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事情闹出这样大的阵仗,那衙役本以为自己不能轻易将人带走,没想到洛北束手就擒,让他更加得意。他晃了晃锁链,向洛北伸出一只手:“好个小子,为了抓你,从你那破宅子一路跑到这儿,好长的一段路啊,少墨迹,先把爷爷们的鞋底钱交出来。”

    褚沅自袖中掏出一贯铜钱,示意曹珍娘递给那衙役。曹珍娘自是从没受过这个委屈,不情不愿地去了。

    谁料那衙役看了铜钱,一抬手将铜钱扔到了一边,开口骂道:“就这点钱?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你这贪污受贿的坏家伙,给你银钱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曹珍娘柳眉倒竖,气得当场发作了起来。

    褚沅神色一变,忙把曹珍娘拉了回来,又对衙役赔礼:“这是我家小妹,从小被我惯坏了,还请衙役大哥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裴伷先也忙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金子递到衙役手中:“是是是,还请衙役大哥不要同这女孩子计较,这点小钱不成敬意,请各位大哥喝酒。”

    衙役收了金子,嘴上还不肯饶人:“要不是看在有公务在身,老子先定你个藐视公堂之罪。”他一边将金子收到怀里,一边将原本预备加在洛北的镣铐除去,换成了更细的轻绳,“走吧。”

    洛阳县衙的公堂下已是人头攒动,等到张昌仪走出来,坐上公堂,嗡嗡的低语声才渐渐停止。张昌仪的年纪比洛北大不了几岁,生得仪表堂堂,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他打了个哈欠:“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戏班的赵班主哭着跪在地上:“小人是戏班子的班主赵大,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我那侄儿原是好好的,经这庸医之手一治,竟治死了人。”说罢,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

    洛北被他的胡搅蛮缠气乐了:“赵班主,既然是一个好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请郎中来医治呢?”

    赵班主一时语塞,不再说话。洛北将案件始末一一说了一遍,又道:“草民行医数载,并未出现过一例类似的情景,此案殊为可疑,草民请张大人传仵作验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父母已经死了。我怎么能这样对待这孩子呢。”赵班主连声哀求,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几块金块,暗中递给张昌仪。

    洛北略皱了皱眉,一个戏班的班主,到底从哪里搞来的这许多金块。

    看在金块的面子上,张昌仪装模作样地一拍醒堂木:“赵班主言之有理,哪有人死了还要糟蹋尸首的道理?洛北,你这庸医误杀人命,还敢顶嘴,来人,先给我打个十板子,以儆效尤!”

    裴伷先当场变了脸色,正要摘下身上的一块玉佩去替洛北说项。王翰也掏出怀里的金子往他手里塞。

    张孝嵩不管这许多,他一手放在剑上,立刻就要冲上堂去替洛北解释。可他还没迈动步子,只见一个紫色袍服,头戴长纱风帽的少女先走上了堂:

    “且慢。”

    褚沅从怀里拿出一只令牌,举在张昌仪面前:“张大人就是这样审案的?当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那金字令牌有一朵牡丹,刻着“代天巡牧”四字,张昌仪顿时一惊,当下跪倒行了个大礼:“下官不知道女史大人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女史恕罪。”

    褚沅摘下风帽,站在了公堂之上:“张大人,若不是我代女皇陛下巡查民间,还真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审案子的。”

    张昌仪这才认出这是褚沅,不由得暗在心底骂了一句倒霉。

    他听女皇男宠张易之兄弟说过,女皇身边的几个女官各有司掌,褚沅品级最低,却是唯一一个奉命行走暗处,替女皇处理一些灰色事务的人。

    经过褚沅过手的秘密不知多少,栽倒在她手上的官员也不知有多少。她看着温和无害,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张昌仪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上了她,不免跪得更低了:“此案错综复杂,下官一时不察,还请褚女史指正。”

    “起来吧,张大人。”褚沅冷笑一声,“面对一桩杀人凶案,竟然连验尸这样的必要流程都敢省略。回去我就要参奏女皇,治你个不察之罪。”

    张昌仪只敢唯唯诺诺几句,不敢同她顶撞,只得当堂传了仵作来验尸。

    那仵作年岁也高,颤颤巍巍地上堂来,穿戴好一身衣物,老老实实地围着尸首走了一圈,开口道:“死者面容安详,无挣扎痕迹,身着粗布衣裳,衣物完好,无撕裂或破损,左侧胸膛发现一处刺伤,伤口直径半寸,未伤及要害。伤口已做包扎,周围无明显血迹。”

    赵班主一听,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人,大人,这孩子身上只有一处伤痕,要不是这庸医治错了病,他怎么会......”

    “褚女史。”洛北开了口,“我想请仵作割开伤口处看看。”

    赵班主还要叫什么,褚沅已经点了头。仵作只得依言取出小刀,往那孩子的伤口处划去,忽而他的刀子像是被什么卡了一下,他忙伸手去摸那伤口,竟在里面摸出一根短短的淬毒银针。

    仵作神色一变:“这,这,两位老爷,这银针刺入胸膛,毒药侵入五脏,当是死者的死因!”

    洛北神色平静如常,好像早就知道:“赵班主,你为了一己之私,谋害自己的侄子,你还有什么话讲?”

    褚沅轻轻一笑,开口给他搭了台子:“洛北,你为什么指责这班主杀人?”

    “褚女史,其实这案子只有几个疑点:

    其一,当时在戏台上把那把真剑递给张孝嵩的人是谁?要知道,真剑假剑虽然外表看着并无区别,一个实心,一个空心,分量可是大大不同。

    其二,是谁受命看护这孩子?又有谁在这孩子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前来看望?

    其三,银针入体,也是十分疼痛,又是谁一贯为这孩子信任,能叫他眼睁睁看着银针刺入而不呼救?

    以上这三个问题只要连起来,答案便昭然若揭——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这孩子的叔叔,戏班的赵班主。”

    “赵班主,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褚沅喝问道。

    赵班主胡乱磕了几个头:“我,我冤枉,这小子所说的都是推论,哪里有半分证据?”

    洛北正要开口,却听到后面一阵吵嚷,又有一群人趋到近前。

    这群人甚是古怪,一个小个子走在前头,衣裤都已经破烂,鼻青脸肿,满身青紫,显然是挨过拳脚。图雅小姐跟在他身后,呼呼喝喝地叫他往前走,一个婢女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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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着一把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图雅小姐行到案桌前,冲那小个子喝令一声,那小个子赶忙跪倒在地。图雅往堂上一看,看到正是褚沅站在台上,忙低头道礼:“呀,怎么是褚女史在此审案?”

    “图雅小姐。”褚沅道,“先前女皇已经免了你跪拜之礼,请你不要多礼,坐下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已有机灵的衙役为图雅小姐设了座。图雅坐在椅子上,翘起一只腿:

    “今日午后,我本在操练入宫表演的节目。这个人溜进了我的院子,晕倒在地。我好心施救,谁知道他竟然想使阴招,踢我的小腹。哼,这家伙实在是道行太浅,我往旁边一闪,虚晃一招,等他抬起头时,就抓住他的双肩,把他提起来摔倒在地,然后就把他提到这里来了。”

    褚沅问那小个子:“你为什么要溜进图雅小姐的院子?”

    “小子一向是以偷盗为业,前个和戏班主子一道成了笔宫里的大买卖,谁成想,分赃的时候竟被他的侄儿看见了!那戏班主把我该得的给了我,招待我一杯茶,就叫我快走。我走到院外,才发现茶中有迷药,晕晕乎乎的倒在地上。”

    小个子唉声叹气地禀报:“谁知道,醒来的时候竟然撞上了这个,这个......”

    “小娘子!”图雅小姐俯身凑到那人面前,厉声说道。

    “叫这母大虫离我远点!”那小个子惊恐地大喊,“你们都不知道她把我摔倒之后又干了什么,她,她.......”说到这里竟然大哭起来。

    “不许哭!”褚沅一拍惊堂木,命道:“赵班主,你可认罪?!”

    “小人认罪,小人认罪!”赵班主磕头如捣蒜,“但小人一人也不能做下偷盗的大案,小人是受人——”

    他话到这里,忽而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倒了下去。洛北快走几步,在他身上一摸,果然在心口处摸到一枚银针。他将银针拔出,果然在上面闻到一股腥气:“好霸道的毒。”

    洛北摸了摸那赵班主脉搏,果然已经没了动静。他和堂上的褚沅对视一眼,脑子里都不禁闪过了杀人灭口这几个字。

    褚沅当堂宣布将那小个子收监押回宫中处置,等问出更多内情再统一发落,又令人将尸首收敛,予以统一安葬,将洛北当堂无罪开释。她处置完这些事情,就走下高台,一个字也不和洛北说,就带着曹珍娘走了。

    张昌仪也不敢再摆一点架子,只匆匆宣布退堂了事,留下一地哄笑。

    图雅小姐带着侍女也离开了,口中还念念有词:“替我好好的打着,马上要再次入宫觐见女皇,可不能让太阳多晒了我,免得她老人家认不出来.......”

    洛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着裴伷先、王翰和张孝嵩都围上来:“洛公子,没事吧?”

    “有惊无险。”洛北心中另有一层隐忧,但褚沅已经离开,他没办法再说什么。只与众人说笑着,要回去继续那场未完的酒席。

    他们走到官道上,却有大理寺差人打扮的人来寻洛北。那人对洛北道了个礼:“洛公子,桓少卿说,明日宋璟相公会召张昌宗入肃政台升堂审讯,他会作为观政一道前往,还请洛公子作为从旁证人一道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