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建康城时,陆府的玉兰花已经落尽了。萧瑟秋风穿堂过,庭中满地的香消玉殒。
恰是这百花凋谢时,晚菊绽放。于是陆府设下赏菊宴,开琼筵邀京城名士,坐花清谈。
苑下碎碎花丛之间,岁宁独自一人彳亍在庭前,眸光淡淡,不着喜悲。陆宣同往常一样,会来院中寻她,岁宁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远迎,连近迎也省去了。
陆宣携了壶薄酒来,问她,“怎么独自在这儿?”
岁宁径自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回道:“躲个清净。”
陆宣又说:“此次设宴,许多宾客慕名而来,却都见不着你。”
“有什么可见的?世家贵族的宴饮向来无趣得很。”岁宁揉了揉疲乏的眼,困倦地说道,“今日还邀了些北方世家来,难不成去听南人骂伧,北人骂貉?”
陆宣朗声笑道:“我亦是如此想的,可惜父兄不如何赞同。还是你说的话,最得我心。”
岁宁浅笑道:“所以你这是上我这儿躲清闲来了?”
“难得清闲。”他斟了一小杯酒,推到了岁宁面前,“苍梧竹叶青,宋府的人送来的,可要尝尝?”
岁宁凝视着杯中醇香的酒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把杯子推回陆宣身前,“快入冬了,我便不喝酒了,省得又大病一场。”
她又忍不住问:“宋府,怎的会派人来?”
“是长兄邀请的,他同宋氏的长公子,还算谈得来。”陆宣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倒觉着,他是为了荆南商道的事,兴师问罪而来。”
“是么?”岁宁垂着眸,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白盐的事,还没谈妥?”
陆宣无可奈何道:“原先的商道被兵乱毁了,如今只能走荆南的商道,却又捏在了宋氏手里。”
岁宁问:“他给陆氏施压了?”
陆宣摇摇头,“长兄想把白盐的管权让回去,可是......这几年米粟收成不好,养部曲耗钱,收治流民也要钱,若拿不到盐利,今年的亏空,怕是难以补上。”
“二公子这是在同我倒苦水?”
“万般忧愁事,唯有你能替我排解一二。”
她拂去身上的落花,起身将衣裳上的褶皱抚平,行至院门前,同他说道,“走吧,去听听长公子有何高见。”
前院热闹得紧,陆尚书还特命下人将府里开得最好的菊花都移至盆中,搬到了这里。女眷结伴着采花,要制花茶和香料。男子多围聚在亭下,谈老庄,论玄学,或道风月无边。
更有甚者,大抵是分食了五石散,褒衣博带,倚在席间醉生梦死。
岁宁忙举起丝扇遮住视线,低着头匆忙掠过。
无论是哪一方,岁宁都融入不了。
途中遇王家的两位女公子采花扑蝶,三五个女郎相伴左右,在菊花丛中嬉戏玩闹。正值二八年华,年轻的面孔稚气未褪,略显憨态,甚是可爱。
连岁宁也不禁感慨,“珠圆玉润,何不可怜?”
陆宣问她:“你想同她们一道?”
岁宁摇了摇头,“我同她们不一样的。”
记事以来,她从未有过天真烂漫的光景。早在童年,她就已经在这苍凉的世道中摸爬滚打,苟且求生了。
她又说,“你看,我险些丢了命,才换取了今日的美名,可旁人只需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便能得到善待。什么都不用做,财帛与美言便会倾斜于她。”
陆宣笑道:“羡慕别人做什么?你若想要,我也能给你。”
“不一样的。”岁宁喃喃道。
“有何不同?”
岁宁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你不会懂的。”
贵者愈贵,贫者愈贫。她不羡慕那些锦衣玉食的人,只是常常在想,这世道不该如此。
陆宣生来锦衣玉食,自然不会懂她如今为何而愁。
他自顾自地说:“此次宴上,王家还带了女眷,说不定,是为了同陆氏结姻亲而来?”
“怎的?”岁宁睨了他一眼,“陆二公子不愿?”
陆宣只笑他们痴人说梦,“我父兄可无意同北人结亲。”
“可江东士族也被你拒了。”岁宁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陆二公子已然二十有三,仍不愿婚娶,怕不是要青灯古佛相伴?”
“倘若......”陆宣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说倘若,我真的娶了妻,你又当如何?”
岁宁轻笑一声,回答道:“届时公子借着联姻多了分助力,往后青云直上,我自然也能少操劳些。”
像她这般心思玲珑的人,分明什么都懂得。
陆宣索性闭了嘴,不再说话,此后,兴许也不会再问了。
岁宁沿着芳径,继续往凉亭的方向走。这府上的花,总是一季一换。可她依稀记起,某个地方的景致,四季常青。
一位白衣公子持一柄紫竹缂丝刀扇,正在庭中与人闲聊。陆氏长公子陆宜,字灵远,世人皆赞他是瑰姿艳逸,列松如翠的谦谦君子。而他身旁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乃是王司徒次子王忱。
陆宣步入亭中向二人行了礼,又一阵寒喧,才切入正题。
“长兄先前同宋氏谈得如何了?”
陆灵远道:“尚未谈拢,宋公子如今在临榆轩候着。”
他又问:“不知长兄现下作何想?”
陆灵远便直言道:“交还盐利,送他一份人情,总比两家结仇好得多。”
陆宣不悦道:“将盐利拱手让人,岂不是让我白忙活一场?”
陆灵远一挥袂,摆了摆手,“既与我有分歧,你自去同他商讨吧。”
陆宣道了声告辞,便携岁宁往临榆轩去了。
王忱观陆宣身侧身姿纤细的女子,垂霄髻上饰着珠玉钗环,垂鬓与发上珠穗一步一摇晃,铅华淡淡,比起京中容貌绮丽的世家女子,虽略显寡淡,却自有如淡雪一般的风流雅韵,又像是被遗落在秋风中的一枝孤芳。
待二人走远了,王忱才开口询问:“贤兄,敢问方才那位女郎,可是贵府的女公子?”
陆灵远手中紫竹刀扇一挥,不轻不重地打在王忱肩上,笑骂道:“一场赏菊宴,你还真的相看上了?”
王忱不死心地说道:“两姓结谊有何不好?家父也正有此意。”
陆灵远扇着扇儿,幽幽笑道:“怕是要教王公子失望了。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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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我二弟身边的幕僚,他素来喜欢得紧,割爱是不可能了。”
王忱只得摇头叹气,“她便是那位女子谋士吗?倒也难怪了。”
临榆轩不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可是离他愈近,岁宁却觉得愈发情怯。她不愿见到那个人,亦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至少现在是如此。
榆荫浅浅,透过那稀疏的枝桠,见他正端坐在屋内与人弈棋。
余光瞥见了窗外的人,宋聿抬眸朝外看了一眼,执棋的手悬在空中。须臾,他收回了视线,白子又落于棋盘之上。
他没看陆宣,看的是他身旁的女子,清冷的眉目中没有半分波澜。
只是不知道,像他这般薄情的人,是否还记挂着她。
于是岁宁临阵脱逃了,连个缘由都不愿意编,她便撇下陆宣独自走远,甚至连头也不曾回。
陆宣纵料到了她的反常,却也无心顾及,依旧朝临榆轩走去。
宋聿与王恪又开新局,见了陆宣,王恪忙起身同他互相行礼,又拉着他一并落座。
一反平日里的谦逊,宋聿此刻连头都没抬,话语也陡然刻薄了起来。“我知晓你为何而来。”
陆宣笑问:“所以,宋公子言下之意是?”
“还请陆二公子,先容在下与王公子下完这一局棋。”他许是还在因武陵的事恼怒,故而也没给陆宣什么好脸色。
陆宣便负手静待在一旁,观棋不语。
只是王恪却纳了闷,上一局对手还云淡风轻,只守不攻。这一局则见招拆招,进攻夹断,杀意更甚,不留半分情面。
棋子似繁星散布,王恪很快败下阵来。
见他投子认输,宋聿神色自若,拱手作揖,道了声:“承让。”
“佩服。”王恪连连叹气,又起身离席,道,“既然二位还有要事相商,王某便先行告辞了。”
陆宣见他好似落荒而逃,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陆二公子,请吧。”
陆宣一手支在棋桌上,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愠怒的神情,“我倒是好奇,宋公子愿给盐商三成让利,哪里还有的赚?”
宋聿道:“宋氏少些谋利,当地盐业的课税便可少捐些。”
听了这番见解,饶是连陆宣都忍不住恭维一句:“绍君竟有如此气度,陆某自愧弗如。”
“在下不才,承蒙父祖照顾,在蜀地颇有根基,才拿了临邛盐业的管权,加之荆南商道的便宜,才能多省下几分利。”宋聿侧过头看他,“至于地利与人和,贵府占了几样?”
陆宣讪讪笑道:“这倒是,陆氏哪哪都输了。不若改为合作?运盐的商道上,也能少些绊子。”
宋聿拢了拢袖,冷笑一声,“陆二公子可算不上光明磊落,在下不愿同你交易。”
“除了陆氏,宋公子可还有更好的人选?”
宋聿又说:“在下听闻陆二公子身边有位陈姓的谋士。”
陆宣眼中笑意淡了,质问道:“宋公子这样的人,也会对她感兴趣么?”
宋聿垂首拨弄着棋盘上的云子,瞧不出是怎样的神情,陆宣只听他说道:“陆氏若想分这杯羹,可否让她亲自来同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