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远被抓了,因为勒索罪被关在拘留所。
安芸接到派出所电话时,安乐就在旁边,他目睹了母亲从震惊到崩溃。
丈夫可能会坐牢,这是安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派出所也没有告知,安芸接完电话就哭了。
安乐不敢看她的眼睛。
“安乐,妈妈该怎么办啊?”
安芸脆弱地靠在安乐怀里,抱着儿子不停地抽泣。
安乐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
这是记事起,妈妈第一次拥抱他。
“妈妈。”
安乐颤抖着抬手,想要将母亲拥入怀中。
谁知安芸下一句,“你赵叔叔坐牢,会不会影响程程读书?”
“学校政审不通过,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安乐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发生这么大的事,安芸也无法继续工作了,她跟管家请了很多天的假,但花草的打理一日都不能缺人,别墅里每天都要新换的鲜花也要从花房来拿。
安芸这时候提出请假,还没有归期,其实也跟辞职差不多了。
幸而自上次谢管家辞退众多花匠后,就已经重新招聘了几位新人,这两天也已到岗。
安芸一走,安乐留下来也没有了意义。
谢管家想到这点,没有直接让安芸办理辞职。但他心知,安乐和自家少爷的缘分,怕是也就到这儿了。
安芸急着去派出所见赵立远,安乐留下来帮她把留在这里的东西收拾好一并带走。
安乐清点着各种工具和设计图册,谢管家站在一边正对新来的花匠们吩咐事宜。
谢管家交代完,安乐也装好所有的物品。
两人一同离开花房。
谢管家要回别墅,安乐还要去小木屋收拾自己的行李。
走在庄园的石板上,两边是打理精致的珍贵植种。
安乐对锦城市的印象又多了一个。
除了从储物间阳台能看到的车水马龙,盘旋交错的立交桥,再一个就是繁华庄严的贺家庄园。
安乐在这个别墅区见识到了以往的自己无法想象的富人生活。
只不过他现在就要走了。
但他不后悔,来锦城的这些天,经历了很多事,好的比坏的多。安乐觉得自己很幸运。
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些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和谢管家分离前,安乐乖巧地朝这位一直关怀照顾他的老人真诚一笑。
“谢管家,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谢管家面露惋惜。
他想说,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少爷的默许之下。
也许安乐真正该感谢的,是他家少爷才对啊。
可有些事,既然少爷自己不愿说,谢管家也不会多嘴。
他觉得可惜。
但缘分这事,不能强求。
谢管家很少替自家少爷做决定,可这次,他还是主动对安乐说道:“安乐,以后很难再见。”
“少爷最近很忙,你就不用再去道别了。”
“我会告知他的。”
“祝你和你的母亲好好生活,幸福健康。”
安乐被猜中心事,想要见面的请求堵在嘴边,听了管家的话也只能默默咽回肚子里。他不是不识趣的,谢管家不想他去见贺锦年。
这还是谢管家第一次拒绝他。
安乐低下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谢管家说得委婉。
贺锦年是天之骄子,他是来自木河镇的怪胎。
今天一过,他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不知道多年以后,贺锦年还会不会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还会不会记得,他们曾是朋友?
总过交流不超过一百字的朋友……
安乐低着头自嘲一笑。
只是可惜,他还没有学会游泳。
贺锦年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教他,他就要离开了。
心里骤然升起浓浓的不舍。
一时之间,安乐好像能够掰开自己的心,瞧见被藏在深处的、不敢见人的羞怯心事。
他有很多秘密。
这个关于贺锦年的秘密,是甜的。
“谢管家。”
安乐喊住正要离开的管家,声音沉静且温和。
“少爷为什么总是很忙,他平时都会做什么呢?”
谢管家轻叹一声,还是转身跟安乐说道:“少爷很早就开始接触家族企业的事务。”
“贺家的产业遍布各行各业,每一种行业少爷都要学习了解,最近的话,正在参与一个建筑公司的项目。”
“少爷有自己的学业要完成,但每天也会抽空学习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这次回国是要庆祝老夫人的九十岁大寿,过完寿辰,少爷就会离开。”
安乐面露苦涩。
果然,是完全不相干的人生。
他的最后一丝念想落空。
“是要出国吗?”
“是的,少爷还要回去读书。”
谢管家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少爷应该也要去上课了,我就先走了,安乐。”
安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好像在促使他说点什么。
再多了解“他”一点。
哪怕被管家讨厌也没关系。
再多了解一点。
安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他鼓起勇气再次叫住管家。
这一次他的声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谢管家,少爷、也需要在假期补课吗?”
谢管家本不想再多说,但听到这话也不禁觉得好笑,“不是文化课,是游泳课。”
“少爷最近在学游泳,老宅有专业的教练,少爷每天都会回老宅上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安乐瞬间愣在原地。
心中有什么东西就要跳出来。
他喉咙发紧,“可、少爷,不是会游泳吗?”
“三楼……明明还有泳池。”
谢管家:“三楼是当初家主派人装修的,在泳池装水也是为了测试恒温系统能不能正常运行。那泳池本来是要拆掉的,但少爷不常在庄园住,就没让动。”
谢管家无奈一笑,“少爷什么都会一点,唯独这个游泳……是完全不了解。”
“少爷小时候溺水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下过水,也不愿意学游泳。”
“没想到最近突然起了要学的心思。”
“少爷学什么都很快,这才不到三天,就已经很熟练了。”
三天……
安乐想到三天前,自己第一次见到贺锦年卧室里的泳池。
也就是那天,贺锦年亲口承诺会教自己游泳。
但他又说他很忙,让安乐等他的电话。
【最近都会很忙,白天没有时间教你游泳。】
【抱歉。】
安乐心下震动。
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不能走!不能就这么离开。
他想留下来。
“谢管家,妈妈请假了,我以后还能留下来帮忙吗?”
安乐抬起头,语气坚定。
“我想留下来。”
面对安乐的突然的转变,谢管家很惊讶,但也立马答应了。
不过安芸一走,安乐也不好再去帮助其他花匠做事,管家不会特意给他安排工作。于是建议安乐可以留在别墅,接替李管事每天替换鲜花的工作,再者就是打理小红楼外的花草。
那里寻常都是管家亲自打理的,安乐不解为什么管家会突然交给自己来做,但为了留下来,他欣然接受。
决定留下来后,安乐将妈妈的东西收拾好后送回赵家。
回去时,安芸也刚从派出所回来。
警察什么也不愿意透露,说是一切都在调查中,但赵叔叔的罪名也基本成立了。
赵程得知后很是崩溃,吵着要见自己的父亲,而安芸则是在一边安慰他。
所幸,赵叔叔只是将家里的钱拿走了,却没有把钱用完,安芸拿回了部分存款。至少供赵程读高中是没问题的。但又要花钱请律师,事情很复杂,律师费高昂。这之间还有多方疏通关系,安芸一脸愁容。
安芸没能亲眼见到赵立远,连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她跟赵程解释了这件事之复杂,说自己也束手无策。
“程程,爸爸可能回不来了。”
赵程一脸惨白。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去坐牢。
“不行!不能这样!那我不就成了罪犯的儿子了吗?”
“妈妈,我那些同学要是知道了,该怎么看我?”
“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赵程越发着急,一边大喊一砸东西。
突然,他想起什么,冲进房间拿出了一个白色盒子,里面装着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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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
“这是爸爸之前借着点外卖送到我手里的,他给我写了一些话,我当时太高兴了没注意看。”
“这上面一定还写了其他的什么。”
“一定写了。”
赵程一边说着一边粗暴地打开盒子。
安芸越听越不对劲,“程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爸之前联系过你?”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他联系你干什么?”
赵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偷偷和父亲联系的事暴露了,他拉住安芸的手,“对不起妈妈,我忘记告诉你了,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安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程,眼里闪过泪光。
“忘了?这种事你怎么可能会忘了?”
“程程,你怎么可以和爸爸一起瞒着妈妈呢?”
安芸一脸受伤,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程突然打断!
“能别计较了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救爸爸回来!”
赵程焦虑地一直喘气,反复了看了好几遍纸张,除了一些叮嘱和关心,什么也没有。
赵程气得一把将纸撕碎。
“怎么会这样!”
“这下该怎么办?爸爸不能坐牢。”
“我不要一个坐牢的父亲……我不要!”
安芸看着几乎崩溃的儿子,心疼不已,什么也不想计较了,连忙抱住他。
“妈妈会想办法,妈妈会想办法的。”
抱着儿子痛哭一场后,安芸便出门联系人脉,至少要想办法能跟赵立远见一面,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程则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愿出来。
可安芸离开前反复叮嘱安乐要照顾好赵程,至少让他把饭吃了。
安乐做好了午饭去喊赵程,赵程本就烦他,这时候自然更不会理他。
“那我把饭菜热上,你饿了就自己出来吃。”
谁知下一秒门就被打开,赵程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安乐。
“你是不是很得意?我爸要坐牢了,你是不是心里很痛快?”
安乐垂眸,“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程一把推开安乐,安乐肩膀碰到门框,一阵刺痛。
“别装了!”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因为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眼里全是虚伪和卑鄙,简直令人作呕!”
“你还好意思叫我弟弟,真让我恶心。”
“你是不是以为我爸坐牢了你就能骑我头上?”
“别白日做梦了,你这个土包子,哪来的滚回哪去吧!”
赵程走出卧室,在餐桌前坐下准备吃饭。
安乐默默看着他吃饭的动作。
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吃我做的饭呢?
时间不早了,安乐还要赶回贺家庄园。他跟安芸打过招呼了,安芸现在没空管他,只要不惹出事,就随他去。
离开前,安乐还是没忍住,走回去对着赵程说道:“你不该那样跟妈妈说话的。”
赵程眼皮都不抬一下。
“哪样?”
“你很凶,还吼了她。”
“妈妈很爱你,你这样会伤她的心。”
赵程嗤笑一声。
他转头看向安乐,发现安乐眼神平淡,带着对他的不满和一丝隐藏的极好的讨厌。
若不是平时安乐都对他温声温气,眼里也尽是讨好,他一时还看不出安乐的变化。
赵程一愣。
“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安乐眼里看到属于他自己的、真实的情绪。
他猛地站起身,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你装的!你都是装的!你他妈根本没把我当弟弟!”
“你讨厌我!你比谁都恨我吧?你恨我抢走了她,你嫉妒我能独享她的爱!”
“这才是真正的你。”
赵程如同胜利般弯腰低笑。
他比安乐高半个头,16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得如同已经成年,他大步一跨,径直走到安乐眼前,微微低头,死死盯着安乐,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在看到因为自己靠近,安乐眼里没掩饰住的烦躁后,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眼神癫狂。
少年兴奋的声音犹如毒蛇,在安乐耳边响起。
“怎么不装了?”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