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挤进人群,蕴青就见怜青顶着自己的脸,躺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模样。
林医生仔细检查一番,斟酌道:“六小姐兴许是饿伤脾胃,需要多休息,恢复元气。”
关承望松开紧皱的眉头,“志成,去送送林医生。”
白秘书:“林医生,请。”
林医生是关家的家庭医生,对家庭成员的身体状况心里有数。白秘书付完酬金,瞥了眼乱糟糟的屋内,悄声问:“林医生,六小姐不用输液吗?”
林医生含糊道:“不用,多休息就好。”
白秘书原地琢磨片刻,轻笑摇头。
另一边,“昏厥”的“关蕴青”终于幽幽醒来,似乎不明白周围怎么围满了人。
死死掐住手心,蕴青生怕自己笑出声。
关承望习惯性斥责:“关蕴青,你真是不拿命当命是吧?!饿死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大太太:“关承望,她才刚醒,你能不能分场合说话?”
关承望:“我是一家之主,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大太太偏过头,不理会,只端过一碗小米粥,舀了一勺吹凉,喂到怜青的嘴边。
“当心烫。”
众人只见“蕴青”乖乖张嘴喝粥,不发一言、要知道放在原来,她必然不甘心,非要顶嘴不可。
三姨太同赵穗芳对视一眼,后者眸光微动,似乎在思索什么。
三姨太眼珠一转,柔声道:“还是老爷管教有方,看小六乖巧多了。这么些年,咱们几时见过小六服软啊?对了,小七,上次没道的歉,这会儿赶紧给你六姐补上。”
二姨太和关蕴珠冷眼旁观,母女俩心照不宣,俱都知道三姨太的每句话都在火上浇油,处处激怒蕴青。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会子,连粥碗都要打碎好几个。
谁料,“蕴青”却一动不动,只当三姨太的话是耳旁风,
关蕴晗不情不愿道歉,心里自然不平衡。从小到大,只要惹了祸,自家母亲就只会教她哭闹撒娇楚楚可怜,虽然总是关蕴青受罚,可她这个赢家却并不觉得心里舒服!
一次两次就算了,事情过去了,怎么现在还得这样?
关蕴晗烦透了,动作便敷衍,蚊子哼哼似的说了句对不起,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你道的什么歉?”怜青突然问,“你心里觉得我应该对你道歉是吧?”
关蕴晗一愣:“是啊,我能道什么歉?你伙同尤怜青坑我,我……”
后半句被三姨太狠狠掐灭,“小七!住口!”
“翻篇了,不提了。”三姨太垂头,声音放缓。
透过蕴青的视角,怜青切实感受到了那股憋屈。
对方最擅长用委屈当武器。
关承望气闷,“小六,你又摆出这副样子做什么?”
他还要再说,却见“蕴青”苍白着脸,眼眶似有泪意。
众人一愣:“!!”
“爸爸想说什么?要我反过来道歉,大度原谅妹妹对吗?”她仰着头笑,“我想明白了,我可以道歉,我认错,什么错都认。你们要关禁闭,打断我的腿,或者让我下跪磕头求饶,都可以,随你们喜欢。”
关承望一怔:“我什么时候要你下跪了!”
“以前十几年不都是这样吗?花瓶是妹妹打碎的,她冤枉是我,我打她,所以最后罚跪的是我。她非要缠着我玩,跑丢了,是我找回来的,你们怪我带坏她,罚的也是我……”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小六你可真记仇。”三姨太讪讪。
“记仇?记仇的不是我,是你们。”怜青笑了一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本应该抛在脑后,只要说一句年纪小不懂事,谁又能怪你呢?”
“我十三岁出国,就是想逃离你们,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又怎么样?总好过在家里过这样的日子。可我回来才多久,又捡起这样的伎俩,这么多年,关蕴晗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话里提的是关蕴晗,嘲弄的目光却不加掩饰地看着三姨太。
“老爷,太太。”她偏过头,“我今天就算饿死了,真的那么重要吗?”
“混账!动不动就将这个字挂嘴边!威胁谁呢?”关承望紧攥着拳头。
“我能威胁谁?”她再次追问,泛红的眼眶盯着一双父母,“他们都是你们的儿女,我呢?我是吗?三岁记事起我就跟着乳母长大,你们有抱过我一次吗?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会哭的活该像我这样!”
“你现在是恨我们吗?!我们生你养你,锦衣玉食把你养得这么大!”关承望不可置信。
怜青毫不避讳:“对!我就是恨!既然不爱我,当初何必生下我!有这么多儿女,少我一个不少!死了你们又能掉几滴眼泪!”
“啪”地一声,巴掌声清脆地打在脸上!
向来端重的大太太此刻通红着眼,打人的手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蕴青”的脸上现出红痕,大太太猛然抱住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和“蕴青”的泪水混在一起。
“你说这些话……”大太太哽咽,“是在刺我的心!”
关承望的怒气偃旗息鼓,被母女俩的泪水浇灭。
三姨太震惊于太太的反应,想辩白的话竟然浑忘了,干巴巴道:“怎么老把生啊死的挂嘴边,小六你别记恨父母,这可是不孝……”
“赵珍秀!”大太太倏然回头,冷声道,“闭上你的嘴!”
三姨太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关承望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沉默片刻才说道:“好好休息,明儿就出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反正我管教不了你们!”
“管来管去,都成我仇人了!”他顿了顿,眉头紧皱,重重叹了口气,“要恨就恨我,要怨也怨我!”
“你也是!”他看着大太太,胸口越发憋闷,“都来恨我行了吧!”
说着就气急败坏走远。
三姨太想要跟着去,试图趁热打铁,把关蕴晗也捞出来,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叫住。
“赵珍秀。”大太太声音冷淡,“你过来。”
“太太。”三姨太看着走远的关承望,心里不由得哆嗦。
“你放心,我就说一句话。”大太太看着她,开口道:“从今天起,你要再敢动歪心思,乱挑事,我再不会姑息你,听懂了吗?”
三姨太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把头埋得低低的,“是,太太,珍秀不敢!”
“你不敢?”大太太的目光依次扫过三姨太、赵穗芳、关蕴晗。
被她看到的都默默垂下头。
大太太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回去吧。”
门边角落里,真正的蕴青怔怔看了许久。
太太的发髻永远一丝不苟,如同她这个人一般端庄肃穆,脸上也从不流露其余的情绪。
她的眼泪多罕见啊。
程晚静看着女儿,似乎想说什么,沉默良久,最终只是说:“好好休息,别再伤害自己了。”
她正要起身,手却被怜青拽住。
“妈。”
越过太太的肩头,怜青的目光看向门边,与真正的蕴青对视。似乎在说,我会帮你把没有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
“刚才我口不择言,对不起。”她顿了顿,“你的苦衷我都理解,也从来没有怪你。”
程晚静苦笑摇头:“你可以怪我。”
“作为妻子,作为关家主母,我自认问心无愧。如果不是你今天的真心话,我也以为自己这个母亲做得还算称职。”她平静道,“你出生的时候,我们刚来上海,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那年你非要出国念女校,家里以为你是跟着外面的学生学坏了,也想去闹□□。当时家里正逢多事之秋,刚把你二哥捞出来,就怕你也要闯祸……”
“你的性子像我年轻的时候,盛气凌人,很不服管教。我在你这个年纪,栽过很大的跟头,从此便觉得我的孩子不能走我的老路。”程晚静说,“平庸普通一些,没什么不好。可偏偏你们两个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错了就是错了,妈说这些,不是想你原谅什么。我这个母亲做得不好,就应该向你道歉。”她顿了顿,声音哽咽,“那条腿还疼吗?”
门边,蕴青擦了擦眼角,偏过头不去看那边的景象。
十三岁的时候,被狂怒的父亲关在家里,偷跑出去又被抓回来,打得遍体鳞伤,如果不是母亲及时回来,那条腿也许真的断了。
也是那件事后,母亲没有再犹豫,拿出自己的嫁妆送她去念书,大哥也开始接手关家的生意。
所以怜青说得对,她其实不怪母亲。
一个娘家败落的女人,还能挺直腰杆在关家做主母,好好地养成了一对儿女,已经不易。
只是每逢阴雨天,那条受伤的左腿总是隐隐作痛,每痛一次,她就像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小小的女孩绝望着,愤怒着,像只发狂的小兽不顾一切地冲破牢笼,却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没有人抚平她的刺,没有人教她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没有人告诉她真正的父母温情是怎么样的。
时过境迁,伤已经好了,疤痕还在。
深夜,两人互换回来,怜青没有离开,而是陪她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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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外月色,蕴青弯起唇角:“你的演技说来就来,太夸张了吧?是不是大团圆的小说看多了,觉得我是那种缺少亲情,受过创伤的小孩,非要父母悔恨才能治愈我?”
怜青笑了笑,“你会被治愈吗?”
蕴青眸光微动,黑暗里,眼底的笑意淡去。
“有些人缺少什么就执着什么,我恰恰相反。人生那么长,世界如此宽广,既然丢了一样,那就再找新的。”
“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今天帮我哭了一鼻子,吓吓他们!”蕴青揶揄,“唉,幸好没外人看到,不然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怜青忍俊不禁:“那我说的话是你想说的吗?”
蕴青微怔。
互换的头一天,两个人在脑海里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就说了说小时候的故事。谁知道怜青什么都记住了。
“是啊,你都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蕴青故作恼怒,“还好没把我四岁尿裤子的事告诉你,不然全给我抖落了!”
怜青哈哈笑。
“我现在发现你看着老实,其实很有心机。”蕴青翘着二郎腿,踢开被子,“看看你演的两次戏,几句话就扭转局势,把那几个气得够呛。”
怜青笑容逐渐消失,小心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蕴青一愣:“怎么不好?好得很,要搁我身上,这辈子也学不来你那种哭法,眼圈一红,泪珠子啪啪掉!谁不心软啊,我都快心疼自己了!”
怜青笑弯眼,她乖巧地侧躺着,帮蕴青重新盖上被子。
“你不嫌弃就好,我只用得来这样的手段。但是我也不是装出来的。那晚听你说了你的事,我才知道原来你也不是一帆风顺长大的六小姐。”怜青认真说。
“我娘说,用自损方式只能威胁到爱自己的人。你比我聪明,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从不伤害自己。可是你内心深处的疑问,也许永远得不到答案。”她顿了顿,“所以我演这出戏,至少验证了,你爹娘是爱你的。”
蕴青笑了一声:“不重要了。”
“是的,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不重要了,但是对很久以前的小蕴青来说,这是她苦苦寻找的答案,今天总算可以释怀。”怜青说,“太太内敛,老爷暴躁,他们都不算很好的父母。”
“人们常说,父母之爱是天生的,那么世上的父母就一定会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孩子吗?”
怜青目光悠远:“我从小没有父亲,母亲说他自私自利,丢了性命,扔下我们一家子被大房欺负。”
“我不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更不明白父爱是什么滋味。所以先入为主,觉得老爷也不是好父亲。”她说,“你家有七个孩子,一颗心分成七瓣只剩很少一点,如果再偏一些,分给你的就更少。再经历长久以来的矛盾,兴许什么也不剩。”
蕴青语气轻松:“确实是这样。”
“可这似乎是大家庭父亲的通病,我倒不是说要你像小说里那样,与伤害自己的家人握手言和。我只是想试探出他有没有真正的情感。”
怜青看着蕴青,缓缓道:“事实证明,是有一些,就是那七瓣中的一瓣。”
蕴青沉默。
“我应该为此感动?”
“当然不。”怜青说,“他早就缺失了你最需要关爱的几年,现在流露出一丝丝真心,有什么值得感动的?相反,你应该利用好这一点感情。”
“就像今天他解除你的禁足令,准许你外出做你想做的事情,那么以后你就可以利用它达成更多的目的。秀姨她们不就是这样吗?”
蕴青垂眸,没有说话。
怜青顿了顿,心里有些忐忑:“对不起,如果我说的方法有违你的原则……”
“一块大洋。”蕴青神色自若,伸出手掌。
怜青:“……”
蕴青轻笑:“傻瓜,利用他的愧疚之心这种手段根本不算什么难以启齿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对他这么嚣张,我大哥当年为什么那么顺利接手生意,一切都是因为他对我的愧疚。”
“我以前总是赌着一口气,说话总要带两句刺,狠狠扎他才好。今天倒是想明白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又何必再去折腾我自己。”
怜青安静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道:“你已经很好了。”
家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感情的事掺杂了太多的东西。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少时的矛盾,长大后的冷淡……纠缠成一堆理不清的毛线团。
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一刹那的情感,或是愤怒上头的冲动,或是瞬间的心软原谅。
在这个家庭里长成一个勇敢有骨气的姑娘,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