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赢家
    成帝说完,亭中寂静了片刻。

    裴元斓并未立刻应下,而是沉默数秒。

    临时加上“品茶”这一环,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为了谁。

    毕竟六人之中,属裴元嘉的茶种品质最优。

    奈何以茶的口感作为评选的一环,也是合情合理,让裴元斓无法立时找出借口拒绝。

    半晌,只得吐出一口气,沉声应好。

    头顶无形的威压当即消散,成帝缓缓笑道:“甚好,那便继续吧。”

    第三环,茶百戏。

    顾名思义,就是以茶膏或清水在茶面作画,前朝多用清水,而大梁偏爱茶膏,以其青绿之色显衬茶的本味。

    至于所作之画,多为花鸟虫鱼等文人偏爱之物,也有曲高和寡者,能从茶百戏中窥见其高洁志趣。

    阮筝云画的是一丛清瘦挺拔的竹,横枝疏叶,青翠欲滴,寥寥几笔,便显出其凌霜傲岸的气节。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臣女愿效仿竹之气节,‘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

    阮筝云话音刚落,画舫中便有人出声喝彩。

    “好!说得好!”

    近来朝中风气浮躁,追名逐利已为主流,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成帝心下甚慰,赞道:“不愧为阮相之女,颇有乃父之风。”

    “来人,将朕御书房的文竹赐予阮家二姑娘。

    阮筝云笑着谢过圣恩。

    原本按照顺序,接下来的应当是周苓,但裴元斓仗着身份抢了先,迫不及待地将引成帝去看自己的茶盏:“父皇,看看儿臣的!”

    只见盏中赫然是一朵灼灼怒放的牡丹,形容娇艳,即便以青绿为色,也丝毫不掩其国色天香之美。

    裴元斓向来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画工,这次更是将一朵牡丹画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这朵牡丹,便是儿臣。”

    “儿臣为一国公主,自当为万民表率,身先士卒,显我大梁风范!”

    牡丹为富贵之花,再看到眼前人比花娇的五女儿,成帝缓缓颔首:“甚好。”

    从前娇纵天真的幺女,如今也能心怀天下,替他分忧了。

    成帝喟叹一声,眼中慈爱之色溢于言表:“吾儿长大了。”

    裴元斓喜滋滋地退下了。

    多亏昨晚母妃替她想的主意,果然还是母妃了解父皇!

    接下来周苓和洪燕儿都是本朝出名的文人画,画工志趣都算中上乘;倒是许令窈的画有些巧意,画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长长的喙中衔了一枝青松。

    她朝着成帝盈盈一拜:“陛下寿宴在即,臣女以此画为言,恭祝陛下圣寿无疆,千秋万岁。”

    成帝颔首:“你有心了。”

    转头看向卢进保,卢进保当即明白,机灵道:“陛下,这是文渊侯府二房的许二姑娘。”

    “文渊侯?”

    “朕从前只听过他家大姑娘,二房的倒是头一次见。”成帝有些疑惑,随即释然道:“不错,也是个妙人。”

    许令窈在成帝提到“大姑娘”时,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此刻已经很好地掩饰过去,微笑着退下了。

    能在陛下前面露个脸,她以后想要参加京城的筵席就要容易许多了。

    这就是她今日抛下惠阳郡主,独自一人也要来参加斗茶的原因。

    此时此刻,只剩阮笺云的茶盏未被评判了。

    成帝将目光投向最末的一杯茶盏,随即目光一凝。

    只见盏中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座寂寥孤山。

    若放在坊间,或茶客间私下切磋,这也已算是一副不错的茶百戏了。

    但放在今日这般盛大的场合,显然就不够看了。

    见过前面五盏美轮美奂的茶百戏,成帝面对这一盏堪称“简陋”的画作前,一时竟也有些失语。

    他开始怀疑自己有无必要追加品茶的环节了。

    在阮笺云的茶百戏亮相之后,周遭早已响起无数窃语。

    “这是时间不够了吧?可惜,还以为她真能一举夺魁呢……”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也有人奚落:“活该,故作姿态忘记了时间,这都是她自找的。”

    不管周围如何议论,阮笺云身影佁然不动,只温声道:“臣女冒犯,恳请陛下叩一下杯盏。”

    成帝闻言,探寻地看了她一眼,抬手依言照做。

    “笃”的一声轻响。

    随即,众目睽睽之下,盏中青山如层层壁画般剥落,显出更为深远朦胧的轮廓。

    竟是从原先的孤山,幻化成连绵浩荡的群山!

    苍远寥廓,青绿磅礴。

    层层热气自盏中逸散,如山巅云雾一般,缥缈轻灵。

    一片哗然之中,阮笺云娓娓开口:“此山为儿媳家乡之景,也是今日斗茶所用茶种的产地。”

    “儿媳听闻,此山前朝时,还仍是一座孤山,因其地势险峻,草木不生,为人避之,因此荒废。”

    “而儿媳幼时,此山已为江南知名的茶山,更是因其特殊的壤土,连带周遭的荒山也被开发,采茶人每日劳作,来往山间,好不热闹。”

    “儿媳百思不得其解,这座山还是原来的山,缘何会有如此之大变呢?”

    “直至一月前进京,方解数年之惑。”

    她顿了顿,迎上成帝饶有兴致的目光,微微一笑。

    “原是时代之不同。”

    “前朝金戈迭起,流民动荡,连生存都已不易,更何谈休憩呢?”

    “而本朝自太祖皇帝来,便奉行休养生息之策,体恤民生。

    “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百姓丰衣足食,自然有闲情逸致研弄娱乐之事。”

    “如此,此山被发觉,也是意料中事了。”

    “儿媳管中窥豹,只觉这是百姓之幸,亦是大梁之幸。”

    “故作此画,献与陛下。”

    声音落下,亭中画舫皆是一片寂静。

    成帝缓缓捋着自己的白须,神情肃然,不辨喜怒。

    阮笺云垂首良久,才听那道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

    “老九。”

    裴则毓从容道:“儿臣在。”

    成帝抬眉,目光从阮笺云身上慢慢流过,意味深长道:“你娶了一个好媳妇啊。”

    裴则毓低笑一声,温声应道:“能娶得笺云,是儿臣之幸。”

    “好,好,”成帝一连说了两个好,转而看向卢进保,“把朕的白玉镇纸取来,赐给九皇子妃。”

    卢进保罕见地怔了一下,随即立刻道:“是,陛下。”

    舫中有些见识的人,此时早已炸开了锅。

    那可是陛下的镇纸!

    传说陛下御书房中的那一方白玉镇纸产自南海,百年难得一见,通体莹润,触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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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冬暖夏寒,文房四宝中最为陛下喜爱不过。

    如今竟然要赐给九皇子妃!

    阮笺云不明所以,怔愣被裴则毓带着一同谢恩:“谢陛下。”

    阮筝云面露赞叹之色;裴元嘉面色青白,目光恨毒;周苓与洪燕儿无甚所谓;许令窈则是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们几人,最高的层次不过是独善其身,而阮笺云则真正显示了什么是心怀天下。

    这才是真正的文人风骨。

    这一环,毫无意外地又是阮笺云胜了。

    她低低呼出一口气,身形微微摇晃,随即被身旁坚实的臂膀撑住。

    “累了?”裴则毓低声问她。

    阮笺云摇摇头。

    “殿下。”

    她突然出声,裴则毓低头看向她:“嗯?”

    眼前的女子抬起头,一张小脸被面纱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清凌透亮的眸子。

    墨黑眸中盛满了他的倒影,如一池明朗的春水。

    “我这次,没有给您丢脸吧。”

    明明是轻轻的语气,裴则毓却偏偏听出了期待。

    像懂事的小孩子,面对喜爱的糖果露出一种矜持的渴望。

    他一怔,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勾起的唇角里多了几分真心。

    “何止。”

    “方才我与陛下之言,句句真心。”

    得她为妻,是他之幸。

    喜悦化作轻盈的鹿儿,在阮笺云的心野上纵蹄奔驰,留下一串串回响的足音。

    她垂下头,唇角的弧度也一点点扬起。

    “咳,”成帝瞧见两人之间插不进第三人的氛围,故意咳了一声,“评选还没结束呢。”

    阮笺云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裴则毓的手臂。

    裴则毓臂弯霎时空了,他斜了阮笺云一眼,勾了勾唇角,没与她计较。

    两人间的互动一瞬不落地映入裴则桓眼底,他眸色加深,小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听阮笺云讲完,成帝也差不多清楚她的茶是什么来历了,多半也是洛太师亲自烤制的。

    如此品质,必定不会逊色于皇家贡茶太多。

    奈何最后一环是他自己提的,此时再反悔,难免让人觉得君言朝令夕改,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一一品尝。

    然而喝到裴元嘉那一盏时,嘴唇忍不住一抖。

    好好的贡茶,给她糟蹋成这幅样子!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五女儿一眼,又有些期待地端起阮笺云的茶盏。

    即便是他,从前也不是都能喝到洛太师点的茶的。

    入口是不辜负期待的清澈轻盈,口感柔滑。

    清香的苦涩过后,鲜爽醇厚的回甘汨汨而涌。

    闭眼回味片刻,忍不住又饮一口。

    只成帝这两口,今日的赢家便昭然若揭了。

    一众欢呼之中,仍是有人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不但赢了这么多贵女,还赢了公主?!”

    旁边立刻有人用手肘捅他一下,低声道:“小声点,没看公主脸色不好吗?”

    裴元嘉原本便脸色铁青,听到这话,眼睛更是一下子就红了。

    她目光淬了毒般凝在阮笺云身上,硬生生将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

    来日方长。

    总有一日,她要将在阮笺云身上所受的屈辱,如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