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气泡中，昏睡着一个小人，外部有一个鲛人，长长的尾部将那气泡圈在自己的领地中。白色长发因为水的作用四散开，鱼鳃在人耳后出现，一张一翕。
精致的五官，苍白的皮肤，蓝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江见晚，程州很想将那气泡戳破，但还是想多观察一下江见晚。
江见晚对于他有一种很奇怪的吸引力，一想到这个就令人烦躁，他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太陌生、太不可控了。
于是他又好奇地绕了一圈，等他再次仔细看去时，就见江见晚那双平静过头而显出无情的双眸，程州笑了笑，明明英俊的脸竟看出憨厚。
江见晚有些没太明白这个场景的转换，掉下的时候明明是沙漠，一转眼便是深海，也不知道邬师姐现在是否在这里，她暗中打量起周围，想要寻找一点不同。
她伸手摸上气泡，光滑而富有弹性，看起来和所谓的气泡有些不同，只好将目光转向程州。
“你怎么在这？”
程州用尾巴踢了一下气泡，在里面的江见晚就因为气泡翻转而倒下，他寻到江见晚的正面，开口：“救你呢。”
“救我？”江见晚想要破开气泡，却被程州阻止。
“海里有毒你信不信？信我，你就待在这个圈里。”
江见晚灵力附上眼睛，这才看清楚深海的现状，一片漆黑，没有什么鱼类和藻类。也就是说，除了海水就没别的生物。
“有毒那你怎么没事？”江见晚问。
“鲛人可是海洋霸主。”
“嗯。”江见晚本想就此放弃对话，却想到一个关键，“你要救我也得知道我在哪，我记得我和你距离不算近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
“看你左手。”
江见晚低头仔细看起来自己的手掌心，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什么？”
她正要抬眸询问，就见本来空荡的手心开始有淡蓝色的图案亮起，仔细分辨，可以看出是一条鲛人的简笔画，仅仅用了两笔就将鲛人的特点勾勒出来。
江见晚瞳中倒影出那抹神秘蓝色的图案。程州也顺势往下游了点，也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江见晚也顺势看了过去，垂眸的神情好似一个无情的神，但又偏偏有一颗怜悯众生的心。那抹蓝点缀了她的眸底，染上一丝神秘和庄严。
程州在合欢宗待久了，面对如此清澈的人，他觉得有些恐惧。
宗门里虽然崇尚自由恋爱，对于性|活动也不会羞于口中。有各种气质的人，也有和江见晚类似的人。
但或许合欢宗真的和世人眼中荒淫的青楼一样，要在里面寻找真爱，是难上加难。
他也一样，无数人看他外表，以为是如高岭之花一样，位于雪山上，却不知他的恶劣远远可以撕破表面那副皮囊。
程州躲开江见晚的视线，不安地摇动着尾巴。
“你带我去那。”江见晚突然出声，惊得程州一哆嗦。
黑暗中忽然亮起来的地方，一眼可见。
江见晚看着前方那处从无光，到一束光亮起，最后照亮了这片海域，猜测那里估计就是出去的地方，再不济也会有点线索。
本以为程州自己会注意到，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叫了几声都没反应。程州回神，裹着那气泡往那处游去。
等两个人到达光源地方后，那处的真面目也露出来了。
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五个方位五个小圆圈。
江见晚离这里越来越近，心脏的刺痛感就越来越明显，直到此刻，就像是有一把剑，贯穿了她的胸部。她伸手捂住胸口，努力压下那股不对劲的痛感。
直觉告诉她，她得进去。
气泡破碎了。海水亲密地接触上江见晚全身。
那处有了强大的吸力，海中没有东西可以让江见晚延迟被拉进去的时间，哪怕程州也抓住她的手臂。为了不让程州一起被吸进去，江见晚只好努力将自己的手拯救出来，放任那股吸力拖拽着自己往阵中去。
*
“醒了？”
沧桑而悠远的声音在江见晚耳边响起，随之而来还有一股强烈的威压，压迫得她心脏更加不适，除去这些，江见晚在那道声音中摸到一丝熟悉感，很熟悉。
江见晚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周围的边界模糊，只有那一道声音证明自己是醒着的。
“你不是这里的人。”
“嗯。”
江见晚承认了。
她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没有想回到那个世界的想法。
也可以说，她不知道要回去。在那个世界，她算不上人。
如今到了这里，既然有了人身，那么她便该好好地活着。
她叫江见晚，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不该活着。”那道声音又说。
江见晚道：“但我就是活着。”
“可你还是会死。”
“为什么？”
“你既没有七情六欲，也不是这的人，为什么要允许你活着？”
“我已经在努力成人了。”江见晚捂住心口，再也忍不住血腥味上涌，嘴角溢出血，她伸手抹去。
“没人想要你成人。你死了，会有谁为你哭泣吗？她们只是觉得你武力高强，是一把用得趁手的武器。坏了也就随意丢弃。”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江见晚如她所说，确实没有所谓的七情六欲，不会因为这些话受到影响。
那声音笑了。“异类就该死！”
“那你又是谁？天道吗？”
江见晚唤出剑，撑起自己站起。
“天道怜悯苍生，却不愿意容我，难道我便不是苍生吗？我不信天道会如此凉薄。你到底是谁？上古神识，若你想要我命，又何必诱我入穴。你的一丝念想，我就如蝼蚁被你杀死。”
“一个怪物学着人，你觉得天道会容你？”
江见晚冷汗从额角滑落，她学着师尊、学着邬师姐她们，嘴角扯出笑：“我阿爷收养我，说我已归家。我有家了，为什么还会是怪物呢？”
“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异类，知道了便会恨不得斩杀你。”
“上古神识，你太自负了。你们只是比我们先诞生，而不是意味着我们比你们落后。我师尊知道我来自异世。你也无权去决定她们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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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想法。”
江见晚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只好站在原地，挺直背部，语气平静。
“是吗？那他们算到你在不久后，就被当成异类处死，彻底魂飞魄散这个事情吗？”
“那便死了。”江见晚无动于衷。
“你不是想成人吗？人可是都怕死的。”
“我想要成人，不是因为人是多好的生物。而是——”江见晚一字一顿地说，“我感受到他们对我的好，而我却无法去感知、无法去回馈这种感情。我不想让她们失望。如果魂飞魄散我能成人一秒，我也愿意。”
“不值得啊。”
声音的主人现身。灵体态。白发苍苍的老人悬在空中，俯视着江见晚。
“人有什么好成的？你现在的心，好好修行，必能在几百年内突破飞升。”
“人的情感很美好。我是人，就该成人。”
“确定要走这条不归路吗？天道现在对你确实没有什么反应，但绝不会允许你彻底成人。”
江见晚肯定：“我确定。”
“祝苍剑，是把好剑。它肯认你为主，那我便也信你一回。”
老者逐渐虚化直到最后不再有来过的痕迹。江见晚身上也开始变化，修为逐步上升，到达了元婴后期却还没停止，最后到了分神初期。
“既然你不惧怕死，那么你可要记住今日你说的话。”
声音再次盖下，空灵而慈爱。江见晚脑中一阵恍惚，这里的对话也慢慢模糊，直到最后再也想不起来，也便再次陷入睡眠。
*
江见晚是被摇醒的。
“江见晚！你醒醒！”宗音娟那独特的声线就在江见晚耳边炸开。
江见晚先是坐起，但总觉得自己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真要仔细去回想，脑中就会有闷痛。
“你怎么回事？”宗音娟的声音逐渐落实。
“我……”江见晚不知回些什么。
“你到分神了？”宗音娟惊讶道。
江见晚一脸迷茫：“是吗？”
她暗中调动自己的灵力，发现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却很和谐融入自己的灵力中，也就意味，在她记忆缺失的时候，有人渡灵力过来，并且在事后，抹去她的记忆。
可是他终究忘了，她不是人。记忆就如同数据，只要存在过，她就能找回。
江见晚看向宗音娟，解释道：“不小心碰到机缘了。邬师姐你有看到过吗？”
宗音娟摇头：“我刚揍、和人平等切磋赢了一堆点数，根本来不及去也没时间去关注她在哪。”
江见晚有些担忧，但她也不善言辞，对于这种情感，她也只能压在心中，默默起身，径直地往一个方向走。
“你干什么去？”
“你是在这发现我的吗？”
“对。我就在这方向，本来追一个妖兽呢，都快得手了。你这不得赔我一个？”宗音娟精打细算，一点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便宜。
“行，等我——”
一声尖叫，吸引两人目光。
接着一道江见晚熟悉不过的名字和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苏瑞灵！你当真堕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