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年前。
路瑾燃半蹲在矮墙上，眺望远方，他的眼中是若隐若现的万家灯火。忽地，他一偏头，浅褐色的瞳孔中便映出纪之昼的身影。
他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屋顶效应吗？”
纪之昼点了点头，回答说：“先提出很大的要求，接着提出较小、较少的要求，别人往往会愿意接受后者。”
鲁迅先生在《无声的中国》中写道，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这也叫“拆屋效应”。
“孺子可教也。”路瑾燃满意地点点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甚至算得上嚣张的笑容，“那你知道像我们这种穷要饭的，要怎么骗人钱吗？”
纪之昼：“？”
路瑾燃伸出一个手指，耐心地解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卖给对方一个人情。人情是最不好还的，所以你可以让对方答应你一个条件。”
“比如给我一个亿！”纪之昼认真说。
路瑾燃语塞，无奈地摊手：“不对，你应该提一个让对方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
“那难道一个亿，对方就会答应了吗？”
“……那你这个也太离谱了。要提一个看起来比较合理，最好能有前因后果的，但是对方绝不会答应的。”路瑾燃解释，“因为我们的目的是骗钱，所以第一个要求就绝对不能和钱挂钩。”
纪之昼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而路瑾燃，是当之无愧的人生导师。
***
让宋煜时出演纯情小妈。
1.前因后果，有。
2.看起来（好像）很合理，有。
3.对方绝不会答应，有……应该吧。
4.没有和钱挂钩，有！
现在，可以开始骗钱了！
纪之昼说：“你还是，给我点钱吧。我这个人比较爱财，你多给我点钱好了。”他的手背在身后，有些紧张地冒手汗。
并且，爱财的心思隐藏在尴尬中。
像宋煜时这样的少爷肯定就看不出来。
然而宋煜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看不太出来情绪啊。
“那你先跟我去、小洋楼、洗澡。”他说得慢，但是神情却很认真，“别让人误会了你。你身上、信息素味道、很浓。”
“可是校医让你好好休息诶。”纪之昼眨了眨眼，“能下床吗？”
“扶一下。”宋煜时还是觉得头有些发晕，这才低头笑了一声，“为什么想要我、演这个角色？”
纪之昼这才眼神闪躲，挣扎了一会儿，才抬眼说：“先说好，我说的话，不准打我，也不准生气。”
“不对你生气。”宋煜时弯眉。
这罢，纪之昼才深呼吸道：“因为要找的角色得是有校园女神……呸，男神的清纯，还要有点魅惑、勾/引人的感觉。不过这个剧本不一定能过审。我直接推荐秦毅演《雷雨》了。”
那是良久的沉默。
宋煜时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他问：“那你觉得……我有在勾/引你吗？”
少爷，我不是很敢说。
纪之昼揉了揉鼻尖，这才低声道：“无论答案是什么，对你来说都不太尊重。”
“是么？”宋煜时弯眉，朝着纪之昼伸手，“那先走吧，带你去小洋楼。”
“……行。”
医务室离小洋楼其实不远，甚至有条小路，平日里都没什么人会经过。在跟校医反映了之后，宋煜时便带着翻窗出去的纪之昼往小洋楼去。
……小洋楼啊。
纪之昼微微蹙眉。有这么大地方住还不要，楚宁钰和宋亭闻在想什么？一定要三个人挤在一起？
纪之昼没办法理解这些少爷们的脑回路。
“这是公共浴室，但是房间里也配有洗手间，所以……没人用过。”宋煜时解释道，“还有这是校服，新的。”
“好。”纪之昼接了过，“你自己……可以打抑制剂吗？”
“可以的。”
宋煜时站在客厅，却是似有所感地抬头。
恰见蓝紫发色的少年倚靠在二楼的木制栏杆上，嚼着口香糖，有些戏谑地望向宋煜时。
宋煜时这才转身，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去。
“……你刚回来。”宋煜时蹙眉，“就逃课？”
“还不劳宋少费心。”江知遇觉得可笑，“再说，你带omega来这里？我可不知道宋少易感期这么脆弱啊。啊，宋少，你这个可算是诈_骗。”
他甚至着重强调了“诈”与“骗”这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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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时轻飘飘地反问：“是么？”
“喔，他——”江知遇指了指公共浴室，“给你信息素，然后——”
宋煜时一顿。
“宋煜时，他来的时候，可都是你的信息素。”江知遇弯眉，“你不会不知道吧？”
“是。”宋煜时说，“是我故意的，是我哄骗他的。”
江知遇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动作一顿。他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听冰可乐，只听得“啪嗒——”一声，冰可乐往外冒出气泡。
“是吗？”江知遇自言自语地说，“清醒地沉沦啊。”
真令人感动啊。
***
纪之昼对着镜子闻了半天，都没有闻到宋煜时的信息素。好吧，还是闻不到。
就像宋亭闻的信息素是玫瑰。
但是陪宋亭闻去游乐园乘摩天轮的时候，纪之昼也确实没闻到玫瑰花香。
在确认自己着装整齐以后，纪之昼才转身朝外走去。
“哟这么巧啊。在这里和你遇到啦？”江知遇忽然探头，“冰的饮料喝不喝？白桃的喔。”
“你……不用上课吗？”纪之昼不理解。
“那你怎么不去上课？”
“我请假了。”
江知遇轻哼一声，理所当然地道：“那我也请假了。”
江知遇，他自己有一套严密的逻辑，乍听起来很离谱，但是细想一下都有伏笔铺垫，环环相扣。
应该是个学逻辑的好苗子。
纪之昼想，他应该避其锋芒，直冲上去只会被锋芒扎得遍体鳞伤。
“诶，你之前，就是转学以前，有没有见过宋煜时？”江知遇问道。
“没有。”
“可他不是成绩挺好的么？”
“因为我从不记手下败将之名。”纪之昼回答得快，“一般来说，我要是拿奖什么的，拿完我就走了。”
“不跟第二名寒暄寒暄？”
纪之昼一默。
他艰难地道：“因为我赶着去搬砖。我一个人，能当三个人使。一天能拿四百。”
“……你没想过去娱乐圈混？就凭你这张脸，哪怕唱跳都不好，也有粉丝给你投到出道位。”江知遇止住了笑。
纪之昼挑眉：“太久了，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家里有矿，所以天生C位，万丈光芒。”
再说，原来你们粉丝追偶像，真的会给人花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