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散随风
    忘记是谁说过,婚礼的豪华尤为体现在现场所用的鲜花数量上。

    方舒曼与李德诚的这场婚礼,几乎将曼尔庄园的前庭打造成宙斯的后花园,目及所见的各色各类的花,都是从天未亮就开始一路空运过来布置的鲜切花。

    这是用摆在明面上的“贵”,而暗地里出现的“贵”,则是在前来观礼的宾客上,一个个非富即贵,皆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为了保证隐私,现场一个媒体也没有,宾客们也需要暂时上交手机。

    诗绮特地戴了一块电子表,设定好赶飞机的闹钟,等闹铃一响,她即刻离开回酒店,拿了行李就奔往机场。

    由于心里记着事,置身于人人称赞的梦幻婚礼中,诗绮端着一杯香槟,站在玫瑰花墙前,心不在焉地赏花。

    “阿燊?哈哈!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一身华服珠宝的赵士珍笑嘻嘻地走到施华燊面前。

    “是,特地来同你说张志舟同时私会两位女粉丝的绯闻。”施华燊即时回敬。

    “什么张志舟,都是八百年前的臭腐干了。”赵士珍猛饮一口香槟。

    施华燊浅笑。“你看,你同我,何必物伤其类。”

    赵士珍从路过的侍应托盘上换了新的香槟酒。“算数。估计你会来,肯定准备了一些好戏?”

    “不急。”燊与她对碰一杯,“快了。”

    赵士珍看他的表情,兴致勃勃地笑了起来。“看来是场绝佳好戏。”

    在赵与施聊天期间,诗绮不动声色地站远几步,背对他们站在一道鲜花拱门前消磨无聊时光。

    “何诗绮。”

    诗绮回过头。

    不能穿得比新娘更高调美丽是婚宴宾客约定俗成的规矩,而眼前这位身穿重工打造的珍珠碎钻鱼尾裙,和身上一整套光彩夺目的帝王蓝宝石首饰,都在表明此人正是本次婚宴女主角——方舒曼。

    诗绮转过身对着她:“方小姐。”

    方舒曼笑,却让诗绮去看百米外的施华燊和赵士珍,那二人正站在一起同某位名流人士有说有笑地聊天。

    “施华燊旁边的那位是赵家二小姐赵士珍,他们才是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而你,”方舒曼用戏谑的目光看着诗绮,“是没机会的。”

    诗绮将目光从施赵二人身上收回,掠过方舒曼的肚子,不过三个月的孕肚并不明显。

    诗绮抬眼看她,面无波澜地回一句:“李太太,你一样没机会。”

    方舒曼脸色骤变,深吸一口气,很快又平复好心绪,挑起另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专门邀请你来吗?”

    “洗耳恭听。”

    方舒曼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上前一步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诗绮的脸色即时变得十分难看,她无力且踉跄地后退一步,手中的香槟摔在地上,接着转身踏入陌生的人潮中。

    方舒曼为她准备了一场好戏,方才同她说的话九分真一分假,就是为了引她离开。

    等到小羊羔步入圈套,即时上演两男争一女的狗血戏码,届时方舒曼就要好好看一看,随着热闹赶来的施华燊,要如何处理何诗绮惹下的麻烦。

    只是,方舒曼准备的好戏还未上演,另一场更精彩的戏已然登场。

    李家人,尤其是李德诚的小儿子与三女儿十分不满意这桩婚事。

    他们对这位只比大哥大一岁的方小姐极为不满,对那位将要出生占领遗产份额的弟弟或妹妹,更是要多不欢迎就有多不欢迎。

    有人将这婚礼地址泄露给小儿子和三女儿,这两位都是十三、五岁的年纪,行事冲动得很。

    小儿子一到就将两米高的婚礼蛋糕踢翻,三女儿则是掀翻香槟塔,站到桌子上,挥着用撕片床单制作的旗帜——上面写着“离婚”二字,与一旁拆装饰物的弟弟齐喊:“离婚离婚离婚……”

    众宾客齐齐退后,但因为是两位小孩在闹,倒也不是太担心,反而和身边的人偷笑着讲起了闲话。

    很快就有一批保安赶来,李德诚的小儿子和三女儿边跑边叫边破坏,还举着手机将现场的一切以直播的方式给宣扬出去。

    一时间,原先梦幻无双的婚礼现场,顿时变成污糟哄闹的海鲜市场。

    另有几名佣人和保安将脸色难看的方舒曼围起来,护着她往庄园里的房间走去。

    方舒曼回头一看,人群中的施华燊定定地与她对视,朝她微微一笑,对她说了几个字。

    方舒曼通过口型辨认出,他说的是:“新婚礼物。”

    方舒曼还是天真,以为找了李德诚,就能随心压制施华燊,实际对方耐心十足,叫她期盼已久的体面婚礼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棋差一招,这回方舒曼输个彻底。

    当晚,港媒就以直播出去的画面和泄露的现场图做分析,连发数篇不同角度的娱乐新闻,使其久久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让所有知情人都为之津津乐道。

    方舒曼以养胎的理由许久没有露面名利场,直到二胎生了一个儿子后,才春光满面地亮相社交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施华燊姿态悠闲地目送满脸不甘的方舒曼远去。

    赵士珍欣赏着眼前的闹剧,走到施华燊身边,不禁感叹一句:“很少见你这么狠。”

    燊冷笑不语。

    方舒曼若是就此作罢,老实低调办婚礼,他也就当吃个哑巴亏算数,但她偏偏要拿何诗绮来挑衅他。

    那封结婚请柬送至何诗绮住处时,这场婚礼就注定以闹剧收场。

    燊回头一看,才发现诗绮不知去了何处,顿时眉峰一拢,为她的不听话感到些许愠意。

    诗绮并不知现场发生了什么,她依旧穿梭在喧闹的人潮中,左看右寻,东行西往地要找一个人。

    执念在电子表的振动中逐渐消散,激荡的心绪也渐渐平复。

    她站定在原地,四周的风景和人潮如电影抽帧般移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翻涌。

    以前她总要自己放下,认为不想起来就是放下了,实际上耿耿于怀,而此刻,是真的放下了。

    以前总想要一个答案,现在这个答案已经在寻找的过程中,自我回答了。

    如今万般要事,都抵不过她要去赶飞机。

    诗绮毅然回头,寻路出庄园,前往停车场。

    但司机得了施华燊的消息,不肯开车,请她回去等一等施先生。

    诗绮不肯回去,想要开车门自己开车回去。

    司机挡在她面前,不让她上这辆劳斯莱斯幻影,好话说尽,心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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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施先生快快现身。

    前来参加婚宴的刘家二公子刘庭烽姗姗来迟,见了这一场面,一时兴起前去英雄救美。

    “小姐,需要帮忙吗?”

    彼时夕阳将落,粉、紫、橙黄色交织的霞光由浅及深地铺陈在天际,远处是辽阔静谧的草坪和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影绰在苍翠间古典宏伟的庄园一角。

    她就在这样如18世纪印象派油画的景别中回过头。

    一张肤若凝脂的白玉脸。

    一双倔强且清亮的眼,因为着急红了眼圈,望过来时,晶莹的泪水自眼中滑落,却并不怯柔,反而坚毅有力量,美得惊心动魄。

    美人泪,自古如刺心刀,一见便叫人刻骨铭心。

    这一刻,叫刘庭烽永生难忘。

    “需要。”她的嗓音有一点点沙哑,听着格外动人,“先生,你的车方便吗?”

    “当然。”刘庭烽就似公主的骑士一般,姿态谦和温润,“小姐这边请。”

    “不行!”司机吓一大跳,连忙拦在诗绮面前,语气苦苦哀求,“施先生就快过来了。”

    “来就来了。”诗绮拨开司机,抬脚就往刘庭烽的奔驰走去。

    刘庭烽摸了下鼻子,发觉自己若是真带她离开,怕是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不过,他刘庭烽,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只是谁都没想到,诗绮会来个回马枪,抢了劳斯莱斯幻影主驾驶位,即刻踩着油门扬长远去。

    刘庭烽望着远处卷起的风沙,目露欣赏。

    从奔驰副驾驶下来的张特助,走到刘庭烽身边,面无表情地说:“此次前来婚宴的,就一位施先生。”

    “哈,施华燊的人。”刘庭烽非但不惧,反而兴致更浓。

    似有所感,刘庭烽转过身,与不远处一脸阴沉的施华燊打了个照面。

    二人对视,第一次交锋。

    诗绮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酒店。

    她刷卡进入只供顶层总统套房服务的电梯,无需与其他客人挤电梯,直达顶层。

    她赶飞机的行李早就收拾好,进了门一边甩脱高跟鞋,一边脱身上的鱼尾礼服裙,换上搭在软椅上的长T裙,打开包检查必备证件时,发现最重要的身份证和护照不见了。

    昨晚她还特地检查过,明明就在夹层里好好放着。

    她顿时有种很衰的预感,急出一脑门的汗。

    她将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一样样检查,每一个夹层都翻看清楚,没有。

    回房间找,没有。客厅找,没有。

    书房翻抽屉时,她就在想:会不会是被……

    “在找什么?”

    诗绮惊愕地转过身,腰抵在书桌上,看着站在书房门口一身橄榄绿西服的施华燊。

    真是心里想着曹操,曹操就出现了。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到了酒店。

    她心中忐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真话。

    燊单手解开西服外套的纽扣,目光扫到她那一双踩在静音地毯上的赤脚。

    燊一边解开手腕上的轻薄机械表,一边往沙发上走。

    他坐下,与沉默良久的诗绮对视。

    “怎么不说话?”他将手表随意扔到茶几上,抬眼,目光沉沉地看她,“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