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灵州城上空的连绵阴雪终于迎来晴天。众将领都聚集到了沙吒忠义的府上,唯有李贞推说灵州公务堆积太多,没有前来,却放了他下属的那批灵州军的将领前来。
“他这个地方官做的也是殚精竭虑了。”慕容宣彻骑在马上,在后排笑笑地和洛北打趣李贞。按照朝廷的规制,他应当走在前列,但他是吐谷浑首领,又是朝廷郡王,自然有随心所欲的资本。
洛北心中有事,没有他那样的好心情,应了句道:“慎交兄如此勤奋公事,倒让我想到了我鸣沙的田地和百姓。等此间事毕,我也要启程回去了。”
慕容宣彻笑了一声:“好吧。咱俩在灵州城是没时间畅饮一番了。等到过了冬,我再来鸣沙看你,带着酒来。”
“一言为定。”
他们行走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沙吒忠义在城外的庄园。此庄园依靠一座贺兰山支脉而建,占地甚广,遍地是草木,一座座亭台楼阁在山间崛起,层层叠叠,甚是壮观。
沙吒忠义将众人带到一片山林间的宽整平地之前,平地上已经扎起了数只供人休息的帐篷,各个装饰一新,颇为气派。
“诸位将军。”沙吒忠义一身猎装,站在队伍前列,“诸位连连征战,辛苦了。今日我在此摆下大宴,请大家效仿古礼,田猎为乐。今次猎物第一的,我重重有赏。我还在林中散了些‘与众不同’的猎物,诸位可要多加小心呐。”
众人欢庆一声,各自散去拿弓拿箭,入林中搜寻猎物去了。哥舒亶自然带着自己亲族的两个将军钻进了林子里,临走还不忘给洛北递个眼神。
洛北哑然失笑,干脆拉着慕容宣彻到了一边,与他说了哥舒亶和百合小姐的故事,还有哥舒亶的请求。
慕容宣彻笑了笑:“沙吒将军独自邀请你们到他的府上,看来他所选择的佳婿就在你和哥舒亶之中。我自然不会去凑这个趣儿。只可惜哥舒亶的一片情谊,眼看着就要成为沙吒忠义给自己脱罪的工具了。”
洛北道:“我本来也不忍心,可转念一想,此战大胜,朝廷也不会将沙吒忠义抄家灭族,最多是免为庶民。百合小姐出嫁,还可以带走属于她的那份家产,不用受自己父亲的牵连。这也能称得上是个好结局。”
慕容宣彻轻轻一笑:“也是啊。哥舒亶是个有本事的青年,便是为此事所累,只要还在边疆,就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他们说着话,拐进一条人迹稀少的小径中,慢慢地进了密林。冬季猎物稀少,连树林中都显得荒凉。洛北和慕容宣彻也无心打猎,干脆找了个地方谈起吐谷浑和长安的诸多事宜,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所以说……若延将军虽然留守城中,但消息还是灵通得很啊……什么人?!”说话之间,洛北却忽而神色一变,抽刀反身,挡在了慕容宣彻面前,正好格开向他们挥来的半截木棍。
来人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兵刃”竟如此不堪一击,抬头看他,露出一张高鼻深目,长发披索的突厥面容:“你们这群狡诈的唐人,我今日死即死矣,绝不要再落入你们的陷阱之中!”
洛北反应不及,他已经撞在洛北的刀上,洒出一脖热血,倒了下去。
“这是.......”洛北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我们俘虏的突厥将士。沙吒忠义这个疯子,他还是把这些人投到猎场中来了。”
洛北说着便是心下一紧:既然如此,阙特勤一定也在这片林中。
慕容宣彻不明所以:“洛公子在说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洛北简明扼要地向他解释了几句此事始末,慕容宣彻也是大惊失色:“这个沙吒忠义是疯了不成?他以为自己是灵武道大总管,就可以为所欲为?”
“沙吒忠义想把我们都拉下水,盖上个杀降的罪名,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逼我们与他串通一气,在给朝廷的呈文上造假。”洛北冷声道,“宣彻王子,我想劳烦你即刻离开此庄,去灵州城找慎交兄通报此事。”
慕容宣彻点了点头:“好,谅他沙吒忠义也不敢拦我。我这就去,你呢?”
“我要留下来,以免事态恶化。”洛北苦笑了一声,“再说,沙吒忠义可是邀请我当他的女婿,我是想走也走不掉的。”
慕容宣彻点了点头,便顺着他们前来的路,一步步地出了密林。洛北低下身来,看了看那突厥人的脚印,循着脚印的方向一路向前探查。
寻查脚印,是猎人的基本功。洛北循着脚印找到一片纷乱的脚印,四周还有解开的绳索痕迹和血迹残留——这显然是沙吒忠义一开始释放这些突厥俘虏的地方。
洛北攀上林间一棵大树,四处望了望。好在时间已经到了冬天,四处枝丫枯萎,没有多少树叶遮挡视野。他以一个神射手应有的目力,看到了阙特勤的位置,便利落地跳下大树,往那边摸了过去。
阙特勤身上还裹着洛北披在他身上的那件袍服,此刻他一手拿着一根捡来的枯枝,一手扶在树上,警惕地望着四周。
洛北趁他不注意,滚身摸到他身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低声道:“别动。”
阙特勤本就在高度紧张之中,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却没有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他下意识地挣扎两下,双手却被洛北顺手单手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洛北怕他挣扎太过,引来他人,手上一直不敢泄力,只能先卸掉了阙特勤手中的武器,才缓缓地放开一点。
阙特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正要开口骂些什么,却在看到那只修长右手上戴着黑玉扳指时彻底压低了声音:
“乌特,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洛北替他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被人从俘虏营中放了出来?”
阙特勤摇了摇头:“我身上还伤着,大部分时候是睡得多,醒得少。只在隐约之间听到好像有人奉命把我们提了出来,又送到了这里。”
“一共多少人?”洛北问。
“不到二十人。都是和我关在一起的领兵将领。”阙特勤看着他难得露出焦虑神情,神情却多了几分坦荡:“乌特,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应该杀了我。我宁愿死在我最好的朋友手上,也绝不死在这些狡诈的汉人和高丽人手中。”
洛北轻轻一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不会死的。阙特勤,我放你走。”
“放我走?”阙特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四周都是唐人的军队,你要当着他们放走我,你不想要脑袋了?”
洛北摇了摇头:“所以这一切要做的自然,做的天衣无缝。牵涉的人越少越不容易被识破。你听我说……”
他将自己的计划一一交托而出,末了又道:“……我在长安的时候,曾经被酷吏周利贞打断过左臂,到时候,你就往我的左侧攻。下手重些。”
阙特勤望着他那一双含笑的眼眸,见他说出此话时,轻描淡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心中不禁五味杂陈:“乌特……”
“走吧。”洛北在地上找了截粗绳,将他重新绑住,一路押着他向沙吒忠义的大帐走去。
沙吒忠义见他带回了阙特勤,脸上露出微笑:“还是洛明府才能出众啊,竟一举将我布在林中的‘头彩’带了回来。”
洛北拱手道礼:“属下不过是会些猎人们最简单的追查办法而已。”他猛推一把阙特勤,让他栽倒在地上,“见到大将军,还不道礼?”
阙特勤佯作愤恨地望了他一眼,跪倒在地,不再说话。
沙吒忠义哈哈大笑:“洛明府果然是洛明府,你也太自谦了。”他走到洛北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何况你也知道,日后你可不仅要叫我将军……还要叫我一声父亲……”
洛北有些急了,当即半跪在地:“将军。此话可不敢乱说。哥舒将军可是一直对百合小姐情有独钟,我不想夺人所好。”
“哎,婚姻大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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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儿女私订终身的道理。”沙吒忠义冷淡道,“难道你已经有了中意的名门贵女,看不上我的这个女儿?”
洛北咬了咬牙,抱拳低头正要答话。
便是这么一低头的工夫,阙特勤猛然发力,生生挣开了那段绳索,他握手为拳,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洛北左肩上。
洛北被他的力道冲得栽倒在地,疼得左半边身子都麻了,压根直不起来身子。
阙特勤顺势抽过他腰间的那把陨铁唐刀,架在了沙吒忠义的脖子上,喝令帐中所有人都退下:
“退下!不准动!否则你们的大将军可就没命了!”
此刻一众将领都在林中打猎,帐中无人主事,几个护卫哪敢上前,只能依照阙特勤的话向后退。
阙特勤挟持着沙吒忠义,慢慢出了大帐,正撞上带着数只黄羊和野狼回来的哥舒亶。他见此情况,简直是不敢置信:“阙特勤,你想干什么?!”
阙特勤森然一笑:“好啊,终于来了个管事的。哥舒亶。现在就让你的手下们放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们离开,否则你的这位大将军可就没命了!”
那柄陨铁所铸的唐刀远比一般唐刀更加寒凉,碰在沙吒忠义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冰冷的触感。沙吒忠义当下慌了神:“哥舒亶……哥舒亶,听他的,一定要听他的,别激怒了他。”
哥舒亶就是再不情愿,此刻也只能折身下令,让手下的赤水军将士入林把那些突厥俘虏都搜出来。
“动作快些,我只给你们一刻时间。”阙特勤一边微微用力,在沙吒忠义的脖颈间留下一道血痕,一边冷声威胁道。
不一会儿,林间站了十六个突厥俘虏。哥舒亶冷声与阙特勤谈判:“阙特勤,你要的人就在这里。现在,你可以放开沙吒将军了吧。”
“不要急,哥舒将军。”阙特勤道,“现在,叫你手下的人给我准备十六匹快马,我会带着你们将军出城——若是出城十里,你们没有追上来,我就把他丢在那里的官道上。要是追了上来,你们就只能见到他的尸首了!”
哥舒亶本要发作,但沙吒忠义在阙特勤手上,他不敢动,只得按照阙特勤的一切条件安排好了,目送阙特勤和他手下那帮突厥将领离开庄园。
阙特勤离开哥舒亶视线,带着自己的部下顺着贺兰山中的官道走出五里。沙吒忠义在他的刀下奋力挣扎:“阙特勤……五里到了,你应该放了我!”
“好,我现在就放了你!”阙特勤在沙吒忠义的身上重重地划了一道,把他推下马丢在路边。自己则带着手下将领,一路疾驰,翻山向突厥主力追赶而去。
待到灵州城再也不会出现在眼中,他手下的将领才问:“阙特勤……我们走得如此顺利,是不是有诈?后面不会追上来唐人的骑兵吧?”
“只要咱们跑得够快,他们就追不上我们。”阙特勤看了个方向,“我知道山中有个小路,咱们抄小路过去。”
他带队潜入一片密林,丢下空荡荡的官道,不到一个时辰,便离开了灵州城,驶入一片茫茫草原之中。
金雕盘旋在他们头上,领他们落在一处废弃已久的村落之中。阙特勤命骑队就近驻扎,从水井中舀出清水充作补给。他带着两个属下搜寻村落,在断壁残垣之中找到了一点吃的。
在村子尽头,一座残破的祆寺挺立于血色残阳之中。阙特勤吹亮火星,重新点燃了供奉的熊熊圣火,在圣火前顶礼膜拜。
“伟大的祆神在上……”
他暗自在心中祷告:
“我和乌特是一起在可汗牙帐里长大的,我们一起放过鹰,一起打过猎,一起赛过马,一起喝过整夜的大酒,也一起挨过默啜的责罚。我救过他的性命,他也救过我的性命。在战场上全力以赴,是为了我们这些年的情谊。现在他肯放我走,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年的情谊。”
“请伟大的祆神保佑我与他一切顺遂。
请保佑我们,不要让这成为我们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