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第一章

    今年夏天,京城雨水多得反常,平谷影视基地被黑云紧紧笼罩,摄制组却并没停止赶工,直到傍晚,他们才发现少了位演员。

    时泓被打捞起来时,体温比人工湖的水还凉,面色比纸更苍白。

    陈川箫接到弟弟死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慌了手脚,直接从会议桌上离席,命令司机冲进暴雨里。

    影视基地位于远郊,快到河北了,赶过去需要穿过大半个北京城,何况雨天路况不好,车程无比漫长,陈川箫被悔恨煎熬着,哑着嗓子给母亲拨电话报丧。

    然而,陈夫人只担心大儿子:“这么大的雨,开车多不安全?赶紧回去!时泓就是不懂事,吃小书的醋!自杀?你怎么能信他?”

    ……

    陈川箫也希望弟弟只是在闹脾气,可如果是假的,怎么会连导演都报了警?

    然而真亲眼看到青年好端端坐在病床上,小陈总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就又砸起一片厌烦的烟尘。他感觉自己被耍了,怒道:“时泓,你闹够了没有?”

    自打时泓14岁上被接回家,就一直乖巧沉默,在陈家都没什么存在感。近半年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变得任性起来,可蔫巴巴的孩子闹也有限度,一般他们沉下脸骂他,时泓就又唯唯诺诺地怂回去。

    可这回,时泓竟然说:“怎么?我没死,你们很失望?”

    拖腔拖调的,有些懒散。

    陈川箫愣住。

    “你说什么?”

    “耳朵有病就去治。”

    青年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愈发显得消瘦单薄,可薄薄的脊背刀鞘一般笔直,竟显出些居高临下的霸气。

    一声惊雷打破了沉寂。

    闪电划过昏暗的病房,照亮青年过分苍白的小脸儿,和殷红的唇,漂亮清冷仿若艳鬼。

    是了,这孩子几个小时前才落水……不管因为什么跳湖,他都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陈川箫语气软了几分:“怎么不开灯?……咳,你别跟羽书置气,换角色的事,是我做主。这也是制片方的建议,你人气不高,路人缘不好。关键是出了那件事,不除名就不错了。”

    “就算换掉角色,就算被网曝,也不能任性到轻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才是陈家的亲儿子,真出了事,难道我们不会伤心吗?”

    伤心?你们陈家人?

    时总不觉得。

    ——时总,纵横集团CEO,刚完成一宗跨国收购案,那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漂亮战役,庆功宴后,时泓正和几位老总打高尔夫,老董事长夸他年少有为,时总踌躇满志,想:“这算什么年少?如果再年轻十岁,同样的起点,整个纵横集团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

    豪气未散,眼前一黑。

    再有意识,时总已经穿到这个世界,成为同名同姓的时泓。

    好消息是,年轻十岁,超级富二代,不用像上辈子一样从基层开始摸爬滚打。

    坏消息:爹不亲,娘不爱,没机会继承家业。

    原身从小被抱错,初中时被接回家,到现在快十年,甚至连姓氏都没改。反而是那位鸠占鹊巢的假少爷陈羽书,理直气壮地姓着陈,被全家宠爱。

    原身的记忆纷乱繁杂,回忆太多会头疼,时总暂时只消化了这些。但他懒得陪人玩小孩子争宠的把戏,对于陈川箫意有所指的话充耳不闻,只有一点想澄清:

    “我没轻生。”

    轻生的是原身,那孩子挺可怜,时总同情他。但自杀这种事,安在自己身上有损气质,万万不能认。

    “至于那什么角色,我一个也不要,都推掉吧。”

    时总说话带着习惯性的命令口吻,陈川箫听得忍不住皱眉,感觉怪怪的,但又挑不出问题,便只好归结到“赌气”上。

    他没了耐心:“我说得还不够明白?时泓,你为什么总针对小书?这样作践自己,没人会心疼你,只会更惹人厌烦!”

    时泓:“……”

    陈川箫:?

    总感觉时泓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头听不懂人话的蠢驴,陈川箫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就听时泓说:“灯太刺眼。”

    “?”

    陈川箫已经忘记自己之前问他为什么不开灯。

    然后就听他那位一向逆来顺受、因为从来不在乎物质享受而被嘲笑“乡下土包子”的弟弟,语气挑剔,再次命令:“灯光不好,服务也差,给我换vip病房。”

    陈川箫又一次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愣了片刻,终于在弟弟逐渐失去耐心的目光里,解释:“这附近就这一家小医院,没有VIP,你将就些吧。”

    时总本来就感觉跟他这位便宜大哥话不投机,听闻他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了,失望之余,干脆下了逐客令:“那你走吧。”

    ???

    这就让他走了?

    陈川箫满心惊诧,换做从前,他若肯在弟弟生病时探望一眼,时泓都会开心得喜形于色,弟弟总是过分容易满足,像只记吃不记打的小狗儿。无论受多少委屈,只要施舍一点亲情,他就摇着小尾巴接受。

    陈川箫看不起他这柔软的性子,也觉得他上不得台面,不像陈家人。可如今,时泓毫不留情的淡漠态度,却让他心慌。

    感觉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永远地消失了。

    心脏一阵闷闷的抽痛,陈川箫张了张嘴,久违地耐心道:“那,有事给我打电话。”

    然而时总只留给他一个冷硬的后脑勺,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背。

    意思明显:跪安吧。

    .

    休息一晚后,时泓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不是大病初愈,而是……重获新生一般。

    刚穿越过来时,不仅呛水的肺难受,连五脏六腑都没一处不疼痛难忍。而今天早上醒来,他却感觉身轻如燕,仿佛全身细胞焕然一新。时泓去洗漱时,赫然从镜子里看到一张容光焕发的帅脸:

    病气不再,黑眸睿智明亮,脸庞清秀白净,只是眉宇间稚气未脱。

    俨然就是年少时的他本人。

    这具身体跟他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缘分真是妙不可言……罢了,就当是老天给他一次重返青春期的机会吧!

    其实假如让他选,时泓不会选择让人生重来一遍。

    时总一辈子有诸多不如意,但绝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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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抓住了每一次机遇,全力以赴地向上爬。用一手烂牌,赢得满堂彩。社会地位、金钱财富,他都靠着自己拿到手,如今却又孑然一身。可时总成功的秘诀也在于此:从不抱怨环境,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他换掉病号服,办理了出院手续,马不停蹄地返回剧组,准备请辞——

    他才不想当什么演员,真男人就应该搞事业,放着那么大的家族企业,不去争继承权,反而做吃青春饭的小明星?怎么可能!

    原身正在拍的是一部职场爱情剧,叫做《金融男女》,讲一对青梅竹马多年后再相遇,男主成了女主上司,两人再续前缘的故事。原身原本拿的角色是讨喜的男二,忽然被换成男N号的霸道总裁,戏份少,台词古早,羞耻程度爆表。

    难怪原身崩溃。

    ……

    刚经历过轻生事件,时泓一踏入剧组,几十道目光就齐刷刷射向他,时总泰然自若,顶着众人探究的视线,径直找到执行导演,问:“蔺老师在吗?”

    蔺东是总制片,从行政角度说,一部戏的最高负责人并不是导演,而是制片,辞职得找他谈。

    “蔺老师去第二进度组好一会儿,估计快回来了。”执行导演打量着他,问,“……你还好吧?”

    “雨天路滑,不小心摔湖里,小感冒而已。”时泓知道大家都支棱着耳朵,正好借机澄清,“那我等会儿,你去忙吧。”

    说罢,他很自觉地挑了把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时总识货,这一把便携式露营椅价值五位数,是沈靥的私人物品。

    执行导演欲言又止,但生怕又刺激着他,再闹出人命,远远阻止工作人员赶人。而时泓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正思忖着解约后,回陈氏集团该怎么发展。

    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击,目光则飘向远方。

    前一天还瓢泼大雨,今天就已经艳阳高照。

    剧组里全是俊男靓女,明晃晃的自然光下,小帅哥们皮肤像被打了柔光,又青春又鲜嫩,格外养眼,叫人心旷神怡,时总逐渐放松下来,感觉等待也并不枯燥。

    然而他先等到的不是制片人,而是——

    一位超级大美人。

    时总上辈子也算见多识广,但还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绝色:

    他踏光而来,夏日午后的光线勾勒出赏心悦目的身段,裹着雨后的清新气息,一张造物主精雕细琢的脸,由远及近:

    眉目如画,郎绝独艳。

    那些俊男靓女一刹那全被衬成了庸脂俗粉。

    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算一回事吗?时总不清楚,但他此刻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时泓藏住悸动,风度翩翩地站起身,然后发现,美人竟然比他还高。

    ……没关系,时总也喜欢高挑健美的男孩子,干起来够劲儿。

    就见美人也冲他淡淡一笑,微微倾身。任谁看来,都是和谐友好的场面。然而,沈靥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附耳说:“时泓,假装自杀又上一次热搜,想红想疯了?”

    “?”

    “比起这个,我更佩服你,做出那种事,还有胆子回剧组,不怕我整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