鱼鳞,半日翻山岭”的民间谚语。

    文弥立即让成员戒备起来,准备符纸布置阵法。

    闻折竹也一改目标,立刻乘剑往紫雾深处而去,独自查看情况。

    绯雪听闻鳞鬼苏醒,终于忍无可忍,她猛一出力推开曲泱泱,咬破唇齿破开禁言术。可惜出了营帐,师弟早已驶远,他化作一道流光又或说一颗小点,闪烁在似灰似黑的北方天际。

    绯雪:“……”

    她无声地跺了一下脚。

    天将要黑了。

    “对不起队长,我擅自留人没有向你禀告。”待闻折竹一走,宁途率先对文弥认错,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你只是做了每一个飞雪会成员都会做的事,情有可原。”

    鳞鬼一事突发,文弥没有心思再追究。他制定封印鳞鬼的计划,根据成员的能力情况分配任务:“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解决鳞鬼。之前画的布阵点大家可都记住?宁途你去南点,阿昆去西处……”

    他尽展统领者风采,有条不絮进行安排。

    等任务安排说到曲泱泱时,曲泱泱也从营帐中钻出来,文弥随方向顺势瞧到了绯雪。

    她与四名逃犯不同,腰间没有佩戴仙盟罪犯特有的令牌,但全身伤痕。

    确实可疑至极。

    他被绯雪样貌惊住一瞬,马上意识到举止不雅,眼睛急忙瞥开,继续道:“泱泱,你守在大营等候指令。至于这位不知名姑娘——按理而言,北境任何可疑之人都应该交予仙盟审查,但看在泱泱她们的情面上,此次便罢了。就此告别,不送。”

    他把话说死了,让绯雪滚蛋。至于以后绯雪会不会再被仙盟抓住,他也不再理会。

    已经是仁至义尽。

    绯雪还能说什么,只答:“……我明白。”

    “等等,咱有问题!”曲泱泱马上反驳安排,“咱也想跟师姐一起去封印鳞鬼!”

    “提议无效,按原计划进行。”曲泱泱与宁途的实力相差不是一星半点,文途显然不会由得她胡闹。

    宁途无奈安慰她几句,随后马上赶往任务地点。飞雪会小队整装待发,听从文弥的安排分开行动,去往各个方向布阵。

    他们此行目的很简单,要么把鳞鬼彻底封印在洞穴内,要么将它绞杀。

    众人离去,营地不一会儿就只剩下曲泱泱这一位飞雪会成员。她嘟囔着嘴,一屁股坐在篝火旁的木墩上,无所事事怨气冲天,头顶上的怨念都快具象化掀翻帐篷顶。

    她目光一挑,瞧见某道同样无所事事的身影,不悦道:“你还没走?不趁着那位没礼貌的人在剿鳞鬼,自己偷渡北境?”

    绯雪不逃,泰然自若坐在曲泱泱身旁。

    篝火的火光勾勒出她的轮廓,更显得那些疤痕丑陋无比:“急什么,他人不在,我自个逍遥会儿。”

    “说来,你在这里也待了挺久的,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曲泱泱现在才问出这个关键问题。

    “名字……也是,是该给自己想一个了。”绯雪颇为正经颔首,抚着下巴思索。

    曲泱泱:“喂……”

    哪有现问现编的,还这般光明正大讲出来。

    绯雪倒漫不经心,淡然一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真的!”

    “真话就是——”绯雪歪了歪头,似是越过曲泱泱看向更远处,神态安然,“鳞鬼找你了。”

    呯!!

    安静的营地忽地发出一声巨响,是守护营地的符文屏障遭到剧烈撞击,声响就在曲泱泱后头。

    曲泱泱整个人被吓了一跳,脖子僵硬地往后头转——此刻扒在屏障外头的,离她只有一屏之距的地方落了个黑身野鬼!

    还是无声无息!

    她惊得后退几步:“它是怎么过来的?!”

    绯雪的声音倒是异常平静:“跑过来的,难不成等你送进它的嘴边?”

    曲泱泱急道:“咱要问的是这个吗!”

    鳞鬼模样似人,脑袋却像炸开的艳丽血花,流露出脑浆不堪入目,宽大的嘴巴横列在肚子上,有一尺之长。它的指甲修长坚硬宛如利刃,浑身布满巴掌大的鱼鳞,漆黑似铁,在夜间反射出诡异的暗紫光。

    驻扎在北境这么长时间,曲泱泱还是第一次见鳞鬼的模样,相比之下绯雪的容貌都变得和蔼可亲了几分。

    “它们能嗅到人的气息,会往人气重的方向跑。这里是营地,怎么想都是鳞鬼的第一选择地。”绯雪徐徐道。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故意留在这里。

    此次飞雪会第五队明显没有做足功课,曲泱泱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白,抓住重点:“等等?它们?!”

    “……你们该不会不知道鳞鬼是群体活动吧?”

    曲泱泱:“!!!”

    她哪知道这茬,仙门手册又没写!

    绯雪瞧她表情,了然点头:“难怪,我说你们怎么会一点也不畏惧,原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做功课不背书。要不我再提醒你一句:单杀鳞鬼是没用的,族群不灭,个体不死。”

    简而言之:它们共生共死。

    一旦有一只鳞鬼没有被清除,其他鳞鬼就存在复活的能力,之前斩鬼而花费的精力通通作废。

    鳞鬼修长的指甲划过守护屏障,留下深深的黑色长痕,刺耳的摩擦声激得曲泱泱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脊背发凉,一咬牙唤出自己的法器长笛,做好与它死斗的打算,问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绯雪少见地愣了一下。

    人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绯雪亦是如此。她少年期间没少干过上房揭瓦、鸡飞狗跳之事,捅鳞鬼窝便是其中之一。

    当初她带着猪朋狗友,特地挑了鳞鬼沉睡之日,跑到它们的老家头顶上掘土放炮,炸出个惊天动地的窟窿。绯雪一勇当先,直闯鳞鬼洞窟,水淹火埋的办法是样样不漏,与鳞鬼战了个三天三夜才悟出它们族群的几分习性。

    如此荒唐作为,仅是出自好玩、想玩的念头。

    可惜飞雪会的众人大概是不会相信银瑞仙君还有这样的一面,绯雪也没想细说,随便把这页掀过:“就当我见多识广吧。”

    得亏营地没有什么珍宝贵物,放弃大本营也无甚可惜。曲泱泱只需保护她这条小命……以及绯雪的。

    她察觉到绯雪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是死气沉沉的寂静,便草率认定绯雪作为死囚犯而被人废去一身修为。

    毫无攻击力。

    随着鳞鬼抓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符文屏障的裂痕不断扩大,且越来越深。

    没有更多时间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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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曲泱泱握紧长笛法器,将唯一一张救命飞行符塞进绯雪的手里,语速极快,看得出她极度紧张:“待会咱吹响静心曲,看能不能拦住鳞鬼。若不能,屏障一破,你就看准时期使用飞行符,它能带你飞去文弥队长那儿,至少能暂时保命。”

    咔嚓——

    符文屏障的符文如碎片般掉落!

    “记住了吗!飞行符会不会用!坐在上面不要慌保持平衡!”曲泱泱的语速从来没有这么飞快过。

    她仅是一位乐宗外门弟子,进入宗门时间不长,没学习多少杀招。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强制控人的安神曲。

    还不知是否对鳞鬼奏效。

    曲泱泱嘱咐完,死马当活马医,两眼一闭立刻握笛吹奏。体内纯粹灵力被调动,化作潺潺流水般的音符,朝鳞鬼盘旋而去。

    越到紧要关头,人心就越乱,曲泱泱现在比她当着全宗门的面吹奏还要紧张。她感觉自己的手像是刚生下来的,手指不协调,明明背了许久的乐谱也能按错音。

    原本悠扬婉转的安魂曲变得奇怪,软弱无力,浮躁飘在鳞鬼周遭。

    鳞鬼渐渐暴躁起来,砸碎具象化的音符,完全没有被曲泱泱的笛声安抚的样子。

    它的腹部巨口发出一道刺耳的吼叫,头顶的血花绽放,竟一个头槌直直砸向屏障!

    咔嚓咔嚓——

    符文屏障终于全盘崩溃,符文碎片星零零落了一地。

    鳞鬼速度迅猛,在屏障破灭的刹那间闪到曲泱泱面前,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鳞鬼的巨口猛然一张,原本的身形居然被撑长到一丈,宛如能够拉伸的柔软面团,想将她拆分入肚。就像是时间放缓一样,曲泱泱的眼眸放大颤抖,手下意识挡在面前。

    她理智的丝线“蹦”地一下断掉,脚沾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要死了!

    要死了!!

    正当曲泱泱以为自己要被鳞鬼咬碎之时,有人倏然出手,比鳞鬼还快!

    绯雪抓着它修长宛如獠牙的指甲,借鳞鬼的力气,一个四两拨千斤转身往旁边一扔,鳞鬼径直飞出十来米远!硬生生砸出一个深坑!

    曲泱泱虎口脱险,傻愣在原地。

    此刻绯雪尽显安全感,淡然问:“不会躲,是被吓傻了吧?”

    她的口气,与不久前曲泱泱笑话她的语气一模一样,很明显是个小小的报复。

    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

    任何感动情绪都没有了,曲泱泱硬是将似落不落的生理性眼泪憋回去,大声嚷嚷:“谁吓傻了!你还不走!是余生住下吗!”

    绯雪也不恼,莞尔一笑。

    她两指夹着曲泱泱给的飞行符,当着乐宗小姑娘的面轻飘飘地挥了挥:“让我当逃兵,这可有点难,我还没认真学过。”

    曲泱泱:“你……”

    绯雪在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捏碎飞行符,神色轻松:“比起逃跑,我更擅长用一点偏暴力的手段——比如把不服气的人打到认输为止,鬼也不例外。”

    飞行符被捏成齑粉,随萧萧北风飘散在空中。符纸内的灵气顺势流入绯雪的体内,滋润她干涸的经脉。

    鳞鬼从碎石深坑中爬起,它晃晃脑袋,血花纳着的灰尘簌簌落下。

    它腹部发出危险的低吼,注意力随之转移到绯雪身上。

    绯雪安然接受它的恶意目光,她悠悠往前走了几步,挡在曲泱泱面前。风吹动她的衣袂,单薄的身体内藏着坚毅的意志。

    绯雪做热身运动般转了转右手手腕,话语带着肆意与傲气:“好几年没打过架了,担待一下,可能会有点痛。”

    这张扬的口气,鳞鬼莫名感到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