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红楼
    安乐跟在保安身后,看着给他带路的男人紧张地擦了擦汗。

    他不会自大到以为保安是因为自己才如此慌张。

    走在前方带路的保安突然回头朝安乐笑了一下,“还是要多谢你刚好在这时候来,我才能及时赶到开门。”

    “要是让车一直在门外等可就不好了。”

    安乐提着保温桶,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为什么?这里的主人很严厉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刚上任,总要给雇主留给好印象才行。这庄园里许多员工之前都被辞退了,我也是才来,对雇主的脾气不了解。”

    “很多人被辞退?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保安傻愣愣地挠挠头,“应该是什么豪门秘辛吧。”

    安乐有些讶异地看向男人。

    保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一些女同事闲聊说的。”

    应是为了感谢安乐,保安特意带着安乐走了一条人少又近便的路。

    路上经过过一栋红色的小楼。

    小楼表面的红砖有些坑坑洼洼,跟奢华的庄园建筑格格不入。入口处的白色木门紧闭,边角处还有些掉漆,不像是住着人的房子。

    安乐望着小红楼,“这里面也住人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阵子翻新的时候也没人处理这里,应该是不住人了。”

    “反正这条路清静,一般是碰不到人的,别担心。”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

    “明天你来应该还是我值班,我还给你带路,等你把路记住后,我就不带了。”

    “麻烦您了。”

    “没事儿,应该的。前面那个玻璃房就是了,你进去就能看到人。”

    安乐点点头,“谢谢。”

    “还不知道您贵姓?”

    “我姓李!名字嘛……我名字不好听,就不说了,不过他们都叫我李哥。”

    “那我也叫您李哥吧。李哥您好,我叫安乐。”

    “哦哦,好,安乐是吧……”

    李哥有些迟疑,似乎不懂安乐的父母为何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

    安乐……安乐……安乐死……

    他是个俗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跟死亡挂钩的名字,多不吉利啊。

    李哥摇摇头,试图让自己别多想。贺家请的花匠都是读过大学的文化人,可能有文化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好名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对不对?”

    安乐微微一笑,“对。”

    *

    安乐来到花房门前时,赵立远正在修剪花枝。他右脚缠着纱布,走路有些瘸拐。

    安乐看了一圈,没有安芸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赵叔叔。”

    赵立远转头看到安乐,眼里带着埋怨,“安乐来了啊!怎么现在才到?这都十二点了。不是早给你打电话了吗?”

    “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我转了好几次车,直接打车的话太贵了。”

    赵立远赞同地点点头,“是,打车的话还污染环境,现在都提倡公共交通出行。”

    “那你下次就记得早点走。”

    “嗯。”安乐又看了一圈四周,问道:“叔叔,妈妈不在吗?”

    “她啊,她在另一个花房。这里的花园和花房都多,位置又分散,怎么,你是想找她?”

    安乐微微低头,“只是问一下。”

    “行了,我也饿了。你过来扶一下我,去外面的木屋吃,花房里不能吃东西。”

    “好。”

    安乐将保温桶放在花房外的石板上,走过去搀扶赵立远。赵立远是真不客气,有人扶他,便将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安乐身上,好让自己轻松些。

    “你小心些,看着路。”

    “嗯……”

    安乐缓缓往前走,将赵立远扶进木屋后,又跑回花房外拿保温桶。木屋里有碗筷,安乐将汤盛出,又将菜和饭分好,给赵立远端来一盆水洗了手,男人才开始吃饭。

    从上午打扫完家务,再到接到电话匆匆做饭赶来这里,安乐未曾喝一口水。

    七月的天干燥,安乐悄悄舔了舔嘴唇,刚想开口要一杯水喝,就听见埋头吃饭的赵立远开口:“安乐,叔叔这腿不太方便,那花房的花有些不能被中午的阳光直射,你帮叔叔帮到阴凉处吧。”

    没等安乐说话,赵立远又长叹一声。

    “其实我倒不是偷懒,我要是没受伤,这点事儿几分钟做就好了。”

    “其他的还好说,我一个人慢慢做也能做完。”

    “就是你妈,她心疼我,要是看到我没做完,肯定要来帮我搬,你说你妈本来腰就不好……”

    “我认识她那会儿她就经常腰疼,怕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

    “这女人啊,最怕的就是生完孩子不好好坐月子劳累过度了。”

    “不过幸好,她生你弟弟那会儿月子坐得好,体质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安乐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辛苦赵叔叔了。”

    随即便按照赵立远的吩咐开始搬花。等到赵立远吃饱喝足,安乐的花也搬完了。

    他回到小木屋将碗筷洗了,提着保温桶准备离开,却又被赵立远喊住。

    “对了安乐,正好现在没人,麻烦你帮我把那盆郁金香带回去,好好养着。悄悄地,别被人看见了。”

    安乐有些不解地看向赵立远,但没多想。

    “明天你来的时候,再顺便把家里那几盆白色的桔梗花带来。”

    安乐:“要带几盆花的话,不方便坐地铁,可以直接打车吗?”

    赵立远一顿,随即改口,“那你每天带一盆来就好,也不急。”

    “……好。”

    安乐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叔叔,您之前留下的菜钱不够了,还有来回的路费,我可能……”

    赵立远面露烦躁,“怎么会不够?我给你留了一千块,这才几天?”

    “弟弟带了朋友来家里,这几天买的菜比较多。”担心赵立远不信,安乐继续解释道:“我记了账的,明天就拿来给您看。”

    “程程带朋友回来了?”

    赵立远面上的不喜消散。

    “那确实,能在程程那个学校读书的都不是一般家庭,他那些同学不一样,吃喝方面都有要求的。”

    “辛苦你了安乐,你可得替弟弟好好照顾他的同学。”

    安乐:“嗯。”

    “不过我现在手上也没有现金。这样,你回去呢,去书房靠门的柜子最底层,那里面有一些现金,你先拿着用。”

    “好,谢谢叔叔。”

    赵立远摆摆手,轻松地说道:“对了,以后别记账了。有什么想买的直接买就是,没钱了就跟叔叔要。”

    安乐没接话,只是缓缓低下头,“那叔叔我先回去了。”

    安乐小心地抱着未开花的郁金香盆栽,按照之前来的路线离开。

    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那一栋红色的小楼。

    小楼前的院子里有一张玻璃小桌和两把黑色藤椅。

    安乐身上有伤,又累,见附近没人,他将盆栽和保温桶放在玻璃桌上,自己坐到一边的藤椅上,垂着头歇憩。

    小楼的二层,书房的木门被轻轻打开又缓缓合上。

    没一会儿,小红楼紧闭的白色大门被打开,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安乐被开门声惊醒,连忙站起身抱起放在桌上的盆栽。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发白的老人,他身穿深灰色羊毛马甲和黑色西装裤,戴着银丝边眼镜。

    老人眼神温和,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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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乐抱紧怀里的盆栽,没想到这栋旧房子里还住着人。深知自己是打扰了老人,想要立即离开,又显得刻意和没礼貌了些。

    “您好,我恰巧路过这里,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下,打扰您了不好意思,我这就离开。”

    安乐转看了看落灰许久的玻璃桌,一是有些哑言。

    “我给您打扫了再走!”

    安乐将盆栽和保温桶放在一边的草地上,正要弯下腰去擦桌子。

    老人快走上前,将安乐扶住。

    他声音平和有力,“不用,是我忘记打扫了。”

    “没弄脏你的衣服吧?”

    安乐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打扰您了。”

    老人轻轻笑了笑,“没有打扰,我还没想好怎么同你开口问好,你便先站起来要擦桌子了。”

    见老人一脸的温和笑意,安乐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姓谢,是这里的管家。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乐。”

    说完,安乐想了想,又添了句,“谢管家您好。”

    管家点点头,笑着回应:“你好。”

    安乐明显感觉管家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在他有些想要低头时,管家转身将手里的木箱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瓶水递给了安乐。

    “天气这么热,先喝口水润润嗓吧,我听你声音有些哑。”

    安乐伸手接过水瓶,“谢谢。”

    他实在有些渴,自以为悄悄地检查了水瓶是否封口。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全被管家看在眼里。

    确认没问题后,安乐才敢打开水瓶。凉水入喉,干涩的喉咙才终于不那么紧疼了。

    安乐低着头舔舔湿润的嘴角。

    “谢谢您。”

    管家:“若是不介意,可以坐下再歇会儿。”

    安乐捏了捏瓶子,“我没有介意,只是我该回去了,谢谢您的水。”

    管家无奈一笑,“就算急着回去,也要先坐下来,让我替你看看伤口才行。”

    安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似乎不懂自己穿着长裤长袖,怎么还会被人发现身上的伤。

    管家指了指安乐的左脸。

    安乐伸手摸了摸脸庞,一阵刺痛袭来!

    “嘶——”

    昨天确实被人用篮球擦破了脸皮,但跟身上的撞伤比起来有些不值一提了,所以安乐自己都要忘了。

    毕竟今天这一路走来,也无人提醒和关心他脸上的小伤。

    “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到的。”

    安乐捏紧双手,虚心跟管家解释着。

    管家拉开木箱,里面都是药和包扎工具。老人微微靠近,跟安乐保持了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小心地替安乐消毒、涂了药膏。

    药膏很清凉,涂上去时伤口不疼,也没什么刺鼻的味道,安乐紧张的手微微放开。

    “那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粗心了。”

    说着,管家将盒子里的药膏递给安乐。

    “这药拿回去用吧,免得下次又不小心摔伤了。”

    安乐连忙站起身拒绝,“不用了,我下次一定会小心,谢谢您的好意。”

    管家温和地笑着,动作却不容拒绝,将药膏平稳放入安乐手中。

    “既然脸都被摔伤了,说不定身上还有哪里没注意到的地方也受伤了,回去后要好好检查看一看。”

    “我还有事,就先进去了。”

    说完,管家笑着朝安乐点头,合上木箱往小红楼里走去。

    安乐独自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水和药膏,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他不爱哭的。

    被人扒下衣服拍照时都没有。

    可今天的天气太热,喉咙太渴,脸上的伤也太疼。

    所以他才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