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波澜
    并不知道赵穗芳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言尽于此,怜青不想再劝。

    随后一周,怜青仍然准时去上课。

    这日,季维脚步轻快踏进屋门,手上却没拿课本。

    他敲敲桌子,见怜青的目光挪了过来才笑道:“今天不在屋子里上课,走,带你去个地方!”

    怜青下意识摇头:“不方便吧,蕴青还没下课,我不好走动。”

    她谨慎惯了,一时心下闪过无数顾虑。

    虽是过了明路的师生关系,可毕竟孤男寡女。在咖啡厅便罢了,若是贸然离开,怕会横生枝节。

    季维却浑然没在意,手一伸便将她拉了起来:“走了走了,你好歹是个正经的女学生了,还像旧社会的娇小姐似的怕见人吗?”

    “我不是怕这个……”

    “那怕什么?”季维随口问,想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脚还疼吗?地方不远,走不了多少路。”

    三言两语间,怜青已然被拉扯出了门,情急之下她只好把住门框才勉强刹住步伐:“不行!我一个女子同你走一起会惹人闲话的。”

    季维一愣,尚未答话,楼梯角便传来一道女声:“哥,这就是尤小姐?”

    怜青赶忙挣开他的手,低头整理裙摆。

    季维这才反应过来,忍笑道:“尤大小姐,尤女士,尤同学!你以为我要带你干嘛去?是我家里人感念你同关小姐对我的照顾,想送点薄礼聊表心意。喏,这是我小妹,季亭。”

    这下换怜青愣了两秒,好在很快换上得体的模样,冲季亭歉意一笑:“原来是季小姐,失礼了。季老师于我有师恩,我谢谢他还来不及,哪里有你们谢我一说。”

    “非也非也!”季亭灿然一笑“我哥在学问上必然比不过正经的教授学长们,你们愿意聘请他教书是看得起他。我家清贫,妈又病着,若不是这份酬劳救急,我们家的难关怕是过不去了。所以,我妈病一好,就急着想报答您和关小姐。”

    她双手递上一个包裹,笑道:“不是值钱的东西,您打开看看,要是喜欢就留下,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

    季维也笑:“你打开看看。”

    怜青垂眸,细细展开一瞧,只见是一件蓝阴丹士林旗袍。

    她微怔,讶然道:“这是……”

    季亭莞尔:“学校里的女学生都穿这样的衣裳,我仿着样式做的,尤小姐可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只是这个答案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刻,怜青的声线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唇边带着苦涩的笑:“喜欢的。”

    季维的目光掠过她的笑容,默然片刻,忽道:“喜欢就是喜欢,不用有顾虑。你总有机会穿它。”

    怜青抬眸看他,似是被对方眼眸中的坚定震慑住了两秒。

    她缓缓摩挲着旗袍柔软的布料,“嗯。”

    “好了,除了这个礼物之外,我妈在家备了午饭,你赏不赏脸?”季维岔开话题道,“关小姐那边我问过了,她下课就去,一会儿就能在我家见到了。”

    这下怜青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要答应的。

    季亭比季维要活泼,一路上很是熟稔地与怜青搭话,没几句就将家底交代得一干二净。

    他们的父亲去世得早,靠着病弱的寡母将一对兄妹拉扯大。家境虽贫寒,志气却不短。在吃饭尚且艰难的年月里,季母硬是咬着牙送两个孩子上学,好在兄妹俩懂事,从小就帮衬母亲分担家庭的重担。

    季亭说起自家的往事,语气却并不沉重,她挽着怜青的胳膊笑道:“我们一家三口都有一技之长,我会做衣服,哥会做木工,我妈厨艺好,一会儿你可得尝尝她的拿手菜!”

    怜青笑着答应,一面有些惊讶:“季老师会木工?”

    说话间已经到了弄堂里的一处小院,季维随口道:“会做一点简单的。”

    “妈,尤小姐来了。”

    季母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带着笑:“哟,来了!囡囡,你快带贵客进屋坐。”

    同一时间,身后传来蕴青的声音:“倒是巧,咱们一块儿到了。”

    怜青笑着回头,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小声道:“是巧合还是因为我在心里催你?”

    蕴青也压低声音:“因为我饿了,急着吃饭。”

    怜青忍俊不禁。

    同季家母女寒暄过后,菜很快上齐。

    “没什么好的,都是家常菜,请二位贵客尝个鲜。”季母笑着张罗。

    蕴青是真饿了,吃得十分捧场:“您过谦了,这手艺比得上酒楼大师傅了。”

    季母摆摆手,脸上的开心藏不住:“你们爱吃就好!”

    怜青看着堆成小山的碗:“伯母,你也坐下吃。”

    季维扫了眼怜青,忍不住笑:“行了妈,人家饭量小,你别总劝,自己吃。”

    季亭一直想找机会同蕴青搭话,这回总算能见缝插针开口:“关小姐,我听说沪江中学明年将实行男女同校,这是真的吗?”

    沪江中学正是蕴青任职的学校,实行男女同校的制度是前不久决定的,消息一经传出,社会各界褒贬不一。

    蕴青听出季亭的弦外之音,思索片刻道:“是有这样的风声,但具体什么时候落地,就要看校领导那边的决定。如果你有入学的想法,我可以帮你。这是你哥的母校,要是真能去,对你很有好处。”

    季亭没料到蕴青会这么爽快,欣喜道:“真的吗!实在太感谢您了!”

    蕴青摇摇筷子:“欸,别急着谢,有条件的!”

    季亭笑容一怔:“啊?”

    “条件就是让你哥……”蕴青指了指季维,又点了点怜青,“必须负责把我们家尤小姐教会基本的中学课程,能不能做到?”

    “没问题!”季亭一口答应,利落把自家兄长卖掉。

    季母笑得合不拢嘴,“这怎么能算条件呢,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季维挑挑眉,指着季亭:“你得好处,你哥卖苦力是吧。”

    季亭冲他扮鬼脸:“略略略。”

    兄妹俩斗起嘴,众人笑声不断。

    -

    吃过午饭,蕴青和怜青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乘凉。

    季维端着西瓜过来,放在茶几上:“尝尝。”

    二女一人尝了一块。

    “嗯,很甜。”蕴青又吃了一块,赞不绝口,“用井水冰过的?”

    “是,知道大小姐要求高。”季维哼笑。

    蕴青翻了个白眼:“知道还不快退下,小季子。”

    季维看向怜青:“她在家也这么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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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青才不接话,笑盈盈看着他们吵嘴。

    午后凉风习习,葡萄藤遮挡出一片绿荫,季维顺势坐在怜青身旁,三人闭着眼享受片刻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蕴青忽然开口:“季维,这几天尽量别出门。”

    “为什么?”季维睁开眼。

    蕴青沉默两秒,眼角余光里,季母戴着老花镜,坐在窗前缝补衣裳,季亭帮着母亲穿线。

    她收回视线,“这次的运动闹得太久,不管是日本大使馆还是上海政府,都要杀鸡儆猴。你上次已经是出头鸟,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

    季维没有立刻回答,停顿片刻才“嗯”了一声。

    蕴青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叹了口气,看向屋内:“想想你的母亲和妹妹,如果你出事,要她们怎么办?”

    季维别过头,“我知道了,不说这个了。我做了点小玩意儿送给你们。”

    他回屋拿东西,蕴青和怜青默然对视一眼。

    送给蕴青的是一把木枪,虽然做工精巧无比,但是她仍然忍不住笑:“我几岁?你要送个玩具给我吗?”

    季维挑眉:“不要算了!还给我!”

    蕴青赶紧收起来:“那不行,做得挺精致的!”

    季维摇头:“我可不是为了精致才送的。”

    他看着蕴青的眼睛,认真道:“你有胆有谋,是我认识的女子里最令我佩服的一个。我送不了你真的枪,只好送你木头做的。不过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心里的勇气与志向,会向着这片烂天烂地开出真正的一枪。”

    蕴青愣了一两秒,很快恢复笑容:“哟,那你可看走眼了,我这资本家小姐可没有多大的勇气和胆识。”

    季维也不争辩,转头将另一件东西递给怜青。

    那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没有像方才那样解释它的寓意,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怜青,少年眉头微蹙,似乎为什么事情而烦恼,却又难以宣之于口。

    良久,他才说道:“你可以用它打开任何锁,任何。”

    有形的,无形的,□□的,灵魂的,任何枷锁。

    怜青怔然。

    “什么?”她下意识追问,心里似乎却早有答案。

    季维挑眉,刻意轻松道:“你怎么样理解都可以,这是一种象征,symbol,还记得这个单词吗?”

    怜青点点头。

    季维拜拜手:“不早了,你们回吧,下周见,别忘了做功课,我要考你的。”

    怜青笑了一声:“好。”

    她手里紧握着木头钥匙,再回神,少年已经离开。

    蕴青拍拍她的肩膀:“走吧,我们也回去。”

    怜青回头看了眼小院,掌心勾勒着钥匙的形状。

    “嗯。”

    那天与寻常的日子没什么不同,天高气清,微风怡人。就像平静的湖面,本该毫无波澜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可偏偏有巨石坠入,掀起狂浪。

    周一,蕴青突然急匆匆赶回家。怜青正在收拾课本,撞见她的难看的神色,突然有了很不妙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

    蕴青按住她的手,嗓音干涩:“课本不用收拾了。”

    怜青呼吸一窒。

    “季维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