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
小内侍急急跑出宗庙外,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嚷着冲到喜气洋洋的人群前。
“怎么了,竟敢惊扰蜀君!”太子手下的大太监李德一把抓住慌脚鸡似的小太监,低声呵斥道。
“蜀后”小内侍惊慌褪去,恐惧浮生心头,哆哆嗦嗦道“宗庙中的蜀后不见了。”
李德闻言也变了脸色。
小内侍牙齿不住打战,他作为蜀君的近侍,今日蜀君大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天将亮时,蜀君身着婚服在铜镜前照了又照。
天亮尽时,蜀君嘴角浅笑去景云殿迎蜀后。
午时,蜀君与蜀后拜堂,笑意从嘴角爬到他的眼尾。
夜晚,蜀后独自去宗庙祭祀时,蜀君累了一天,带着眼底的笑意合眼在殿内小憩。
即便小内侍再傻,他也知道今日蜀君大婚的心情很好。可是,蜀后如今却失踪了。
甚至没人敢叫醒睡着的蜀君,正在兴头上的人,忽然被泼了这样一盆寒冷彻骨的凉水,该会有多生气?
“我来叫醒他。”
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李德循声扭头,正以为是哪个不知轻重小宫女,心道太好了,有了替罪羊,却发现发声者是蜀国的嫡公主,蜀君的亲妹,郦玉邕。
今日蜀君大婚,连宫人都穿的红彤彤的,可她却穿着一身素白衣衫,仿佛月夜下的山茶花。
李德连忙点头哈腰地走到郦玉邕跟前,带着众人恭敬行礼“参见公主。”
郦玉邕却对跪倒的众人视若无睹,径直走入殿内,她要亲自叫醒皇兄的美梦。
……
骆听寒随思雁和芸娘从密道顺利出了宫,往城外赶去。
骆听寒换去了红色的婚服,三人身着粗布麻衣,打扮地像是山外进城卖菜的村妇,一路上倒也不甚显眼。
只是方才还携手合作的两人现在立刻又剑拔弩张起来。
“思雁,方才在宗庙,你呆头呆脑地干什么?我们差点被那小内侍发现了!”
“你还说我?!!若不是你……”
“好了!”骆听寒回头喝止住两人的争吵,“宋伯在哪?”
思雁:“宋伯就在……”
“宋伯就在城墙角下,为您备了快马。”茹娘抢先答道。
思雁被抢了话,却难得没发火。从见到公主的那一刻,她心中一直坠着一个大石头。
公主愿不愿意原谅她?
一直走到城墙,暗夜中看到宋伯的身影,思雁都没再开口,却一直在胡思乱想。
方才她和芸娘斗嘴,为什么公主偏偏打断她的话?
她害公主在蜀国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害她丢了兵符,公主还可能原谅她吗?
她真的不知道公主是用假兵符骗太子,她不想害公主。
但,但她真的不想蜀国太子,那个害苦黎乡百姓的幕后黑手拿到兵符,那段时间,忠诚与道义将她两面煎烧。她太害怕了,才一时昏了头向世子告密的。
“公主!我……”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城墙下,思雁终于开口,她的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你罚思雁吧,但能不能……"
思雁想说,能不能原谅她这次的背叛,可是她自觉没脸说出这话。
“思雁”骆听寒终于停住了脚步,"你别这么说。你也有你的不得已。"
这段时间,骆听寒早已猜到思雁背叛自己的原因,能让思雁背叛自己,必定与黎乡有关。比起愤怒,她更多地心疼思雁的煎熬和不得已。
这件事,也有她的错。若是她一早便告诉思雁自己的筹谋打算,若是她在思雁抓住她的手阻拦她不要去见太子时,能早一点察觉思雁的不对劲,或许便不会有这么多周折了。
“此事就此揭过吧,思雁。”骆听寒最终长长叹了口气,“我只希望以后你心中有事,能坦诚告诉我。”
“谢谢公主,思雁会的,思雁会的,谢谢公主!”思雁眼含热泪。
茹娘忙拉起跪着的思雁,向着不远处的宋伯招手。
宋伯牵了三匹马,身后却还跟着一个人影。
骆听寒有些警惕地看着宋伯身后,人影渐近,才发现那是云岭。
“云岭,你怎么……”骆听寒有些疑惑,为什么云岭会出现在这。
云岭却屈身行礼,“世子妃。”
“我已经不再是世子妃了。”骆听寒冷冷道,她举起和离书,我已经和你们世子和离了。
云岭笑了笑,“在我心里,您永远是世子妃,在世子心里也是。”
“您方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世子在进宫前曾说,新蜀君上位,他看似安然无虞,实则朝不保夕。
此次进宫,若他出事,便让我送您回大燕。”
“他还说”云岭想到这,便不自觉地摇摇头,“世子说,要将兵符给您。”
云岭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骆听寒。
令骆听寒惊讶的是,这看似很小的木盒,却极重,上面镶嵌了四个转珠,每个转珠被削成八面,八个面上又各有数字。
“这是?”
“密码箱”云岭言简意赅,“若是转错三次,箱子便会自毁。世子说,密码只有您知道。”
“可是,郦倦如果将兵符给我了,那他……”骆听寒想到此时深陷囹圄的郦倦,若是太子知道郦倦将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兵符给了自己,恐怕会在盛怒之下杀了郦倦。
“世子说,您不必管他,安心做您的事就好。七年前,您的话成全了他,如今,换他成全您。此后,两不相欠。”云岭补充道“这是世子的原话。”
云岭很不赞同郦倦的想法,为了一个女人,竟然真的献出自己的一切。
没了兵符的郦倦,如同失去利爪的猛虎,完全成了案板鱼肉。
傻,真傻。
他从前总爱听民间的话本,原以为痴心人只在话本里,没想到他杀伐决断的顶头上司竟比话本里的痴心女子还要傻。
不过他终究只是人家手下的喽啰,只有听命的份。
“两不相欠。”骆听寒喃喃着摸起木盒上的转珠。
只有她知道的密码。
是什么?
骆听寒先是转到了她与郦倦七年前相遇的日子。
不对。
她又转到她和郦倦重逢的日子,箱子还是没开。
还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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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码究竟是什么?
骆听寒不自觉地开始啃咬手指,只有她知道的密码。
只有她知道的。
只有她知道的。
只有她知道的。
骆听寒忽然福至心灵,快速拨动四颗转珠,啪嗒一声,木盒开了,里面正是银白色的兵符。
郦倦,你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小马夫,你的生辰是何时?”
骆听寒想到,七年前,她曾经问过小马夫的生辰。
“你怎么问我这个?”小马夫嗫喏地说,“从来没人会在意我们这些奴隶的生辰的。”
“你不是奴隶,你是我的朋友。”骆听寒歪头,盯着他那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你总说你和你家公子长得像,是个劣等的赝品。不是的,小马夫,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你的生辰对我来说很重要,很特别。”
原来是这样,郦倦。
此去经年,小马夫变成了世子。只有骆听寒会记得,那个消失的小奴隶的生辰。
郦倦,若是我忘了你的生辰,你宁可毁了兵符,也不给我吗?
……
大燕勤云殿,灯火通明,屏风后的人影消瘦,不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却仍然笔耕不辍的批着奏折。
一道倩影入殿,她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碗参茶。
女子将参茶放在桌上,发出呜呜声。
骆少云此时才放下了手中的笔,却仍不住地咳嗽,良久才终于停了下来,可是手中用来捂嘴的绸巾,却染上了暗红。
他看向身旁的女子,眼里含着温柔。
那女子的眉眼与骆听寒有三分像,正是骆颜容。
骆颜容从前饮了哑药,说不出话,看到黄巾上的血迹,只能对着骆少云焦急地比划。
“你说让我休息?”骆少云轻轻抚过她脸边垂落的碎发。
骆颜忙一个劲地点头。
骆少云却摇摇头,“不。我只是,想要比她强。”
骆少云笑得落寞“颜容,你知道吗,每次上朝,那些对朕表面恭敬,心中却将朕处处与先皇相比,不,先皇晚年病重,将八成的政事全权托给了那个女人。
因此,更确切地说,他们是将朕是和朕的皇姐,那个已经嫁到蜀国的骆听寒相比。”
骆少云不懂,他这么努力,为什么永远比不上她,难道他天生就比那个女人差一截吗?
他不甘心,为了政事宵衣旰食,拖着病体一件件地批奏折,只为了争那一口气。
骆颜容凤眼圆睁,对着骆少云双手焦急地比着手势。
“你是说,我在颜容心里,是最好的皇帝?”
骆颜容十分真诚地点点头。
骆少云看着骆颜容,某些时刻,他会将她看错成已经去蜀国的骆听寒。
他会忍不住想,骆听寒眼中何时会出现对自己的赞许呢?
何时都不会。
她聪明太过,凌厉太过,轻而易举地将一团乱麻的政事理清,然后取笑他的笨拙和愚钝。
“皇上”骆少云的近侍急急跑来,附在骆少云的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瞬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