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的清晨,京城之中细雨蒙蒙。
沈府中的灵堂已经摆了七天。
这七日的沈府,与之前的大门紧闭截然不同。来吊唁者络绎不绝,之前冷漠观望的诸位,在朝廷文书下来后都表现出了深沉的哀痛,更有甚者在灵前失声痛哭,哭得生动,演得感人。
沈睿宁旧伤初愈,第一天在灵堂里守了一日便再次昏了过去,府中老仆手忙脚乱将她抬回了留香园,之后的几日,便是老管家招呼诸位来客。有同来的女眷表示关切想去探望一下,也被老管家不卑不亢地挡了回去。
沈睿宁自然明白人心,但是她不想浪费精力与这些人心周旋。
不值得。
七日守灵期满,起灵入葬。
细雨润泽着城中的青石地面,天刚刚亮起,街头小贩披着斗笠准备出摊,便看到大道尽头缓缓走出一列出殡的队伍。
所有人皆是一身缟素,队伍最前列却是一位不到双十的少女,她的面色如头上的白麻一般苍白,有人扬起漫天纸钱,雪花般的纸钱随风起落,飘洒到京城中的各个角落。
生者不忘,英魂不灭。
整个葬礼由礼部官员主持,沈睿宁从早上起来便发了高热,全程更是被人搀扶着,梦游一般地走完了全程。
让她走她便走,让她停她便停,让她跪她便跪。
让她哭,她却哭不出来。
这一日细雨不停,即便打着油纸伞,待到黄昏回到沈府时,沈睿宁也是一身潮湿满脚泥泞。
当夜,她的高热更甚,由此昏昏沉沉地在床榻之上又躺了三日。
这三日夜夜梦魇,梦中战火纷飞,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四下皆是绝望的哭喊。
这三日沈睿宁偶尔清醒,却未说片语,只是目光空洞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三魂七魄丢了些许,或者,是随着父母的真正离去而飘向了远方。
长公主萧明月带着太医来看过一次,太医搭着她的腕脉半晌,最后摇头叹说,大概是之前的飞针在体内游走了太长时间,导致她经脉受损,脉象紊乱,需要好好将养些时日才行。
不过,就算将养好了,日后的身体也必然羸弱,行不得劳累之事。
于是,长公主又从宫中送来不少补品珍馐,如此养了月余,沈睿宁脸上才渐渐有些红润,精神也慢慢恢复了不少,可是脉象依然杂乱,仿佛这幅身子骨就这样了,再也调理不出什么来。
沈睿宁自己暗暗调息过,气血凝滞倒不是最大问题,反而能帮她继续营造柔弱人设。
最大的问题是时满时空的丹田气海,她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找太医是没什么用的。
只能找鬼医。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沈睿宁趁着气海尚且充盈,换上书生的装扮,悄无声息地跃出沈府高墙,去了宵月楼。
运气很好,鬼医晏融正在楼中。他对沈睿宁的到来毫不意外,甚至有种正在等她的感觉。
对此,沈睿宁倒不在意。京城之中风起云涌,人与人之间若是明明白白相互利用,倒也是种坦荡。
晏融查探了她的经脉和气海,面色逐渐凝重。
“虽然我已经有所准备,但是你身体的糟糕程度依然让我意外。”
沈睿宁叹了口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如今这般也非我所愿。”
她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尤其是我刚入楼中,还没有偿还鬼医大人的救命之恩,更没有报效楼主大人的赏识之恩,若是从此变成废人一个,我实在于心不安啊!!”
晏融看了她一眼:“看来你精神尚可,还能装模作样。”
被人当面拆穿,沈睿宁嘿嘿笑了笑,却没觉得多尴尬。
晏融用真气助她调息了一阵,又起身从药柜中取出一只青瓷瓶。
“这个药你每日按时服用,等下我再教你一套针法,你每晚为自己施针一遍,再按我刚才教你的调息之法每晚调息一轮。”
沈睿宁眼睛发亮:“这样就可以好起来了吗?”
晏融嗤笑了一声:“这样可以保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而已。”
沈睿宁:“…”
晏融:“你的身体受创太重,之前三枚飞针在你体内留存太久,虽然被罗血丹压制,却还是对你的经脉气海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加上你取针之后又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之前一直撑着的精神也力竭坍塌…”
晏融说到这里顿住,抬眸看向沈睿宁。
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只是抿着唇,眼睛微垂看着桌面,长长的睫毛浓密如扇,遮住了眼中情绪。
晏融在心中微叹,没有再说下去。
“坦白说,”沈睿宁食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却是话锋一转,“我在北都见到你的时候,你便知道我的身份了,对不对?”
晏融看着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点头道:“对。”
“所以,”她抬起眼眸,紧紧地盯着晏融,“谁给我的这枚玉牌,你应该是在明知故问,对不对?只是为了故弄玄虚,试探我,是不是?”
晏融却摇头:“不。”
晏融轻笑了一下:“宵月楼在江湖上能有今日的地位,你以为靠的是什么?实力、信誉、这都是必须的条件,但是最重要的,是人脉。”
他说到此处停来下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睿宁,眼眸中似乎掠过一抹欲言又止,却又转瞬即逝。
晏融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沈睿宁,望向窗外皎洁明月,缓缓道:“宵月楼创建不过三十多年,若是没有广茂的人脉,何以成长至今?它能在京城这样势力复杂的地方屹立不倒,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晏融回身望向沈睿宁,继续道:“为了收拢人脉,楼主会赠出一些空白的玉牌,数量不多,但是送的人都绝非一般人,楼主算是送个人情,送你玉牌的那个人,大概也是送个人情。而我想知道送你玉牌的是什么人,自然是想知道这玉牌上的因果。”
“原来如此…”沈睿宁了然,那位瑞王殿下确实“绝非一般人”。
她看了晏融一眼,把原本想问的第二个问题咽了回去。
第二个问题她原本想问,如果回到沈府的那天晚上,她死在那群黑衣人手里了呢?
不过现在她觉得不用问了。宵月楼重视资源,自然也重视手下的能力。若是不够机敏聪明,他们定然也不会收下这位手持玉牌的“行烟”。
而那回到沈府的第一晚,不过是宵月楼冷眼旁观的一次测试。
沈睿宁想到此处,不由磨了磨牙,幸亏那日自己一步步引来了想让自己死的人,也引来了不想让自己死的人。
晏融没有在意沈睿宁的沉思,而是拿起手边一张文书。
“楼中不养闲人。”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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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把文书递过去,“你既然已成楼中人,便不用与外面那些人抢任务,楼中自会挑选适合你的任务分配给你。”
真是封建压榨啊!沈睿宁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接过文书,只看了一眼,便捕捉到了一个人名。
“监视少师林远昭??”
沈睿宁觉得这会不会太巧了些。
她捏着文书看向晏融:“为什么要选我去监视这位少师大人?”
晏融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垂了眼,伸手拿过茶壶,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满上。
茶香瞬间飘散而出,晏融低头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应了一句:“楼主的意思。”
沈睿宁滞住。
她那未曾谋面的楼主大人…到底是何用意?
她随即又想到,萧明月那封密折的内容有多少人知道?
少师林远昭远赴云州拿取关键文书的事情,又有多少人知道?
宵月楼的楼主,到底是什么人?他又是受了什么人的委托要查这位少师大人?
问题在脑海中越冒越多,沈睿宁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当她再次抬眼看向晏融,正准备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晏融却抬手打断了她。
“宵月楼以楼主为尊,楼主要做的事情,下属只需要去做即可。你不用问我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可以拒绝,但是后续也会迎来楼主的威压。”
“威压…大概是什么样的威压?”沈睿宁还有些不死心。
晏融看着她,少女做着书生打扮,木簪束发,一身藏蓝色长衫,面色依然有些苍白,只是唇色粉嫩了些许,整个人比她刚刚入门时有了那么些生机。
就是眼神中还透露着些许不怕死的跃跃欲试。
晏融勾了勾唇,抬手拉开自己的衣领。
衣领之下露出一片锁骨周围的肌肤,原本白皙的肌肤上赫然落着几道将好的鞭痕。
“一个多月前的惩罚,”晏融在沈睿宁震惊的目光中将衣领重新整好,“楼主仁慈,只是让行鞭时沾了些药水,没有沾毒药。”
一个多月了还没好的鞭痕,只是沾了些药水没有沾毒药。
沈睿宁心里凉了半截,脸上的震惊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
鬼医晏融,在沈睿宁心目中属于人精级别的存在,即便如此,居然都会“得罪”楼主,并且受到如此惩罚?
沈睿宁默默给自己做了“苟住,别浪”的心理建设。既然上了贼船,就先低调些,这位未曾谋面的楼主大人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徐徐图之。
“行吧,”沈睿宁将文书收到怀中,“少师大人他老人家应该不难相与,我想办法接近他试试。”
老人家??
晏融看着沈睿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从晏融那里学完施针后,沈睿宁踏着夜色穿行在巷子里,准备绕过京中夜巡的守卫,悄然回到沈府。
已过子时,天上弦月如钩,打更人的梆子声不疾不徐,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沈睿宁身形闪进沈府旁边的巷子,左右看了看,便如猫儿一般轻巧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墙头之上。
只要从墙头跃入院中,她便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沈府,可是双脚还未腾起,一道剑气突然破空而来,向着她的面门直直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