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木偶人心
    幽暗的洞穴,微弱的亮光。

    “江小侠,下次稍微温柔一点。”温川谨理了理衣领,朝前面的人道。

    江见晚闻言头也没转直接回:“再说。”

    “江小侠!我眼瞎!太黑了!”

    “聒噪。”江见晚虽是这般说着,还是抹了一道灵力附在温川谨的眼上。

    温川谨眼前一瞬清晰,他不禁一笑,立马追上江见晚。

    “有没有找到?”江见晚摇头。

    原先是打算到矮林村,查看宗音娟她们三个情况,结果半路出现一股很熟悉的妖力,于是就和锤子分道而行。

    她是不打算带上温川谨的,但是这家伙的脾性——不说也罢。

    “江小侠,好像有动静。”温川谨小声道。

    江见晚屏息专心地倾听。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接着好似有重物落地,发出闷响。

    还没等江见晚开口,一道痛呼声响彻洞穴。

    血腥味开始弥漫,十分刺鼻。有新鲜的、也有积蓄许久的。

    江见晚敛眸。温川谨吸了吸鼻子,神态收起不正经,开始凝重。

    “前面死人了?”

    “嗯。”江见晚丢出一丝灵力去探路,得到就是这个结果。

    温川谨眼看江见晚就要更深入,想伸手拉住她,但还是收回,只是加快步伐,挡在她面前:

    “万一凶手没走呢?”

    江见晚疑惑:“你怕死?”

    这话打得温川谨不知该回什么,深深叹口气:“江小侠,你的脑回路很清奇。我怎么会怕死呢?”

    “那就进去看看。”

    “江小侠,杀了牡丹的那股妖力,你是觉得就是里面那个人吗?”温川谨问。

    江见晚摇头,不再一昧往前走。“这股妖力确实很像,修为也该在化神左右。但他太虚弱了。能走出这里已是困难。”

    “江师妹?你怎么在这?比我都来得快些。”就在二人交谈的时候,本该追着徐道长的谭师兄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温川谨僵住身子,忙往江见晚走了几步,庞大的身躯勉勉强强躲进了江见晚的阴影。

    江见晚没在意,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许,他们在某时结下梁子吧。

    江见晚道:“杀害百花楼女子的凶手和这的妖力很相似。所以……”

    谭师兄也没多大耐心听,从他们多余的空间挤过去,边走边道:“得亏你们没进去,那兔妖就是逃这。”

    有化神的师兄开路,江见晚走得很放心。

    路狭窄片刻,数十步后,豁然开朗。洞穴中竟打造成小型的住处,门上挂着灯笼,此刻烛火怕是燃尽,将熄未熄。

    洞中风,大些也快些,吹得灯忽明忽暗,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却又倔强地挺起焰火的腰杆。

    只是,散落一地的内脏的恶臭味无处不在,一阵又一阵骚扰着嗅觉敏锐的三人,同时为这温馨的场景添上恐怖色彩。

    就要彻底没了的咳嗽声终于被人听见了。

    江见晚想去开门,却被谭师兄阻止:“江师妹,你且等会。”

    谭师兄狐狸眼上扬,露出几分风流,手中变出一柄扇子扇起风,对着里面就是道:“徐道长是吧?我说,杀人的时候能不能别挑自己被追杀这种关键时刻。是想死前再拉一个垫背的吗?”

    江见晚退后,没注意后面还有个温川谨,撞上他的胸膛。她轻声地抱歉一声,就站直身子。

    温川谨下意识伸出的手到底是莽撞些,他默默收回,目光没有施舍周围的怪异的景象。

    见多了。不奇怪。

    换句话,他身上的人命真是数不胜数。想到那件事,他眼眸暗了暗,短暂陷入沉思。

    压抑的情绪太多了,泄出几分,引得少女回身。她澄澈的眼望着他,不知哪又冒出来的风,捎起发尖起舞,他听到她问道:

    “这场景你不太适应吗?要我送你出去吗?”

    噩梦压得他太久喘不过气,这话虽不是他造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但——他长呼出一口气,勉强带起眼尾的笑。

    哪知,以往的笑从没引得眼前人的只言片语,而现在——

    “你若是不开心,便莫要笑了。”江见晚认真地一字一句说。

    温川谨泛起无奈地笑,他起了逗弄的心思:“那又如何呢?”

    少女的眼是平静的,却含着最为宝贵的单纯。她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也没有当救世主想要普渡众生的心。

    她的一举一动,刻板遵守的宗门规训,将苍生埋入细微之处,而她依旧未有感觉。

    “阿爷说,先开心,而后笑。”江见晚回忆阿爷所说的,复述给他。

    “你阿爷是骗你的。”

    温川谨听到这话,很想大笑,却拼命压住。可实际上,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从腐朽枯骨堆起的高楼俯视着江见晚的戾气溢出。

    眼前这人真是痴傻,他想。他迟早要给她上一课。

    何为人心薄凉,何为人性!

    不过,他收回了笑。

    他手中多了一个木偶,是江见晚塞进来的。

    耳边有她的声音。

    “给你。”

    而一直没再出声的谭师兄也转过身,他看到了温川谨的正面,温川谨也来不及躲。

    他握紧手中的木偶,和江见晚口中的谭师兄对视。

    总感觉时空停滞了,时间流不动了。

    这位谭师兄却笑着道:“江师妹,又送木偶人啊?”

    江见晚点头。

    “我说实在的,师妹,真不考虑再给我送个吗?”

    江见晚坚定地摇头,回:“一人只能一个。”

    谭师兄也没继续追着要,他遗憾地道:“真是可惜啊。”

    还没感叹完,就追着逃窜的妖消失在二人面前,然后丢下四个字:“能救就救。”

    “你每个人都送了?”温川谨盯着手中的木偶,心总有蚂蚁在爬,不得爽快。

    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没得到回答。

    他不屑要这玩意。若是就他一位,收便收了。

    他不想成为……不想什么?

    温川谨想不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木偶人放入袖中,眼中有了真切的笑。

    算了。江小侠送的,要收好。

    进入卧室,一滩血水在木板上,渗透进每一处,染成暗红。

    江见晚快速上前,查看倒在地上的男子。手刚搭上,江见晚诧然的神情就不自主地出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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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川谨发问:“怎么了?能救?”

    江见晚抬头:“不能。他是妖。”

    桌上有一个碗,碗中有没吃完的吃食。温川谨拿起碗,细细看去,碗在手中转了几圈。

    放下碗,他道:“人心。”

    江见晚灵力附在妖丹处,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妖丹没了。

    妖丹若是没了,就会现出原形。

    他怎么会没有?

    “他就算今日不死,也没几日可以活了。”她站起,走向温川谨,视线也落在碗中。

    “人心?”

    温川谨点头,然后道:“倒是听说有一种邪术,若是妖失去妖丹,可食人心维持人身。但毕竟是邪术,这种法子也活不了多久。”

    “那若是修士的呢?”江见晚落音。

    她看向地上清瘦的男人,接着往床边看去,见到了几件女子穿着的衣裳。

    温川谨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但修士的心对于他来说,无用。”

    “虚不受补。但若不是给他的呢?”

    江见晚走到床边,手往床褥底层摸去,几张写满字的纸张就此拿出。

    她打开。

    第一张上写‘钦思启’。

    最后一张则是‘绝笔信’。

    绝笔信才写寥寥几行,就被泪晕染,字迹也有模糊。

    可想而知,写下这封信的时候,男子是何痛心。

    江见晚蹲下,打算将男子抱起,却被一只手抢先。

    “我来。”

    温川谨轻松地将男子慢慢放在了床上。

    男子的样貌这才清晰地展现在二人面前。他十分俊美,紧紧闭着眼,就此陷入长眠。

    江见晚看起了信,温川谨也乖巧地凑上去一起看。首先看的便是绝笔信。

    ‘钦思:

    失妖丹而救你,我无悔。只是苦了你,善意将你捆绑,身却逼你做那些恶事。我心有愧。我想和你长相厮守,但到底是天意难违,我们二人的结局怕是只能死别。可我有些不甘……’

    接下去的看不清了,被血浸染,墨点也无法辨别出字迹。

    江见晚将绝笔信递给温川谨,翻起前面几张,终于在一张上见到了落笔。

    落笔:范豫。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但真的是如此吗?

    江见晚整理好这些书信,转手交给温川谨。

    “化神期的妖修,即便失去妖丹,也不会死。顶多元气大伤,掉回筑基,此后不再精进。即便如此,寿命也比常人多些。如此虚弱,怕是有问题。”江见晚道。

    温川谨也点头赞同:“化神不多见。不过,一个化神甘愿放弃自己的修为,沦为这地步,江小侠依你见,你觉得如何?”

    江见晚没明白话头怎么转到自己了,她选择沉默。

    *

    矮林村。

    “邬今杏!你什么意思!”

    宗音娟愤恨地朝着邬今杏看去,邬今杏暗中朝她摇头,出声的女子淡淡瞥了一眼邬今杏,邬今杏垂下头避开。

    宗音娟很快就出不了声。

    女子指尖朝宗音娟轻点一下,柔柔地说:“你太吵了哦~”

    面如菩萨,心似蛇蝎。宗音娟气愤地别开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