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殿位于曜冥魔城正西高山之上,一众亭台楼阁中央是座恢弘壮观的黑金宫殿,檐牙高啄,无比庄严,每日迎着日落在霞晖中俯瞰整座魔城。
为了凸显此处的威严与尊敬,这一路并无任何传送阵,只能靠腿一步一个台阶走上去。
这些倒没什么,最让方涣无法接受的是,那令人作呕的释楠木竟然也种在此处!以至于她一路都在努力地克制自己,千万别吐在半路,万一影响到他们之后的计划,但也不敢太过直白地捂住口鼻。
“再过三年零四十二天,就是魔殿建成一百周年了,到时候这就是百年魔殿。”魔修长老在前面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魔殿的悠久历史,一转头却看见二人有些心不在焉,关切问道:“可是走累了?”
方涣有力无气地说道:“无碍......只是这魔殿如此辉煌,让我二人不禁心生敬意。”
“那就好,本来还担心你们闻不惯这释楠木的香气。”说到此处,魔修长老驻足观望四周树木,“这释楠木是魔尊大人最喜爱的灵植,一年之中有三百天都属于花期,香气四溢,勃勃生机,可惜城中土壤不适生长,魔殿外的这些还是魔尊大人亲自从魔域中移植而来,别提多珍贵了。”
周让站在魔修长老身侧,利用视觉差仰头捏住鼻子,也开始跟着吹捧:“这团簇成群的花海,象征着魔族后辈人才济济,当真是极好的寓意,不愧是魔尊大人。”
这个马屁可是拍到魔修长老心尖儿上了,魔修长老仿佛遇到了知己,竟立在此处不走开始仰天大笑。
别笑了,快走吧,方涣心中不断哀求。
她没有周让那么好的演技,此时此刻只想一脚把面前的这两个人从阶梯上踹下去,反正别挡她的路。
登上最后一个阶梯,穿过三道殿门,魔修长老示意两旁的守卫禀告魔尊人已带到,便退到了一旁,笑眯眯地对二人说道:“请吧。”
方涣进门时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守卫还真是在炼魔塔内演讲的那个魔族。
大殿之内金漆包柱,耀眼异常,几层珠玉薄纱轻轻垂下,两侧侍女手持莲花提灯,高座之上有一个慵懒的身影,看不清面容,想必正是魔尊。
“听说你们二人自愿前往修真界,为我魔族所用?”魔尊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内力极强,隔着层层纱帘,却好似人就在耳旁。
听声色,魔尊是女子?
不过是男是女不重要,在这关键一刻,可不能掉链子。
方涣正色道:“回禀魔尊,我二人生长在修真界,比寻常魔族更了解如何惹人耳目,自然不会轻易路出马脚。”
“非我族类,要我怎么相信你们呢?”
到表忠心的环节了,方涣拿出毕生所学,信誓旦旦道:“魔修道修皆是人修,不过是立场不同各为其民。早就听闻魔族强者为尊,以杀止杀潇洒肆意,我二人心之向往,不远万里特意前来投奔魔城,愿替魔尊效力,潜入修真界,只求事成之后,能得到魔尊大人的亲自提点。”
此话讲得滴水不漏,有因有果,还有求于魔尊。
清脆的掌声之下,魔尊缓缓起身,响亮的脚步声里透着股气定神闲之意,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说得倒是好听,不过——”魔尊穿过层层纱幔,将真实面容展露了出来,竟是方涣在炼魔塔内护着的那个魔族女子!只是妆容更加大胆,完全不似之前那副清丽模样,长发自然散落,在撼人心魄的华丽裙装下更显妖冶、魅惑。
只见祁郁挑起方涣的下巴,幽暗无神的瞳孔像是一眼就看透了方涣的灵魂,享受地看着对方满脸震惊的模样,漠然说道:“不过,我更想看看你能为魔族做到哪一步?”
很难形容方涣此时的表情,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三分迷茫三分惊恐三分尴尬,还有一分委屈。
她竟然在船上自以为是的将魔尊护在身后,还说了什么?别怕,有她在?
好想逃,却逃不掉。
“我可以立血誓?”方涣有些发懵,拿不准魔尊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们此刻的距离......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祁郁的眼神始终注视着方涣,头微微轻摇,“我改主意了。”
刹那,头顶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一道乌金色铁链从天而降,将方涣死死缠住不能动弹,就如方涣之前操纵海藻裹缠无头巨蛇鱼一样,任人宰割。
那铁链落下时,周让倒是比方涣先一步注意到,正欲拉走方涣,却不料祁郁一挥手,自己也被一团魔气包裹至空中。
“放开她!”周让这一声将祁郁的注意力暂且从方涣身上转移。
“你没有灵根也没有灵力,太没用了。来人,把他丢去喂那只蠢蛇。”
“别!”方涣用力挣扎,灵力、剑意,都无法挣脱这铁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让被魔修带走。
他是天极五灵根啊!就是因为灵根世间稀少,才难以分辨,拿去喂蛇太浪费了!
祁郁:“你选男宠的眼光真烂。”
什么男宠?
方涣想起几天前刚回到承天剑宗时,周让那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嚣张模样,略有些心虚地暗戳戳说道:“他以前不这样......”
“虽然不知道你们潜入魔域究竟有何目的,既然你一心向魔,那就跟着我好好修魔。”
“等等,你是一开始就在布局等我们上钩了吗?”
“不,我确实有意招揽外界修士来壮大魔族,不过你在海中那一剑的确有些门道,我可不觉得能修出剑意的人会弃剑修魔。”
方涣心中悔恨自己大意,但谁能想到身旁之人就是魔尊,魔域中唯一懂行的人就这么被她碰到了!
“额......这个,其实是误会,我们——”方涣话说一半,就被祁郁打断。
“不重要,你们是不是修真界派来的卧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改主意了,就这么简单。”祁郁说得坦然,没给方涣解释的机会,仿佛世间所有事只凭她心意即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确实如此。
祁郁捏住方涣两腮,硬生生打开对方牙关,将一个发着暗红色微光的不知名物体塞入方涣嗓里,逼她服下。
方涣被噎得眼泪直流,这东西虽没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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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换谁硬吞也不好受啊,几番干呕,都无法将刚刚咽下的东西再吐出来。
看着徒劳无功地挣扎,祁郁扯了扯嘴角,劝道:“没有用的,这是魔种,吞进去就被吸收掉了。普通魔骨不适合你,魔种才能更好的转化你体内的灵根。”
真是谢谢,这么说来还挺替她着想的。
可是她修剑修得好好的,到底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想看她入魔啊!
先是周让,接着又是杌陧海的怨灵,现在连魔尊都亲自下手。
她何德何能受此厚爱......
祁郁微微颔首,立刻有人上前来将方涣拖离了魔殿,带到关押犯人的地方,俗称地牢。
身上没了铁链的束缚,可以自由活动,当然,仅限牢里这一小块地。
魔种,她第一次听说,怕不是什么魔族研制出来的新玩意。
这么新的玩意就先用在自己身上了,方涣顿感无奈。
不过说到底,自己这边是没什么生命危险的,而周让......
周让要是被那只巨蛇一口吞了,她可就再难探寻无峦峰的秘密了。
想到此处,她反而冷静地呼出一口气,脑中突然浮现起幼时师尊对她讲过的一番话。
那个时候她总是因为自己是木灵根而暗暗自卑,大师兄一剑可唤天地之水,剑影所经之处花草树木皆被拦腰斩断;二师姐剑风凌厉,剑身未见风刃先到,敌人顿时皮开肉绽;小师弟就更别说了,是百年难遇的极品灵根,五行之中皆可操控。
而自己一剑刺出,目标之物不仅毫发无伤,甚至原本被砍断的树木,竟有了再次生长之意。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木晚斋中,逃避练剑,因为她的剑根本没有杀伤力。
师尊得知此事之后,硬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她拖出了木晚斋,在月光之下与她比剑盘道。
“灵根只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被灵根束缚,则剑无气无意,亦无神!我此时并未使用灵根,你可见我剑招有弱?你的剑也应如此,只练剑招那人人都会,可入剑道却未必如此。好好感受你剑招中的生生之意,大多剑修只有灭之能,而你的剑有生有灭,有无相生,这是独属于木灵根剑修的天赋,生而困境,绝处逢生!”
正是此番话解开了她的心结,也让她心中顿悟,掌握了生灭之力。
那晚结束前,师尊将她送回木晚斋,在门口摸着她的头,温和地说道:“涣儿,其实木灵根比你想象中更加厉害,你知道承天剑宗的祖师吗?她正是木灵根,所以你不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可惜她当时身陨突然,也没遗留下什么剑法。不过为师相信你会创造出自己的剑法,所以,放心大胆地去做吧。”
方涣只知道承天剑宗主峰上那四个大字是剑宗师祖所刻,一个字便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刻横足足有三尺之深,可见其剑法高超,运用得当,却不知道师祖竟也是木灵根。
能和师祖一样习剑,竟也觉得木灵根挺好。
有生无,无生有,生生之意,无穷无尽。
她定能绝处逢生,眼下的困境一定会有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