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足半分钟,施华燊都没有回应。
诗绮的心里反倒像是好不容易完成一个艰巨任务一样松了一口气,别过脸无所谓地说:“不陪就算咯。”
她向后倒,正要躺回去。
燊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的动作。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太能摸清她现在心里在算计着什么,只好走步见步,满足她的要求。
所以他说:“好。我陪你过生日。”
诗绮定定地看着他。
心跳如鼓。
面前的一切,都在印证着那句“他最在乎你”的话。
她动了下唇:“你……”
后面的话音急急地吞回去。她差一点点,就要问出“你是不是很爱我”的问题。
但有些问题无需确认,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摇摆不定,或许才是难题的舒适区。
诗绮笑起来,双眸灿若星辰:“好啊。”
燊看着她笑,也慢慢弯起嘴角,倾身问她:“我应承陪你,你很开心?”
她望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燊只觉得一汪春水潺潺流进心里。
他扔掉手里的杂志,抬手将人抱到腿上,然后顺势将她按倒在沙发,倾身吻上她的唇。
滂沱的夏雨淋湿客厅。
*
雨打芭蕉,水珠淋漓。
恰逢台风过境,五月十号这日的雨从早上下到现在。
施华燊一向有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名号,但此刻他站在雨浸浸的窗前,蹙着眉低头看腕表,再略显烦躁地望向屋外铺天盖地的雨幕。
坐在沙发上的诗绮见了,扔掉手中的时尚杂志,憋着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提着嗓子说:“我这种闲人就不同施先生了,几个钟都闲不住要见其他人。”
燊压着眼帘看她。“我看你真是糊涂官断案,冤枉一个是一个。”
然后他解释是因为预好了游艇晚餐,这雨再下下去,晚餐就不能在外面吃了。
诗绮耸耸肩。“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在里面吃也一样啊。”
燊避开她的目光,绕过她往沙发走,边说:“没了情调。”
诗绮低头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燊,见他正拿着她扔在一旁的时尚杂志随手翻起来。
她轻快地走过去,抱起他的手臂挨着他坐下,像嘴里含着一颗太妃糖一样甜腻地对他说:“不会呀。只要是你陪在我身边,就是最有情调的啦。”
这招对燊十分管用,他慢慢笑起来,伸手揉掐她的脸,语气温和地对还穿着家居服的诗绮说:“何小姐,是时候梳妆打扮了。”
诗绮心动于燊的认真对待,即便这是她胡诌的一个生日,他也按照正式生日那般布置游艇三层里的餐厅,吩咐后厨准备丰盛的晚餐。
只是此番置景若是在月下,在海风之间,在波光粼粼的海湾之上,可以想象出是如何的情调十足。
诗绮非常满意。
到了最后一道冰淇淋甜品时,一名侍应前来跟燊低语几句。
燊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水晶红酒杯,潇洒起身,三两步走到诗绮身边,将人一把拉起来。
诗绮刚舀起一口冰淇淋准备吃,现在只好连忙放下手中的小勺,跟在他后面快步走。
“我们去哪?”诗绮问。
燊不答,只回头笑看她一眼,继续牵着她往甲板走。
她被他那肉眼可见的高兴所感染,空余的那只手提着裙摆,小跑至跟他并肩,仿佛一只春日里轻快明媚的青雀。
迈入甲板的那一瞬间,清爽的夜风拂面而来。四处一看,目之所及皆清明。
再抬头一看,当真是拨云见月。
万空无云,清朗温柔的月光倾洒而下,像是夜空中随风起伏的浅白柔纱轻抚在人的身上。
诗绮再开心不过:“雨下透了!”
她转头看他,猜测他的惊喜:“难道今晚有流星雨?”
“流星?”燊看着她笑。
低醇清悦的轻笑声融在温柔的晚风里,从她的耳畔滑过,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她无法自控地高兴着,没大没小地上前攥住他敞开两颗纽扣的黑衬衫领口。
他放纵她的玩闹,垂眸看她明亮的笑眼,听她放肆地对自己说:“喂!你不要再笑了。究竟是什么惊喜,搞得这么神秘?”
第一声烟火声响起时,毫不知情的诗绮吓了一跳,顺势躲进燊的怀里。
直到一声声烟火声接踵响起,一簇簇绚烂的烟花照亮夜空,诗绮才反应过来,这场神秘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这场烟火实在太大了——大到足以将整个夜空照亮;大到令人忍不住诵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大到维多利亚港的每一位行人都驻足仰叹;大到今夜的社交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场盛大烟火的讨论;大到明日各大媒体和无线电视台都争相报道……
大到诗绮怀疑自己的灵魂一瞬飞升天堂,下一瞬直坠地狱般乍喜乍悲,似走在风吹摇晃的吊桥,又似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在惶恐不安与幸福满足中来回晃荡。
最终跳楼机落地,机器停稳,安全扣解开,她走下座椅。
她仰头望向宛如银河倾泻的烟火盛会。
她转头看向流光溢彩下的施华燊。
燊知道她喜欢,抬手揉揉她的头,凑近她的耳朵说:“生日快乐,何诗绮小姐。”
至此完全确定。诗绮叹然地想:我玩完了。我这辈子都玩完了。
五日后。
赵俐俐打来电话。
诗绮仔细一听,发觉当了电影明星的人嗓音就是不同,落玉清脆,珍珠圆润,像是站在旷野的清风里与她对话。
赵俐俐:“我在网上看到那场烟火了!那些人还在猜是谁放的,在庆祝什么事情,我一看时间,就估到肯定是燊哥为你放的啦。噫!真是羡慕死人了!”
诗绮礼貌地轻笑两声,赵俐俐如今这种完全事不关己的旁观态度叫她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岔开话题:“大明星,现在过得怎么样?”
赵俐俐声音清朗地回答:“Betterthaneverbefore。”
赵俐俐退学出国拍电影的消息,施华燊很快就知道了,稍微一想,就明白五月十号那天的意图。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除却被欺瞒和耍弄带来的愤怒,他的用心准备和妥协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完全丧失理性思考,与诗绮见面的那一刻便是争吵。
恰巧诗绮正烦得站不也利索,坐也不舒服。
倒不是因为港媒写的关于她的那些添油加醋、黑白颠倒、极尽嘲讽的娱乐报道,而是她现在无比确认——
她已经不可能再忘得了施华燊,更不可能再有一段与之旗鼓相当的热烈爱恋。她这一辈子,都将活在对他的痴迷与情爱里。
她怨恨自己愚昧自大,不顾一切爱一场也就罢了,怎么还想着跟他长相厮守呢?
真是疯了。
她不满心里疯长的情意,正愁无处发泄,施华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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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跟她吵,倒是遂了她的愿。
二人淋漓尽致地大吵一通,吵足一个下午,吵到喉咙嘶哑。
燊最后摔门离开。
诗绮坐在岛台前,喝掉一壶冰水。
慢慢冷静下来后,诗绮看着一派整洁的客厅,还有心思想他们吵得还挺文明的。
此时她再回忆方才吵架的细节,才惊觉吵了一下午不知道在吵什么,只记得他指责自己“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她渐渐才反应过来觉得难受,起身去冰箱拎出一瓶冰啤酒。
屋外是难得的好天气,她看着浓橘色的黄昏一口一口地饮酒。
她近来确实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车窗外的黄昏山景飞快倒退,后座的燊喝完两瓶冰水。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抬手揉一揉鼻梁处,情绪平复后,再回头过来一想,竟然也想不起来方才二人吵架的细节,只记得她说“你好烦”。
我好烦?他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火气一层层上来,他再次打开车载冰箱,拎出一瓶冰啤酒,在浓郁的橘光中喝掉半瓶。
缓过神来,他回想她当时简单带过的一句“是啊,我就是八卦杂志写的那种恶人”,拨通许特助的电话,问起这件事。
许特助不亏是仅年终奖就有百万的得力助手,立即回复老板:“已经将报道何小姐不实新闻的大小媒体全部收集完毕,如果需要撤销那些报道,我这边即时安排律师团队。”
燊“嗯”一声,说:“全部撤销。”
这场架吵完后,两位当事人陷入长久的冷战。
维多利亚港又吹过一场台风,狂风骤雨过后带来高温不断的暑热天气。
午后三点的太阳太炽热,透过树叶缝隙漏进雕花玻璃窗,耀眼的光斑直直落在实木地板上,亮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英港娱乐制作人钱嘉欣,开着新款奔驰前往枫林道的半山别墅,下车前想着要劝人回头是岸。
哪想下了车,钱小姐先是被蓊蔚洇润、百花缀艳的前庭花园呛了声,随即被停放各式豪车的车库立了下马威,再被别墅内部随处可见的奢华而有格调的装潢恐吓。
钱小姐随着管家一路往里走,换了一双贵得惊人的刚拆装的软拖鞋——管家微笑表示这是给每一位前来访问的友人的基本礼貌。
钱小姐不禁感叹别墅里的管家与管家之间也是有差距的,用词非疏离的“客人”,而是亲切的“前来访问的友人”,简单的一句话,说的就是叫人舒心。
她踏入充满艺术气息的客厅,就见那位何小姐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上,长长的鬈发散在身后,发尾落在白色兔毛地毯上,正翻着一本最新的时尚杂志。
午后风吹竹影晃的光斑透过雕花玻璃窗清凌凌地落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油画般富丽堂皇又倾颓寂寥的美丽。
钱嘉欣叹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要入苦海的人。
“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回应钱嘉欣的是一记略重的翻页声。
诗绮眼皮不抬,懒散地吐出一个字:“坐。”
钱嘉欣不与她客气,挑了一个单人沙发椅坐下,也不与她过多寒暄,直接一句:“施华燊同赵士珍的订婚消息满天飞。怎么?还没飞到你耳朵里吗?”
维多利亚港湾的那场烟火实在太大,大到令施、赵两家及其他利益相关者感到隐患不安,要求施华燊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即刻与赵士珍订婚,就是施华燊给出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