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听寒心中瞬时千回百转,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这图中的令牌画的精美繁复,没想到世子虽然眼盲,心却不盲。”
“公主是聪明人,不必在这里打谜语,前些时候几位大燕商人在蜀国出手阔绰,豪掷千金,甚至买走了蜀宫中的几幅图,那几幅图想必是在公主手中吧?”
骆听寒闻言心中一惊,她在蜀国安插探子之事,虽不能说是天衣无缝,但也做得格外掩人耳目,郦倦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像是察觉到骆听寒心中所想,郦倦唇角微微翘起“公主,你忘了,我们昨日初见,郦某早已说了,我的耳朵很好,听得见天下万事。”
看来郦倦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此时再装聋作哑,故作糊涂怕是不行,但要怎样解释自己在蜀国安插探子的行径呢?若是骆听寒现在解释不清,郦倦以后定加倍提防她,想拿到他手里的虎符可就难了。
男人对哪种女人最没防备呢?骆听寒很清楚,柔弱的的提线木偶最是无害,也是她最擅长扮演的角色。过往的经验告诉骆听寒,此时甩锅是最好的选择。
“听寒不过一个妇道人家,要这些符图作甚?”骆听寒的语气诚恳中透着凄楚,“世子有所不知,听寒在大燕受人牵掣,什么商人什么买图,不过是大燕新帝假借听寒之名,暗中操纵罢了,听寒哪里懂这些?”
郦倦缓缓坐下,抚摸着手上的镂空玉扳指,显然在思索骆听寒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世人盛传,燕国的长公主温婉柔顺,堪称贤德典范,父死从兄,绝无违逆。这样的人,是最好的挡箭牌与牺牲品,骆听寒说她是被新帝利用,倒也有可能。
“世子”骆听寒趁热打铁,楚楚可怜道“听寒在此以大燕国运发誓,绝无任何谋害蜀国与世子之心,望世子明鉴。”
“公主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郦倦坐回原位,话头突然一转“我平生最恨背叛之人,昨日刚查出身边的小内侍是别有用心之人派来的内应,便立刻处理了,那场面,啧啧啧,可惜公主没见到,甚为精彩。”
……
日落西山,骆听寒才又回到含元殿主殿,她坐在妆台前,眼角眉梢难掩疲倦。
“公主,今日您和世子聊的如何?”如嫣一面将骆听寒头上的金钗细合摘下,一面又忍不住嘴碎道
“如嫣听说,这世子府里有许多蜀君赏赐的宝贝,世子更深得蜀君宠信。要我说,您该抓住机会,把世子的心上人挤出去,得了世子宠爱,那您……”
骆听寒沉思不语,今天郦倦的警告言犹在耳。
“公主,你乖乖听话,做个木头美人,莫听莫看莫言,我必不会薄待你,若是让我知晓你还有别的心思,那我劝你趁早打消为好,不然”郦倦忽然凑前,摸了摸骆听寒的双眼,“我虽看不见,但是公主的眼形真的很美,是我摸过的眼睛中,最美的,若把它们剜下来,定是最好的藏品。”
骆听寒抬眼看镜中的自己,双眼流出鲜血,眼眶中漆黑一片,眼珠已被人挖去。她闭上双眼,复又睁开,自己的眼睛还在,方才不过是幻觉罢了。
不过她与郦倦相处一天下来,确发现郦倦对那个大燕女子情根深种。
骆听寒想,此次郦倦来大燕,不是所谓的与新娘交流感情,怕是特意来体验大燕的风土民情,走那大燕女子走过的路,吃她吃过的大燕饭菜,体味她的生长的地方。没想到,这个瞎阎王,倒还是个情种。
如果她找到那大燕女子的线索,这瞎阎王又能否将手中的虎符借她一用?只是天大地大,寻一个数年前便无音讯之人,谈何容易?
“对了,公主,今日织锦署把您的嫁衣送来了,您看多美啊,世子禀明燕帝,两日后婚礼就在大燕宫中举行,礼毕再回蜀国。公主到时您穿上这身嫁衣,艳压四座,世子定会被您迷住。”如嫣拿起嫁衣缓缓展开,刺目的红色映入骆听寒得眼帘。
“如嫣,郦倦是个瞎子,我穿得再美,他也看不到的。”骆听寒好心提醒如嫣。
“呀,瞧我这嘴,呸呸呸”如嫣伸手捂嘴。
“如嫣,细算算,我们相处已有十五年了,我记得初见你时,我才五岁”骆听寒忽然打断如嫣的话,说起过往,手上开始翻找起什么。
“是啊,公主。”如嫣语气感慨,追忆往昔“那时我还只是大燕宫的低等仆役,是皇后娘娘怜恤我年纪尚小,劳作辛苦,开恩让我来作公主侍女,那时的日子真好啊,娘娘和先皇夫妻恩爱,您和太子一起嬉戏玩闹,可惜太子和娘娘……”如嫣止住了话头,低头擦了擦眼泪,笑道“好在公主和如嫣总还是在一处。”
啪嗒一声,骆听寒终于翻出钥匙,打开了右手边剔红酸枝木的锦盒,里面竟是一厚沓的银票。
“如嫣,三天后我便要离开大燕去蜀国,山高路远,长途跋涉。我已想好,明日便放你出宫,这盒中的钱财足够你衣食无忧度过余生,出宫后你要是想做点小生意也好有个本钱,若是遭了难,便去找”骆听寒态度郑重,表明此话并非玩笑。
“公主”如嫣噗通一声跪在骆听寒面前,眼泪浸花脸上的妆面,“如嫣哪里做得不好么,公主。如嫣知道,自己话多,脑子笨,总读不懂公主的心,这些,如嫣可以慢慢改的,求公主别赶如嫣走,好不好?”
骆听寒眼底浮起不舍,可还是狠心扭过头去。她方才心中思绪万千,郦倦的恐吓让她一度产生退意,可方才那件红色的嫁衣如同一把快刀,斩断她心中乱麻。
她不甘心只做受人摆布的木偶,她不要在如母妃和外祖母一般,如羔羊般等着被别人决定命运。即使冒着被挖双眼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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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要拿到郦倦手中的虎符,她要登高位,必须要有兵权。她要走的路,注定凶险万分,同行之人必然要心思缜密,处变不惊。
如嫣性子急,心思浅,骆听寒又想到自己早上见到的那个被剜眼割舌的内侍,她怕如嫣哪日也……如嫣不适合与她共行险路,还是留在大燕为好。
“走吧,如嫣”骆听寒好言劝慰道“你也该出宫过自己的生活,宫外天大地大,你不该深陷宫中,消磨一生。”
“可是公主,我舍不得你,我知道,你一定是怕自己身边不安全,才赶我走,是吗?”如嫣红着眼睛说。
“如嫣,我决定的事,你改变不了的”骆听寒语气冷硬,起身离开。
夜凉如水,骆听寒行至殿外,才觉阵阵冷意。一阵乐声传至骆听寒耳中,初听惊渺,余韵悠长,骆听寒虽不通丝乐,却觉得这乐声格外熟悉,似是在哪听过。
骆听寒循声走去,水榭中正坐一白衣人弹琴,月色溶溶,水波粼粼,更衬着白衣人清尘脱俗。
骆听寒站在亭外,定睛看去,白衣人眼上蒙着层白纱,不是郦倦又是谁?
“参见公主殿下”忽一人声响起,骆听寒这才注意到,亭外还站着她昨日见到的郦倦的暗卫,云岭,他身着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
“公主来了?”郦倦开口道,“今日白天郦某多有冒犯,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公主海涵,不若在此听上一曲,也算是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骆听寒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郦倦比自己还能装,白日里恩威并施,如今反倒装起无辜来。
“不知世子方才所弹何曲,我好似在何处听到过。”
郦倦闻言,语气难得有些波澜“这是蜀乐秋山烟雨,不知公主是在何处听到的?可是大燕宫中有去过蜀地的宫人为你演奏过?”
他精通演算,数次推算过心上人的位置,烧焦的龟壳纹路上只显示她在大燕宫中,因此郦倦凭空编出蜀国习俗,为的便是搬进大燕宫,想找到那位曾在山洞帮他的少女。
“我不记得了”骆听寒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可否请公主将大燕宫中会演奏乐曲的宫人都找来,询问是否有宫人能弹奏秋山烟雨。”郦倦语气激动。
“我知晓世子寻人之切,可我自从母后去世后,再未听过宫人奏乐,若是我真听过这首蜀乐,那该是七年前的事。”
骆听寒叹了口气,她的母亲最擅音律,乐坊中人都是母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常演奏各国乐曲。母后自焚后,她再也不愿见到乐坊中人,唯恐见再见旧人时,忆起母后心痛难当。
“可是大燕新帝登基后,太后钟爱大燕民乐,重换了乐坊宫人,旧人不久前已出宫去了”
“有缘无份。”郦倦神情怅然,难道不久前她已出宫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