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荒树林慢慢长出嫩芽有了生机,一片沉寂后的雪山褪去漫山遍野的白,常在屋里的村民也来往密集起来。
开春,一切都照着原有的事物轮转运行。
太阳晒在院里的一天,江洛渝接到了江屹昼的电话。
“洛渝。”
电话里熟悉的声音试探温柔,她早知道会接到这个电话。
当初在雪山遇到孙若念后她就知道,只是听到这声音还是有些恍惚,有一瞬间将她拉回孤身一人在庆溪的几年。
“是我。”
院子里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温暖和煦。
男人带了欣喜:“之前一直打不通你电话,听若念说遇到你了,你在雪山过得好吗?”
江洛渝的睫毛轻颤,话语轻松:“嗯,很好。”
“你过得好就好。”
他们又默然半晌,江屹昼说:“洛渝,那件事你还在意吗?”
江洛渝没有犹豫,答道:“在意。”
他听了略带感慨:“别再耿耿于怀了,人不应该只活在过去。”
“其实只要我不遇到天禾的人就没人在我面前提过以前的事,是你们让我一直活在过去。”
江屹昼哑然,心底划过烦躁。
“洛渝,对不起。”
他轻轻说。
江洛渝知道他打电话一定不止是熟人问好这么简单。
“听孙若念说你现在前程似锦已经是总监了,恭喜。”
江屹昼有些迟疑:“洛渝......”
“我是真心恭喜你没有其他意思。”
他们都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所以只是一句简单的恭喜都不得不猜测里面有其他意味。
终于,他还是说出积压已久的心声:“洛渝,回来吧。”
阳光又照到其他地方去了,她挪了挪位置,这位置真是不好,她心里默念几句。
“其实当初我是准备举荐你来当副总监的,可后面出了那样的事,不过好在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你回来,我承诺副总监的位置一定为你留着。”
江洛渝的眉心跳动,她抬手压了压。
“不用。”
淡淡的,不含一丝温度地拒绝。
江屹昼原想她至少会考虑一下,却没想到这样干脆不留情面。
“洛渝,你不能这么任性。”
风吹过,他无奈沮丧。
江洛渝不禁笑,公司的运营模式早已大改革她现在回去也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这样一再挽回,其实说来也是因为当初江洛渝一个人被推到整件事情的风口浪尖,如今事情过去就想起好像亏欠了她些东西。
早晨,木门被打开,江洛渝提着食盒走出,院子里的雪化了大半。
她走到雪里时踢到已经结冰的雪扑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雪,食盒歪歪斜斜地洒在地上。
奶奶从屋里急急出来扶起她整理头发上沾的雪:“摔疼了没?”
她摇摇头,看向食盒。
最后还是从屋里又重新乘了饭菜才去杂货店。
杂货店在山口前,前面的大片空地露出土灰色,早上的风还是冷得人哆嗦。
叶遥曦不知何时等在门口,江洛渝看她眼熟,过去拿钥匙开了门。
“洛渝姐,我来买些日常用品,祁漫家真是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来眼前这个女孩是祁漫的同伴,撵起笑:“祁漫平时生活简单屋里没什么东西。”
叶遥曦已经在货架前捡东西,她闲聊似地聊起来:“前几天清妍姐手臂有伤大家都担心她的伤势,这两天好点了才想起来屋里还缺些生活用品。”
“我前几天听张老师说伤得挺严重的,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叶遥曦颠了颠手里的塑料袋拿到柜台去。
“其实也没什么,这段时间刚好一起商量后期制作有什么需要补拍的。”
江洛渝拿出账本算账。
“洛渝姐姐。”
她抬头,眼里冒着疑惑。
叶遥曦唇角勾笑:“手臂伤了可以治好,可是心伤了不好治啊。”
女孩表情演得委屈巴巴,拉过江洛渝的手。
江洛渝顿顿地说:“谁啊?”
叶遥曦回:“祁漫啊。”
她眨眨眼,又说:“洛渝姐姐,你觉得祁漫长得怎么样?”
好看,江洛渝下意识反应,祁漫刚来时是张扬痞气的少年,五年风雪将他蜕变成一个不苟言笑的冷峻男人。
她点点头:“嗯,挺好看的。”
叶遥曦一拍她的手:“这就对嘛,祁漫以前在学校是好多小女生喜欢的类型,我就说他到雪山来魅力也不能衰退那么多啊。”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嗯?”江洛渝没反应过来。
“是沉稳可靠的熟男型,还是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型或者是温柔解意的好哥哥型。”
她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一种荷尔蒙爆棚的肌肉猛男型。”
“你觉得他是哪种或者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江洛渝把这些词和祁漫联想起来竟觉得都无维和,难道是她心大,全都想要。
想到这里红了脸:“祁漫他,都挺好的。”
叶遥曦注意到她红了脸的反应,追问:“洛渝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嘛。”
手上账单已经算完了,她递到叶遥曦手里。
“温柔一点的吧。”江洛渝不经意地掠过句话。
买完东西叶遥曦也没急着回去,反倒是和江洛渝在店里坐下说起话来。
“那段时间最后一段素材刚拍完正是最忙的时候,我们轮流在剪辑室守着,经常一熬就是一整夜,有天早上祁漫接到一个电话说你病了,他火急火燎地到处在外面找药店,买到了药大雪封山他还是不能上山,我们都拦着他上山,直到过了两天雪停了才终于拦不住他。”
深冬里,祁漫红着眼从院子里出来,江奶奶回家遇到喊他时也没有反应,径直朝着雪里走。
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住处,站在院里门上挂着的平安符冰凉刺眼。
雪逐渐有越落越大的趋势,寒风凌冽呼呼地挂在脸上。
他本就憔悴的眼里攒了泪,拿起那枚平安符,温热的眼泪落到平安符挂坠上,他抬手擦去平安符上的眼泪,紧紧收在手心。
空荡荡的屋里,炕上的人蜷缩着,眼神迷离,手中抓着平安符。
屋外的寒风还在吹打窗户,他缓缓闭上眼睛。
床头的手机响了又响,男人拧着眉脸色难看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秦慕他们到的时候祁漫已经烫得不成样子,好在他们打他电话没人接后着急上山时准备了常用药。
“祁漫,你醒醒。”
许清妍坐在炕边喊了两声见没有反应神情紧张。
陈淮千拿了药去厨房捣鼓连忙端了药来里屋:“清妍姐,你来喂祁哥喝药吧。”
药碗被递到许清妍手里,外面厨房升起炊烟,屋里慢慢缓和起来。
“我去打盆热水。”陈淮千忙里忙慌地去厨房打水。
屋里这才终于有了点人气,祁漫能感觉到身边多了许多人,只是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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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眼。
祁漫刚走不久,江洛渝心下愧疚,余蓁蓁走前不知所云的态度仿佛将一些陈年迷雾揭示。
祁漫布满血丝的眼震惊、伤心、退缩......
只有江洛渝知道从头至尾是她一直在逃避,他处处迁就她处处退缩。
祁漫离开时的脸色显然不对劲,就当是感谢他送药上山连日照顾江洛渝也该去问问。
屋里一阵忙碌声,焦急的关心慌乱的脚步。
里面传出江洛渝几个字,她还是没有进去,冒着寒风踩着雪又回去,没人知道她其实来过。
祁漫抓着手心的平安符,额间开始冒汗。
他嘴里呢喃着江洛渝,屋里的人听见了也都沉默着叹气。
陈淮千眼见祁漫丢了魂的样子说出声:“祁哥这是被那个叫江洛渝的女孩拒绝了?”
许清妍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低头看他粗粝深邃的脸。
秦慕闷声道:“祁漫不是喜欢那个女孩五年了吗,前段时间还以为有点希望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
叶遥曦坐在桌边看药方,又凝了眼炕上的祁漫。
祁漫半夜醒了一回,屋里的人东倒西歪靠在床上椅子上。
许清妍第一个注意到祁漫醒来,刚说没几句话又闭眼侧头睡过去。
第二天余蓁蓁来闹了一通,祁漫仍旧失魂落魄地靠着墙。
直到被激得将隐忍已久的怒气发泄完才沉沉陷入昏迷,祁漫很少有病得这么严重的时候,因此在祁漫父母听说病情时特意从江阳赶到雪山脚下。
雪山开始下起终日不停的大雪,好不容易等到雪停了他们才赶快收拾东西下了山。
山上不适合养病,祁漫这病也不能拖太久,商量后还是联系山下的车来山腰接人去山下治病。
祁漫倒是没什么反应,离开那天任由几人往他身上胡乱添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活像个巨人走在雪里。
雪里,他再次见到埋在雪后的人,眼里忽然就掠过一抹光。
山下,祁漫爸妈在旁边买了间空置的房子最快的时间内找人布置收拾好,祁漫一到就被安置在房间里养病。
过年时,纪录片团队和祁漫爸妈在一起终于热闹了一番,叶遥曦和陈淮千也终于见到崇拜已久的祁导。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庆祝新年,山脚烟花爆竹声四起炸得听不清人声盖过了电视里春节晚会的声音。
“祁漫要是认定一件事就绝不放手,当初他坚持来雪山拍摄是,后来独自在雪山等了他喜欢的女孩五年也是。”叶遥曦望着江洛渝的眼,脸上是淡淡的笑。
江洛渝心脏处升起心疼,干涩地说:“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说给我听?”
“当然是想让你知道祁漫有多喜欢你,让你心疼。”
她一语中的,江洛渝不免对眼前的女孩有了丝佩服,她很会洞察人心。
“我记得你们中间有一个人喜欢祁漫,你告诉我对她没什么好处。”
说到此,叶遥曦脸上浮现淡淡的忧伤:“说我帮祁漫不如说我在帮清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祁漫不会喜欢上其他人了,与其这样耗在他身上不如及早抽身,可偏偏这两人都认死理,破局之法就在洛渝姐姐你身上啊。”
江洛渝顺着她的思路听得一愣一愣的。
叶遥曦又惋惜道:“其实仔细想想被祁漫这样一个人喜欢上也挺倒霉的,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会死死守在你身边,如此一来你又不能喜欢别人毕竟他存在感那么强。”
屋外的晨风吹进来,又清醒了几分。
“不过好在,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