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辣田螺
    柳州虽属江南地带,又是水乡,可到了夏天后酷暑却丝毫不减,日头明晃晃的挂在外面,云彩都躲得远远的,晒得地面腾起一层热浪。

    整日的蝉鸣声闹得坐在窗边的程娇娇绣花都不止从哪里下针,恨不得自己是那武功盖世的高人,一根针丢出去就能扎死一只蝉。

    即便如此,程娇娇还是仔仔细细把刺绣的家当收拾好,净了手后才捏了块桂花糕,再灌一杯井水里镇过的酸梅汤,顿时浑身舒爽。

    程娇娇在原有的方子上减了糖,桂花糕少了几分甜腻,酸梅汤多了一丝利口,这种天气里让人胃口大开。

    天热了之后程娇娇便换了营生,现在摊上卖得多是一些卤味,既有北方这两年兴起的辣卤,茱萸、山胡椒放得足足的,无论是什么下水,只要卤汤里过一遍,都半点脏器味没有,反而鲜香麻辣。

    更少不了江南人士热爱的酒糟风味,黄酒加糖、花椒,清水煮熟的毛豆、鸡爪、大头虾放进去一泡,立刻变得滋味醇厚,酒香醉人。

    程娇娇还特意花大价钱买了冰,虽是些碎冰,可摆在摊上给人看着就是不同寻常,即使她卖得要比集市上那些人贵几文钱,生意依然是络绎不绝。

    恰逢乞巧节,这一日城中极热闹,不仅有各种花灯、游园,还有戏班子唱堂会、胡人的驯兽表演。成了婚的小夫妻自是不能错过,同样是闺阁女子平日里罕有的出门机会,若是定了亲的男男女女,还会趁时机相约出门游玩。

    陈娇娇提前一天就准备好了食材,一大早就支起了三口锅同时卤,更是预备了五六种不同口味的点心,均做成花型,一口大小方便姑娘家食用。

    “程娘子,我们来了。”朱一朱二打了招呼便走了进来,熟稔地收拾起摆摊的物件,现在是越来越熟练,都不需程娇娇安排。

    程娇娇也纳闷,这二人到底是给谁打工的,天天来她这里比在白家的时间都长。昨天还帮她收拾一堆大肠、猪肺的下水收拾到半夜,果真是有白公子这么奇怪的主子,才能养得出来这么奇怪的两个随从。

    今日柳州最热闹的,当属麒麟池。

    麒麟池本是一不大的湖泊,因形如麒麟而得名,前朝大家为其赋诗一首,后经文人墨客传颂,凭添几分神秘色彩,而乡野百姓则为其编排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志怪故事,程娇娇知道的就有麒麟子救落水小姐、麒麟怒打负心汉、麒麟赐宝老实农夫……

    赶着晌午头的大太阳,程娇娇一行三人到了麒麟池边,煦风已经在摊子上喝着竹筒酸梅汤了。官府搭的棚子绕着湖围了一圈,卖吃食的不少,但最多的要数卖花灯、香包、团扇这类姑娘玩意儿。

    棚子数量不少,但争抢的商户更多,赵娘子听闻后起初还劝她莫要掺合,光棚子租金就要五两银子,若是碰上前些年的下雨天,才真是血本无归呢!

    程娇娇还犹豫着的时候,煦风已经将官府文书带来了,程娇娇这下不掺合也不行了。程娇娇出了一半租金,同时应许,棚子今日利润两人五五分成,煦风欣然答应,还派了朱一朱二两人给程娇娇搭把手。

    程娇娇备的卤菜本就不是给闺中小姐们预备的,虽说柳州民风开放,对姑娘要求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要她们当街啃鸭脖、猪蹄,想都不用想了。

    那几大盒花一般的点心,才是今天最主要的。

    “红牡丹里面是豆沙、荷花的是白芸豆、海棠装的是咸口果仁、梅花里面的馅是黑芝麻、还有这个”程娇娇捧出最后一个盒子,打开给煦风看,里面是一盒婴孩半个拳头大小的桃子,细看上面还有一层绒毛,真是栩栩如生,“桃子的馅就是桃子!”

    煦风好奇地拿起一个咬开,里面的馅是让人说不出的口感,丝滑、绵密,同时能吃到桃子果肉的颗粒,“这是怎么做的?”

    程娇娇眨了眨眼,漏出一丝狡黠的神色,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煦风故作沉思,而后以迅雷之势再吃两个桃子点心,“还没尝出来,我再吃几个。”

    “哎!哎!”程娇娇拦住他作恶的手,“这是今日要售卖的,你少吃几个!好了,我告诉你行了吧。”

    “这桃子皮是揉了红苋菜汁,馅是将熟透的桃子捣成泥,小火煮收汁,再加入木薯粉揉成团”程娇娇顿了顿,“至于这毛绒绒感觉,是筛了一层炒熟的糯米粉。”

    煦风看她一脸掩不住的得意,拱手欠身说道:“那就预祝程老板今日财源广进。”

    有煦风这么个活招牌在,闺中小姐的目光止不住地往程娇娇的摊位上瞟,程娇娇心生一计,对煦风小声道:“你这样……”

    煦风思索片刻,在丢脸和开小灶两个选择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姑娘,小店新出的点心,请您尝尝。”

    “夫人气度非凡,这牡丹和您简直是绝配。”

    “这位小姐若是不喜甜食,小店的海棠果子是咸口果仁,也是满口留香。”

    太阳还未落山,程娇娇的果子点心已寥寥无几,程娇娇在隔壁摊位上买了几桶米酒,伴着余下的糟卤、卤味,几个人躲在摊位后面吃了起来。

    “小姐,这点心好精致!”铃铛提着一盏金鱼花灯,给田月青指着摊子上的桃果子。

    “铃铛……”田月青故作不快。

    铃铛撅着个嘴,“知道了,夫人。”

    田月青挽上一旁一身常服、一言不发的柳州新任知府魏少安,“夫君,这果子确实精致。”

    魏少安自小吃的就是程娇娇做的点心,对这果子的花样也只是觉得新奇,显得兴致不高,“铃铛,给夫人买几个来。”

    “是!”铃铛喜笑颜开,转身喊道:“店家?店家?”

    三人的谈话被躲在摊位后的程娇娇几人听了个真真切切,程娇娇在魏少安开口时就已听出,冤家路窄这话讲的真是不错,来了柳州还能碰到魏少安这个负心汉。

    看程娇娇没反应,朱二小声问道:“程娘子?”

    “你去。”程娇娇口型示意,而后食指竖起放在嘴唇上,将身子整个缩在摊位底下,心跳声咚咚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程娘子,她们走了。”朱二道。

    程娇娇长舒一口气,略带歉意对煦风说:“白公子,今日多有抱歉,我身体不适,摊子就麻烦您几位帮忙看着了。”

    身体?刚程娇娇还吃得挺香的,煦风不解地问道:“是因那夫妇二人?”

    程娇娇已然将煦风当成合作伙伴,在他面前觉着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点头道:“我与那男子本有婚约,奈何所遇非人,现我已不愿与他纠缠。”

    凡人这些男情女爱的东西,别的妖怪可能不清楚,九尾狐一族世代掌管姻缘树,听了无数痴男怨女的故事,可煦风仍有些困惑,“程娘子,此事是他有愧于你,你为何要藏?”

    程娇娇听煦风如此说,摇摇头,“不是藏,只是不愿徒增烦恼。”

    煦风四处望去,人来人往,着实人多眼杂,心生一计,“今日好时光,让朱一朱二看摊,我带程娘子去个人烟稀少、风景秀丽之处可好?”

    这热闹的佳节,程娇娇心中也不舍,听煦风一番话,也有些动心,“那就麻烦白公子了,稍等我收拾些酒菜点心。”

    走前程娇娇还不忘交代两兄弟,卖不完的自行处理,朱一朱二笑得跟天上掉馅饼一般。煦风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不用程娇娇开口,就将食盒提在手上。

    二人穿过麒麟池前的层层人群,走过剪影桥,一路往北边的林中走去,越往里人越少、树越密,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林中忽起一阵雾,程娇娇下意识拿衣袖挡面。

    雾气散开,眼前显现出一片桃林来,桃林中簇拥着一座别院,程娇娇从未来过此地,也不知此处竟还有风景如此秀丽之处。

    二人还未向前,别院大门已被推开,别院内走出一美髯男子,看似不惑之年上下,见到程娇娇二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美髯男子上前一把搂住煦风的肩,“好小子,多长时间不来看我了。”

    又将视线转向躲在身后的程娇娇,眼神在两人中间扫了几个来回,“这位姑娘是?”

    煦风拍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这是我的合伙人,程娘子。”又随口胡诌了个理由,跟程娇娇说这是他幼时的先生,齐岳。

    齐岳显然是不相信煦风所谓的合伙人一说,还想上前仔细看看,煦风神识传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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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岳,莫要大惊小怪,此女子乃凡人,收敛点你的神通。”

    齐岳这才作罢,将二人引进院内。

    院内景色集园林之大成,真是假山怪石、雕梁画栋、三步一景,程娇娇看得眼花缭乱,“旁人都说麒麟池风景好,哪里想得到与齐先生这里相比,麒麟池哪里称得上风景。”

    程娇娇一番夸赞,齐岳很是受用,带着二人从大门逛到花园,每一座假山、每一处连廊、每盆花都能讲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水墨烟雨,在洛阳就能卖到上百金一盆;这是红粉佳人,若是你们早几日来,能赶上香气最盛的时节;还有这个,琉璃脆,花瓣又多又小,还极其娇贵,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差点就开不了花。”

    齐岳谈起这些花来头头是道,几人在花园正中央的凉亭中坐下,程娇娇也拿出食盒,将准备的几样吃食摆在石桌上,一盘辣卤、一盘糟卤、一盘点心,还有程娇娇藏在盒底,煦风一早就闻见却没猜出来的一盘辣田螺。

    菜肴扑鼻的香气让齐岳恍惚有些失神,也顾不上客气,便动手拿了一个牡丹花型的果子吃起来,这香气好似在哪闻到过?

    齐岳一个吃完,竟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程娘子果真好手艺,这点心精致不说,味道更是独特。”说完还望了一眼煦风,煦风装作没看到似的,神色依旧如常。

    几人推杯换盏,兴到浓时,齐岳还给二人唱起了昆曲,莫看齐岳一个外形如此狂放不羁的男子,一颦一笑倒有几分意思。

    除了程娇娇还拿着筷子,动作矜持,煦风和齐岳早就撸起袖子下手,辣卤滋味浓厚,糟卤口感咸鲜,最让人欲罢不能的还要属田螺,嘬一口吸满辣汤的田螺,再喝一口凉意十足的米酒,在这夏夜少有的凉风中,真是快活。

    程娇娇酒意上头,在煦风有意引导下,一字一句将对魏少安的抱怨全盘拖出,“魏少安个王八蛋,当我是什么人?娶了妻还不老实,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纯当听乐子的齐岳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魏少安?可是今年新科状元?”

    程娇娇答:“是新科状元,齐先生可认识?”

    齐岳手拍大腿,唉声叹气说道:“不认识,可这人是今年新上任的柳州知府,程娘子若打算在柳州久居,怕是不好避开。”

    还没等程娇娇开口,煦风抢着答:“避开?为何要避?凭什么要避?做亏心事的是他魏少安,又不是我们!避也是他避!”

    “就是!”酒壮怂人胆,程娇娇也觉得自己底气足了几分,也没觉得煦风话里的“我们”有什么问题。

    眼见夜色已深,二人也不久留,与齐岳告别后便打道回府。

    朗月当空,星光点点,林子里今夜格外安静,连声鸟叫都听不见,只有二人沉默的脚步声,踩在枯枝败叶上沙沙作响。

    程娇娇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一言不发,煦风一直以来见到的程娇娇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今日却让一个负心男人害得六神无主,不由得开口安慰:“程娘子……”

    刚开口就被程娇娇打断,“白公子无须多言,我程娇娇定要在柳州开食肆,不,不光是食肆!饭庄、酒楼,还要是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话毕,程娇娇猛地往前冲了几步,煦风连忙跟上,只见程娇娇一脚踹上树干,边踹边骂,“男人没有好东西!去死吧!”

    被无差别攻击的煦风:“……”

    就在此时,程娇娇一脚踹空,煦风一时不察,程娇娇整个人栽进一旁的灌木丛里,煦风抬手抚额,只怪自己为了让她消愁,给她喝了那么多酒。

    “程娘子?还好吗?”煦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上前搀起程娇娇,回应他的却是程娇娇的鼾声。

    煦风只能将人背起,又唤了只附近的野猫给朱一朱二传信。

    这程娇娇喝醉了也不安生,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魏少安个负心汉!”

    “嗯,负心汉。”

    “我要开酒楼!”

    “开,开最大的。”

    “白煦风是不是个傻子?”

    “嗯?”

    “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