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樟树此刻黄了一圈,一吹便齐齐落下,一个瘦削的青年蹲下,一叶又一叶捡起,然后将它们放入一边的盒子。
忽地,他感觉到什么,向身边看去,咧着嘴的黄狗歪头看向他。
他一笑,如君子温润,发尾仅仅用一根粗糙的线随手绑好,微微上扬的嘴角也抿起,他拍了拍黄狗的脑袋,笑着道:“阿黄,你很棒。”
碎发随意散落在他的脸上,粗布衣裳竟显得贵雅。
“贵客到访,何不现身?”
江见晚从房顶跳下,和他对视上,她颔首。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粗人一个,担不起姑娘一声公子。在下江海平,凡间大夫。”
江见晚打量起眼前的人,身形瘦弱,有些弱不禁风。是,本该还在的魔神之息突然消失,她环视四周,放开神识去搜寻。
江海平见状道:“姑娘,不知你该怎么称呼?”
“允道宗弟子,江见晚。”
江海平笑意渐浓:“原是修士啊,江姑娘来此何事?说来也巧,我们竟是同姓。”
“我想,江公子知道我的目的。毕竟你请过来,总不该我多费口舌。”
江海平收起笑,他看向江见晚跳下来的房顶,那里空无一人,他仍开口:“江姑娘,上面那只狼有些可怖,小心些?”
江见晚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温川谨懒散地直接躺在房顶上,一只膝盖曲起,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发型也从散发高高束起马尾,银色的发冠雕刻精美的纹案,倒是和江见晚有些相呼应。
他注意到江见晚的目光,便朝她一笑,只是眸底闪着冷光,从江见晚身上移开视线,死死注视着下面的人。
江海平转向江见晚,意有所指道:“有点不好相处。”
江见晚避开回答,道:“公子让我来是有何目的?”
“我知道魔神之息在哪。”江海平轻声道,带上一□□惑,“并且知道怎么可以将其毁灭。”
“我凭什么信你?”
“若你没察觉到那一抹魔息,我想你不会跟过来。对吧?”江海平弯腰,碎发也顺势落到胸前,他的手轻抚阿黄的脑袋,他抬头注视江见晚。
“交换的条件?”
冷淡的声钻进江海平的耳朵,他似是松了一口气,慢慢站起,带着江见晚进了满是草药味的屋子。
江见晚跟着进去后,也观察起这间似乎很平常的草药房。忽地,她察觉不到外面的情况,猛地抬头,冷硬的目光停在江海平身上。
“你……”
江海平知道她想问什么,便回:“这件事,我还是只想和你说,外面的那位太凶了。我怕他把我这间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屋子再次毁了。”
“再次?”江见晚抓住关键词,反问,“你认得他?”
“磁门温氏三子,谁人不知?若是无百年前的那一次,如今便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
江海平说完,似乎有些讶然她不知:“你不知道吗?也对,允道宗没有参与那次,素来都是尊重各道追求。”
“你也是为了神骨来的吧?”江见晚开门见山。
江海平知道她的敏锐,面上划过一丝欣慰:“江姑娘,该轮到你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好。你的条件是?”
“以身融骨,献命灭邪。”江海平眸底如深海般莫测,八个字说出来令人感到沉重。她若是要救这城,就得死。
江见晚怔住片刻,压住再次浮现的闷痛,她问:“是不是只要有一个人身负神骨,你们便会一而再再而三去告诉她,你得牺牲自己去救天下?”
“你是在替自己还是替他人着想?”江海平凝望着面前绷着脸的女修,无人在意的右手渐渐握紧。
江见晚也就这般和他对视着,眼睛是情感居住地,不断掩盖也始终无法将情愫掩盖完美。她能品到这个眼神背后是如何的崩溃,他如落水之人死命拉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答应你。”
她和他们的目的看似不一样,实则殊途同归。她本就是无意中诞生,如今活着便是最大的福气,她因人而诞生,最后因人死去。
她无悔,无恨。
狂暴的气息席卷,打断侵扰到她的情感。
江见晚费力往后退去,欲反击,但那熟悉的气息下一秒就消失无影无踪,她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看向造成这个动静的清秀青年。
“你是想说,魔神之息在你身上?”
“只有一点。”
“你到底什么人?魔神之息附在凡人或修为低的修士身上,根本活不了这么久,除非……”江见晚望着江海平,缓缓说出接下去的话,“除非它在你的魂魄中。”
她步步紧逼,江海平则安然地站在原地,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江见晚猜出魔神的真实所在处。
他听见江见晚问:“若是你要教我彻底除去魔神之息的方法,第一个就是你死,再也入不了轮回。你这是自绝后路,你……”
“我和它共生这么多年,虽不能说多了解它,至少借你身上神骨,足以让它彻底和之前的正神一样,从这世间消失,再也没能力去毁灭这一个世界。”
这间房还有一小巧的书桌,江海平走过去,端正坐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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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落字,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张,写完后等风干的时间,他才缓缓抬眸,一举一动皆风雅。
若说云横是外在文雅,那么眼前的江海平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人,从骨子里带出温润。
如松挺立,如岩坚硬。
海宽阔,波涛汹涌,卷起天边云。求海平,渔民安归,得天下一心。江海平,天下大乱将要归平。
“江姑娘。这些便是我要教给你的。待会可以实践。”
话毕,江海平将纸递给她,上面字迹大气而苍劲,倒是和他气质有些反差。
江见晚伸手接过,指尖快速翻开,却在最后几张慢慢放慢速度,看完后,她便凝聚出火焰,将手中纸张燃烧殆尽。
额角碎发也差些被飞起的火苗粘上,明明暗暗的火焰抹上江见晚的一时沉重的气息,就如这火,烧不尽这世间邪祟。
“江公子,你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法?”
谁知道,江海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江姑娘,你想家吗?我说的不是这。”
江见晚注视江海平,淡淡开口:“我只有这的家。”
江海平站在门前,外面的光照进来,染上一圈光,雾蒙蒙的,衬得他如仙人,素白的衣裳隐隐约约可见衣下早以瘦露骨。
他闻言,侧颜一笑。薄唇微抿,留恋这世间温柔。他伸出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比划着门前的树。
“江姑娘,我来这醒来的第一眼,就是这颗树。那时候,也是这般茂盛,叶子常青。一时间,总感觉还是那日。”
江海平就跟友人对话一样,亲切和蔼。江见晚来到江海平边上,和他对望。
“阿黄……希望给它葬在河边吧。”江海平说着说着声音有些低哑了,“就是离这不远的护城河,阿黄的母亲也在那。”
“好。”江见晚道。
“还有,我近些年也曾收集不少珍贵的灵草,我想江姑娘会安排好它们的去处。”江海平只是就这样站在门前说着话。
等江见晚再次应下。他行了一个大礼,这个礼节江见晚见过。
她略显惊讶地看向他,江海平直起身,安抚的眼神拒绝告诉她。
“此一礼,谢江姑娘以命救苍生。”
“言重了。我们本殊途同归。”
江见晚以允道宗最大的礼节回礼:“若非公子舍生取义,魔神之息必将卷席天下,生灵涂炭。”
哪知江海平只是摇头:“真正致命的,是由无数的生灵摸索出来的,只是他们没等到天明。”
江见晚和江海平对视一眼,才一前一后出门。
江海平道:“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