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荀清臣的,依然是疼痛,浑身都疼,尤其是后背。
但身上到底没有汗水了,此刻躺着的床上,也没有一些让他难堪的水迹,干净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他现在不是赤身裸体,趴在楚晏面前的话。
“别动,就差一点点了。”头顶慢慢传来燕世子的声音,清脆悦耳,饱含笑意。
荀清臣心力交瘁,已经没有力气去看她在做什么,只能趴在她腿上,尽可能地忍耐她给的疼痛。
楚晏握着匕首,稳稳地划下最后几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而后俯身,轻轻在沁出血珠的皮肤上吹了口气,赞道:“真漂亮。”
她将人复又抱起来,将一件衣服松松地披在他身上,动作亲昵如情人。
荀清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各处的伤,都已经被重新包扎,勉力撑着酸软的腰,自己系衣服的盘扣。
楚晏默许了他的动作,温柔地附在他耳边,不自觉地带了点儿昔年京都的口音。
“原本想将我的名字刻在你脸上的,可是这么一张美人面……毁了有些可惜。”
世子殿下弯下眉眼,嗓音温软,可眼底却一片冰冷,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毕竟第一次在别人身上写字,有些不熟练……但下次逃跑再被我抓到的话,就不会这样的顾虑了,对不对?”
荀清臣指尖一顿,顿时了然。原来她刚刚拿着匕首在自己的后背上刻她的名字。
楚晏抬手抚摸他的脸,问:“你觉得刻在哪里好?额头?侧脸?好像受黥刑的罪人,都是在额头上刺字?是不是,荀丞相?”
荀清臣无力地点头。他这两天几乎都在发烧,在外面吹了趟冷风,刚刚又在床上被折腾了一遭,此刻热度毫不意外地升了起来。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偏偏心里又记挂着人,不能如愿彻底昏过去。
“怎样都随您心意……”他说了这一句,便垂下眼,开口时嗓音还很低哑:“殿下,今日……”
楚晏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底酝酿起被忤逆的怒火。不用开口,她也知道这人想说什么,要说什么。
荀清臣触及她的目光,心里又溅起满腔苦水,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开口:“今日,我没有逃……”
楚晏一愣。
“徐灵辉来时,我并不清醒……我那时疼昏过去了……我很疼,刚刚也很疼,你总是将我弄得很疼……”他抬起那双水意盈盈的眸子,轻声强调:“我不耐痛……我也不会喝酒,我昏了很久。”
——他在故意向自己示弱。
为了那群废物,故意示弱。
“你该受的。”楚晏脸上是满满的讽意,看着他黯然的姿态,又一次重复:“荀清臣,这都是你该受的。”
男人不再说话,湿漉漉地望着她,眼神瞧着却不太清明,说的话也乱七八糟,“我不会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是你的人,我属于你。”
楚晏依旧不为所动。
她以为这人又要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冷笑着瞥向他,然而他竟没有。
他穿着那件松松散散的衣服,慢慢猫进了她的被窝,而后卷着她的被褥,安静地蜷缩在床榻的一角。
楚晏冷冰冰地盯了他一会儿,不耐烦地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已经是老把戏了,他肯定又打算躲在她被褥里流几滴莫须有的眼泪,再借病装疯。
楚晏闭着眼睛等他作妖。
没事,他借病装疯,自己就直接借题发挥,将今日抓的那群人全杀了。
烛火还在燃烧,但由于许久没有挑灯花,渐渐变得昏暗。
楚晏等了一会儿,竟然还没等到预料之中的动静,不免生出狐疑,飞快地坐起身,将人扯过来,检查他的唇齿和双手。
男人没有一点儿挣扎,温顺地任她动作,只有偶尔在看到她的手时,会眸光闪烁,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睑。
楚晏眯起眼睛,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以他的性子,可不会这么容易妥协。
“起来。”
荀清臣依言而行,起到一半,忽而眉梢一蹙,又倒了回去。他的身体还带着莫名的余韵,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楚晏下意识地将人捞了过来,审视他片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人检查了一遍,除了身体烫了点儿,没有任何不对——也不算没有不对。
她总算想起了被自己忘在脑后的退烧药,抬手唤人进来。
在外边儿兢兢业业等着的亲兵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煎的第三副汤药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楚晏将那碗药端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就要往下灌。
男人被迫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吞咽苦涩的药汁,盈着哀愁的凤眸满是被呛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将掉不掉地挂在眼眶中。
燕世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竟停下动作,咬牙端着剩下的那半碗药汁。荀清臣气喘吁吁地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隐忍地咳嗽。他最终还是哭了,温热的眼泪打在楚晏的手背上,更使她想起这人刚刚的情态。
“……喝。”
荀清臣听话地接了过来。浓重的中药味充斥着他的咽喉,苦涩直入心底。
他放下药碗,小声道谢。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帐中几不可闻,楚晏没管,起身挑了床边火烛的灯花,径直躺下。
暖黄色的光晕之中,衣袖被轻轻拉住。
面色潮红的荀清臣用手拉住她的衣袖,见她望过来,又试探性地勾住她的手指。
他的嗓音低沉喑哑,语调微微上扬,带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饿……阿晏。”
楚晏忍住本能的反击,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闭嘴。”
“阿晏……阿晏,阿晏……”这个称呼被人被在唇边,不断辗转碾磨。
男人的声音如泣如诉,听起来十足的委屈,“馄饨……我要吃永安里的周记小馄饨。”
楚晏寻找发带的手僵在了原地。
永安里……她已许久不曾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地名了。
烛火幽幽。
一些被刻意藏在角落里的记忆见缝插针地爬了上来。
永安里,是她与荀清臣第一次有所交集的地方。
彼时的荀清臣,三元及第,殿前唱名,短短两年就连跃几级,从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被破格提拔进了御史台,一时风头无两,人人称羡,“玉堂凤郎”的美称传遍京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楚晏为了消除帝王的忌惮,正规规矩矩地扮演着一个暴躁易怒的无能世子。京都的那些皇子公主、公卿贵族本就因为她生母出身乐姬而轻视于她,见她没有才学,也不得帝王喜欢,便越发肆无忌惮。
那日,她被一群纨绔堵在了永安里,没有护卫,没有随从,隐在暗处的暗卫也不能现身。她一个人赤手空拳,将那群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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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纪相仿的二世祖打得落荒而逃,可到底寡不敌众,自己也挂了彩。
她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对着从北方飞来的群雁,又一次起了思亲之情。
一身绯红官袍的少年御史就这么乘着轺车,从她身边路过。
他想载她去医馆,被她拒了;想邀她去府上稍作歇息,也被拒了。
楚晏等着这人拂袖而去。
少年俯下身,突然抓着她的手,将她背了起来。楚晏当时已经力竭,实在拗不过一个大她六岁、且身量已经抽条的健康少年人。
被迫趴在他背上时,楚晏盘算了许久,但到底碍于御史台“风闻奏事、无所顾忌”的威名,不敢动手,就这么被他背到了一边的小馄饨店。
店主是个十分和善的妇人。见她受了伤,立马忙前忙后,端来清水,取来伤药。十七岁的少年人一一道谢,皱着眉给她处理伤口。
这个饱受盛名的麒麟儿,一看就细皮嫩肉,没干过伺候人的伙计。楚晏被他弄得直抽气,不免怒目而视——要不是这厮多管闲事,她哪要受这般罪!
“小荀御史,我与你有仇?”
小荀御史被她说得红了脸,小心地放轻动作,但嘴上却不饶人,一寸不让地驳道:“小燕世子好生不讲理。”
“那你上疏弹劾我啊。”
“上疏就上疏。”
还是店主端来两碗热乎乎的馄饨,才让两人不再拌嘴。
十一岁的燕世子别别扭扭地端过了那碗小馄饨,吃着吃着,竟红了眼睛。
少年人满脸踯躅地站在一旁,期期艾艾地安慰她:“你你你……你怎么……殿下别难过了,臣知道是他们的错,明日我就上书陛下,为殿下讨一个公道……”
楚晏匆匆擦了擦眼睛,骂他多管闲事,却没拒绝店主周娘子的安慰。她扑进妇人怀里,一抽一抽地哭。
荆钗布裙的妇人愣了愣,轻轻抱住她,“殿下是不是想王妃娘娘了。”
……
小燕世子后来经常去那家馄饨店,时时照顾周娘子的生意。去的次数一多,撞上荀清臣的次数也就越多——那时的他馋得很,尤其喜爱周娘子的馄饨手艺。
一来二去的,两人也渐渐熟识起来。尚有些少年心性的荀清臣,对楚晏一直未曾改的那句“小荀御史”耿耿于怀。
连他的同僚和上官都开始正儿八经地称呼一句“荀御史”,小他六岁的燕世子却还喊得这么促狭!
少年人用尽了哄孩子的手段,哄小世子喊他一声哥哥,可惜都没成功。
后来兜兜转转,领了皇命入上书房做讲师,为诸皇子、伴读侍讲经书,倒是阴差阳错地使她改了称呼,得了一句“荀先生”。
……
思绪回笼。
楚晏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荀先生。他的脸依然嫣红艳丽,像是春日里开得正好的海/棠。单薄的衣衫下,层层叠叠的淤青和红痕若隐若现,平添几分暧昧。
楚晏揪着他的头发将人扯过来,用力抵住他的额头。
额头相贴,冷热相融,彼此的温度都透过薄薄的皮肤传递过来。
楚晏的声音不知为何,也染上了一点儿沙哑的意味。
她攥紧拳头,沉沉地闭上眼睛。
女孩子的声音轻飘飘的,但落到荀清臣耳中,却重逾千斤,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荀先生,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