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死命奔跑,连红绿灯都不管不顾了。
他在跑过最后一个红绿灯时,一辆车突然直直冲了出来。
他躲闪不及,被车撞到,因为巨大的冲撞力,跌倒在地。
幸亏司机是及时刹了车的,他被撞得不严重,只是觉得左腿膝盖处钻心的疼。
“神经病,你有没有长眼睛?!不想活了是不是?赶着去投胎啊!”
车上的司机边痛骂他,边下车想查看他的伤势。
他却挣扎地爬起来了,向那司机道歉:“对不起,我有急事。”
“诶!你都是血,你要去医院啊!”
江耀现在心里只剩下赶到辉尔曼这一件事。他能感知到额头上的伤口流出了腥热的血液,但他已经没空去理会了,只是用手背擦了一下。
他一瘸一拐地跑进辉尔曼,酒店门口的工作人员都被他吓傻了,上前拦住他:“先生,您还好吗?需要我们帮忙叫救护车吗?”
“我很好……我没事……”江耀上气不接下气,“请问你们的咖啡厅往哪里走?”
“先生,您现在这样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工作人员已经准备打120了,“您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帮您叫120。”
江耀不管工作人员说了什么,躲开他的阻拦往酒店里冲,一抬眼便看见了咖啡厅就在右手的不远处,急匆匆就往那边跑过去了。
“哎!先生您干什么!快拦住这位先生!”
江耀横冲直撞,正打算一鼓作气冲进咖啡厅,却和从咖啡厅出来的阮觅夏和尤未差点撞了满怀。
尤未看他这样子,也被吓了一跳。
而他瞥了一眼尤未,顾不上问她到底为什么要私约阮觅夏,气喘吁吁地拦住了阮觅夏:“阮小姐,您好,我是丛千斐委托的律师。我长话短说,我希望您去警局解释清楚。我知道丛千斐并没有对您非法拘禁,我知道您这样做都是为了您妹妹,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正义是靠污蔑与诽谤得到的。”
“你理解我什么?”阮觅夏冷冷道,“你什么都不理解!我知道你们已经猜出来了,是,一切都是我设计他!我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他必须去坐牢!”
阮觅夏甩开江耀就想走,他想追,但膝盖实在太痛,他“咚”地跪倒在地,只能目视她远去。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尤未想来扶他,他却焦急地甩开手,让她去追阮觅夏:“你去追她,你不要管我!”
“话你都说了,别管她了。”
尤未急着想送他去医院,他却挣脱了,强打着精神,支撑着站起来,追着阮觅夏离开的方向追去,一路追到了停车场。
阮觅夏已经上了车,看见江耀挡在车前,顿时怒不可遏,探出窗外向他怒吼:“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踩油门!你要是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丛千斐即使去坐牢,你妹妹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江耀忽然喊她的名字,“薛心蓉,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是你不能因为痛苦就去捏造事实。既然我们能发现真相,警察也能查出来,你想因为诬告罪去坐牢吗?”
“感同身受,什么叫感同身受,你有妹妹吗,你妹妹有被撞死吗!我千里迢迢从加拿大回来,我只是想找到我的妹妹,可是福利院的人对我说她15岁的时候就被丛千斐这个混蛋撞死了!我等了这么多年,找到的是她的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阮觅夏忽而痛哭,“她才15岁,15岁!为什么我妹妹死了,丛千斐却还能好好活着?你们口口声声说正义,我妹妹她有得到她应得的正义吗?”
听到这些,江耀也觉得心里很难受:“对不起,薛心蓉,我知道你对这一切很失望,但法律规定如此,丛千斐犯下肇事罪的时候也才15岁,他没有受到处罚,是因为在当时的法律规定里,他当年还没到完全负刑事责任年龄……”
“不要再跟我说什么法律规定!”阮觅夏咆哮,“你是律师,你满腹经纶,你张口闭口就是一大串我听不懂的法律名词!而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丛千斐当年没满16岁,不用负责,那么现在他到了,他可以为当年做过的事负责了!一条人命,我用非法拘禁罪来换他坐牢,已经是便宜他了!”
江耀感到一阵晕眩,但还是坚持着说下去:“我也希望他得到应得的处罚!但你如果用非法拘禁去诬陷他,你和当年的他又有什么区别?肇事逃逸是犯罪,诬告一个人让他坐牢也是犯罪!我理解每个同态复仇的人,但我不可能支持这种行为,因为犯罪就是犯罪,无论以何种目的来掩盖。”
他已经站不稳了,赶来的尤未忙扶住他。
而他努力地向阮觅夏继续道:“你可以说出真相让大家去谴责他,但千万不要用你自己为代价和他同归于尽。我相信,你妹妹如果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因为为她复仇,而变成一个指黑为白的人,毁了你自己。”
他的眼皮太沉,他终于支撑不住,阖上了眼睛。
在昏过去之前,他听见的却是阮觅夏的冷笑:“可惜,想要指黑为白的不止我一个人。江律师,你身边的这位尤总,可是支持我,想让我把戏继续演下去的呢。否则,她今天又怎么会背着你来找我呢?我们都已经谈好了,你也不要白费力气了。丛千斐去坐牢,对谁都好。”
他闻言心里一惊,但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睁眼去问尤未,彻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刺鼻的消毒水味唤醒了江耀。
他按着抽痛的太阳穴,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等在旁边的郑踌躇见他醒了,关怀地扶他坐起来:“师父,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江耀头还是很痛,呆滞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谁送我来医院的?”
“尤总,她还在外面。”
“你叫她进来,”江耀急切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郑踌躇听他的话,很快便把尤未找进来,然后识趣地离开了,留他们两个私聊。
江耀凝望着尤未。
她表情淡然:“醒了?渴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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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就想给他去倒水,他却拉住了她的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去找阮觅夏?”
尤未敛眸不语,任他继续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丛千斐撞死了薛心玫?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阮觅夏就是薛心玫的姐姐?”
尤未仍然保持沉默,却让他急了:“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你不应该这样一个人跑去找她,万一她想反咬一口,说你收买她提供伪证,你该怎么办!”
《刑法》306条是对律师特有的约束条款,而307条“妨害作证罪”和“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就是针对律师以外的人所设立的条款了。
收买证人,伪造证据都会以此罪论处。
江耀曾经也接过被告人亲属帮被告人收买证人,从而触犯307条的案子。不过,其中大部分人去收买证人都是为了帮亲人减刑,可尤未……
他也吃不准阮觅夏和他说的是真是假,所以他才要来找她确认。
“那你不是也一样,一个人也跑来找她了吗?”尤未对他的激动毫不在意,抽开被他抓红的手,“律师私下来单独接触被害人,她到时候要是想反咬你一口,说你唆使她作伪证,你又该怎么办?”
“尤未!”江耀对她这样的态度实在来气,因为她又是这样一个人把他抛下,“如果不是你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来找她,我本来可以约她的律师和她一起,我们四个人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一意孤行,为什么每次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因为没有必要,你只是我请的律师,我没必要向你交代一切吧?”尤未不想解释,“你好好休息吧,丛千斐的案子,之后你不用管了。”
江耀不顾膝盖的疼痛,跳下床拦住了她:“什么叫不用管了?你宁愿我误会你,也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
尤未反问:“误会什么?”
“让我误会阮觅夏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真的想要借她的手去除掉丛千斐,你不会带我一起去逛她的画展找证据,你也不会带我去丛千斐的别墅还原现场。”江耀只是希望由她亲口来告诉他,阮觅夏是在挑拨离间,“我相信一个曾经帮了我的人,不会对丛千斐做借刀杀人的事;我也相信,你远比丛千斐聪明厉害,根本不需要借这种事来对付他。”
尤未垂下眼睛,仍缄默不语。
江耀忍受不了她的沉默:“你说句话,对我说句实话好吗?”
她听到他的央求,终于抬起了头,如他所愿,开口说话了:“江律师,我想请你先搞清楚一件事——”
她放慢语速,逐字逐句地想让他尽量听清楚:“我当年并没有帮过你。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各取所需。”
江耀的大脑嗡嗡作响,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字字句句,如急促的锤击,一下一下击碎了他的心。
心碎的痛苦比他头上和腿上的伤更难以承受。他扶住墙,让自己不要倒下去。
尤未却对他心碎的样子毫无怜悯,没有犹豫地推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