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缘边痛
    赵俐俐说足半小时,以证明她是如何地爱施华燊,对方又是如何地爱她。

    诗绮将头靠在墙壁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赵俐俐,然后整个人笑了起来。

    彼时赵俐俐正在说施华燊为了给她过生辰,大手笔包下一艘邮轮的事情,听了笑声,先是生气地跺脚,随即垂头丧气地坐回来,威气全无。

    赵俐俐耷拉着双肩,腰杆略弯。

    她也没多少底气去说道何诗绮。

    身边的朋友谈恋爱,小男友随传随到,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聊,他要是敢与哪位女性有半点瓜葛,定要与他闹个不死不休,直到他跪地发誓再也不敢为止。

    可施华燊不一样。

    赵俐俐家境不差,但与男友相比,简直是海里的小鱼见巨鲸。

    男友出手大方,珠宝华服、香包豪车应有尽有,她更是被他带进以往连门槛都摸不到的上流社交场合,结识一个个行业里的人物。

    就连上月在大剧院随舞团演出,也是男友的间接功劳。

    以她的芭蕾舞功底当然能上,但同她一样功底的舞者并不是少数,她又那般年轻,能被选上,有这么几项原因是施家与大剧院老板相交甚好。

    她得到太多太多。

    但男友不专情,就要去指责女方狐狸精吗?

    她只是不敢对男友发火,也狠不下心结束这段供养关系,只好对另一方怒气冲天。

    现在思来,当真面目丑陋,形同小丑。

    赵俐俐表情十分挫败:“我知道你笑什么。”

    诗绮转头看她,先前还耀武扬威的人如泄气皮球,看模样似在反思,瞧着一派天真可爱。

    诗绮摇头叹笑:“不,你不知道。”说完看向廊外的树林。

    此时天空乌云聚合,起了阵阵湿凉的风,吹得她的长发贴在墙壁上飞舞。

    “赵小姐,你在家里,一定备受宠爱吧?”

    赵俐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了一个如此生硬的话题,警惕着应付:“当然了。我的爸爸妈妈,两位姐姐,祖父祖母叔叔伯伯婶婶姨姨,表亲兄弟姐妹都很喜欢我。”

    诗绮又笑,用力咬着食指关节,以其痛缓解心口翻涌的酸涩。

    同人不同命,这世间向来如此。

    “赵小姐的芭蕾舞,是从小就学起的?”

    “是啊。小时候报了很多班,就芭蕾最感兴趣,一路学到了现在。”

    “你是自己考进来的?”

    “废话!施家时不时给大学捐钱捐楼,我是在学校礼堂里认识的燊哥。可不是央他送进来的。”

    雨开始下来起来,先是淅沥小雨,不到两分钟变大,凉风将雨丝吹进廊下,偶有几丝飘到皮肤上。

    “但我是。”诗绮如是说。

    “可你——”赵俐俐本想说你不是科科第一吗,忽然反应过来她是上学期才转学进来的。

    “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体会过。我方才笑,是羡慕你。”诗绮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是一个拥有很多爱的人。”

    这话打的赵俐俐措手不及,她张着唇,始终回不上一个完整的字。

    “有人出生拥高楼,有人蹒跚小路间。”诗绮拿起搁在一旁的泳装站起身,“我知你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我是不会离开他的,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诗绮走到前方的铁皮垃圾桶前,将团起来的泳装丢进去。

    她回过头,对着还坐在那里发愣的赵俐俐说:“赵小姐,再会。”

    这场谈话过去一个月后。

    赵俐俐给诗绮发短信,约她在某栋教学楼的五楼走廊见面。

    诗绮去了。

    小公主若有害人之心,也同幼猫伸爪一般,没什么可怕的。

    顶着五月灼亮耀眼的太阳,迎着滚滚暖风,在树荫与空旷中穿梭,诗绮走进教学楼,踩着一节节台阶踏上五楼。

    抵达五楼时,她的呼吸有些许喘。

    赵俐俐站在走廊上,一手搭住栏杆,转身招手让诗绮走过来。

    诗绮走过去,同她站在一起,双手搭在栏杆上远望风景。

    “何诗绮,你那天的话我一直想了很久。”

    “不过是些糊涂话,有什么好想的。”

    “是没什么好想的。只不过当我代入自己,即时吓到周身发冷。我习惯依赖家人替我收拾好一切麻烦事,如果有一天他们都没了,我或者会生存不下去。”

    “所以,你这是在可怜我?”

    “我不可怜你。‘可怜’这种情绪,一点实用没有。”

    诗绮回身看她:“那你这是?”

    “我只是想答返你那天的话。”赵俐俐依旧看着前方,抬了下下巴,“嗱,此刻我们站在同一个高度,在看一样的风景。”

    诗绮纳罕,转头再仔细去看五楼的风景。

    万里无云的晴天,天空蔚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如一块辽阔且无边际的蓝丝绸。

    蓝绸下是一片树海,那些树有高有低,叶片有深有浅,暖风阵阵吹拂,参差披拂,光影婆娑,如翻涌不停的浪。

    再远一些,是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在阳光照射下盈盈发亮。

    令她惊心动魄的好风光。

    赵俐俐的话,她听明白了,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更为震撼。

    这回轮到她说不出话来。

    赵俐俐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这是我找遍全校发现的看景佳地。好了,我要去上课了,你慢慢看吧。”

    “欸……”诗绮看着赵俐俐的身影下楼。

    很快,楼梯间就看不到赵俐俐的身影,诗绮转趴在栏杆上往下望。

    等了一会儿,赵俐俐走出教学楼,站在明亮的阳光下,她似有察觉地仰头回看,笑吟吟地与诗绮对视两秒,随即一蹦一跳地离开。

    趴得腰酸,诗绮直起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好风光。

    不知过了多久,发觉脸上有凉意,她抬手一抹,才知已是满脸泪痕。

    今生第一次被同龄人如此安慰。

    -

    在一场交流会上,施华燊同施父一起应酬。

    期间有人夸施华燊:“施大少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这才几年,就快赶上我们这群老家伙几十年的成就了。”

    施父朗笑,回道:“还不是多亏叔叔伯伯帮衬。哪比得上你的大儿子……”

    合作落定,几人笑呵呵地互相捧起来。

    施华燊百无聊赖地听着,忽然听到施父说:“阿燊以前也不想继承家业,想靠自己在英国搞艺术,闯出一片天地。哪有什么成果?还是乖乖回到家里接手生意,也就这几年做出点成绩。”

    即使已经过去十年,再听到父亲拿这件事用半调侃半数落的语气说与人听,施华燊依旧大为光火。

    但他只是皱了下眉,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暗暗用力。

    等其他人过来一敬酒,他即刻换上早就练得炉火纯青的假面笑容,与人碰杯饮酒。

    抵达56楼已是黄昏,六月的港城热浪浮金,落日时间变长。

    诗绮正在书房满头苦读,宽大的书桌铺了大半专业书籍和各类时下流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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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华燊见了,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看着她直接问起专业知识,宛如教授临时抽考。

    一开始问题不难,她还能从容应对,越到后面,就越似是“我摆明要你难堪”一般的拷问。

    她在专业上有天赋,加上肯下苦,所以同龄人很难追上,但遇到燊这样从小就有资源、有门路还更有天赋,受过更高等教育且拥有更丰富学识的人,她很快就败下阵。

    燊却没有就此结束拷问,并以犀利的言语将她说得抬不起头。

    最后他讲:“就你这种水平,还想创立自己的服饰品牌?不如趁早放弃,多点讨好我。”

    诗绮紧紧咬着牙关,手边的笔记本纸页被紧握的手撕坏。

    她因为近来天气总是时冷时热而不幸得了流感,早上还感慨过幸好没伤到喉咙,如今喉咙却如刀刺、如针扎,比病了还难受。

    在寂静的沉默中,燊看着垂头痛苦呼吸的诗绮,心中泛起的情绪很矛盾,是诡异的兴奋与共情的酸涩。

    在洒满书房的薄金暮光中,燊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

    一开始,他并不想做什么施家继承人,不想学施父那一套,尤其是不满意施父的风流,于是二话不说跑去英国读艺术。

    那时他意气风发,认为自己即便是脱离了施家,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可惜,再威风的稚虎也斗不过壮虎。

    在英国念书期间,施父明里暗里地打压,手段层出不穷,就为了逼他回来当这个继承人。

    斗了四年,他最终还是屈服了,一毕业就回了国,听从安排进了集团。

    要是彻底认输倒还好,可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不甘心,总是在想,如果当初继续斗下去,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人生不似游戏,不能删档重来。他无法得知结果,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块心病。

    直到——那天在晚宴上遇到一个女孩子。

    他突然醒悟,人生虽不能重来,但可以有替代。

    何诗绮,就是他一眼看中的“替代品”。

    他知道她的梦想是创立属于自己的服饰品牌,日后站上国际舞台。

    他给她最好的一切,也给她最坏的一切,爱她如珠如玉,也践她如草如泥。

    就是要看看,重压之下,她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失败了,说明自己的退缩也不算懦夫行为,成功了,那更好,了了自己的一桩夙愿。

    与他而言,结果怎样都不亏。

    诗绮并不知道燊此刻在想什么,但那被击打的内心渐渐恢复,她努力深呼吸压下心口翻涌的苦涩,克制住落泪的冲动。

    右手上的走珠笔笔杆被握弯,她将坏掉的笔搁下,然后将左边被捏坏的纸页撕下来,再将右边写了一半撕下来。

    捏坏的纸页两边都写满了笔记,她将其舒展开,翻开前页,从笔筒里抽出一只新的走珠笔,在笔记本的新页上,对照着前页上的内容,一笔一划地重新誊写。

    诗绮的表情很平静,语气平静到只是在陈述一句简单的话:“就是这种水平,才需要好好念书。”

    燊冷笑一声:“念得好就能成功了?”

    “不是。”诗绮抬起头,在金粉暮光中,对他微微一笑,“施先生,念得好只是第一步。”

    她低下头继续写。“未来还有很多步,我慢慢走。”

    “或者行一世都未必能到。”

    “至少心安。”

    如同石落池塘,“扑咚”一声,泛起圈圈涟漪,又重新归于平静。

    却让燊的心神震荡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