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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徐缘左腿的石膏大概一个月后才拆下来,后来又慢慢进行康复训练,林翠翠一直在医院陪着她,每天家里医院两边跑,看徐缘乖乖老实地吃饭,林翠翠也乐得其中。

    吃太好,导致徐缘下地康复的时候,身上竟然比住院前还胖了四五斤。

    “大妈,你要是换工作,就去养殖场养猪,绰绰有余了。”

    徐缘站在秤上一看,无语道。

    “吃胖点好吃胖点好呀、身体棒。”林翠翠笑眯眯地说,“你原来啊就很瘦,现在才刚刚好呢。”

    徐缘懒得搭理她,别奢望上年纪的大妈懂什么叫做运动型,她这样的身材才匀称,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都好。

    这俩人在医院这一个多月,时不时吵吵闹闹的拌嘴,徐缘竟然还愈发熟悉林翠翠在身边,那洗衣粉的味道她也已经习以为常,还有林翠翠总是穿的那几件灰扑扑的衬衣,都给硬生生给看顺眼。

    到了十月份的夏末,天气渐渐转凉,徐缘才算是彻底出院,林翠翠在病房里收拾零碎的行李,她抱臂靠在门口,穿着黑色休闲长裤、纯白色t恤,和一件宽松短袖衬衫,简约但不简单,搭配这张眉眼深刻的俏脸,硬生生穿出一丝贵气出来。

    “别收拾了,都是一群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去也得扔掉。”

    见林翠翠连床头的纸巾都放在包里,徐缘有些不耐烦地捏了捏耳侧的头发。

    “不能浪费嘛。”林翠翠嘀咕。

    太丢脸了…

    徐缘捂头,转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不管她在里面怎么收拾。

    之前徐缘的额头也被砸破了,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但仍然可以隐隐看见靠近发际线的鬓边,有淡淡的疤痕。

    后续只要抹药膏,就基本能消除。

    除此之外,她现在走路还是得慢慢走,走快了能看出来左腿有一些不利索,这个医生解释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每周要记得按摩几次。

    百般无聊的等了一个钟头,林翠翠终于拎着大包小包出门,徐缘看她狼狈的模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伸出手帮她拿了一个包,“给我,都说了这些都是些杂物,你还带回去干嘛,自找苦吃!”

    林翠翠憨笑,从徐缘手里又抢过去,“缘缘你可别看我比你矮,当初我可是单独耕三亩地的人,力气可比你大多了。”

    不等徐缘反驳,林翠翠就走在前面,一溜烟走远,徐缘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跟了上去。

    出院的时候,陈特助还特地过来探望了眼徐缘,她的目光扫过林翠翠,见徐缘给她照顾得气色很好,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徐小姐,你之前和徐总说的事,他已经在做了,估计这几天就会出结果,我会随时向你报告。”

    徐缘下意识看向站在一边侧对着她们,不去听她们对话模样的林翠翠,低声说:“好,这些天我有空会去看柳阿姨的,钟熙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说话吗?”

    徐钟熙是徐缘的妹妹,也就是徐冠信二婚后,和妻子生下的女儿,比徐缘小六岁,现在十一岁,正是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在徐缘印象里,徐钟熙是一个不爱说话,似乎有自闭症的小孩,在学校里比她还孤僻,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从前徐钟熙还小的时候,徐缘偶尔带她玩玩,后来徐缘高中,就基本没怎么找过徐钟熙。

    陈特助回答:“徐二小姐还是老样子,所以徐总希望你能过去陪陪她,以前她最听你的话了。”

    “嗯知道了,我会去的。”

    徐缘听着有些烦,敷衍了一句,然后道:“不说了陈特助,有事发我信息就行,我回家了,让爸别以为我在医院死了。”

    陈特助笑了两声,目送徐缘和林翠翠上了专车。

    乘专车回到家,徐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感慨,“果然还是家里舒服,医院的消毒水味我真是闻够了。”

    林翠翠在忙忙碌碌摆放从医院病房里带回来的东西,徐缘看了一眼,喝水的瓷杯,用了一半的抽纸,没吃完的水果牛奶,甚至还有医院送的纪念餐盘、项链,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加起来恐怕最多也就才几百块钱,徐缘扭过头不想看,对老阿姨的这种“节俭”习惯觉得很不适应。

    眼不见为净,徐缘不想管林翠翠这些不顺眼的小习惯,她忍住想制止的话,转身一声不吭地上楼回自己房内。

    林翠翠神色莫名地抬头,看见正在上楼梯的徐缘,心想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个小祖宗了?

    思考无果,林翠翠将杂物收拾好,就决定来做午饭。

    而徐缘出院后,也立刻得到班主任的慰问电话,老太先是温柔地问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然后又不经意间提起下午上课的事,徐缘明白她的意思,干脆说:

    “老师,你就别给我兜圈子了,我下午去上课,王宇那个家伙出院了吗?”

    老太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问问,他要是还没出院,我去医院慰问他。”徐缘嘴角带着和善笑容。

    “他还没,但估计就这几天了,你可别给我又整出幺蛾子。”老太声音里带着警告,“下午第一节课是我的,我一定要在你座位上看见你人啊,不然我就去你家把你揪到学校。”

    “知道了知道了。”徐缘敷衍两声,挂断电话。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徐缘闻着透过门缝的浓香下楼,她坐在餐桌边,而林翠翠恰好端着餐盘放在桌上,徐缘撑着下巴看,浓油赤酱的炒鳝丝,啤酒烧鸭,淋着酱油的烫娃娃菜,还有一道蚂蚁上树粉丝肉末。

    看着香,闻着也喷香,唯独都不是徐缘爱吃想吃的。

    徐缘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不喜欢,甚至称得上讨厌这种重油重盐的菜,吃着喉咙发苦糊嗓子,在医院两个月的相处时间,林翠翠难道不知道她厌恶这些吗,为什么她还非得做?

    下一刻,只见林翠翠端着两碗饭,一脸满足地一碗放在徐缘面前,一碗自己端着,她感慨:“在医院天天吃清淡,嘴里都没味儿,回来后总算可以吃点好的了,缘缘你也吃,这些都是下饭菜,我煮了不少饭,都够吃呢。”

    “啪!”

    徐缘把筷子拍在桌上,面色难看,“要吃你吃,我不吃。”

    徐缘转身就走,上午本来林翠翠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觉得有些难堪了,现在明明她已经给面子吃了林翠翠两个月的饭菜,对方竟然在她一出院就得寸进尺。

    难不成林翠翠以为她态度软下来,就会默认她能继续这样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吗?

    徐缘心里冷笑。

    林翠翠愣了神,急忙放下碗筷,追问走出门的徐缘:“缘缘!那你中午吃什么啊?”

    “随便,反正我绝不吃你做的。”徐缘扭头盯着她,冷冷道,徒留呆愣在原地的林翠翠恍惚了神色,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再次惹徐缘生气。

    为什么?难道是她做的饭菜不好吃吗?可是当时在医院,也不见徐缘这么抗拒啊。

    林翠翠呆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静心烧制的菜肴,散发徐徐热香气,她重新端起碗筷。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

    在外面敷衍的解决了午餐,徐缘越想越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但下一秒她就愣住。

    一样…一模一样,和上一任保姆的过程一模一样。

    七八年了,徐缘还记得,自己想吃什么,被保姆以不健康为由推脱,说是为她好,然后做保姆爱吃的菜,当时的她和现在一样委屈,心里想着凭什么。

    凭什么雇佣的保姆照顾她,却不顺从她的想法,凭什么她一说出来,周虞就会认为是她无理取闹,凭什么?

    就是因为她有期待,她期待保姆能看见她,关心她,会贴心的不做她讨厌的菜,她才会有这样的情绪。

    就像她对周虞一样…

    后来她没有了期待,冷淡的处理她们,才发现,哦其实她一个人不需要别人的关心,照样也能活得好好的。她可以自己满足自己,不需要周虞看见她想要的,不需要保姆看见她喜爱的东西。

    徐缘停下脚步。

    所以……她是什么时候,对林翠翠有了这样的期待?

    是在办公室,林翠翠义无反顾护着她、相信她的时候吗?还是在医院,林翠翠衣带不解地照料她?还是说,她听了林翠翠过往故事后?

    她什么时候…这么快放下了防线,竟然开始对一个人,有了额外的期待。

    徐缘脸色惨白,她握着拳,没有回家里拿笔记,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去了学校。

    她需要冷静一下,重新思考对待林翠翠的态度。

    徐缘重新返校,同桌苏奕自然特别兴奋,拉着她叽叽喳喳,前排樊一欣小声说:“苏奕,徐缘好像有点不高兴,你别老烦她。”

    “怎么啦,不高兴的事说出来,咱们说不定还能帮你解决呢。”

    苏奕把胳膊摆在桌上,下巴压着胳膊,从下往上观察徐缘的脸色。

    徐缘平了平嘴角,努力控制脸上的情绪,“没什么,小事。”

    她不愿意说,苏奕也不勉强,“好,你下次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就别憋在心里,越想越坏,还不如我们集思广益一下,或者不开心的事,咱们陪你一起骂!”

    苏奕嚯嚯两声挥拳,笑嘻嘻的。

    “嗯,谢谢。”

    徐缘的心情好些了,她决定,还是尽量减少自己的期待感,还是按照以前那样冷淡对待林翠翠最好。

    徐缘就像一只蜗牛,她已经不愿意再碰壁,一旦发现不妙,她就想赶紧缩回自己的壳里,竖起重重的高墙,拒绝所有人靠近。

    下午的课上完,徐缘照常不上晚自习,但这次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外面慢悠悠地逛了一圈,又去壁球馆单独打了一会儿球,才回家。

    推开门,她轻手轻脚地进屋,徐缘不想撞见林翠翠,所以只想悄悄进自己房里,再将房门锁上,迎接第二天的到来。

    没想到今晚格外顺利,客厅没有林翠翠的人影,徐缘在心里奇怪了一下,往常林翠翠都会在客厅或者是厨房等着,她急忙摇了摇头,不要去想这个人。

    走到二楼走廊,徐缘刚准备进自己房,就听见隔壁房间未关紧的门缝里,传来零碎的对话声,这声音让徐缘怔在原地。

    是周虞。

    周虞回来了?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留、靠近,站在门侧后方,耳朵竖起来听里面到底在谈什么。

    “翠翠…我知道今天徐缘要出院了,所以才特地赶回来,她现在应该在上晚自习,你不用担心会被听到。”

    只这一句,就让徐缘指尖僵住。

    什么话要避着她说,还要让林翠翠不要“担心”?

    徐缘的呼吸沉重了几分,她忍住推门质问的冲动,默默听着。

    “周姐,我……”

    “翠翠,你不用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不知道徐缘在医院有没有为难你,她性子上头就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在这里我要先向你道个歉。”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之前之所以护着她,我懂了,因为这样她才会对你敞开些心扉,不至于刁难你,但现在她已经出院,回到家里,她就不像在医院那样依赖你,我真的怕她对你做出过分的事。而且…两个月你应该也想清楚了,还是跟在我身边做生活助理吧,免得她回到家,还对你恶言相对。”

    “可是……我走了,那…”

    “我会重新把之前的保姆叫回来,徐缘可能也和上一个保姆相处得更熟悉些,这样也好。”

    徐缘浑身僵硬地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她茫然地捂了捂耳朵,强烈的耳鸣声让她不知所措,左腿原本应该康复得差不多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细密的疼,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啃噬。

    她左臂贴靠着墙,半个身子软下来,面上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一时间竟然有些狼狈地扭曲着面容。

    所以…林翠翠其实是故意摆出相信她的样子?

    所以……林翠翠其实早就想走了,她根本不想留在这里是吧?

    骗子,徐缘心说,林翠翠你真是个骗子,你装得真的很像。

    想着,她又笑了出来,徐缘啊,你是周虞嘴里脾气恶劣的人,你这种人,哪里值得别人停留啊,又哪里有什么资格来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