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港城机场时是下午,淅淅沥沥的雨笼罩在城市上空,四周都是湿淋淋的空气。
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倒时差的影响,加上飞机上连轴工作的疲惫,此刻坐在商务车后座的施华燊,脑袋像被石锤砸了一样抽痛。
他婉拒副驾驶上方秘书递过来的牛奶,扣了两粒止痛片就水吞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将这一切的疯狂行为都归结于止痛片的副作用。
否则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诗绮一句“是啊,我现在就想见你”的话,居然一时冲动买了机票飞来港城,只为见她几个小时,随后再坐十几个小时回加州,继续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燊扶额长叹:我真是没得救。
为了赶行程,他入住了距离港城机场最近的五星级酒店——这间酒店有他的预留套房。
他倒是克制住了年轻人那种爱邀功的做作,用冷淡的语气叫电话那头的诗绮来酒店。
彼时的诗绮正在地下室裁剪绸布,听了他的话,用调侃的语气回道:“为什么啊,施先生?如果你是因为过于挂念我而做出这种好似少年人一样冲动的事情,我是会笑你的哦。”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不太自然的咳嗽声。
诗绮顿时僵住,扔下剪刀,心跳如鼓地握紧手机:“喂!你玩真的啊?”
燊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疾跑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不由自主地低笑起来:“我警告你,别让我等太久。”
枫林道距离酒店约有半小时的路程,当诗绮急忙出门的时候,燊已经抵达酒店套房了。
夏季的港城多台风,这雨水浸浸地下个没完。
燊洗完澡,在客厅等了十分钟,听到敲门声,起身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口、淋个半湿、许久未见的诗绮。
她的眼眸如除夕夜里骤然绽放的烟火,一簇簇地亮起来。
这一刻,燊原谅了所有的疲困与劳累。
诗绮再也无法抑制高兴,像是如愿得到了橱窗上最好看的旋转木马的小孩一样,飞扑过去抱住他:“我好想你啊。”
人这一生,如石中火、梦中身,这些红尘爱恨,苦也好痛也罢,不好好尝一番,未免可惜。
不必再克制。她出发前对自己说。
谁也无法拒绝直白热烈的爱意,施华燊也不能。
“我也是。”他笑着抱住她,顺手关上门。
二人在门口紧紧相拥。
抱够了,燊让诗绮去洗个热水澡,然后他打电话让酒店送些餐食上来。
简单用过餐后,疲倦弥漫周身的人躺到床上休息。
诗绮睡在他旁边,兴致勃勃地玩他的手指,故意问他:“你为什么要自己坐飞机,还是十几个小时哦?”
听着耳旁的叽叽喳喳,困乏地闭着眼的燊轻轻皱眉,没好气地回她:“因为我发神经。”
诗绮“哈哈”地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燊:“我不喜欢你。”
“那你爱我咯。”她也只是随便一说。
燊没应。
这种时候的沉默,将胡闹变成了认真。
诗绮一愣,支起半个身子晃他的肩膀:“喂,你为什么不回答?”
他“啧”一声,将人扯下来,胸膛贴着她的背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捂住她的唇:“别吵,我累得要死。”
他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料渗过来,窗外是滴滴答答连绵不断的雨,屋里只亮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
雨夜昏沉。
诗绮心跳如雷,盯着不远处的落地灯发呆。
她知道他确实累,没再吵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跳频率渐渐恢复,听着耳畔平稳的呼吸声,跟着一起进入梦乡。
闹钟在凌晨一点响起。
施华燊不能在港城久待,需要尽快赶回加州。
洗漱完,他站在全身镜面前穿衣,看着镜中神采奕奕的自己,也不禁在心里道了一声神奇。
不过六个小时的睡眠,就足够将连日堆积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垂眸看向诗绮,她正靠在全身镜旁边看他。
他又问她:“真是要陪我?”
诗绮点头:“机票都买好了。”
二人睡前,她就提出要跟他一起出差,并当机立断地买好了机票。
燊:“书不读了?”
这时候她还没放暑假。
诗绮:“今时不同往日,我的学习进度已经满足提前毕业的要求了。”
“之后要去巴黎美术学院?”
“你知道?”
“我还知道是蒙利安帮你写的推荐信。”
“我没想好……”诗绮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巴黎……太远了……”
当时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申请,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到了面试环节,再加上蒙利安的推荐信,去巴黎就是她点个头的事情。
她一直没跟燊说起这件事。她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巴黎距离港城有九千多公里,太远太远。
远到她无法接受燊会慢慢转移对她的感情,不再像现在这样在乎她的一切,也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为了见她一面愿意忍受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这种犹如凌迟般的情感剥离,可以要了她的命。
那天她不敢应钱嘉欣说的那句“就怕你爱他爱到要生要死”,因为她确实爱他爱到要生要死。
她虚荣心作祟,要他最在乎的人只能是她一个。
施华燊敏锐地捕捉到诗绮语调里的情感变化,他走上前拧一拧她的脸:“哪会远?不过一趟飞机的距离。”
她慢慢抬头看他:“现在不觉得远,以后都不一定了。”
他拉起她的手,与她小拇指相扣,跟她四目相对,就像许诺一样对她说:“以后也不会远。”
诗绮看着他笑起来。
实际一点也不相信男人的承诺。
十七岁时就狠狠栽了跟头,如今她二十二岁,更不会相信。
今次不同彼次,有佳人在旁,回程的十几个小时飞机,燊坐起来一点也不累。
施华燊在距离原先入住的万豪酒店的十公里外,又找了一家文华东方酒店,订了一间豪华套房,安排诗绮住在这里。
白天,他与家人一同处理集团事务,晚上,他就去找诗绮,与她共度长夜。
就这样到了施家一行人准备回港城的前一天,早就知情的施父吩咐身旁的助理,去请何小姐见一面。
彼时诗绮正在和施华盈一起逛买手店,得知这个邀请,盈毫不犹豫地跟着去了。
见面的地方在加州著名的马术俱乐部,施父今日包场。
施华盈率先跑过去抱住父亲:“爹地,你今日为什么这么有兴致叫我来骑马呀?”一句话就将这个邀约变成父女临时起意的聚会。
施父笑着指了指盈,也没多说什么,转头看向随后走来的诗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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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绮对他礼貌一笑:“见过施先生。”
却不料施父说:“不用同我这么客气,你是阿燊的朋友,叫我一声世伯吧。”
盈有点紧张地看了诗绮一眼。
诗绮从善如流:“施世伯。”
“何小姐会不会骑马?”
“会一点。”
“好!”盈立即插话,“第一届女子马术大赛正式开始!”
施父配合女儿笑道:“噫,你那个马术都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爹地啊。”盈撒娇地跺脚,“俗话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现在的马术不知道有多好,你待会看看就知道了。”
施父:“好好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诗绮和盈换好骑装,各挑了一匹白马,在马场上赛了一轮常规赛,又赛了一轮障碍赛。
加州夏日午后的阳光清冽明亮,看着两名飒爽劲装的美人赛马,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
两场比赛下来,盈先跑到父亲面前邀功:“爹地,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施父笑,一点也没给女儿面子:“如果不是何小姐让着你,恐怕你会输得很难看哦。”
“哪有啊。”
接下来的下午茶时间,施父对诗绮偶尔问两句,不过是些学业、兴趣、今后打算的轻松问题,仿佛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平常问候。
盈略松一口气,看着时间差不多,她就提出要前往预订的餐厅用餐的理由,想要把诗绮带走。
施父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对女儿说:“你先去吧。我有点事要同何小姐单独聊一下。”
“爹地……”盈看到一旁站着父亲很熟的刘律师。
“干什么?如果不是你捣乱,这样的一点小事怎么会拖到现在来讲。”
盈看了眼诗绮,诗绮朝她点下头,让她放心。
盈:“好咯,你们慢慢聊,我去楼下等。”
盈一下楼,即刻向大哥发去信息。
施华燊在一个小时后出现在俱乐部的停车场。
盈跑过去,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情况,指了下位置,随后像完成任务一样飞快地溜了。
施父撑着手杖往停车场走,刘律师和几位助理走到他的身后。
施父站定脚步,对着迎面而来的长子说:“看看你,一点稳阵的样子都没有。”
燊冷肃地与父亲对视:“她对施家不会有任何影响,希望你之后别再见她。”
施父并不介意长子的气势汹汹,反倒和顺地笑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都希望你可以明白有句话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在施父离开二楼后不久,诗绮就拨了一通电话给远在北京的钱嘉欣。
“嘉欣姐,如果我去巴黎念书,你会不会来看我?”
“当然会啦。不过你一个人去到巴黎这么远,行不行啊?北京这边读研究生也不错啊,我还可以随时照顾你。”
“但我想去巴黎。”
“好吧,你自己拿主意,我都支持你。”
二人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后,诗绮看了眼桌面上叠放的纸张文件,伸手整理好放进包里。
她站起来,走到二楼的全景落地窗前,抱着手臂看远处的夕阳发呆。
不多时就听到快步走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她惊讶道:“施先生,你怎么——”
剩余的话被按进紧密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