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司机
池星和裴钦同时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然后池星才看向剥皮鬼。
坦白说，池星对之前偶遇剥皮鬼并没有太大的印象，他遇到过太多的鬼了，很多时候他都不会特意去看鬼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以这么说, 只要他出门, 就必定会看到鬼。尤其是每年的清明节前后, 那路上的鬼就更多了。
池星都数不清自己在清明节遇到多少鬼, 而且大部分都是像宣宁这种疯狂抢吃的——
更何况宣宁的长相和当时的差距太大, 池星压根就没认出来。
他盯着宣宁看了一会儿, 尤其是对方的眼睛。
宣宁的眼睛是那个小女孩的, 不过到他脸上之后形状略微发生改变, 没有小女孩那么圆，更为狭长一些。不过眼中神色倒是一如既往地透彻明亮。
难怪池星觉得宣宁的眼睛很眼熟。
宣宁一动不动地任由池星打量。池星看了会儿, 收回视线。
宣宁主动问道：“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当时我也不确定你能看到鬼，直到你被爆出来是裴家人, 裴家人嘛, 应该是能看到的。”
“并且正好和裴钦一样，都属于天生阴阳眼。”
他突然说：“你为什么是裴家人呢？”
“……”池星认真问：“我是裴家人怎么了, 难道你要血洗裴家给阿茗报仇吗？”
阿茗这个词从池星口中说出后, 宣宁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他摇头：“我虽然有这个想法, 但我知道凭我自己想要血洗裴家无异于做梦。”
“我最多只想干掉裴钦。”他倒也算坦诚，“就算这个愿望也没能办成，裴钦没等我动手就已经成鬼了。有时候我在想，这是不是老天给我的机会, 他现在成了鬼，我继续报仇, 他的后果会和阿茗一样变得灰飞烟灭。”
“他死后当鬼对我来说可不算报仇，只有他魂飞魄散，我才算真正报仇。”
池星指尖微动，他手指摩挲着玉佩，对宣宁说道：“你应该没有这个机会。”
众所周知，剥皮鬼虽然长相漂亮，但鬼力低微，尤其是宣宁这种不算正统的剥皮鬼，鬼力更是低微。
他的鬼力来源和阿茗相似，并不是完全依靠自己，而是海云商场的其他鬼。
宣宁只是怔怔地看着池星，半晌后，他竟然对池星笑了下：“我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
池星警惕地看着他：“你可别跟我说什么狗血的话。”
什么因为他放弃报仇。
宣宁哈哈大笑，他笑起来眉目疏朗，有关于少年的所有美好词汇都能往他身上堆砌，但他说出口的话就没那么友好了。
“只是我没必要动手呀，就算我不动手，等待他的也是魂飞魄散——”
池星怔了一瞬：“什么意思？”
宣宁笑盈盈地看着池星：“我这几年也不是只忙着给商场里的其他鬼报仇，自然也调查到了很多东西，池星，这些他不愿告诉你，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看着你帮他吗？”
他说完后，继续给土地庙上香，然后施施然地离开。
他知道池星和裴钦都不会拦他。就算他是鬼，他们是大师又如何？海云商场是他的地盘，更何况这些年他并没有杀人，而是在帮助其他的鬼。
就连裴家也不会对他动手，因为只要动了他，整个海云商场里的鬼都会暴乱。
在宣宁即将走出天台的时候，他又转头看向池星，对池星再次说了一句：“池星，下次见到我，不要再像这两次这么提防我了。”
刚带着主播买完手机的池海俩人正好和宣宁撞上，俩人近距离看着宣宁的脸，眼睛瞳孔都放大了。
宣宁对俩人笑了下。
池海嘴角抽搐：“他长得真好看。”
并且已经不是单纯的帅或者美来定义了，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
【他手下不止有在海云商场的鬼，还有其他投奔而来的鬼，尤其是长相好看的鬼。】
【那些鬼对他寻求庇护或者帮助，对他奉上自己身体中最好看的部分。】
池星突然问道：“你的死到底是什么原因？”
刚刚还在说话的裴钦登时安静下来。
池星自言自语地说道：“很早之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怎么看你都不像会救人出意外的类型嘛。”
想到裴家人封印的那些戾气，池星拖长了语调：“那些戾气没你说得那么轻松，是嘛？”
【是。】
池星站在天台处，池海和主播拿着新手机向他走来，但他感觉自己被分割成两半，一半看着池海，另一半则进入另一个危险的世界。
“池星！”池海对池星喊道，“我们还要在楼上傻站着吗？”
池星回过神，他没对裴钦指责他为什么会因为救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没说不管未来如何，自己都会帮忙。
他和往常一样，只是用指尖点着玉佩，然后走到池海身边：“走吧。”
池星也没急着离开，他还记得和十八楼小女孩的约定，等他忙完会去找那个小女孩玩儿。
他在楼上儿童店铺买了不少吃的和裙子，然后走到十八楼去遵守约定。
池星表情如常，但池海和主播却怎么都不敢跟在池星身后。尤其这个主播，他在不直播的时候胆子也不是那么大，说没有直播间的粉丝人气撑着，他看着海云商场都害怕。
池海和主播说在商场门口等着池星，池星一个人前往十八楼。
池星在十八楼看到了宣宁。宣宁抱着小女孩，翻着她的照片，声音平和：“接下来去找把你抛弃的父母，好不好？”
在这群鬼面前，他气质宁静，不管是声音还是动作都是自然的，和池星见到的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池星很难描述，大概在他面前的宣宁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池星在走廊处看着宣宁，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和阿茗同样的道路，但又截然不同。
宣宁和小女孩都察觉到他的气息，两个鬼同时抬头看来。
红木桌，照片，香火味道，有些瘆人。
一个没有眼睛，一个又过于漂亮，但在此情此景中，越漂亮就越诡异。
池星信守承诺地对小女孩招手：“我来陪你玩儿。”
小女孩从宣宁身上跳下来，跑到池星身旁。
池星摸了摸她的头发，将给她买的东西递给她：“让宣宁烧给你吧，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都买了一些，还买了不少裙子，等会儿商场的人会送到十八楼。”
小女孩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睛凝视着池星：“哥哥，难怪他们会喜欢你。”
这个“他们”就很妙。池星被一个小女孩这么打趣，表情略微有些无奈，他挑眉看着小女孩：“你不喜欢我？”
小女孩扑到他怀里：“我也喜欢。所以哥哥你走吧，你朋友还在楼下等着呢。”
池星全程没和宣宁说一句话，送完离开后就率先离开。
宣宁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在意池星的冷淡。
根据他对池星的调查，对刚见面的人这么冷漠才是池星的性格，君不见顾昭等人努力了将近二十年，池星对待他们都是不冷不热的。
有个鬼凑到宣宁身旁：“你看上那张皮了？”
宣宁瞪了鬼一眼：“我是那种鬼嘛？”
这些鬼也不怕宣宁，又有一个笑嘻嘻地说道：“这个皮要不得要不得！要了会死的！”
“宣宁，你还想着报仇嘛？”
“宣宁，你……”
“宣宁……”
宣宁：“你们别吵了，你们以为我不想报仇嘛？是打不过啊！”
“宣宁，裴钦不是喜欢他嘛？把他抢过来。”
“难。”
池星走到商场门口，看到主播正扯着池海的胳膊，俩人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在干嘛。
“干嘛呢？”池星随口问道。
池海苦着脸说道：“你问他！”
主播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我一个人住害怕，想让他陪着我。”
他是一个人来海市的，刚刚在海云商场里还不觉得害怕，但现在回响起电梯里的超载和十八楼的桌子，只觉得怕得不行。
“我还挺信这些的，平时也就算了，但我今天手机坏了肯定是个不好的兆头！说不定有鬼跟在我身后！”
他紧紧拉着池海的胳膊：“海哥，你今晚就陪我睡吧！”
池海抽了下胳膊，没抽动，他崩溃道：“大哥，我跟你不熟啊！要不然你找池星！”
主播也很崩溃：“池少跟我也不熟啊！就算熟，我也不敢让池少跟我一起睡啊！”
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拉拉扯扯的，池星看着想笑，他拍了拍池海的肩膀：“要不然你就陪睡吧。”
“池星！”池海狂吼着，“你说话怎么带着歧义！”
池星表情无辜：“有吗？难道不是陪睡？”
“是陪睡，我给钱！”主播也大吼了一声。
池星没忍住笑了起来，池海则面如土色：“你别败坏我名声，老子不差你这点钱。”
俩人拉扯不断，小主播哭嚎着说道：“我一个人真的害怕啊！我订的这家酒店也是海市著名的闹鬼酒店，闹鬼啊！本来我就是冲着这个噱头去的，但现在感觉太不吉利了！”
池海最后屈服了，不过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而是对小主播说的酒店有点兴趣。
他拍了下池星的肩膀：“池星，咱们一起去看看呗？”
池海很少接触到灵异事件，刚才在海云商场里也没真的见到鬼，对传闻中的鬼极其好奇。
池星也没拒绝，他在脑子里默念了一遍“做好事攒阴德”，然后才准备动身去酒店。
按照这个小主播找鬼的能力，酒店十有八九真的闹鬼。
池星给裴枝枝打了个电话，让她们逛完后就先回裴家，不用等他们了。
酒店离得有点远，在海市另外一个区。几人打车前往。
小主播随手在路边招手喊了一辆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满脸热情，摇下车窗让几人上车。
池星看到中年男人时脚步微顿，他又看向小主播，感觉这小主播的直觉还挺准，看来不好的兆头真的到他身上了。
小主播坐到副驾驶，池海和池星坐在后面。
小主播报了酒店的名字。
一开始车上的气氛还挺好，司机很热情，小主播也是个热情的，俩人聊得有来有往，小主播看样子打算在海市多玩几天，还对司机询问着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后来话题聊着聊天就聊到日常生活中，司机说自己已经开车十个小时了。
小主播劝道：“师傅你要注意休息啊，疲劳驾驶可要不得。”
司机叹了口气：“不敢休息啊，家里房贷车贷一个月加起来要八千，还没算其他的开支，固定支出就要一万多……哪里敢休息？睡几个小时就得出来跑单了。”
小主播唏嘘：“好辛苦。”
司机：“可不是嘛，我自己忙得不行，也没空陪伴家里人。我媳妇倒是能理解，但是我女儿最近经常跟我吵架，说别的爸爸都陪着孩子去游乐园玩，我都好久没陪她一起去了。”
“我跟她解释说，周末我生意最好，为了赚钱没办法陪她。”
“你们猜我女儿说什么？”
池海不由自主问道：“她怎么说？”
“她说我只知道辛苦赚钱，连陪伴家人都做不到，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司机的声音带着笑意：“她只有五岁，比大人说话还要头头是道，但是生活嘛，也没办法。”
池星沉默不语听着，一声没吭，池海和主播都和司机聊得火热。
池海：“现在小孩子比大人看得还透彻，师傅，这新年时候孩子好不容易放假，你也要给自己放个假。”
“我也想放个假回家看看，但是迟了。”司机打开车窗，他声音被风吹散，“迟了呀。”
“怎么迟啦？只要行动起来就永远不迟！”小主播笑呵呵地说道，“不如明天歇一天陪老婆孩子好好玩一玩。”
司机笑了：“一天不跑车我要少赚不少呢！”
他说到这，忽然问了一句：“要是有人愿意帮我跑车赚钱让我歇息歇息就好了。”
司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要不然你们明天体验一下生活，也当回司机？”
这要是其他人，估计就顺着这个玩笑话说“好”，但小主播和池海都摇了摇头。
池海：“我明天就要回帝都了。”
“我也没空帮你开车。”小主播没顺着司机的话说，而是说道：“不过师傅，大过年的相逢就是有缘，等会儿下车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就当弥补你明天歇息的损失了。”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他看了小主播一眼，接下来的路程都没说话。
池星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小主播拉着司机东聊西聊，最后下车时，司机都烦得不行，对他摆手：“快走吧你们！”
他说着，开着车就跑。
小主播嘿嘿一笑，对司机摆手，然后准备给司机转账。
但是打车的账单没自动扣费，他给司机转账打赏也显示打赏失败。
小主播有些迷惑：“这是咋回事？”
池海很少打车，他也搞不懂这些打车软件，最后说道：“可能app出bug了！”
池星双手环胸看着俩人，只觉得傻人有傻福。
小主播还惦记着打赏，不过试了好几次都显示打赏不了。
他也是个较真的人，还专门打客服询问是怎么回事。客服一开始的语气和善又温柔，但当小主播报出订单号时，客服的语气倏地变得奇怪。
“先生，您那边的订单是不是出错了？这个司机在几天前就退出平台不再接单。”
小主播问为啥，是不是平台的bug。
客服语气含糊，说不太清楚司机的具体事宜。
小主播挂断电话后，一口咬定司机退出了平台，实际上还能接到单肯定是平台哪里出了问题。
小主播有点遗憾：“我还说给他打赏红包来着，现在也没机会了。”
经过这件事，池海也对他生出一些好感，池海拍了下小主播的肩膀：“有缘说不定还会遇到。”
俩人说着就要走向酒店，刚抬脚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对母女，这对母女神情憔悴，胳膊上的衣服戴着一圈黑纱，看来是家里有人去世。
母女俩手上还拎着两个大袋子，俩人没看池星等人，表情痛苦地从袋子里拿出来烧纸的盆和纸钱。
小主播本就是灵异主播，对这方面感兴趣，看到这不由走到一旁看着。
不过这种事他也不好搭话，只是看着母女俩一边哭一边烧纸。
小孩子年纪很小，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眼睛都哭肿了。
母女俩大晚上的在马路边烧纸吸引不少人的目光，有几个路边街铺的老板凑到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小主播爱听热闹，拉着池海走到几个老板身旁，佯装不在意地偷听。
“今天是那个司机的头七吧？”
“有点吓人。”
“哎哟，这有什么吓人的哦，人家是给家里人烧纸。”
“那司机是疲劳驾驶出的车祸吧？还好当时车上没拉人。”
“这司机也是可怜人，生活压力太重了才会疲劳驾驶。”
“哎，挺惨的。”
小主播还喃喃自语了一句：“是挺惨。”
池海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他看了池星一眼。
池星则看着在烧纸的母女俩，小女孩的哭声难过极了：“爸爸、爸爸，你答应我去游乐园的……”
这话让池海和小主播蓦地回想起什么，池海瞪直了眼睛，小主播咽了下口水。
小主播不敢继续在路口多待，他拉着池海去酒店，池海则拉着池星。
池星：“好好走路。”
池海和小主播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到酒店门口，池海忽然看向池星问道：“我们刚刚遇到的那个司机是不是……”
小主播也看着池星。
池星没直接说那司机就是鬼，只对小主播说道：“你明天也别到处乱跑了，去道观或者寺庙里拜拜吧。”
小主播疯狂点头，他还查起海市最近的车祸，果然被他搜到七天前这附近发生过一起车祸。
车被打了马赛克，那隐约能看到后面两位数车牌号，小主播打开刚刚打车的订单号，后面两位数正好和车祸的数字能对上！
“操。”小主播连忙将订单删除，哭丧着脸，“我果然开始倒霉了！”
池海也开始害怕了，没见到鬼的时候还在好奇鬼是什么样子的，见了之后，虽然那司机的样子也不恐怖，还跟他们聊了一路，但池海现在回想起来只恨不得当时就跳车跑路。
小主播比池海了解灵异事件，他想起司机说的话，对池星问道：“池少，他说让我们体验生活帮他开车，该不会是在找替死鬼吧？”
池星对他笑笑：“谁知道呢？”
池星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不清楚，司机到底是在找替死鬼，还是单纯的觉得疲惫又或者是放不下家里的媳妇和孩子想要去陪伴孩子一天。这个问题大概只有那个司机自己心里清楚了。
人的心思难测，鬼的想法也是如此。
池海将手从小主播怀里扯出来：“妈的，我觉得你身边有点危险，要不然你还是自己住吧！”
这大晚上的他已经见到鬼了，就没必要再去酒店好奇有没有鬼了……
小主播当然不依，又和池海在酒店门口拉拉扯扯。
就是酒店门口可不是商场，两个男人在这拉扯，难免让人想歪，路过的人都对俩人投来微妙的眼神。
池星：“……”
他咳嗽一声：“这酒店没问题，你们就放心住吧。”
池海和小主播同时松了口气，小主播胆战心惊地问：“真的？我在酒店不会还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吧？”
“不会。”池星看了眼玉佩。
裴钦刚刚说了，这家酒店在早年时候是闹鬼，不过近些年早就被裴家人处理掉那些事情，只不过闹鬼的名号到底传了出去。
池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会出事就好，这下子你该放心了吧？你就自己住吧！”
小主播又拉着他的手。
“我害怕啊！”
“……胆子真小。”
池海嘴上说着嫌弃小主播，不过最后还是打算和小主播住在一起。
池星看着池海脸上的笑，也跟着笑了一下。
池海的朋友看起来很多，但大部分对池海都别有目的，池海也很少有知心朋友。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黏黏糊糊的主播拉着他，他心里应该也挺高兴。
池海不知道池星的想法，就算池星说酒店不会出问题，他还是有点怕，对池星问道：“你今晚也住在这吧。”
池星摇头：“我要回去。”
和裴家爸妈见面本就不容易，他可不能把机会浪费在外面。
池海又紧张地说：“那你晚上手机别关机别静音，我们要是遇到什么事会打电话给你的。”
池星点头，他回到裴家老宅的时候，收到池海发来的消息和一张图片。
照片是小主播蹲在路边和母女俩说话的抓拍。
池海：这个人真热心爱凑热闹。
池星没回。
半小时后，池海又发来一条消息：他还挺有善心，知道这对母女俩以后的生活会很艰难，想要给这母女俩一点钱。不过母女俩都没收。
池海：他说是借给母女俩的，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等她有钱再还就是。
池海：这人还不错，挺热心肠的。
池星没空回消息，因为汪溪和裴霍林在给他详细说着其他几大玄学世家，主要是汪溪说，裴霍林偶尔补充。
而且不是在普通地方说的这些，而是在画卷中。
裴家果然有不少能进入画卷的山水画，湖水清透，山峦起伏，湖边的山峰处还隐隐传来鸟鸣声。
汪溪和裴霍林带着庄敏和池松进入画卷之中，一行人在湖上的小船泛舟，这场景让人惊奇又惬意。
池星没进入画卷中，他站在画卷外守着，但目光也颇为新奇地看着爸妈们在画卷中游湖。
汪溪的声音从画卷中不紧不慢地传来，除了裴家镇守戾气之外，其他例如谢家和徐家也在其他地方镇守，不过有些玄学世家亦正亦邪，俩人叮嘱池星要是遇到来者不善的，不用跟他们客气。
这些话题被汪溪和裴霍林浅浅带过，然后俩人给庄敏和池松介绍着这画中湖景和山峰。
这是一幅名画，在现实中庄敏和池松早已去过，但此时在画中重新游览，这体验感和现实中完全不同。
几人还带了点酒进入画中，一不小心还喝大了——
最后还是池星哭笑不得地将几人喊出来，将几人送到房间。
池星没喝酒，但看着爸妈能在画卷中游览景色，心头也有种微醺的飘然感觉。
玄学之术，真是太奇妙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出入画卷之中。
到时候他就画十个裴钦——
这天晚上的池星没怎么睡好，他梦到了魂飞魄散的阿茗，也梦到了同样下场的裴钦，堪称噩梦。
第二天早上被惊醒的池星揉了揉太阳穴，他还是住在裴钦之前的房间，只不过和上次不同，这次的裴余然不在裴家，他想套话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池星忽然察觉到一件事，裴余然该不会是在故意躲着他吧？就是怕他询问一些他回答不上的问题？
因为汪溪和裴霍林要忙着去海边，池家的人也在早上就准备离开。
在临上飞机前，汪溪揉了揉池星的头发，又摸了下玉佩，对裴钦说了和上次相似的叮咛：“要保护好星星。”
两家分开，池星在飞机上对汪溪和裴霍林挥手，汪溪和裴霍林也摆着手。
一共没待两天，但池星心中还是生出许多不舍之情，裴家的人太忙了，忙到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池海也有点恋恋不舍，他坐在池星身边：“昨天那个主播，他说他要继续在海市待几天，他也不是帝都人，直播就是天南地北地乱跑，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池星：“你以后当导演拍电影不也会天南地北地跑？只要有缘分，自然会遇到。”
池海眼睛一亮：“有道理！”
池星给裴余然发了条消息，不是询问和裴钦有关的事情，而是将家中的画像事情说了下。
裴家的门路多，让裴家寻找说不定会比池家来得更快。
裴余然秒回：老虎？说到这个，我想到一件事。
裴余然给池星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说道：“你算是问对人了，就前几天我还听朋友说有家给小孩子看事的老板每次都会送老虎的画像，说挂在家里能辟邪。”
“不知道跟你要找的画有没有关系，就是正好想到了。”
池星追问：“这老板现在在哪？”
裴余然：“这老板不是固定在某个城市，有时候会在某个城市待上三五个月就去其他城市。我朋友跟我提到的时候是在望城，现在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望城离帝都不远，池星打算回到帝都后带着画去看看。
这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池星也没耽误，在回到家后，将挂在客厅的画卷一卷就准备出门。
跟着池星准备在池家蹭饭的池海屁股在沙发上还没坐热，被池星揪着当司机前往望城。
池海：？？？
他开了好一会儿车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车上了高速，他才开始吐槽：“不是吧，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司机了？”
池星安慰道：“林鹿最近放假，你先当两天。”
池海：“……”
林鹿怎么混成司机了？
池海多看了一眼池星怀里的画像，问道：“你跑到望城给画像寻亲？”
这形容还挺有意思，池星都听乐了。
画像中的老虎都跟着吼了一嗓子。
“差不多，要真是画像的亲人就好了。”池星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等到了你喊我。”
池星感觉自己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被池海摇醒，池海将车停在路边，指着马路对面的小招牌问道：“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招牌很小，歪歪斜斜地挂在墙边，名字也很有特色，叫“不开药诊所”。
看这名字就莫名有种诊所不靠谱的感觉，但这家诊所门口聚了不少抱着孩子的人，并且还要挂号排队。
号码牌是自己从门口领取的，一个大扇子，上面有数字代表编号。
虽然不知道这老板是不是画像要找的人，但看这作风着实好玩。
池星和池海也没插队，在门口取了一把扇子。
俩人前面没排几个人，站在池星前面的是一对表情焦急的夫妇，小孩子似乎在发烧，脸很红，在男人怀里昏昏沉沉的。
池星看到这家人身上有一缕黑气，他抬手不动声色地弹走那小孩子身边的黑气。
池星的动作隐晦又自然，但这夫妻俩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孩子，自然看到他这个动作。
能找到这家的诊所的都是相对迷信的人群，俩人本就发愁孩子最近的不正常，看到池星这个动作想都没想地就要发火，尤其是抱着孩子的男人更是张口就说：“你干什么？”
他老婆也想骂人，但刚抬头看到池星的脸，骂人的话在嘴边卡壳了一下，她似乎有些疑惑，上上下下地看着池星：“您是……？”
她丈夫似乎也觉得池星有点眼熟，后面更难听的话没能说出口。
池星还没什么反应，但池海的表情很欣慰：“不愧回到咱们池家的地盘，果然大家都认识你！”
池星：“……”
这对夫妻听到池海的话后确定自己的猜测，脸上的表情立刻好了不少，男人的脾气直，他对池星说道：“刚刚不好意思，池先生你也来带孩子看病？”
他媳妇捅了下他的胳膊：“池先生还没结婚呢。”
池星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池海，点头：“对，带孩子来看病。”
池海：“……”
那对夫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产生矛盾的不愉快氛围彻底消散。
男人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池先生，我看直播说都说您会算命，您刚刚对小宝挥手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池星等着去见这家诊所的老板认亲，也没隐瞒，对这对夫妻问道：“你家最近是不是有亲人去世？”
这对夫妻点头。
池星又问：“去世人的衣服是不是在孩子身边？”
男人一愣：“对，我妈之前盖的毯子被我拿来给小宝用……”
他顿了下，眼睛有些红，语气迟疑地问：“是不是要把家里去世的人衣服给烧了？”
“那也不用。”池星看了眼他怀里的孩子，年纪很小，还不到一周岁的样子，“先收起来吧，小孩子现在小容易被冲撞到，等长大点再盖那毯子就没事了。”
男人心口一松：“这就好这就好，这毯子是我妈年轻时候自己亲手织的，真要烧了我会心疼死。”
他说着，对池星客气道谢，也不打算继续排队了，打算回家打扫卫生将去世人的衣服都先收好。
这对夫妻抱着孩子匆匆离开，池星和俩人的对话也吸引前面排队的其他人。
有认识池星的立刻走到池星身边搭讪，就算不认识的也感觉池星很厉害，当下都不排队找里面的医生了。
池星不是来踢场子的，其实不太想抢老板的生意，但这些人都太热情，不仅热情，怀中的孩子看起来也很可怜。
池星帮着这些人出了不少主意，等最后一对夫妻抱着孩子离开的时候，他看到诊所门口斜倚着一个男人。男人身上穿着白大褂，还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他眼中满是笑意地看着池星，张嘴说了第一句话：“池少抢我生意要怎么弥补我？”
在见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池星就确定了，这就是画卷要寻亲的人。
因为在他手上的画卷，他都要按不住了，想飞到男人身边。
并且男人的视线说是看着池星，其实一直在看着池星手上的画，眼中的笑意也是看到老熟人的惊喜。
池星将画卷扔给他：“补偿。”
男人动作潇洒地接过画卷，他摘下口罩，扬唇对池星笑道：“池少真是我的贵客，快进来再说。”
他长得有些古典，气质看起来飒然又洒脱，拿着画卷站在破败的门牌下有种和现代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但又因为身上的白大褂，和身后的诊所融于这个世界。
池海从池星和那对夫妻开始说话时就看傻眼了，他知道池星会算命，但没想到算得这么准。现在看到这个“医生”的长相，他又是一惊，他喃喃自语说道：“池星，怎么你认识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
前有昨晚海云商场的那个少年，现在又有这个俊逸非凡的青年，池海都要看花眼了。
池星走进破旧的小诊所，随口说了一句：“最好看的你还没见过。”
池海愣了愣：“谁啊？”
池星没回，只是低头看了眼玉佩。
池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眨了眨眼睛：“哦我知道了。”
医生也看向池星身前的玉佩，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海市裴家，确实钟灵毓秀。”
池星在诊所中看了眼，这个诊所内里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破烂”，就一张破桌子和几把椅子，其余的东西一概没有。
医生虽然穿着白大褂，但是桌前连一瓶药都没有，反倒摆放着不少画卷。
“此诊所非比诊所，有些简陋，让两位见笑了。”医生对池星和池海说道，“先坐吧。”
池星坐在长凳上，池海就坐在他身边。
医生将手上的画卷郑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后用一次性的杯子给俩人倒了杯茶。
池星没喝，池海倒是灌了好几口，一口气将水杯里的茶都给喝完了。池星见此，顺手将自己的递给他。
医生将画卷放在桌上，他动作仔细地解开捆着画卷的扎带，然后表情极其凝重又认真地打开画卷一角——
像是近乡情怯似的，他只敢打开一点，随后深吸一口气，又系上了扎带。
“是它，我找了它很久。”
有几道老虎的叫声响在诊所中。
池星：“这画流落到了国外。”
医生神情复杂：“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
池星说：“它也找了你很久。”
池海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画卷还会找人？”
医生和池星同时看了池海一眼，池星心中有些怜爱，好笨啊。
医生收回视线，对池星说道：“在许久前，我跟它……”
他犹豫了许久才说出那个词：“私定终身。”
“我跟它说过，只要它化为人形，我们就在一起，可惜后面物是人非。”
池星虎躯一震：“这是母老虎？”
医生表情不解：“肯定啊。”
小蛇从池星的手腕中钻出，它奶声奶气地对医生嘲笑道：“人家是公老虎啦！”
医生：“……”
池海：“……”
不是，等等，什么公母先放一边，为什么蛇会说话？！
第072章 冥婚
小蛇那句公老虎一出来后, 破烂不堪的诊所里，几个人都呆住了。
池星心中一直认定老虎是公的还好，但医生明显大受打击，他坐在椅子上瞪着画像, 好半晌都没说话。
池海也好久没说话, 但他突然嗷了一嗓子, 手指发抖地指着池星手腕上摇头晃脑的小蛇, 表情惊恐地问道：“我是不是出幻觉了, 为什么蛇会说话？”
小蛇将脑袋转了个圈, 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形状看着池海：“我不是普通的蛇, 我是天下地上最尊贵非凡的蛇族！”
池海更怕了, 要不是池星还在自己身旁，他早就冲出诊所了。
动物能开口说话带给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 他用一副要哭的语气对池星说道：“池星你说说话呀！”
池星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你喝点水冷静一下。”
池海表情呆滞地接过水，默不作声地灌了一大口, 水顺着嘴角流下。
池星抽了下嘴角, 递给池海一张纸。
医生也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池海和医生同时开口——
“蛇为什么会开口说话啊？”
“真是公的？”
诊所里顿时又同时陷入寂静。
还是小蛇摇着脑袋，笑嘻嘻地解释：“我会说话是因为我是妖。”
“大老虎真的是公的哦！我看到它蛋——”
池星连忙捂住小蛇的嘴巴。
医生都要站不稳了, 他表情沉痛：“本来还以为找到了心爱之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
池海纵然自己还在震惊中，但还是给老虎说了句好话：“真是你心爱之人又干嘛要分性别？”
医生一愣：“自古以来就是男女之别, 阴阳调和乃是正道……”
“别扯了。”小蛇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年给你们画画的你家主子就是个断袖。”
医生：“……”
池星：“……”
他轻咳一声，对小蛇问了句：“你还挺了解。”
小蛇：“都是大老虎跟我说的。”
医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是许久没说话。这期间池海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目光一直落在小蛇身上。
“你说得对。”医生总算开口说话了，“我跟它本就非凡间之物, 又何须在意凡人的这些男女之分？”
池海听到现在总算听明白了，他指着医生的手也在颤抖：“你跟那画里的老虎是一对？”
“不对不对不对……”池海捂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说道，“你说自己和它都不是凡间之物，说明你也不是人！”
池星露出欣慰的表情，他拍了拍池海的肩膀：“总算反应过来了。”
这要是林鹿，估计前后不用两分钟就能把整件事捋顺。
池海嘛，没怎么见过鬼，也没见过妖，更没见过所谓的画中人，大脑突然宕机过了这么久才摸清楚前因后果也算聪明了。
毕竟他们说话也没那么直白。
医生看向池海，对他露出一个假笑：“不愧是池家的人，心思精妙细腻。”
池海：“……”
别，笑得假惺惺的，夸赞的话也假惺惺的。
池星坐回原位，他目光放在画卷上，没打开的画卷很安静，池星也察觉不到画卷中老虎的情绪波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医生不知道你性别，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你也不要难过。”
画卷还是静静地躺在桌上。
医生叹了口气，走到桌前俯身摸着画卷，声音很低：“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话。”
画卷还是很安静。
在医生即将抚摸到画卷的时候，画卷倏地一躲，避开医生，然后飞到池星怀里。
池海又睁大了眼睛：“还会飞！”
池星有点无奈地拿着画卷，对医生说道：“它生气了。”
这换谁身上估计都会生气，找了千年的人因为性别之分要甩了自己……虽然一开始没说清性别也有问题。
小蛇幸灾乐祸地跟着重复：“生气啦生气啦！”
画卷一声不吭，医生继续道歉，表情诚恳，语气真挚。
但画卷就是不搭理他。
医生无可奈何地看着画卷：“还是和以前一样，倔强爱生气。”
他说着，还特别特别特别小声地说了句：“和女孩子一样。”
池星感觉画卷好像冷哼了一声。
医生站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画卷，声音宠溺：“这次又需要多久才会消气呀？”
他这语气，看样子在以前没少哄。
画卷还在生气，自然不会回应医生。
或者说听到医生这话更加生气了。
医生又看向池星，对池星说道：“我与你一道回帝都吧，你住在哪里？我搬到你隔壁。”
池星有点哑然，想到想住在自己隔壁一直没找到愿意卖房住户的叶清，他委婉说道：“我家小区没空房了。”
医生抖了下自己皱巴巴的白大褂，他坐回池星对面，手握成拳抵在额前，喃喃说道：“对，我差点忘了，你住的地方自然是帝都最好的小区……真有空房，我也没钱买。”
“这些年我漂泊在外，虽然赚了不少钱，但赚的都散出去了。”医生竟出乎意料地穷，他对池星怀里的画卷笑了笑，“你可别嫌弃我。”
画卷依然很平静，但卷轴边闪过一道浅浅的光芒，然后几块奇形异状的金子掉落在地上。
池海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一幕，手速比大脑反应更快地低头捡起金子。
医生动作自然地对他伸出手。
池海想了想，没给他，而是递给池星。
池星有点想笑，他接过金子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是真金。
画卷中的老虎还有金子？
医生看出他的疑问，主动解释道：“它的画卷当中有金矿。”
听到这个回答，就算是池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那岂不是代表老虎是有金矿的土地主。
池星将金子递给医生：“就是这么大的金子也不好换成钱，会被追溯来源的。”
医生接过金子，他摸了摸金子，脸上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好久之前我经常去它的画卷当中，它有时候觉得我吵就丢给我一块金子让我滚蛋，我会用金子换酒下次再去找它。”
那段日子惬意又舒适，街头小贩的叫卖声似乎都还近在眼前。
但转眼间已是千年。
医生又将金子重新还给池星：“给你，当是它暂住在你家的住宿费吧。”
“对了，我好像还差一份感谢费没给你。”
池星：“我把它送来的感谢费？”
医生点头，他打开破桌子的抽屉，里面也摆满了画卷，他在里面翻翻捡捡，找出其中一个画卷，双手捧着交给池星。
“这是……”池星接过，在下一秒陡地想起什么，“你的画卷。”
这世间的妖或者精怪都有自己的命门，虽然各有不同，但掌握一个鬼怪的命门就等于握住对方的性命魂魄。
像是画卷成精的命门，无非就是本体。
池星眉梢微蹙：“你也太信任我了。”
医生含笑说道：“我是信任它，而且……”
他不是人，是精怪，看人更为透彻，他看着池星额前的淡淡金光，眼中的笑意加深，跟在池星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要不然这妖族的小蛇也不会赖在池星身边。
更何况，医生的眸光落在玉佩上，瞬息之后又收回视线。
他语气苦恼地补上自己刚刚未说完的话：“而且我没钱，我买不起帝都的房子……它还在生我的气，还不如把画卷给你，你把我挂在它旁边，我才能哄它。”
池星：“……”
池星同样苦恼，感觉整个池家的活人还没有这些精怪多……
不过这些精怪都有庇佑家宅的作用，也不怕多，越多越好，对池家的运势也有良性影响。
池海瞪着自己的眼睛看着医生，似乎要把他身上看出一个洞。
明明长得和人一样，怎么就不是人呢？并且还要和池星住在一起！
以后他去池星家里想到墙上有双眼睛看着自己都觉得不自在——
医生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好笑地说道：“我只是画卷的本体在池家，‘人’不在。”
他一字一句含着笑意说：“我还要在外面赚钱娶老婆呢。”
池星感觉怀里的画卷动了下，似乎温度也有点上升。
池星：“……”
他突然想到了害羞就会发烫的玉佩，不由轻咳一声：“你害羞到自燃了。”
没等池星继续打趣画卷，外面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同时一个有些局促的声音响起：“医生……现在还接待人吗？”
池星转头看去，是一个中年女人，身上的衣服和诊所一样破旧，肩膀上还挑着担子，装满了新鲜的瓜果蔬菜。
医生连忙让她进来。
女人看到几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表情更为紧张了，说话带着帝都附近城市的方言：“俺、俺……”
“先进来再说吧。”医生动作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担子，“这么新鲜，刚摘下来的吧？”
女人露出一个笑，看到医生这么好说话，她也没那么紧张了：“我昨天刚摘的，一早上就坐车来望城咧。”
医生哈哈大笑，他性格很是豪爽：“快进来再说。”
女人总算走进诊所，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帕，手帕被一根绳子缠得很结实，她解开绳子，露出手帕中的卫生纸，她又把卫生纸给打开，然后才是一张张钱。
有五十一百的，也有十块二十的。
她看向医生，踌躇着说道：“医生，俺们村子里说你看病厉害，我专门从村里来找你，就是不知道你是咋收费的呢？我的钱要是不够，我就不打扰你了！”
医生指着担子，笑眯眯地说：“你不是已经付过诊费了吗？”
女人一愣，下意识说道：“这不是……”
“这是。”医生对她招手，“我不缺钱，你快坐下再说吧。”
池海凑到池星身旁耳语：“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没钱了。”
这个性格，怕不是别人找他看病，他还会倒贴钱给病人开药。
女人坐在小破桌的侧面，她看了池星和池海一眼。
池星主动对医生说道：“你先忙，我跟池海出去逛逛。”
医生还没说话，女人连忙开口：“你们是医生的朋友吧？我看你们的气色这么好，不像是生病的人。”
她皮肤有些蜡黄，笑容却很真挚：“不用这么麻烦出去，我、我家事没什么不好说的，村子里都知道。”
池星的长相好看，她没敢多看，而是收回视线，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地攥成拳头：“医生，我其实不是来看病的。”
“是隔壁村里的神婆说你不止会看病，还会驱邪。”
医生给她倒了杯水：“会一点，你慢慢说。”
她接过水，一紧张，家乡话又冒出来了：“俺、俺女儿半个月前生病走了，俺最近几天梦到她好几次，她哭着说自己不想结婚……但是她走的时候还没满十八岁呢，活着时候也没结婚啊！”
“第一次梦到，俺没放在心上，第二次梦到，俺感觉有点奇怪，去找村子旁边的神婆，神婆帮俺算了一下，说俺女儿在下面被人配了一桩婚事！”
“神婆还说俺女儿的尸体应该不在坟墓中，被人盗走了，被搞了个啥冥婚。俺女儿在下面不愿意才托梦给俺。”
池海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你去看你女儿的坟了吗？尸体还在吗？”
“没了。”女人抹着眼泪，“俺和神婆一起去看的，俺女儿连人带棺材都没了啊！”
池海倒抽一口冷气：“你们怎么不火葬？”
女人讷讷说道：“为什么要火葬，俺们村都是土葬的。”
她说着，又抬头看向医生：“医生，俺想找到俺女儿，带俺女儿回家！神婆说她算不出俺女儿在哪，她说你是有本事的，让俺来找你。”
女人眼巴巴地看着医生，池星和池海也看着医生，就连池星怀里的画卷，似乎都在盯着医生。
医生突然感觉自己的压力有点大，他用手抵着额头，声音苦涩：“我只会看些简单的……话说你说的那个神婆是不是名字里有一个常？”
女人点头。
医生苦笑：“她不应该算不出来你女儿的具体位置，是不是她不敢招惹啊？”
女人一愣：“俺不知道。”
医生又问：“你没报警调监控吗？”
女人摇头：“村里没监控。”
医生对女人要了她女儿的生辰八字，女人来之前就早有准备，包在手帕里的那些钱最下面有一张白色的纸，她将纸递给医生。
医生看了眼，脸上的苦笑更重了。
池星饶有兴味地看着医生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只觉得这医生看起来和普通人完全没有不同之处，就连情绪都和人一模一样。只要没人说，任谁都想不出来他是一幅画。
池星的目光太明显，医生突然呵呵笑了下，对女人说道：“虽然我算这些不擅长，但是巧了呀！我身边这位可是个实打实的大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擅长八卦推算……就没有他不会的。”
他指着池星，隆重地介绍着：“让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姓池，早年就是以算卦找人而风靡帝都火出圈的池大师！”
女人用一种敬仰的目光看着池星。
池星：“……”
早年？按照医生的算法，别人一天，他一年是吧。
池海没憋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池星没好气地看了医生和池海一眼，对医生问道：“你真不会？”
医生扶额：“真的，千真万确。”
他声音极小，声音只有池星能听到：“我只能看到普通人被鬼缠上的凶戾黑气，简单的我能处理，算命找人我真不行。我是精怪，总不至于去学道家的那些吧？克我自己呀。”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今末法时代，他能维持人形在各个城市找画卷就已经够不容易了。要是再用其他的法术算卦，估计算不了几次，他就得回画卷中了。
池星医生手中接过那张白纸，上面写着女孩的生辰八字。
池星：“这八字，很阴。”
医生也点头：“特别适合冥婚。”
池星算了下生辰八字的具体位置。
医生、池海还有女人都目光灼灼又期待地看着池星。
池星：“……”
说来惭愧，他没能算出来……
好像把女孩带走搞冥婚的人真有点名堂。
池星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咳嗽了一声，指尖点了点玉佩。
下一秒，空中出现一行只有池星和医生能看到的一行字。
【尸体在青西村，按照这生辰八字来算，今晚最适合冥婚。】
池星：“青西村。”
医生：“没听过，这村子在哪？”
女人和池海更是一脸茫然。
池星拿出手机查了下这个村子。
医生趁着空隙又小声地对池星说道：“你这外挂牛逼呀！”
池星没搭理他，自家哥哥的帮忙叫相亲相爱一家人好伐？
网上关于青西村的介绍不多，在南方的某个城市，距离望城很远，而且根据查出来的资料显示，这是一个荒村，村里早就没有住户了。
“荒村挺适合办冥婚的婚礼的，好位置啊！”医生站起身对女人说道，“你先回家吧，我们会把你女儿尸体带回来的。”
他表情郑重其事，说的方法不是“带尸体回来”这种可怕的话，而是带黄金回来似的。
女人心心念念着女儿，想要跟着一起去。
医生拦住她：“你不用去，拖后腿。”
女人：“……”
池海：“……”
他嘴快，没忍住说道：“你这几个月就换个城市是因为嘴欠会被打吧？”
医生大惊失色：“这都被你发现了？”
池星没和几人贫，他查着荒村的位置，开车过去要十几个小时，不如开直升机过去。
他走到诊所门口，对裴钦问道：“冥婚都是晚上成婚吗？几点开始？是十二点还是？我过去要准备些什么？”
【九点迎新娘，十点接待鬼客，十二点前礼成。没什么要准备的，准备好直升机吧。】
池星：“……”
看裴钦开玩笑的语气，貌似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池星还从来没遇到过冥婚，对冥婚好奇无比：“我们要在婚礼上抢新娘吗？”
【对，抢尸体。】
池星：“……”
跟裴钦聊不下去了。
池星转身，对女人说道：“我们先开车送你去车站吧。”
女人摆手：“不用麻烦你们了，俺自己回去。”
她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担子：“俺步行，开车不方便。”
她对池星笑了笑，笑起来眼角满是皱纹：“大师，你们一定要把俺女儿带回来呀，以后每年俺都会送菜感谢你们的。”
池星心里叹了口气：“放心吧，一定会带回来的。”
池星几人还是将女人送到车站，然后一行人开车回帝都。
主要回去拿符箓，虽然裴钦说不需要带东西，但晚上去冥婚上抢新娘，不准备点天雷符这种克制鬼的符箓，池星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池星回到家后，将从裴家带回来的符箓一股脑地装上，这天雷符就连妖都能克制，在他装符的时候，医生都往后退了点，小蛇更是噌地一下蹿没影了。
除此之外，池星还准备了桃木剑。
医生不怕这个，他看着池星手上的剑，说了一句：“这玩意不用带，花拳绣腿，没什么用。”
池星丢下桃木剑，然后又想装一袋子糯米。
不过也被医生拦下：“不用带这么多，有天雷符就够了。”
池海凑过来问了句：“池星，你真要去抢新娘？”
池星点头。
池海咽了下口水：“我也想去。”
医生：“你也拖后腿。”
池海：“……”
他咬牙说道：“多一个人多份力量，再说了，我又不怕鬼。”
在池海的印象里，鬼一点都不可怕，压根不像电影里那么阴森恐怖，而是和活人没什么差别。
这是昨晚遇到的鬼司机给他的自信。
池星想都没想地拒绝了。
他都不确定有没有危险，万一拖累池海就完了。
池海还在自我推荐着：“池星你先别拒绝，你想，我能帮你拎东西，你符箓装了一大包。”
“我还能给你们把风！并且……”
“到时候抢新娘，那可是尸体，你这么挑剔肯定不愿意背着尸体走吧？”
池星还真没想到要背着尸体走，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冥婚是要两具尸体成婚的，女鬼就算想走，也不一定能操控自己尸体离开。”
魂魄很轻，尸体太沉，刚死没多久的鬼是做不到操控自己的尸体的。
能操控尸体的，那得是剥皮鬼了。
“那你一起来吧。”池星看了池海一眼，又看向医生，“到时候你们一起抬着尸体。”
医生：“……我也去啊？”
池星理所当然地点头：“要是遇到危险，你先在前面顶着。”
“……”
话糙理不糙，反正他是画卷不是普通人，确实能抗一会儿。
一行人带着一堆东西出发。
帝都距离青西村挺远，坐飞机到那里都得下午了，还不能直接将飞机停在村口以免打草惊蛇。
临出发前，医生让池星把老虎的画卷也带着。老虎自古就有威慑、力量等的含义，带着它也能震慑鬼怪。
飞机停在镇子里，还得再坐车前往青西村。
镇子里通往青西村的大巴车只有一班，中途经过青西村，几人买完票后坐在大巴后排。
坐在池星前面的是个热情的大爷，他看池星几人长得都好看，一直回头打量。
池海对大爷笑了下，大爷挺喜欢他，还掏了把瓜子递给他。
池海把瓜子分为三份，分给池星和医生。
医生爽朗又长袖善舞，池海也挺热情，俩人都和那大爷聊了起来。
池星看了眼瓜子，没吃，又还给池海。
医生也不爱吃瓜子，将手上的瓜子都给池海。池海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
大爷一听到几人要去青西村，震惊到瓜子壳都忘了吐出来：“那村子里闹鬼！尤其是今晚！”
大爷的说话声很大，连司机都扭过头说了一句：“青西村？每年的今天都晦气得很，你们几个小伙子去这干嘛？”
池星说：“我们是灵异主播，听青西村有灵异事件去直播。”
大爷嚯了一声：“胆子真大！”
“不过你们算是找对闹鬼的地方了，那村子确实闹鬼，不少人都看到过。”大爷看着池星的脸，又说了一句，“那村子里的鬼有时候会办喜事敲敲打打的，就喜欢你这种好看的人咧。”
池星：“……”
话题一下子走偏，车上的人都知道青西村，当下都参与了话题。
“都是传言吧？我就没看到过青西村闹鬼。”
“真的闹鬼，我侄子的堂弟的媳妇的二婶子的孙子跟我说过，他在青西村看到有人办喜事！妈的，荒村办喜事，就问你怕不怕？他回家烧了一个月，差点人都烧傻了。”
“我感觉是真的，青西村每年在这天都会闹鬼……二十年前，青西村全村被烧死，一个都没能跑出来。”
“这事说来也蹊跷，村里虽然会着火，但是怎么会烧死全村的人啊？”
池星若有所思地听着这些话，池海突然感觉有点怕：“全都是烧死的？”
医生吓唬他：“烧死的鬼可吓人了……”
池海嘿嘿笑了一下：“车祸的鬼我都见过，也不是很吓人嘛。”
医生多看了池海一眼：“那你胆子挺大。”
在所有鬼当中，车祸的鬼恐怖外形能排在前十。
见到车祸的鬼都不怕，真不愧是池家的人。
池星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听着车上的人提着青西村。不过这大晚上的，又是青西村出事的日子，车上的人提到这些都有些怕，匆匆说了几句话后话题就变了。
大巴缓缓开到青西村门口，司机和那大爷都劝了一句，不过看到池星几人的去意坚决，只叹气地看着池星几人的背影。
等池星几人离开后，热闹的车内顿时变得寂静，没有人再说话，只从车窗中默默地看着池星几人。
池海对这热情的大爷和司机都挺有好感，下车后还挥了挥手，不过他手动了几下，发现有点不对劲。
坐在车窗边的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些人脸色惨白，唇色发青，和池海刚刚在车上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池海看愣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喊了一声：“池星！”
“怎么了？”池星正在看青西村，听到池海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池海手指颤抖，他指着远去的大巴，声音都要哭了：“那、车、车、上不对劲啊！”
“一车的鬼当然不对劲啦！”医生对池海说道，“不过这群鬼也没恶意，你也不用太怕。”
池星也收回目光：“他们挺喜欢你的。”
池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眼泪挂在脸上，声音凄厉：“你们怎么不跟我说啊？”
池星：“怕你在车上跳窗。”
医生：“这不是看你跟那大爷聊得热火朝天嘛？”
池星点头，他拿起画卷轻轻敲了下池海的脑袋：“那大爷真对你挺喜欢的，把自己的供品瓜子都给你吃了。”
池海：“……怪不得你们都不吃！我可承受不起这份喜欢。”
池星叹息：“如果是林鹿一定在刚上车就能发现不对劲。青西村二十年前就荒废了，怎么可能还有车会在青西村经停？”
池海为自己挽尊：“不，绝对不是我的问题，我是跟着你们去车站的，谁能想到车站里还藏着一辆鬼车。”
几人说着话，同时走向青西村。
此时时间约莫八点多快九点，池星记得裴钦说九点会迎新娘。
走到村口时，医生拦住池星和池海。
他从兜里摸了摸，摸出一缕细细的长发丝，这发丝柔顺有光泽，他将发丝系在手腕上，对池星和池海说道：“这个村子里……阴气太重了，来之前没想到全村都是惨死。我们是活人，闯到死人的地方身上的味太重，得带着死人的东西压住身上的阳气。”
他看着池星，语气凝重了几分：“你身上的画卷和天雷符也不能随身携带。”
池星哦了一声，将东西一股脑地扔进裴钦的玉佩中。
医生微愣，有点羡慕：“这外挂真爽——”
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一只红色的绣花鞋，递给池星：“拿着，压着你身上的活人味道。”
“死人的？”池星有些嫌弃。
医生：“将就吧。”
“不要。”池星伸出手，对着空气说道，“裴钦，给我你随身携带的东西。”
一道白光闪过，池星手上也出现一缕衣角。
这衣角好像是从衣服上才撕下来的，崩坏的衣服纹路都清晰可见。
池星看着这衣角好几秒，然后折叠好收进口袋中
医生又举着绣花鞋看向池海。
池海：“……我也不要。”
医生：“你也有外挂？”
池海：“按照裴钦的身份，他和池星一样都是我弟！”
他说完这话后，双手合十对着玉佩的方向拜了拜：“裴钦，你也赏我点衣角吧！”
说着，他也对着空气举起手。
几秒过后，空气十分安静，裴钦压根没理他。
医生憋笑，将手上的绣花鞋强行塞给池海。池海哭丧着脸，用两根指头捻着绣花鞋，跟在池星身边走进村子里。
村子荒废好多年，到处都是断裂的房屋，就算过去了二十年，地上还残留着大火灼烧过的痕迹。
刚走进村子里，池海就感觉有一股森然的凉意从后背窜起，这个村子给人的感觉太阴森了。
医生明显胆子比较大，他走在最前面，还推开离自己最近的房子看了看。
等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医生又收回想要踏进去的步伐。
房屋结构都被烧塌了，地面上除了散落着被烧黑的横梁，还有焦黑的瓦砾，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池星不用进去都知道被烧焦的房子会是什么样的，他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按理说村子里应该有不少鬼，但几人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都没遇到鬼。
医生：“难道都是传言？”
他自来熟地捅了下池星的胳膊：“让你哥再算一下尸体的具体位置。”
池海瓮声瓮气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没有鬼是因为都去婚礼现场喝喜酒了？”
没等几人继续说话，本就昏暗的天空变得更为暗沉，一阵阵唢呐奏乐声从不远处响起。
夜空中也纷纷扬扬落下纸钱，这纸钱和下雪似的，黑色的夜空都飘着白色的纸钱。
没几秒的时间，几人头上肩上就落下不少纸钱。
池星拉着池海躲到其中一栋烧得没那么黑的房子，从窗户打量着外面。
医生不是人，对这方面也不是很害怕，他躲进屋子里后还开玩笑说了句：“是不是南方的鬼没见过下雪，撒纸钱比下雪还要夸张。”
随着他的说话声，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唢呐声离得越来越近。
这唢呐声既像喜事，又因为怪异的曲调听起来更像是丧事。
几人的视线中终于出现来接亲的鬼队，不是鬼，而是纸扎的人。
一群纸人吹吹打打，有抬着花轿的，也有奏乐的，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纸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这群纸人脸色煞白，偏偏脸上有两团诡异的红晕，除了领头的两个纸人点了眼睛，后面抬着花轿的纸人都没有眼睛。
最前面的两个纸人停在池星等人藏着的房子门口，所有纸人都直勾勾地看着窗户的位置。
池海感觉一阵毛骨悚然，他身子都在发抖，本来还嫌弃那绣花鞋，但现在却紧紧地抱在怀里。
池星也被这些死物盯得有些不适，不过摸着玉佩，他又心中大定，裴钦没出声，就代表这群纸人不足为惧。
纸人在门口站了有一分钟，迟迟没有离去。
池海在池星耳边小声说道：“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池星同样小声：“不知道。”
这场景实在诡异，池星几人躲在房子里，外面是吹着唢呐的纸人，纸人停在门口还在不停地撒着纸钱。
又过了几分钟，纸人的奏乐声倏地一停，后面飘来一个鬼。
这鬼穿着一身黑，是个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的女鬼，她比纸人要灵活多了，穿过纸人推开门，对着池星几人的方向笑盈盈说道：“新娘子，吉时到啦！该上花轿啦！”
池星和池海都悚然一惊，谁、谁是新娘子？
鬼推开门，她从池星几人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池星几人身后。
池星和池海僵硬地转头，月光顺着被打开的门映进来，几人这才看到这栋房子到处都挂着红色的囍。这本是房子的客厅，被做成了卧室的样子，后面摆放着一张床，一个穿着秀禾服，盖着盖头的女人正对着池星几人坐在床上。
女人坐姿死板而僵硬，裸露在外的手上满是尸斑，这是具尸体！
“擦啊……”池海差点晕过去，一想到自己背对着尸体这么久，他就吓得浑身发抖。
池海的声音让鬼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房间里还有其他客人先是一惊，然后又掩唇笑道：“几位是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吧？怎么走到新娘子的房间啦？酒席在后面呢！”
“大喜”的日子会来许多喜欢凑热闹的陌生鬼，池星几人身上不止有死人的物品，又满身都是纸钱将身上的活人味道死死压住，所以这女鬼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被女鬼搭讪的池海一动都不敢动，浑身都在抖。
女鬼见几个鬼没说话，嗅了下空气，神色微变：“怎么好像有活人的气味？”
池星眼疾手快地从窗边摸了一手灰，趁着女鬼不注意，给自己脸上涂了点，然后也给池海脸上抹了些。
至于医生，他不是活人，不用担心气味太特殊。
池星主动开口：“我们从隔壁村赶来吃酒，路上遇到了几个活人，身上沾染了些吧。”
女鬼这才恍然大悟，她没多追究，扶着新娘子起身。
池星不动声色地踢了池海一脚：“去把新娘子扶到花轿上。”
池海：“……”
他用眼神控诉：“你怎么不去？”
池星自然地小声说道：“你不是说要来抬尸体吗？”
池海闭上眼睛：“我以后再都不口嗨了，我害怕。”
池星又从自己肩上拿了几张纸钱，蹭了些窗灰贴在自己额侧的位置，随后走到新娘子身边扶着新娘子的胳膊。
一股寒意顺着池星的掌心一路蔓延，冻得池星胳膊都有点发冷。
女鬼看了池星一眼：“谢谢你咯，不用喊纸人来帮忙咯。”
医生站在暗处一直盯着女鬼，要是女鬼发现端倪，他会第一时间出手。
此时见女鬼没有继续怀疑他们，他也从角落处走出，嘴角挂着笑意走到池星身边扶着新娘子另一边身子。
然后顺势和女鬼聊了起来。
女鬼从池海身边路过，看他一直在抖，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活人见了鬼似的？”
池星：“他刚死没几天，没见过世面。”
池海：“……”
擦。这世面不见也罢！
第073章 抢亲
池海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女鬼看着都要笑了，她理解地说道：“我刚死没多久也这样，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脸色煞白，但又因为喜庆的日子, 给自己上了妆, 一张惨白的脸上两团腮红极其显眼。
她一笑起来, 比外面的纸人还要恐怖。
池海差点表演一个原地昏迷——
还是池星踹了他一脚, 在疼痛之下他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池星也不好受, 作为一个活人, 谁想扶着尸体啊！
池海也看出池星的不容易, 没再继续掉链子, 不过也没敢和女鬼说话，而是跑到池星身旁, 想要伸手帮池星扶着尸体。
手刚伸出来，他又缩了回去。
池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医生在一旁最为冷静, 他看着这兄弟俩, 心里暗自发笑，感觉这兄弟俩也挺有意思的。
池星和医生一左一右将尸体抬上花轿, 池星甩了下胳膊, 感觉半边身子都被这尸体冻麻了。
新娘子上轿之后，纸人又开始吹吹打打起来, 不需要有人指引，队伍掉头转向来时的方向。
女鬼在队伍的最后面守着花轿，她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池星站在她旁边, 佯装随意地问道：“新娘子的魂魄在宾客那边吗？”
“对呀。”女鬼侧头看了池星一眼，忽然说道：“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池星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生前也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美男子, 名声在外，可能你见过我。”
女鬼：“……”
池海和医生：“……”
这不要脸的话让女鬼诡异地看了好一会儿池星：“好不好看不知道，你这脸皮厚度当真无人能及。”
池星学着医生的假笑，对女鬼笑了笑。
女鬼又看向池海问道：“你手上拿着绣花鞋干嘛？”
池海一愣，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他抱着绣花鞋，绞尽脑汁地说：“我、我我……这是我和我媳妇的定情信物。”
“我送她一双绣花鞋，她送了我一双鞋垫，我们相约就算死后也要带着信物。”
女鬼：“……”
池星和医生强忍着才没能笑出声，池海哭丧着脸，心里疯狂道歉：清清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形势所逼，不是故意诅咒你的……
女鬼哦了一声，她又将视线挪到医生身上，医生对她露出一个要比池星的假笑真实三分的笑容。
女鬼在他身上没看出来什么，但也问了一句：“你们几人都是刚死没多久吗？怎么和活人走路似的。”
池星几人顿时后背一寒，池星的视线落在女鬼的脚上，她脚尖着地，轻飘飘地走着，说是走不太准确，应该是飘。
池海这次接得很快：“刚死不太适应。”
女鬼有点怀疑：“是吗？”
医生点头：“正是。我比他们死得早些，我走路就是飘着的。”
他说着，脚尖着地飘在路上。
女鬼一看，心里的疑虑总算完全消失。
她对几人客气地笑了下：“几位不要见怪，几位出现在新娘子房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来抢亲的呢，所以我才多问了几句，还请几位见谅。”
池星几人心中一凛，他们还真就是来抢亲的。
池星若有所思地看着女鬼，听这女鬼的话，好像经常有来抢亲的？他这么想的，也就装作好奇的模样问了出来。
女鬼倒是没有隐瞒：“你们刚死没多久，不知道也正常。咱们村子的鬼分为两批，一半住在南边，另一半住在北边。虽然都在同一个村子里，但是有世仇。”
“每当我们南边的鬼举办婚礼，那北边的鬼都会来捣乱。”
女鬼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意，很快又被她压下，语调奇异地说道：“所以刚刚呀，我以为你们是北边的鬼呢！不过想想也是，那群鬼每次来抢亲都在要拜堂的时候，哪会提前来？”
不过一番试探下来，女鬼可以认定这几个鬼刚死没多久，什么都不清楚，根本不知道村子里这些事。
池星恍然大悟：“南边、北边……是不是跟二十年前的全村被火烧死有关？”
女鬼还没回答，池海和医生的额头同时冒出一滴冷汗。
池少，您可真敢问！
然而池星一向是直率派的，他问完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将自己是“刚死鬼”的身份扮演到底，假装不知道询问鬼的死因是鬼界一大忌讳。
女鬼阴森森地看了池星一眼，池星站在她身边，她这一眼扫过去看到池星满是窗灰和贴着纸钱的侧脸。本该狼狈的模样，又因为池星的五官实在优越，看起来反而有一种独特的俊美。
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脑子不太正常什么话都敢问也实属正常了。
女鬼看着池星完美的下颚线以及比她化了妆还要浓密的睫毛，最终还是没有发火，而是语气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这皮相确实不错。”
她到底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年纪在这，就算觉得池星好看也没有看入神，又多看了几眼后就收回视线。
“南北不和是和二十年前有关。”
女鬼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明显不愿再多说，她笑盈盈地看着池星，丢下一句：“贵客，今日大喜的日子，勿要多问。”
她说完这话，脚尖轻点飘到前方，在花轿旁候着。
池星几人的脚步却慢了下来，池星看着女鬼的背影一直没说话。
池海贴近池星，他看到女鬼彻底离开才敢说话：“池星，这里好诡异。”
“都是鬼，能不诡异嘛？”医生也同样看着池星，“等会儿婚礼要是乱起来，正好方便我们抢亲！”
池星点头，他还从来没见过都是鬼的村子，并且还是举行婚礼的鬼村。
气氛阴森古怪，晦气又喜庆，要是有普通人误入，在全村忌日的这天能看到这些鬼，真的会被吓疯。
这村子还挺大，池星几人跟在队伍后面走了将近半小时才走到宴请宾客的地方。
是村里最豪华的一处房屋，足足有五层，外面也有烧焦的痕迹，不过要比村口那些好太多。
房子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贴着白色的囍字，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两排笑容诡异的纸人在迎接客人。
并且这门口飘满了鬼，这些鬼奇形怪状，各种死法都有，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我擦……”池海紧紧拽着池星的胳膊，他声音颤抖，“鬼怎么这么恐怖？”
难道不是像鬼司机那样和活人没差别吗？实在不行，像大巴上的那些鬼一开始像活人后面冷漠也行啊！
怎么一个比一个吓人？
池星看出池海是真的害怕，他拍了拍池海的胳膊：“别怕，看多了就习惯了。”
池海：“……”
这他妈是安慰吗？！
医生调侃道：“你不是连车祸鬼都不怕？”
池海要哭了：“我看到的车祸鬼不是这样子的！”
花轿的到来让门口的鬼一静，紧接各种阴冷的贺喜声传来，新郎也从房中走了出来。
新郎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脸色很白，还泛着青色的病气。
他对周围的鬼拱手，将新娘子的尸体从花轿上迎下来，苍白秀气的脸上满是笑意：“谢谢大家的祝贺，大家快请坐。”
目前还没看到新娘子的魂魄，池星往房屋内看了眼，新娘子的魂魄应该在这，只不过她不愿意成亲，估计新郎也不会把她魂魄放出来。
他低声对玉佩问道：“十二点礼成前，新娘子的魂魄会出来吧？”
【会。在此之前，你们不要暴露活人的身份。抢亲之后也要小心。】
池星不动声色地点头，这么多的鬼，他肯定会万分小心，他倒不怕鬼，只是怕被这些鬼发现是活人后，新郎会将新娘子的尸体和魂魄给藏起来。
那他们这趟就算白来了。
酒席摆在房屋门口和院内，新郎牵着新娘走进房内，池星等人和村子里的鬼不熟，也没能进院内，只能在门外的酒桌前打探着消息。
这些鬼也有各自的圈子，尤其是来参加喜酒，都是和相熟的鬼坐在一起。
池海瑟瑟发抖地躲在池星身后，他看到这么多鬼恨不得把自己戳瞎。
池星和医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要“搭讪”的想法。
医生性格活跃，他溜达到酒桌旁，随手拍了下话最多的男鬼，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哈哈大笑道：“好久不见呐！”
这男鬼表情不解：“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你活着时候咱俩还一起喝过酒呢！老王你还记得吧！我们跟老王一起喝的酒！”医生张口就来，笑眯眯地看着男鬼。
男鬼恍然大悟：“老王是吧？哈哈哈你是老王朋友？我对你有印象，我们之前是在一起喝过酒！”
医生立刻和男鬼勾肩搭背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
池海：“……”
他钦佩地看着医生，对池星小声问道：“他怎么知道这鬼有个朋友叫老王？”
池星轻咳一声：“大家身边应该都有姓王的朋友吧……”
这个姓实在太常见了，就算关系不熟，也总归有认识姓王的。
池海秒懂，他发现医生这千年的日子不是白混的，懂得这么多，比他们活人还要像人……
“看来咱们三个人当中，只能靠医生搭讪了。”池海还在发抖，“我是不行，没胆子和这些鬼搭讪，池星你也不行，你不爱搭讪……”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到一个女鬼羞羞答答地走到池星身边。
女鬼手上端着两杯酒，看不出具体的年纪，她快速地看了池星一眼，然后声音阴冷又柔缓地打着招呼：“你好。”
池海：“……”
他将没说完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该死哦，虽然池星不喜欢主动搭讪，但是别人喜欢主动搭讪他啊！
就连来到都是鬼的村子，这点都没发生改变！
池星刚想接过女鬼手中的酒，突然感觉玉佩中冒出一阵寒气，他动作一顿，没继续接酒，而是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在外不饮酒。”
女鬼更羞涩了，语气幽冷：“那你抽烟吗？”
池星：“也不抽烟。”
“不抽烟也不喝酒……”女鬼抬起头看着池星，“正好是我找新郎的标准。”
池星立刻改口：“有时候也会抽烟喝酒的。”
女鬼跟着改口：“没关系，男人嘛，抽烟喝酒才有男人味，我更喜欢啦。”
池星：“……”
在池星身后的池海肩膀疯狂耸动，要不是不合适，他都要狂笑出声了。
然而这还不是唯一一个搭讪池星的，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女鬼，甚至还有几个男鬼意有所指地问池星的性取向。
医生和那桌鬼搭讪了好半天还在外面，但池星已经带着池海来到了院内。
医生在外面说道：“我朋友在里面，我也进去坐吧！”
他走到池星身边，听着这些鬼乱七八糟的搭讪和询问，发现池星在短短时间内，竟然“闯荡”出了一片名声。
现在不管是坐在外面的还是院子内的鬼，都知道今天来了个很好看的人参加婚礼——
医生没忍住，哈哈大笑。
池海也憋笑到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本来还怕得不行，现在看着被众鬼环绕的池星，也觉得没那么怕了。
池星被一群鬼拉着在桌前坐下，他刚准备坐下，又从隔壁桌走过来两个漂亮的女鬼，非要拉着池星去另一边坐。
这两群鬼还吵了起来：“你们干嘛？抢鬼啊！”
“怎么，不行吗？他又不认识你们！”
“那也不认识你们呀！”
吵闹的动静太多，先前的女鬼走出来查看情况，她一看到池星就笑了：“哎哟，是你呀！”
她看着抢池星的几个女鬼，掩唇笑道：“都别吵了。”
不过把池星安排在哪桌都不太合适，女鬼略微沉吟，又看了眼池星的面容，最终说道：“你们去主桌坐吧。”
池星客套地问了一句：“会不会太打扰了？”
女鬼又笑了：“你呀，等会儿别问一些让大家不高兴的话就行。”
她还挺喜欢池星，对池星几人招手：“来吧。”
她把池星几人安排在最靠近房屋的酒桌，这酒桌上的鬼都脸色惨白，表情不像其他桌的鬼那么喜庆，而是带着淡淡的忧愁。
池星一坐下就问道：“担心新娘子被抢？”
池星这一会儿闹出的动静太大，这桌鬼都知道他，闻言不由点头：“拜堂时间定在十一点四十八，就怕住北边的那群鬼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抢婚。”
“别担心，他们真敢来闹事，到时候我会帮你们的。”池星顶着满脸的灰，对这桌的鬼笑了下。
这话拉了不少的好感，桌上的其他的鬼也开始和池星几人聊了起来。
医生套话功能实属一流，没过多久就套出不少村子里的秘事。
比如村子里住在南边的鬼，也就是办婚礼的这些鬼，其实一开始不是村子里的人，只是逃荒时候迁移到这边的。而住在北边的鬼则是原本的村民，不过后来原住民出了意外，村子里就只剩下后来迁移过来的村民。
而这群南边的村民没过几十年，在二十年前就都被烧死了。
住在南边的这些村民说得含含糊糊，中间的细节没说，但池星在一旁听了会儿，就知道这事估计不简单。
什么意外能让原住民全部没了？然后又是二十年前的现住民没了？
并且在死后，村民分为南北，斗得你来我往，这分明是生前有大仇的模样。
就算这些村民没具体说，但从说话时心虚的表情中能看出来当初这事，估计是他们迁移过来时发生的矛盾，而且主要缘故也怪他们。
池星一边听着医生和村民的对话，一边看着房间。他就坐在门口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房间内。
房间内暗沉压抑，点着白色的蜡烛。池星是活人，在夜晚中看不太清里面具体的模样，但隐约中看到有一张摆放着香炉蜡烛等供品的紫檀木高桌，另外房间两边还有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桌椅，并且在正中央有两口棺材。
这些都是大致的轮廓，还是池星连蒙带猜的，但具体还有些什么摆饰，池星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清。
池星用指尖点了点玉佩，小声说道：“借点鬼力给我用，我瞅瞅里面还有啥。”
【……】
【活人借鬼力不好。】
几秒后，池星的手机震动了下，裴钦发来一张照片，正是房间内的高清照片。
除了和池星看到的那些相似之外，桌子旁各有九个纸人，两边共计十八个纸人。
数字九是好寓意，十八这个数字在鬼当中也是好寓意。
这些纸人都被点了眼睛，正盯着拍摄的方向，好像知道有人在拍它们似的。
除去这些诡异的纸人，两旁的椅子上也分别坐着“人”。这些人不是纸人，看起来像是泥塑，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动作统一而僵硬地看着房间正中间的两口棺材。
这棺材就更诡异了，左边的棺头上装饰着十八朵红到艳丽的花，右边的棺材同样是十八朵花，但却是纯白色的花。
一红一白，看着就瘆人。
白色的蜡烛火光微弱，点了和没点似的，没什么光亮，只有阴森森的两点光在房间中闪烁着。
池星看了好一会儿这照片，将照片从手机上删除。
他给裴钦发了条消息：棺材里是尸体吗？
【不出意外，尸体在棺材里。】
出了意外就不好说了。
池星撑着下巴，对医生和池海小声说道：“房间里有两口棺材，新娘子的尸体应该就在棺材中，等会要是有鬼来抢亲，我们就趁乱把棺材里的尸体带走。”
池海：“在哪个棺材里？”
医生：“棺材不会封口，冥婚要把尸体扶起来的，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几人商量好后，和桌上的村民聊得更欢了。
有村民问池星多大了。
池星：“今年二十二。”
村民唏嘘：“才二十二就死了？死前结婚了没？”
池星：“还没有。”
池海嘲笑：“别说结婚了，他连对象都没谈过。”
村民呵呵笑了下，然后看向池海：“那你呢？”
池海：“……”
他干巴巴地说：“我也没谈过。”
村民笑了：“那你还笑他呢？我看他就算现在死了，只要想谈也不会缺鬼。”
他说着，又看向池星：“我婶婶家有个妹子，刚死没多久，长得挺漂亮，你看……”
池星委婉地说道：“我家规甚严，结婚这种大事还需要家人做主。”
村民“害”了一声：“你才二十二，什么家规不家规的，你家肯定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是你自己当家做主？”
池星：“我有个哥哥也死了，家里现在他当家，结婚一事还得他做主。”
池海和医生疯狂咳嗽起来。
村民对池星的哥哥也很感兴趣：“你哥也这么好看吗？他也是单身吗？”
“……”池星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是家里最好看的，我哥，最丑。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了。”
【……】
池海和医生都被自己口水呛着了，裴钦要是丑，这世界上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池星真敢说。
村民有点遗憾，岔开话题不再提及池星的“丑哥哥”。
在外面一阵热闹的时候，新郎再次出现，不过这次是和新娘子一起出现，并且这新娘子不是之前的尸体，而是死后的魂魄。
新娘脸色很白，和尸体上穿的衣服相似，都是秀禾服，不过她没盖着红盖头，而是被新郎牵着，动作麻木而呆滞。
她脸上满是不情愿，但也知道凭自己一鬼之力逃不出这个鬼村，眼神中透着些绝望看着自己脚尖。
她被同样飘着的新郎牵到房子中间对着两边的泥塑拜了拜。
池星猜测着这泥塑应该是新郎的“家人”。
冥婚中讲究良辰吉日，好时辰没到，新郎也没和新娘拜堂，而是和新娘站在房间中等着时辰到来。
院子内外一片欢腾的笑声，喝喜酒的鬼长相各异，但都脸色惨白，笑容诡秘。
而在房间中的新郎和新娘穿着红色的衣裳，却安静到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只各自站在自己的棺材旁。
池星看着隐在房间黑暗中的这对新人，心里泛起不适感。
冥婚这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
“礼成前要是没有鬼来抢亲，咱们就动手。”池星踢了下和村民喝酒的池海，对他说道，“你别喝了。”
池海嘿嘿笑道：“这酒还不错，感觉比别人送我爸的酒还要好。”
他说着，还想夹菜吃，不过被医生拦下。
池星蹙眉：“你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才刚吃过瓜子供品，现在还敢吃这些菜？”
池海一激灵，清醒了不少：“气氛太热闹，上头了。”
顿了顿，池海又说：“我吃瓜子也没事，吃点菜也没啥吧？”
池星没解释，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池海没敢继续夹菜。
几人坐到了十一点半，时间越晚，来的鬼越多，外面反而变得更加热闹。
池星看着手机的时间，只要里面开始拜堂，他就准备进去抢亲。
秒针一秒一秒地转动，房间内传来新娘子绝望不甘的哭声，其中还掺杂着新郎的说话声，声音太低，池星也听不清两个鬼在说什么。
先前的女鬼走进房间，看样子是要开始拜堂了。
池星看了眼时间，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四十七、四十八……
四十八这个时间就是两个鬼拜堂的吉时，坐在院子中的一众鬼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起来。
往常北边闹事的鬼都是这个时间来捣乱！
果不其然，这次的北边的鬼也没让他们失望，还没到四十八，门外突然传来几道笑声。
“怎么结婚这种大好日子也不邀请我们？”
“哈哈哈人都死了，还非要娶个老婆，你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院子里的一众鬼往前飘了点，挡住身后的门。
池星听到里面的女鬼催促道：“别管外面，快拜堂，别错过了吉时！”
而同时外面也飘进来不少鬼，两方开始互相骂鬼，各种脏话不绝于耳。
过来闹事的鬼显然不乐意嘴炮，他们比这边的鬼死得早，也比他们厉害，挤开这群鬼就要进房间中。
他们就是来抢亲的，怎么可能让新郎和新娘拜堂成亲。
池星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没在这时候抢新娘子，而是等待着时机。
闹事的这群鬼强势又蛮不讲理，进去后看到正在拜高堂的新郎就是一脚：“你拜个屁啊，人家新娘子乐意不？”
这群鬼说着，还想把新娘子给带走。
新娘子虽然不乐意和新郎拜堂，但看着凶神恶煞来闹事的鬼，也不想和他们走。
新郎也自然不愿意让新娘被这群鬼带走，和这群鬼吵了起来。
“都这么多年了，你们有完没完？我们是对不起你们，但你们不是报仇了吗？大家都死了，还有必要这么互相针对吗？”
回答他的是那群鬼简单粗暴的骂鬼声：“滚你妈的！”
一众鬼推搡起来，新娘子被挤到一旁，她也不敢跑路，因为尸体还在棺材中，她带不走自己的尸体。
池星几人在这时候闯进房间。
棺材中的两具尸体背对着所有人半坐着，其中一个盖着盖头。
池星直冲着盖头的尸体而去，和医生抬起尸体就要跑路。
池海是个靠不住的，他没敢进来，而是在外面接应。
抬尸体的动作被房子里的其他鬼都看在眼里，池星在这时候对来闹事的鬼喊了一声：“你们先拦着，我带新娘子先走。”
这语气仿佛和闹事的鬼十分相熟，听着一群鬼都一愣一愣的，闹事的鬼互相看一眼。
“谁的人？”
“谁安排的？”
“管是谁安排的，反正是咱们的人！”
“快，护着他离开！”
池星说完后，还对被挤在角落中的新娘子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自己。
新娘还没从混乱中回过神，有些茫然地和池星对视了一下。
她突然看向池星抬着的尸体，嘴唇动了下，目光挪到另一个尸体上。
她不知道池星的身份，也不敢对池星坦白。
池星从她这眼神中察觉到异常，他倏地看向另一个尸体，在回头的瞬间看到新郎唇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包括之前见到的女鬼，嘴上虽然喊着新娘子的尸体被抢走了，但眼中却没有慌乱。
池星福至心灵地一把掀开尸体上的盖头，盖头下哪里是新娘的尸体？分明是一张和新郎有七分相似的陶瓷人像！
这群鬼为防止另一群鬼来抢亲，竟然把尸体给互换了。
池星将陶瓷往地上一丢，快步走向新娘子真正的尸体，将新娘子背在身后。
这个动作很快，从池星掀开盖头到背起新娘，前后不过十秒的时间，连医生都没能反应过来，更别说房间里还在吵闹乃至要打起来的两群鬼。
不过在发现池星背走真正的新娘时，新郎急了，房间内的纸人也同时动起来要拦住池星。
另外一群鬼没让纸人对上池星，而是和这群纸人厮打着，还把池星当成一家人似的对池星吼道：“快走！”
池星从看傻的新娘身边路过，侧头对她看了一眼：“跟我走。”
新郎也在这时候开口：“别走。他们把你带走也是冥婚！”
池星背着沉甸甸的尸体，后背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凉到让他心情极其不爽，他对新娘伸出一只手，理所当然地命令道：“走。”
新娘微怔，她看了眼脸色惨白的新郎，又低头看向池星对她伸出的手，目光最终落在池星脏兮兮泥灰都遮不住的精致面孔，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池星手上——
只是没等她触碰到池星的手，突然一股冰冷的凉意袭上她伸出的那只手，她的手愣是僵在空中动弹不得。
池星顿觉好笑，连心中的不耐烦都消散了几分。他收起手，对新娘子说道：“不好意思，家里哥哥管得严，不喜欢我触碰陌生的女孩子。”
“你跟着我走吧。”
池星说完这话，趁着室内一片混乱，抬着尸体和医生大步离开。
新娘子抿唇笑了下，跟上池星。
里面一片混乱，外面更是乱成一团。
来闹事的鬼实力比南边的鬼要强，但南边的鬼虽然自身实力差了那么一点，但他们养的纸人多，也算是一份战力。
只是这群来闹事的实在阴损，不仅来抢新娘子，还随身带着大剪刀，只要纸人敢上前，他们对着这纸人就是一剪刀。
池星和医生在里面抢尸体，在外面的池海看得目瞪口呆，为两方不相上下的焦灼战斗拍掌喝彩。
“精彩啊！”
就是这些酒桌的饭菜现在都变成泥土，还有白色的虫在蠕动，池海庆幸自己刚刚没吃这些东西。
池星踹了池海一脚：“还不快走。”
池星背着尸体出来，在院子里的两方都是一愣。
“我先把尸体带走，你们拦住他们！”池星这话对着两方鬼说道，他表情严肃，一时间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哪方的鬼。
来闹事的鬼心想这抢新娘的操作，肯定是他们的人！
但池星刚刚在酒席喝了半天酒，这些操控着纸人的鬼也认为池星是他们的人，只是带着尸体先躲起来以防这次的新娘又被抢走。
两方鬼苦思冥想，皱紧眉头，眼睁睁地看着池星背着尸体离开。
池星走到门口时，两方又接着打起来，双方打得相当激烈，但又带着几分新娘子被自家人带走的得意。
池星走出这栋房子的时候松了口气，他语速很快：“快走。”
这村子里现在危险万分，等到那两方鬼醒悟过来，怕不是都得来追他们！
池海看着新娘的魂魄，没敢走到她旁边，他想帮池星抬尸体，但也害怕。
犹豫了好一会儿，池海还是鼓足勇气，替池星分担着尸体的重量。
医生拍了下他的肩膀：“让开，我来。尸体对活人来说太阴寒了，你不是池星，接触尸体对你有害。”
医生还对目光中带着警惕的新娘说道：“我们是活人，你母亲让我们来救你的！”
新娘子一愣，这才发现几人都不是鬼，又听到是自家人找来的帮手，她心头一松，对池星几人彻底放下戒备心。
一行人快步走到村口，一辆大巴正好在这时候慢悠悠停在青西村村口，司机一看到几人登时乐了：“这么巧？”
车上的大爷也还在嗑着瓜子，他看到几人连忙招手：“快上车，青西村的人要追过来咯。”
虽然这一车也都是鬼，但这时候也没其他的选择了。
池星几人动作迅速地上车，司机扬长而去，只留下望着大巴车车尾在大骂的一群鬼。
这群鬼面色阴森地看着大巴，仿佛将大巴车盯出一个窟窿。
池星将尸体放在最后排，然后吐出一口气。
尸体虽然不是很重，但和活人不同，背着感觉特别累。
大巴上的大爷看起来和几个小时前没什么不同，又给池海分了点瓜子，池海这次没敢接。
大爷也不在意，他看着被放在最后面的尸体，笑了下：“你们抢亲去啦？”
池海点头：“差点没能出来。”
虽然池海也怕这大爷，但比村里的那些鬼，这大爷看起来正常多了，至少和活人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不太吓人。
新娘子就坐在自己尸体旁边，她皮肤惨白，在这么多鬼当中没敢说话，只是往池星的座位靠了靠。
池星往旁边挪了点，她又往池星身边靠了点。
医生也一屁股坐在池星身边：“这尸体怎么办？”
池星看向新娘子的魂魄。
新娘子的声音很小：“烧了吧。”
池星点头：“烧了后我送你去地府？”
新娘子没回答，只是用手绞着自己的秀禾服，声音很细：“你、你缺新娘吗？”
池星敬谢不敏：“你觉得我缺吗？你刚从冥婚中逃出来，还想拉着我冥婚吗？”
新娘子惨白的脸色顿时一红，声音更小了几分：“我愿意在下面等你。”
池星：“……”
医生憋笑：“那他在上面也是得结婚的呀。”
新娘子神色一黯：“对哦，我忘了。”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池星想到她还没满十八岁，又是在村里长大，心性估计也不算很成熟。
池星沉吟了一下：“你是一个人在下面害怕吗？你要是想找个伴可以去地府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新娘子摇头：“不是，我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跟你在一起。”
“……”
在池星无语的表情中，医生是真憋不住了，他哈哈大笑，池海都哼哧哼哧地发出猪笑声。
新娘子眨巴着眼睛看着池星，还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衣角递给池星：“给你擦脸。”
【别擦了。擦了后她更舍不得去地府了。】
池星空中突然出现的一行字让新娘子表情微窘，她连连摆手：“都拒绝啦，我不会再提啦！”
她有点好奇地看着玉佩，这应该就是他的那位“哥哥”吧？果然对弟弟很爱护，不喜欢有女生接近弟弟。
池星没要新娘子的衣角，他从口袋里拿出来裴钦给他的那块衣角擦了擦脸，没擦干净也不在意，只是发着消息让直升机停在镇子处。
新娘子的尸体得送回老家，在外面没有死亡证明也不能火化，尤其带着尸体到处跑……这要是被其他活人发现了，池星又得上热门。
池星问新娘子老家的具体位置。
新娘子和池星说话时有点脸红，但想到家里的妈妈，脸上的红晕逐渐消散，表情愧疚：“我家住在寒山村。我死后还让家里替我操心，真不应该。”
池星安慰道：“这事跟你无关，是你的八字招惹到那群鬼。”
大巴上的大爷插话道：“八字太阴咯。不过你们带走这一个新娘也没用呀，那青西村还会再找其他新娘冥婚的。”
司机也说道：“说不定下次找的就是活人的八字了。”
池星神色不变：“他们应该没机会了，等把新娘送回老家，我还会再回来的。”
池海问道：“还回来做什么？”
池星吐出两个字：“拆迁。”
“把整个村都拆了，盖上庙镇邪，再把那些鬼都送到地府中。”
大爷笑了声：“不错不错，这样老李也能休息啦，不用天天开车路过青西村了。”
老李就是司机，他嘀咕了一句：“还不是经常有人误入青西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活人出事吧？”
池星对大爷和司机笑了下：“你们这些年应该救了不少误入青西村的人吧？要不要我也送你们去地府？”
这个大巴上的鬼对活人完全没有恶意，不仅没恶意，这些年也做了不少好事。
如果不是池星几人特殊，估计这些鬼都不会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不用啦。”老李首先开口，“我在这当大巴司机都当习惯了，以后我还是在这附近转悠吧，万一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也能帮一下别人。”
大爷也嗑着瓜子说道：“反正去下面也要排队投胎，还不如上面自在呢。”
池星也没强求。
大巴车将池星几人送到镇子边，池星几人抬着尸体坐上飞机离开。
池星没休息，把新娘子送回老家后，又联系她家里人将她送去火葬，紧接着又把新娘子的鬼魂送到城隍庙。
等忙完这一切后，天色都亮了。
池海没扛住困意，后面火葬他都没去，在飞机上呼呼大睡。
池星和医生在镇子里的早餐店吃着早饭，池星看着生机勃勃的路人，突然说道：“冥婚的存在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除了死人之间互相配对之外，更为阴邪是用活人的生辰八字，会影响到活人的运势，破坏活人的姻缘。而遇到某些更心狠的，更会把活人拉下去，让活人意外早逝。
“是啊。”医生笑呵呵地说道：“不过有不好的，也有好的，在下面男女鬼看对眼的举办冥婚的也不少。”
池星喝了口豆浆，随口说道：“冥婚太诡异了，阴气森森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参加第二次了。”
【……】
裴钦的不满都从这一长串省略号中冒出来了，池星这才想起来裴钦以后要是有看对眼的鬼，说不定也得办冥婚。
想到裴钦会和其他鬼“结婚”，池星心里有点微妙地不爽。他抬手挥散空中的省略号，没好气地说道：“你放心，以后你的冥婚现场，我一定不会缺席。”
裴钦冷漠地回了一个【哦】。
另一边的青西村，眼睁睁看着自己新娘被池星等人带走的新郎脸色难看至极。
来闹事的鬼虽然也被池星戏耍了一番，但他们本就是来搞破坏，看到新郎没能成亲比谁都要高兴，对池星也不算太反感。
这群闹事的鬼对新郎竖了个中指，笑着离开。
新郎的表情阴沉，对身旁的女鬼问道：“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
女鬼喃喃说道：“不知道啊，只知道被新娘带走的那个鬼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在外面酒席上特别受欢迎。”
新郎心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恶气无处发泄，他想到被拐走的新娘，又想到在匆忙间惊鸿一瞥的池星面容，忽然说道：“算了，查下那群人的来历，把新娘背走的那个人……长得不错。把他抓回来当男新娘吧。”
女鬼：“……”
大兄弟，你玩这么花，男女不忌的啊？
第074章 相典
吃完早饭后, 池星和医生也没回帝都。池星打电话给庄敏说了下青西村的事儿，问这个村子能不能拆迁。
庄敏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复，说这村子早就有不少人想要拆迁，但村子太邪乎, 还没动工就意外不断, 去了好几个老板都是刚进村子没多久就看到奇怪的东西。
并且这些老板在回到家后都开始发烧, 有些倒霉的还会摔断腿。
时间久了, 青西村也就没人敢开发了。
池星凝神听着, 听到庄敏说完后他才开始说话：“青西村位置不错, 后面靠山, 附近几个村子早就拆迁了, 就只剩下它。让池家联系一下当地政府吧。”
开发出来不管是旅游景点还是度假村都不错。
庄敏应下，随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在外面注意安全。”
池星的眼中闪过笑意：“我知道, 裴钦和我在一起呢，你们不用太担心。”
“忙完早点回来。”
挂断电话后, 池星在镇子里的宾馆开了间房间补觉, 等他睡醒后，天色又黑了。
池星从房间走出, 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 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我现在已经成鬼的作息了。”
他走到楼下看到池海坐在医生旁边，俩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池海都听入迷了。
池星走到池海身边拍了下他的脑袋。
池海回头：“你总算醒了。”
池星看了眼时间，对俩人说道：“走吧，去青西村。”
池海在路上一直和池星嘀咕：“原来医生都在这世界飘荡一千年了！一千年！”
他语气震惊：“这得见过多少人多少事啊，好羡慕, 多么悠闲自在的生活。”
池星漫不经心地说：“羡慕？等你以后去地府了你也可以在人间飘荡一千年。”
池海：“……”
这和成为鬼在世界上飘荡能一样吗？
几人昨晚刚从青西村跑出来，今晚又慢悠悠地回来了。
池海想到昨晚的冥婚, 内心还有些打怵：“要不我在村子门口等你们？”
“不行，村子门口可能更危险。”医生出口制止了他的想法，“你跟在池星身边还安全点。”
池海疯狂摇头：“我就是觉得他身边危险，你没见到昨晚他多受欢迎吗？这些鬼肯定都对他印象深刻！我们今晚再去，他说不定会被全村的鬼围住。”
医生反问：“那又怎么样？”
池海：“……”
“那怎么样？！”池海挠了下头发，“对哦，被鬼围着会怎么样？”
医生：“昨晚我们那是要抢尸体，所以才隐藏身形不敢暴露身份，但今晚就不一样了，池星有天雷符，不是鬼围住他，是鬼看到他就会跑！”
池海这才领悟过来，他恍然大悟：“我忘了池星还是大师……”
池星：“……都别贫了。池海你等会儿跟在我身边，要是情况紧急我顾不上你，你就喊裴钦。”
池海小声问：“我喊他有用吗？我上次喊他，他都不搭理我。”
“你找他说废话，他肯定不理你，但关键时刻还是会搭理你。”
几人说话间，已经来到青西村，几人这次直接将直升机停在村子门口，动静那叫一个声势浩大。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假设等会儿要狼狈跑路，直升机会更快点嘛。
此时正值深夜，村子里一片安静，直升机降落的声音让整个村子里的鬼都听得一清二楚。
两批鬼分别住在南北不同方向，住在北面的昨晚那群闹事的鬼听到直升机的动静有点好奇，说这两晚村子里这么热闹？
至于住在南面的鬼，昨晚的鬼新郎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抬起头看了眼，他脸色惨白，手上还拿着几张纸和照片。
是池星的资料和照片。
他昨晚交代女鬼去调查池星的身份背景，女鬼也是个效率派，立刻派人去调查。
池星的相貌就算当时抹了窗灰都让鬼印象深刻，听到要找他，有不少生前会画画的鬼都自告奋勇地将池星画了出来。
只不过在画出来之后，一群鬼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战心惊地开口：“我感觉他有点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我也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哪个明星吗？”
“不太像明星吧？”
早就觉得池星熟悉的女鬼盯着池星的脸看了半天，她突然拍了下大腿，惊声道：“我想起来了！我前阵子去镇子里看到有人在看手机热门，他在视频中出现过！”
一众鬼顿时翻出手机开始找池星的热门。
身为一群死了有二十年的老鬼，大家都很少看所谓的热门，平时倒是会看看电视剧，但这电视剧还大部分都是地府出品的鬼剧，压根没有鬼关注年轻人感兴趣的热门。
一群鬼翻了好久的热门才找到池星，看到池星高清照片和视频的时候，有个女鬼眼睛亮闪闪的：“好帅啊，比一脸灰看起来要帅多了！”
有个鬼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上：“帅帅帅！你就知道帅！你没看到他是什么身份嘛？他是大师！”
一群鬼都慌乱了起来，帮鬼新郎调查池星身份的女鬼更是慌乱地一批：“怎么办！相典看上大师了！”
相典是那个鬼新郎的名字。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鬼咯咯笑道：“鬼X道士，多么有意思的一组cp。”
女鬼表情崩溃：“有意思个屁！那群家伙昨晚能来抢亲，今晚就能来把我们都灭了！”
偏偏女鬼把池星的资料交给鬼新郎时，鬼新郎没怕反而更来了点兴趣：“青西村也来了不少所谓的大师，不过本事就那样吧。”
他看着手上的照片，嘴角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张婶，你不觉得他很好看吗？我也只是想找个伴，他这张脸我看着都会心情好。”
张婶：“……”
好看是好看，但你能招惹得起嘛？
只不过他们这些鬼目前都被鬼新郎管着，她就是有一肚子的反对念头也不敢说。
池星在进村时，就将老虎的画卷抱在怀中。他走进青西村后没往昨晚的地方去，而是直奔村子的北方去找昨晚闹事的那群鬼。
北面的鬼正好要来村口打探消息，迎面和池星撞个正着，这鬼昨晚见过池星，池星对他也有点印象，就是在房屋内让池星背着尸体快跑的其中之一。
一人一鬼一见面，池星表情不变，但这男鬼微愣，他看了眼池星，视线在画卷上停留了一秒，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我们都没找你麻烦呢，你跑来这是？”
池星开口说道：“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是有些事想问你们。”
这鬼想到池星昨晚的那些事也算是在帮他们这边，是在给鬼新郎那边找麻烦，他犹豫了一下，对池星说道：“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村长。”
没过一会儿，池星就见到了北面的村长。
这村长蹲在小破屋门口，年纪看起来不大，只有二三十岁的模样，他看到池星等人过来，有些忌惮地看了眼池星怀里的画卷，然后又忌惮地看了眼医生，随后又将目光放在池星身前的玉佩上，表情更为忌惮了。
还好他最后看到了池海，脸上紧绷的表情顿时一松：“我就知道三人行必有一废物。”
池海：“……”
谢谢，有被冒犯到。
这个村长池星也见过，就是昨晚带人冲进房屋，还踹了鬼新郎一脚的鬼。
年纪出乎池星意料的年轻。
男鬼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出池星几人应该不是来找事，他笑着说道：“相典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你们跟我进来吧。”
他率先走进身后的破房中，池星几人跟着走进去后才发现房子虽然外面看起来小，但里面还算宽敞干净，还有鬼给他们倒了几杯水。
池星从来不喝外面的水，池海这几天也长记性了，没沾水，至于医生就更不用说了。
池星率先发问：“我昨晚过来抢亲听说二十年前全村的火灾和你们有关。”
池海和医生都抽了下嘴角，这熟悉的独属于池星的直白开场白真的能吓死人。
都不客气委婉一下再问的嘛？
提到这事，村长眼中的笑意加深，他有些自豪地说道：“你们也听到那件事啦？这事就是我干的！”
他说“我”，而不是“我们”。
他也没管池星几人的提防，而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开口对池星问道：“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池星坦然地说道：“我是裴家的人。”
在南方用裴家的名声比用池家的好使多了。
果不其然，池星报出名号后，对面的村长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裴家？你们怎么会来这？”
池星将抢亲的前因后果说了下，最后说道：“我今天先来找你们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和鬼新郎之间的冲突。”
村长沉默了一下才说话，他声音阴冷又压抑：“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一开始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谁都不想让对方好过。”
他对池星说道：“我叫林界，是本地人，鬼新郎相典……他们那群人是几十年前逃荒来的这边。”
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年的林界也不是村长，他还是个几岁的小孩子，看着鬼新郎那群人来到青西村。
听说当时的鬼新郎跟着逃荒的领头人一路逃荒来到青西村，路上的人虽然越来越少，但也有不断加入的新人。
他们一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来到南方，南方和饥荒的北方不一样，粮食还算充裕，但很抗拒这群人，没人愿意收留。
一行人又走走停停来到青西村，当时的青西村村长是个和善的老头，也就是林界的爷爷，他看到这群人衣衫褴褛心生不忍，将鬼新郎等人收留。
逃荒而来的鬼新郎这群人有着一身的力气，又为了报答老村长的大恩大德，将全村的农活都承包了。
青西村的人自然不能把活都给他们做，一是自己不干农活就废了，二是粮食在外地人手里不放心。
但逃荒而来的这群人看起来傻大个，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有心眼，表面上说着为他们着想，实际上那个年代就是想把粮食掌控在自己手里。
在老村长活着的时候，林界等人还能压着心里的这份不满。
等老村长去世之后，逃荒而来的人变本加厉，不仅把自己当成青西村的人，更是对他们这些原村民吆五喝六。
有一天两方终于爆发了矛盾，打了起来。
两方打起来的正是林界和逃荒而来的领头人儿子，就是现在的鬼新郎。
当年的俩人年纪都还小，但早就看对方不顺眼，鬼新郎骂林界每顿饭吃那么多跟猪一样，林界骂鬼新郎是傻叉，他吃自己家的饭关他屁事。
本来只是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但双方家长到场之后，事情越演越烈，逐渐变成双方大人的争吵。
那个时候两边的领头人分别是林界的父亲和鬼新郎的父亲，俩人私底下的关系还算不错，都互相在劝着自己这边的人，但人一旦吵起来，谁还会听？
这场小孩子之间的争吵最终让两边大闹了一场，彻底仇视对方。
后面林界父亲就想着与其闹成这样不如分开，反正这些外来人也来村子好多年了，一直待在他们村子里也不是回事啊！更何况都这么多年了，他们那边的饥荒应该也没那么严重了，不如返程回家。
虽然路上苦了点，但最起码能回到自己的家。
这个想法得到了原村民们的一致认同，林界父亲就亲自去和鬼新郎的父亲交谈。
其实鬼新郎的父亲也是这个想法，他们本就不是当地人，和当地人起冲突是迟早的事，还不如回老家呢。
鬼新郎的父亲说走就走，晚上就在收拾东西，他们没什么好带的，主要就带几件衣服、干粮和水。
跟着鬼新郎父亲一起逃荒而来的各地难民听到他们要走的消息，有欢呼的，也有不大乐意的。
不乐意的自然不是舍不得林界等人，而是觉得自己老家什么都没有了，回去不是活受罪吗？
这些逃荒而来的好多都是路上各个地方聚集的，还有些连家的方向在哪里都忘了，他们就算离开青西村又能去哪里？
他们这几年已经在青西村过上了舒服日子，突然让他们离开心里不大爽快。
这些人内部吵了起来，鬼新郎的父亲好声好气地说道：“愿意走的跟我走，不愿意走的，或者无家可归的，你们就去好好道个歉，让他们继续收留你们住在村里？”
他说着，还喊着在院子里玩耍的鬼新郎：“小典，等会儿你跟我去和小界道歉。”
鬼新郎炸了：“我凭什么要去道歉？我又没说错！”
“你这孩子……”
鬼新郎的父亲属于性格柔软的类型，没想到鬼新郎的脾气异常刚烈，说什么都不去道歉。
鬼新郎的父亲没辙，只能自己亲自去道歉。
有村民问：“万一道歉了也不让我们留下来怎么办？”
有个年轻的出着馊主意：“给他们在水里下点泻药，没人干农活肯定不会让我们走嘛，然后我们再好好道歉嘛。”
这话不知道被哪个小孩子听到耳中，回家就嚷嚷着要找泻药。
林界说到这，脸上的笑意收敛得一干二净：“后面我们全村人办了个酒席给他们践行，但是全村人都中毒身亡。”
他看着池星问道：“当时只有青西村的人中毒，他们那群人都没事，这事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我年纪小，没喝酒，亲眼看着全村人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我当时怕极了，怕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也怕这世界上从此就我一个人。”
“当时趁着村子里特别乱，我跑了，我不敢继续留在那，要是被他们发现，我还能有命吗？”
“我去其他村子躲了好多年，被好心人收养，在二十年后去城里打工买了不少柴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霸占青西村的那些人都烧死了。”
“那些年，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报仇，在看到他们死了后，我也没继续活着，我自杀了。”
林界对池星咧嘴笑了下：“我自杀那天晚上，已经变成鬼的相典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嘿，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大家都是刚死，他是鬼，我也是，谁怕谁？”
“论到怨气，我比他的怨气大多了，这群人害死我们青西村全村人，又有谁知道我那二十年是怎么过的？”
“不止是我，青西村原本的村民在死后，魂魄都没有散去，就是不甘心自己的家被外来人霸占。”
“后来嘛，我们两方活着的时候本就看不顺眼，成为鬼后更是看对方不顺眼。我爹那人心软，他看不得两批鬼经常打打杀杀的画面，撂挑子去地府了。但我不想走，我就要跟相典找事，我那二十年过得生不如死，他就算死了也别想好过。”
池星有点奇怪：“你们是被毒死的？”
林界点头：“只有青西村的人被毒死。”
池星皱起眉头：“找到凶手了吗？”
林界：“没有，这些年我们都死了，但相典那边也死活没有鬼承认当时是他们动的手。”
“相典自知理亏，他说当时可能是哪个小孩子把泻药放成了毒药……但谁信？哪个小孩子能精准投毒？不毒他们那边的，只毒青西村的？”
池星用食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下林界和相典的名字。
“二十年前你烧了全村人……”池星想到别墅里的孔家，似乎也是在二十年前出的事，包括宁悦也是。
池星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两个名字，忽然问道：“能看下你和相典的八字吗？”
林界报出自己的生辰，不过具体时间他不记得了。
至于相典，他更是表情嫌弃地说道：“谁会记着他什么时候出生的！”
池星在心里算着林界的八字，很阴的八字，和昨晚的新娘子不相上下了。
这种八字在死后如果生出怨气，最后都会变成极为恐怖的厉鬼。
新娘子是还没来得及爆发怨气，但如果新娘子继续在村子里，她身上的怨气势必会影响到林界。
池星站起身，他对林界说道：“我去找相典。”
林界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个笨的，他看着池星脸上的神色，略显疑惑地问道：“难道当年的事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不知道。”池星很坦然，“去问问再说。”
要是确定相典的八字也很阴，那这事就有意思了。
池海在旁边对医生小声问道：“他们在说啥？”
医生表情深沉：“有阴谋，有大阴谋。”
“我从池星的表情里看出来了。”池海摸了下后脑勺，“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阴谋。”
几人刚走出房子还没去找相典，相典竟然带着鬼主动找上池星。
他还穿着昨天那袭艳红的新郎长袍，看到脸上没有灰的池星瞬间，他眼睛亮了一下。
但紧接着他又看到了林界，双方互相狠狠地瞪了一眼。
池星看到相典有些微怔，不过随即语气自然地说道：“你来得正好，方便把你的生辰告诉我吗？”
相典迫不及待地说道：“当然方便。”
他报出自己的生辰后，还对池星问道：“你是在算我们的生辰八字般配吗？”
这话让林界嗤笑：“你还要不要脸了？”
池星在心里算着相典的生辰八字，没空和相典说话。
相典又是瞪了林界一眼，随后向着池星的方向走来。
夜晚的青西村鬼风阵阵，池星垂眸算着八字，夜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半遮住他的眉梢。
走到近处的相典有点失神，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摸一下池星的发丝。
他也见过不少大师，但只有池星长得这么好看，比那些鬼新娘都要好看。
相典刚抬手，突然感觉自己手腕一痛，手腕处凭空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丝丝缕缕的红黑色丝线在他伤口环绕，不过一秒就消失不见。
但他身上被一股莫名的寒意锁定，让他下意识后退几步远离池星。
相典后背发寒，他捂住自己的伤口，惊疑不定地看着池星，目光逐渐落在池星胸前的玉佩上。
碧绿色的玉佩在月光下清润透彻，但他刚刚分明感受到这玉佩中传来铺天盖地的冰冷鬼力。
林界幸灾乐祸地看着相典：“该，活该，上来就动手动脚，知道人家是谁吗？”
池海和医生都默默咽了下口水，也离池星远了点。
算出相典生辰八字果然很阴的池星抬眸看向相典，他看着相典手腕上的伤口，唇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不好意思，我家哥哥不太喜欢别人触碰我。”
相典：“……”
什么哥哥？情哥哥吗？
池星一副东道主的模样，对林界和相典说道：“先进屋再说吧。”
林界和相典都是一愣，这些年他们从来没在一个房间中和平共处过，现在要进屋谈？
确定不是进屋打起来？
尤其是林界，他颇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池星的背影：“这是我的地盘！”
池星转身，对他摇了摇食指：“不，池家已经联系当地政府买下青西村，现在这是我的地盘。你们要是敢打架损坏我的地盘……”
池星对两个鬼笑了笑：“赔偿金额足够你们无偿卖身一百年。”
林界和相典：“……”
一直不对盘的两个鬼脑中罕见地冒出相同的想法：该死的有钱人。
不怕有钱人来承包青西村，就怕有钱人不止有钱，还是个大师！
林界和相典互看不顺眼，你推我搡地挤进房间，要不是池星威胁的话让两个鬼不想卖身，现在早就打起来了。
跟在相典身后一起来的鬼没进去，他们和林界这边的鬼互相瞪着，大有要用眼睛瞪死对方的打算。
池海和医生也没进去，池海有点怕鬼新郎惨白的脸色和身上血红的衣服，看起来太诡异了。
他站在门口守着，愣是没敢进屋。
医生没进去的原因很简单，他得看着外面这两批鬼，省得等会儿打起来。
池星又坐回桌前，他视线从相典胳膊上的伤口处划过。鬼受伤流出的血，红中泛着黑线，看起来诡异无比。
相典也没敢对玉佩露出不满的神色，甚至和池星在一个房间时，还选了最远的位置。
他虽然眼馋池星的颜值，但他现在更知道自己对上玉佩里的那个鬼只会被捏死，就算有再多想法，此时此刻也不敢冒犯池星。
林界很少看到相典这副明显惧怕的模样，他瞥了一眼相典胳膊上的伤，不由笑了：“活该。”
池星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他对相典问道：“当年的事，二十年前……林界烧了全村，而四十年前，青西村的原本村民被你们下毒害死。”
相典听到这个数字有些发怔：“原来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池星问：“当时到底是谁放的毒？”
相典抿唇：“没人放毒，那不是毒，就是泻药，当时我还小，跟村里的几个小孩子放了泻药，而且因为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不止给林界他们放了泻药，我们这边也放了不少。”
“就是往菜里酒里都洒了泻药，青西村原本村民出事之后，我们也拉肚子好几天。”
他想起当年的事，视线从池星身上落到林界身上：“我说了无数遍，要是真下毒，我们怎么也会拉肚子？”
但这些年不管相典如何解释，林界都听不进去的模样。
林界冷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把毒药当成了泻药？”
相典揉着自己手腕处的伤痕，语气有气无力地：“就算我们当时把毒药当成泻药撒到菜里，也不会只毒死你们的人啊。”
林界的声音带着怒气：“小孩子做不到，不代表大人也做不到！”
相典也怒了：“我们大人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把全村人都杀了！”
他说着，忽然又收起怒气，语气中隐含讥讽：“我知道你为什么死活都不愿意承认这事跟我们无关，要是真和我们无关，那你二十年放火烧死全村人的行为又是什么？”
林界没说话。
相典的声音更讽刺了：“我知道当年的事我们有错，但我们当时都准备离开了，你们的死根本与我们无关！我、我们也一直忍了你们这么多年，你还要继续扣锅在我脑袋上，不如咱们就真比划比划，也别扯那么多年前的仇恨，咱俩这些年也攒下不少怨恨。”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魂飞魄散或者我魂飞魄散。”
林界呵笑了一声：“你没做的事能代表你后面的所有鬼？说不定是其他鬼做的。当年你是打算要离开了，但你有家回，不代表当时的那些人都有家能回去，你又怎么知道不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下的毒？”
这下子轮到相典不说话了。
池星听着两个鬼的争吵，他感觉这事不简单，但毕竟是四十年前的事，连双方当事人都摸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更别说他这个外人了。
池星蘸水在桌面上写了相典和林界的八字，两个鬼都低头看来。
“你们两个鬼，还有昨晚的新娘子，都是八字纯阴的命格。”
“这种纯阴的命格在茫茫人海中都很难找到一个，但是你们三个能凑在一起，并且都心怀怨气。”
“你们知道如果没人发现或者放任不管，会发生什么后果吗？”
林界和相典摇头，然后看向池星。
池星摊手：“我也不知道。”
林界和相典：“……”
林界：“你在逗我们玩呢？真不知道？”
池星不是不懂装懂的性格，他对此非常坦诚：“我真不知道，不过……”他拖长了尾音，“我不知道，我哥知道。”
说着，他看向玉佩。
相典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玉佩，感觉自己的手腕更疼了。
【三个对彼此仇恨的厉鬼只会互相吞噬，并且会将村子里的其他鬼全部吞噬。】
【这附近，有一处徐家镇守的封印之地。】
池星听到封印之地总算明白了：“有人想要利用厉鬼破坏封印的地方？”
【约莫如此。】
池星皱紧了眉头：“从四十年前就开始谋划……这是想要做什么？”
林界忽然说道：“我听过别的鬼提起这件事，我一直以为是传闻，我们身边真有需要镇压的地方？”
池星点头。
林界看了眼池星的玉佩：“传闻中，被镇压的一共有108处，每处镇压的都是凶煞无比的戾气，如果让这些戾气跑出来会形成鬼王。”
池星有些惊讶：“什么样的鬼王？”
“凶残无比的鬼王！鬼王出世，连下面的地府都没人能压住，到时候会是一桩祸事。”林界明显很关注这些八卦，他对池星小声说道，“会生灵涂炭。”
相典听着这些，身子都绷紧了：“鬼王不鬼王这都是传闻，你们的意思是说，有人为了这传闻，把我们当枪使了？”
池星撑着下巴，神态凝重：“四十年前，你们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相典和林界都认真思索起来，林界没想出来有什么异常，他愤怒地拍了下桌子：“为了传闻，害了这么多人？我宁愿相信青西村所有村民的死是哪个小孩子投毒的意外！”
他眼睛很红：“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做出这种事的人就不会只毁一个村子，在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会有第二个青西村、第三个……”
相典没搭理他的发癫，他对池星说道：“当年的逃亡路上，我记得有个突然加入的人，他看起来和我们不太一样，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其实最不一样的是他身上的气质，和我们这些逃亡的人都不太一样。”
相典指了指自己的面容，又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我长得还行吧？”
林界虽然看不上他，但对他的脸没啥意见：“还行，小白脸的长相。”
“但那个路上加入我们的人，我再好看十倍，都没他好看。”
“他年纪不大，瞧着也就不到二十的模样，人聪明，也挺善良。”
“路上吃得不够，他饿肚子都会把吃的让给其他人……”
“后来，我们一行人来到青西村。”
林界插话道：“真有这么好看的人我怎么没印象？”
相典：“在来青西村的时候，他就病倒了。人一生病，再好看也会变形，我们当时又都灰头土脸的，你上哪能有印象？”
“后面他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怎么出来过，后来、后来……”
说到这，相典的表情带着点奇怪：“后来他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像凭空消失了，我爹说他可能快病死了，不想让我们伤心去了其他地方。”
“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也就把他给忘了，现在想起来，他确实挺奇怪的。”
“但是他那么善良，怎么会做出这些事？”
林界坐直了身子，总结道：“说了跟没说似的。”
相典：“他说不定没死还活着呢？我记得他长什么样子，等会我让张婶找鬼把他的画像画出来。”
池星吐出一口浊气：“等你画完画像，我送你们去地府。”
相典和林界都是一愣，林界首先问道：“去地府也投不了胎，非要去不可吗？”
池星理所当然地点头：“你们太笨了，继续留在上面说不定还会被利用。”
他用指尖点了点桌面上早已消散的生辰八字水痕，语调很慢：“下次再被人利用可能就是魂飞魄散了。”
两个鬼都有点头皮发麻，相典倏地问了一句：“去下面还能冥婚吗？”
“能。”池星随口说道，“你得找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不能强迫别人。”
林界则比较在意自己的村民，他叹了口气：“我要是孤家寡鬼，我就留在上面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了，但我手下还有其他的鬼，不能让他们出意外。”
他表情认真地看着池星：“如果你在上面调查到青西村全体村民的死真的有人在背后操控，请一定通知我，我就算魂飞魄散都要去报仇！”
相典没他这么看重仇恨，他对池星说：“人死如灯灭，和林界斗了这么多年，我也懒得再打打杀杀，就不用通知我了。”
这天晚上，池星又忙了一个通宵，先是从相典那里拿到画像，随后将一众鬼全部送到附近的城隍庙。
等忙完这些，天又快亮了。
池海还是和昨晚一样，在后半夜就跑到飞机上沉沉睡下。
池星和医生坐在早餐店的店铺中，池星咬着豆浆吸管，将相典给他的画像点开。
相典和林界还几个池星的联系方式，相典是从手机上发给池星的。
画像中的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柔和，整体的气质也是偏向于温柔的。
长得确实很好看。
就只看这幅画像，池星都很难想象这种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人会做出灭村的事。
池星看了好一会儿人像，慢吞吞说了一句：“我感觉他有点眼熟。”
这话说完，池星自己先笑了，经常听到别人这么说他。
医生凑过来看了眼人像，不经意地说道：“丑的人各有特色，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让人觉得眼熟。”
“……”
有那么一点道理。
池星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可能画像中的人气质比较温柔，而他身边正好不缺温柔类型的朋友，将这气质混淆了才会觉得眼熟。
池星还试着从画像中分析一下这人的面相，不过不知道是他学艺不精还是画像失真，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池星又喝了口豆浆，对裴钦问道：“你说青西村拆迁之后，要建立什么样的庙宇？”
他想到海云商场的土地庙，若有所思地说道：“土地庙行吗？”
裴钦还没说话，池星隔壁桌吃早餐的小孩子稚声稚气地和妈妈说着话：“妈妈，昨晚我见到山神大人啦！”
女人无奈的笑声传来：“是不是昨晚我跟你说了山神的故事，你梦到了呀？”
小孩子发出一道清脆的笑声：“嗯嗯！”
“那你以后要好好吃饭，这样山神大人才会继续保佑你哦。”
池星听了好一会儿，感觉挺有意思，对小孩子问道：“你们这附近有自己信仰的山神？”
池星突然和小孩子搭讪，让小孩子妈妈有些戒备地转头看向池星，在看到池星时，她愣了愣，脸上的防备消散了不少，她脸上带着笑容说道：“都是大人哄小孩子的故事。”
她看池星长得好看，没等池星继续问就说起山神的故事。
青西村这一片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峰，从千年起就有各种有关于山神的传闻，不同的镇子对于山神的传闻也都不尽相同。
有的镇子关于山神的传闻凶狠无比，但只要上山前祭拜，山神就会保佑过路人平平安安。
也有的镇子说山神喜欢小孩子，每年有小孩子一同去祭拜山神的时候，山神都会托梦给小孩子。
早年间山神的各种传闻离奇又古怪，不过在青西村附近有关于山神的传闻总体而言都是正面的。
池星听得津津有味。
女人说完后，又有些遗憾：“不过随着时代发展，现在大家进村不会再祭拜山神，年轻一辈也不知道山神啦。”
池星感觉在青西村建个山神庙不错，不仅是本地人的信仰，还能保佑别人进山平安。
他对女人问道：“山神是什么样的？附近有遗留的庙宇吗？”
女人摆手：“没有这些东西啦，以前的山神像就很简陋没有庙宇，都是村民自己盖的小木屋在里面供着，现在拆迁更是早就没了。”
她想了想，又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我记得青西村后面进山的路上好像还有个山神的小木屋，那地方闹鬼嘛，这些年没人去拆迁，山神应该也没人拆。”
池星怔了一瞬，他和医生缓缓对视一眼，医生服了：“又要去青西村？”
以前有三打白骨精，现在有他们三进青西村。
第075章 山神
池星随后又和女人聊了好一会儿, 女人提起山神赞不绝口的主要原因是小时候进山时，她差点被野兽追上，关键时刻她似乎听到有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往另一个方向跑。
她往前跑了没多久, 在命悬一线的时候, 遇到在山中打猎的人, 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所以呀, 我一直认为山神大人真的存在。”女人笑眯眯地摸着孩子的脑袋, 对池星说道, “山神大人, 是很好很好的神。”
她说完后，小孩子的早餐也差不多吃完了, 她牵着孩子离开。
池星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现在去看看山神？”
“现在？这个点？”医生有些诧异, “你不需要睡觉的吗？”
池星眨了下眼睛：“还好, 不是很困。”
医生摆手：“你还是睡一会儿吧，我们晚上再去也不迟。你现在不睡觉, 到时候遇到突发情况小心猝死。”
池星：“……”
虽然觉得医生说的有点夸张, 但池星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他去镇子里找了家宾馆睡了一觉。
他这一觉睡醒, 天色又已经黑了，池星看着窗外深蓝色的夜空，颇有些忧愁：“这样下去不行啊，再这么日夜颠倒, 我都能去地府上班了。”
池星走到楼下，看到池海和医生坐在一起, 俩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医生被池海逗得哈哈大笑。
这画面过于熟悉，池星想起来昨晚就是这样，只不过昨晚是医生在说话，池海在听。
“进村？”池星随口问道。
“事我都听医生说了！”池海对池星嘿嘿笑道，“今晚没鬼，我不怕了！”
青西村的鬼在昨晚已经被池星都送走，现在的青西村连个鬼影都没了。
不过几人走进青西村时，依然觉得比其他地方凉许多，加上四周一片安静荒凉，气氛比有鬼的时候还要恐怖。
不久前还说不再怕鬼的池海哭丧着脸：“怎么更吓人了？”
池星脚步微顿，不是发现异常，而是被池海的贴近弄得心烦气躁：“你能离我远一点吗？”
“不行，我害怕啊！”
“……”
医生开口说道：“你感觉更害怕是因为之前都是见过的鬼，心里还能提防，现在面对的是未知的，能不吓人吗？”
医生笑呵呵的，他不怕，就是看池海这副吓得不行紧紧跟在池星身后的模样觉得有趣。
池星推开池海，对他说道：“不用害怕，真有危险裴钦会跟我说的，你这样贴着我，到时候大家都不好跑。”
池海这才松开手。
几人穿过青西村，烧毁的村屋在夜色中阴森又狰狞，这一路过来，只有虫鸣鸟叫声，除此之外，整个村子仿佛跟死物一样。
青西村很大，几人在村子里绕了一圈才找到去后山的路，还得穿过村子的坟头——
池海更怕了。
池星：“昨晚你都见过他们，都是老熟人了，你怕什么？”
“……”
这安慰极其有效，池海真就没那么害怕了，他路过坟头时还看到了相典和林界的墓碑。只不过俩人的坟头乱七八糟，感觉像是被人掘了坟。
不过以那俩人的关系，坟会变成这样，估计就是彼此刨的。
月光清凉地洒在坟上，越往前走，虫鸣声越多，还隐隐响起某些奇怪的声响。
像是野兽的声音，又像是山林中有人行走间发出的声音。
几人刚走到山后就看到这里果然有一处小木屋，木屋不大，很小，只能容纳一人进去。并且非常破旧，看起来比村里那些烧毁的房子还要脆弱，感觉大风一吹，整间房子都会轰然倒塌。
池星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空中忽然浮现一行字。
【小心点。】
池星微怔，裴钦很少会提示让他小心，这小木屋莫非是有什么危险？
医生也看到了这行字，他拉着池海走在最后面，对池星露出一个请的姿势：“池少，你有外挂，你先。”
“……”
池星没好气地看了医生一眼，然后大步走向小木屋。
池星站定在木屋之前，伸手敲了敲门，随后又拜了拜：“贸然前来打扰山神大人，还请勿怪。”
遇到鬼不爽能打飞，但是神还是要敬重的，池星将自己这几天在青西村做的事详细道出，随后又说：“那些鬼魂离开后，我打算在村子中建一座庙宇，早上听闻附近的人对山神大人的推崇，特意前来参观山神大人的神像以作参考。”
池星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他声音在夜风中被吹得很远，又被风转了个弯，轻巧地在空中转了个弯，送回木屋之上。
时远时近，随风飘荡。
池星敏锐地后退了一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山神静悄悄，必定要作妖。
果不其然，池星刚后退了一步，被他触碰过的木屋门突然倒下，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要不是池星退得快，这门高低得砸他身上。
烟尘过后，池星也看清房间内神像的真面目。
早上那个女人说的神像很简陋不是谦虚的话，房中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早就燃尽的香烛和神像。
这神像只是块石头，表层涂着一层黑色的染料，这么长时间没人维护，这染料早就斑驳一片，既黑又灰，难看至极。
尤其这神像的五官也相当奇怪，既像人又像动物，仔细观看甚至像山川，十分抽象。
神像有三只眼睛，下面一对眼睛是闭着的，但是上面那只眼睛是睁开的，刚刚正在透过倒下的门打量着池星。
池星踢了下脚下的木门，客气了一番没什么成果之后，他果断换了种语气：“整个村子和山头都被我承包了，我明天就派人来把村子都推了，你是想换个大房子还是流离失所？”
夜风中，池星的声音又传得很远。
不过和之前的不急不缓比起来，这次的声音则带着几分不耐烦。
在最后面的池海咽了下口水，他小声说道：“我知道池星嚣张，没想到他对上神也这么嚣张……”
医生笑眯眯的：“他家里就有神像呀，跟神像早就相处习惯了，自然没有普通人对神像的惧怕。”
池海愣了：“我二叔家有神像？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医生：“上次去池家，好像在池星住的那层吧，池少家里可太热闹了，不止有神像，还有……”
他话音未落，表情突然一肃，木屋之中卷起一阵风把几人逼得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月光之下。
这是一道半透明的身影，身形虚幻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站在池星对面，微微垂着头，对池星的话不喜不悲，但身上缠绕着一股悲伤又怪异的情绪。
夜色很深，池星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山神。
这位神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但从身形和破旧的衣服来看，应该是男的。
从这打扮来看，不像是神，更像是在山里打猎的猎户。
山神在池星的视线中缓缓抬头，他对池星说了第一句话：“我不愿再庇佑人族，把我的神像碾碎了吧。”
这话让池星几人都是一怔，池星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山神的声音很轻缓，轻缓到带着几分轻蔑，“问得好。”
他看向池星身后的青西村，目光遥遥落在那些坟墓上，对池星说道：“因为我早就不再是神。”
他略微抬起手，捋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池星这才看到他衣服下的手臂满是黑线。
“这黑线就是惩罚我曾经伤害过人族。”
他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面具下的脸，他脸部也被黑线缠绕，只能看到额间的眼睛在不停眨动，在深夜中透着几分诡异。
这副模样说他是山神，恐怕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信。
“为什么？”池星拧眉问道，他从山神的身上察觉到和家里神像完全不同的危险和对人族的恶意，但原因呢？
为什么从别人口中的温柔善良变成这样这副模样？
山神往池星的方向走了一步，他那只眼睛在额头上疯狂转动着，池星的直白询问似乎勾起他不好的记忆，他身上的黑线逐渐向全身蔓延。
医生喊了一声：“池星！”
看样子医生也察觉到山神的危险，想要喊池星跑路。
池星往后退了一步，他没跑，而是问道：“是什么样的绝望才会让你想要自毁神像？”
这话让走近池星的山神身形微僵，他停下步伐：“你需要知道这么多吗？一介凡人，让人你做什么你就做……”
【一个堕落的神，也配这样说话吗？】
池星感觉玉佩微凉，随即一阵青烟在玉佩上升腾而起，池星手腕一凉，有人牵住他的手腕。
下一秒，池星和出现的裴钦对上视线。
一段时间没见到裴钦，裴钦的头发又稍微长了些，发尾微微垂在肩处，让他看起来更柔和了些。
不过因为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眸，让这份柔和看起来仿佛是错觉。
尤其是现在，他似乎心情不太好，身上冰冷的鬼力就算克制地避开池星，池星都感觉身体有些发麻。
在裴钦出现时，山神往后退了一步。
裴钦没看神像，而是帮池星整理了下风吹乱的发丝，他指尖很凉，像是一阵清风刮过，温柔又清凉。
而且动作很柔，一触即离地收回指尖。
分明是个很简单自然的动作，池星却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裴钦似乎笑了下，随后他收起笑，目光凉冰冰地看着对面的山神。
“把你木屋里的神像拿来，你不是想碾碎吗？我帮你碾碎。”他语气轻飘飘的，貌似并不觉得毁掉一个神是一件多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山神僵在原地，没动。
实际上是他动不了，一圈圈的冰冷鬼气在他四周缓缓转着圈，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裴钦知道他动不了，还说这种话，分明是故意的。
躲在不远处的池海发出一道卧槽声，从裴钦出来时他就睁大了眼睛，口中冒出一连串的“好帅”，紧接着看到他对山神毫不客气的模样又是一阵卧槽。
“我还说池星嚣张，这位更嚣张啊！”
池星动了下被裴钦牵住的手腕，裴钦只是轻轻环住他的手，他这挣脱之下，裴钦也就顺势松开手。
池星揉了下自己的手腕，被裴钦环住的那一圈都凉凉的。
他侧首看了眼裴钦，只看到对方精致的侧脸，裴钦的眼睫是那种纤长的直，略微卷翘，带着几分清冷感。
在夜色下，眼睫遮住他眸中的想法，池星一时间也猜不到他突然出现是做什么。
裴钦缓缓地转头看向池星。平静无波的眼底突然闪过一缕笑意。
池星没忍住问道：“怎么出来了？他……很危险吗？”
裴钦：“没什么原因，就是想出来见见你。”
“……”池星睫毛微颤，他哦了一声，下意识摸了下手腕，刚刚被裴钦圈住的地方已经恢复温度，并且温度越来越高，隐隐有发热的趋势。
这热度还顺着手腕一点点蔓延，池星感觉自己的耳尖都变得发红，他伸手一摸，果然有些烫手。
池星镇定地说：“南方的温度比北方高多了，晚上都这么热。”
裴钦：“是吗？”
池星点头：“是啊，我还会骗你不成？”
“没说你骗我。只是，只有你一个人的脸有点红。”
“……”
山神看不下去了，他冷眼看着裴钦和池星，张口问道：“你们打情骂俏能回家吗？在我庙前眉目传情像什么样子？当我是瞎的吗？”
裴钦转头看向他：“你这个神不仅实力不行，说话也让人不开心。”
山神：“……”
他有心反驳，但站在原地动不了只能瞪着池星。
至于为什么不瞪裴钦，因为欺软怕硬。
池星莫名其妙地看着山神，表情有些无语：“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用鬼力让你动不了的。”
他说着，还对裴钦问道：“他怎么这么弱。”
裴钦对山神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问他。”
池星走向山神，对山神诚恳地问道：“你们山神是都这么弱，还是你是独一份？”
山神没说话。
池星也不在意，他看出来这个山神不好说话，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脑袋有问题。他绕过山神，走向后面的小木屋将神像抱了出来。
山神看到池星手上的神像，总算开口说话了：“终于有人要把它毁了。”
他额前一直闪烁的眼睛也缓缓地闭上了。
池星到这时候突然发现，这山神可能不是刺头，只是单纯的，对这个世间充满了厌倦。
他不想继续存在，不想再庇佑人族，仅此而已。
池星这次没问为什么，而是向山神确定道：“你真的让我们毁掉你的神像？”
山神额前的眼睛睁开，他声音很低：“是。”
池星：“我在你们这边待了好几天，你们这个城市很少有关于土地神的传说，一开始我是打算在青西村建个土地庙的。”
山神沉默地听着。
池星抱着神像有点累，他走到倒在地上的门板上，将神像放在门板上，随后动作随意地盘膝坐在一旁。
“但是早上我在一家店铺，听到一个陌生的女人说你之前很好，她进山迷路差点被野兽吃掉的时候，是你给她指引猎人在的方向。”
“我当时就想着既然山神大人你在本地的知名度这么高，建你们本地的庙宇也不错。”
“我从书上看，其实每个地方都有本地神，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本地的神渐渐被当地人遗忘。而神能庇佑人族，也会因为人族的遗忘在这个世界消失。”
“我前两次来青西村，都没察觉到这附近有‘神’的气息。”
“这次没来之前觉得有可能是现在的信徒太少，你快消失了，那我给你建个庙宇能让你香火鼎盛。”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已经不是‘神’了。”
山神迟迟没有说话，但他眼中明显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身上的黑线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四肢处缓缓游动。
这黑线似乎会给山神带来数不尽的折磨，在黑线缠到山神的脖颈处，他忍不住疼痛半跪在地上，呼吸声急促到仿佛野兽。
“我不配继续当神。”
“不愿让你继续询问是因为这段往事对我来说太过不堪。”
山神艰难地转身看向池星，他额前的那只眼睛逐渐变得猩红，在夜色中看起来阴冷无比。
“我不配！”
“你看到那些坟头了吗？那些人是我杀的。”
池星猛地一怔：“你是说林界他们？”
山神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更加痛苦了：“我以为我早就忘了他们的名字……”
他掀开自己的衣服，在他胸膛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线，只看一眼都让人生理不适。
细看之下，这些黑线隐隐是各个名字组成。
池星从地上站起身，他走到山神的面前：“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山神没出声。
池星蹲下身，目光凝视着山神，对山神笑了下：“村子里那么多条人命，如果事情是你做的，碾碎你的神像对你来说反而是你解脱。”
山神呼吸急促，黑线逐渐蔓延到他额前，将那只猩红的眼睛遮住：“我是杀了人不配再当神，但当时的那些人没有信守承诺，他们也该死！”
池星这下子真的疑惑了：“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山神猛地扑向池星，但他的动作被一柄散发着寒光的长剑阻挡，那剑在月光下冰寒无比，指着他喉咙的方向。
山神抬起头，望向手持长剑的裴钦。
裴钦的目光冷淡而疏离。
池星远离山神，走到裴钦身后。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山神的脑子绝对不正常。
山神看着这柄剑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是裴钦？我听过你的名字，路过的精怪说你是天才。”
裴钦不动如山。
山神的第二句是：“你死了？你怎么死的？”
裴钦吐出两个字：“救人。”
山神癫狂地笑了起来：“好蠢的一种死法！”
裴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
山神看到裴钦的这个视线表情更加痛苦了，他伸出手，疯狂扯着自己脸上的黑线：“你是不是看出来我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不可能，你只是会玄学而已，怎么能看出来的‘神’的过往……”
裴钦的语调很轻：“你不再是神了。”
这句话让山神停下所有动作，他僵硬而呆滞地坐在地上，久久都没有说话。
裴钦收起剑，他的声音在月色中响起：“在许久之前，山神信徒众多，但山神并不是一个……”
而是两个。
千年前的山神是姻缘神，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
村民喜欢描述神，夸赞神，追捧神。
神就这样诞生了。
神主管姻缘，男女信徒众多，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祭拜，成双成对的信徒越来越多。
神也被传成是一对。
实际上的神也确实是一对，一男一女，应天地灵气而生。
因地势原因，此处山峦甚多，姻缘神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山神。
家中有人成亲了会去拜一拜，有人进山也会拜一拜。
信徒的祈愿也是乱七八糟的，有祈求找段好姻缘的，也有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
两个神的性格也不尽相似。
男神喜欢庇佑平安，女神喜欢牵线搭桥。
住在山边的人靠山吃山，山神的名号越来越大，渐渐地，大家都遗忘山神曾经也是姻缘神。
尤其在镇子里修建了一座月老庙后，众人更是将曾经的姻缘神给忘得一干二净。
也从这个时候开始，双神中的女神日渐衰弱，但男神的信徒却越来越多，但他将身上的大部分神力都渡给女神帮她维持住神魂。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千年后，那段时间，不止北方饥荒，其实南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是南方更为信奉神明，每年都会对神祈福祈求来年的阴晴顺遂，农垦的产粮翻倍。
但天灾之下，想要庇佑当下的信徒是需要耗费大量神力的。
有些神压根置之不理，天灾的情况下，自己都没有供品，哪能管得了普通人？
而双神之间也产生了争执。
女的说要庇佑这些村民平安度过天灾。
男的则说，保佑村民就保不住你。
“我们诞生就是庇佑人族，至于我……我本就不该继续存在这个世间。”
女神是个很温柔的性格，她对男神说：“我们是神，不能自私。”
但神怎么可能没有私心？
男神为了不让她失望，给林界的爷爷托梦，说自己可以保佑你们粮食丰收，但在天灾结束后，你们需要给我建立姻缘庙。
他投梦后，将自身神力尽数用在这片土地上。
神力几乎消散，身旁的女神更是身形虚幻到随时会消失。
青西村这附近的天灾比其他地方要好很多，对比其他地方的颗粒无收，这片土地都能算得上富饶，后面更是来了一群逃荒的人，也就是相典等人。
但青西村最后没能信守承诺给神建立庙宇。
一是当时太穷，二是这一代更相信科学，所以把对神的承诺遗忘在脑后。
当时其他村的人有人在筹钱准备建庙宇，还被青西村的人反手一个举报封建迷信，这庙宇最后也没能建成。
裴钦：“当时他应该亲眼看着另一个神消散在他面前，所以才会对青西村的村民那么仇视。”
听着这段过往的池星又缓缓坐到门板上，他看着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山神，许久都没说话。
山神勉强抬起头，黑线已经将他那只眼睛彻底遮住：“他们不信守承诺，他们该死，我身为神杀人，我有罪，但我不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他们！”
“不对，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在一开始就不会救他们——我选她啊！”
他身后聚拢起黑色的影子，这些影子怪异又狰狞，他整个人被影子吞噬，只剩下他发疯的声音传来：“青西村和逃荒那群人的矛盾是我怂恿的，哈哈哈哈那群逃荒的人中有个少年！”
“他不是普通人，他能看到鬼，能和神对话，他看出我想要所有人死，他求我，说我是神，不能对活人这么做——可是我还剩下什么？我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他想救人，我就问他，我问他：如果两方只能救一方，他会怎么选择？哈哈哈哈哈！”
“他愣住了，我看着他苦苦哀求，但最终他选择救下逃荒的那些人，因为他对这些人的感情更深哈哈哈哈。”
“笑死了，你们知道吗？那少年轮回百世，做了百世的善人，但因为这个选择，我看到他身上的‘善’砰的一下碎了。”
“砰”的一声，池星手上的神像也碎成块状从他掌心滑落滚在地面上。
神像碎块上沾染了一层灰尘，变得更脏了。
而被黑烟缠住的山神也被黑烟彻底吞噬消失在这世界上。
夜色陡地沉寂下来，四周空荡荡的，连风声都消失了。
但山神那些话似乎还在几人耳中回荡着。
池星坐在门板上，他垂眸看着地上的黑灰。突然身前一暗，他抬眸看了眼，发现是裴钦走到他面前，裴钦什么话都没说，而是坐在他身边，一人一鬼都看着地上的神像黑灰。
不远处的池海和医生也没说话，池海是听傻了，医生则表情复杂，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遥望着月空。
池海看了看池星和裴钦，俩人坐在一起挺赏心悦目的，但他没敢上前去打扰，也往医生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池海挠了下自己的头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整件事，最后只沉沉地叹了口气。
坐了许久后，裴钦说：“我要回玉佩了。”
池星看向他手上的剑：“今天谢谢你出来，你要是不出来，这个山神说不定会伤到我。”
裴钦眼眸微弯，他“嗯”了一声，身形在池星面前消散。
池星伸手摸了下裴钦消失的方向，又缓缓收回手。
他从门板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身后的小木屋，自言自语地说道：“明天就派人来把青西村给拆了。”
“医生！池海！”池星又对不远处的俩人喊道，“你们说青西村重建后的庙宇，是建土地神还是山神啊？”
池海嚷嚷道：“哪还有山神嘛？肯定土地庙呀。”
医生笑眯眯的：“一开始的神也不存在呀，拜着拜着就有了。”
“我觉得还是土地神好，实在不行建个姻缘庙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与其盖姻缘庙，还不如财神庙呢，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发财，不喜欢结婚！”
俩人争论不休，池星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嗡的，他随意地说道：“那就抓阄吧！抽中什么就是什么。”
“太敷衍了吧。”池海挠着头发，他看到裴钦消失后才敢凑近池星，他在池星的耳边说道，“裴钦可真帅，他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了。”
池星来了点兴趣：“那我跟他谁更帅？”
池海卡壳了，半晌后，他摇了摇头：“你们没法在一起对比，不同风格嘛。”
一个嚣张傲慢，另一个不冷不淡，按理说应该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性子，但站在一起又显得异常和谐。
池海捅了下池星的胳膊，傻笑道：“你俩这长相和气质，害，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医生在后面疯狂咳嗽着。
池星一把推开池海，他最后回头看了眼小木屋，对池海和医生说道：“收工回帝都！”
不过天色太晚，几人还是在镇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帝都。
池星刚一进家门，郑阿姨就迎了过来，她心疼地打量着池星，嘴里一直喊着“瘦了”。
“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阿姨，中午我想吃小蛋糕。”池星牵着阿姨的手走进厨房，报了一连串菜名，“还想吃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麻辣香锅……”
池海也凑热闹地报了几个菜名，被池星不客气的一脚踹在屁股上：“客随主便，你还挑上了？”
池海很愤怒地对池星竖起中指。
医生还是笑眯眯的，他将老虎的画像挂在池星家客厅处，还在旁边将自己的画像也挂上，然后对着老虎念叨个不停：“昨晚的山神你也看到了吧？哎，真可怜，好好的一对神说没就没了，你也别跟我闹脾气了，指不定咱们哪天就也没了。还是好好珍惜以后的日子吧。”
老虎懒得听他扯淡，画卷中传来地动山摇的虎啸声，医生立刻闭嘴，知道自己这举例不太恰当，让老虎更加生气了。
徐子涵听到池星回家的消息，从楼上蹬蹬蹬地跑了下来，她打量着池星，最后说了和郑阿姨一样的话：“哥，你瘦了。”
池星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多吃几顿就长回来了，你也要多吃点。”
徐子涵拼命点头。
庄敏和池松不在家，要不然池星身边还能再多两个人对他说瘦了。
从处处诡异的青西村回来后，池星也格外珍惜家中平静又热闹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有趣，但也危险重重，还是家里最能让人放松下来。
池星半靠在沙发上，将林界和相典拉了个群聊，然后把山神的事给他俩说了下。
林界：？？？
林界：山神？不会吧！听我爷爷说，我的名字还是他对山神求来的呢……
相典：难怪留你一条狗命！现在知道了吧？我相典和其他人什么都没做！而你，被人怂恿犯下杀戮的罪孽！
林界：……
相典：你完了，你杀了那么多人，你绝对要进油锅里被折磨。
林界：…………
林界：你又好到哪里去？你死后煽动手下的鬼让他们冥婚又害了多少无辜女鬼？我就算去油锅，咱俩说不定都在一个锅里！
相典：…………
池星：祝你们在油锅里能相处愉快。
池星将手机放到一旁，在沙发上抱着靠枕想着昨晚的事，主要不是想发癫的山神，而是裴钦手持长剑站在月光下的那一幕。
良久后，池星吐槽了一句：“就会耍帅！”
他胸口处的玉佩微微发热。
中午的池家热闹无比，庄敏和池松听到池星回家后，午饭没在公司，而是赶回家中。
然后池星听到熟悉的“瘦了”。
饭后，庄敏和池松又回公司处理公务。
池海和医生也相继离开，徐子涵跑去书房看书。
一连忙碌了好几天，池星现在也闲不下来，他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准备去公司看看。
池家公司的员工已经开始正式上班，池星的公司也不例外。
池星刚到公司就听到林鹿的声音：“池少这是跑哪去了？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然后是黄一天幸灾乐祸的声音：“哈哈哈哈！老板又旷工啦！这个月的全勤又没了！”
池星：“……”
老板的旷工能叫做旷工吗？！
他一走进公司，林鹿第一个看到他，对着他招手，嘴上抱怨道：“我看池海发朋友圈了，说他现在是你的司机，我下岗了？”
池星无言以对：“林少，司机的位置也值得你争抢吗？”
“当然了。”林鹿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给你当司机，既不用上班，还能领差旅费，并且还能看各种八卦！多好的事啊。”
黄一天嗅了嗅池星身边的空气：“老板，你这身上怎么有神的味道。”
宁悦啃着苹果说道：“池少家里不是有个神吗？有神的味道很正常吧？”
“不是那个神的气味。”黄一天揉了下鼻尖，“这个神的味道有些奇怪，好像受到了惩罚的味道。”
池星点头：“不愧是活了三百年的黄鼠狼，这鼻子就是灵敏。”
黄一天嘿嘿一笑，林鹿抽了下嘴角，默默远离三百年的黄鼠狼，往池星身旁靠了点。
“池少，你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事？说来听听。”林鹿拖了个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好奇地看着池星。
黄一天也很感兴趣，就连前台的兔妖都竖起了耳朵。
池星随手捞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将青西村的事说了下。
池星说完后，林鹿微怔：“真惨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惨，可能这件事里出现的人物都很惨。
黄一天点头：“还是你们人族没有信守承诺才会发生后面这一连串的事。”
“当时也没办法嘛。”林鹿坐在椅子上的坐姿很端正，他对着黄一天说道，“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怎么可能还会建立庙宇？”
“你说得也有道理。”黄一天叹了口气，“神也很难，为了人族诞生，又因为人族毁灭。俗话说得好，靠人不如靠己，就是这个意思。像我就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人族身上！我只靠自己修炼！”
“是吗？”兔妖小声说道，“前阵子公司团建，你路过道观还羡慕有人上供能加快修炼——”
林鹿懂了：“大概就是自己没人供奉，只能靠自己吧！”
黄一天恼羞成怒：“好了不要再说了！”
公司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连池星都跟着笑黄一天口嫌体正直。
“说起来。”黄一天连忙岔开话题，“老板你出去的这几天，公司里收到了一张请帖。”
前台的兔妖拍了下桌子：“啊！我差点忘了。”
她从桌子里拿出一张请帖，蹦蹦跳跳地跑到池星身边：“老板，这请帖说是给裴先生的。”
“裴钦？”池星接过请帖看了眼，这是一张婚礼请帖，时间在两天后，邀请裴钦去参加婚礼。
新郎新娘的名字都姓胡。
池星举起请帖看了好几秒：“我没看错的话，这请帖上是不是有你们妖族的味道？而且这味道不是咱们公司妖族的味道，送请帖的是妖？”
黄一天很给面子地啪啪啪鼓掌，他露出感动的神色：“老板！你对气味的分辨让黄鼠狼流泪！多么伟大的进步啊！”
池星：“……”
他对裴钦问道：“姓胡，该不会是狐族吧？时间在后天，你要去参加吗？”
【去吧，曾经答应过他们。】
池星：“我还以为你没朋友呢。”
他也露出和黄一天相似的感动：“看到你也是有朋友的鬼，我就放心了。”
【……】
池星这话让其他人都憋着笑。
裴钦也没和池星计较：【你后天有空跟我一起去。】
池星：“我肯定要一起去，我不去你玉佩能自己飞过去吗？”
【……】
“不过说实话，你都这个年纪了，也是时候该独立点了，也不能总是依赖弟弟是不是？”
池星以为裴钦会同样阴阳回来，没想到裴钦说——
【弟弟说得是。】
【但我离不开弟弟，怎么办？】
轰的一声，四周围着的妖和鬼纷纷散开，但就算远离这个方向，池星依然听到大家的窃窃私语传到他的耳中。
“老板不是说不能搞办公室恋情吗？他带头搞办公室恋情，扣钱吗？”
“还有工资扣吗？老板天天迟到早退还旷工，发工资时候说不定还得倒给公司钱呢！”
池星：“……”
第076章 双神
晚上, 池星久违地开了一场直播。直播间刚开就涌进来五位数的观众，池星都还没来得及欢迎观众，就看到一阵阵绚丽的礼物特效炸开在屏幕上。
池星被逗笑了：“让你们别送，非要送礼物是吧。”
弹幕太多, 池星看得眼花。
「如果能用钱将主播留下每天都开直播, 那我愿意倾家荡产每天吃泡面——」
「前面的弹幕别吹了哈, 除非你有顾少他们那些人的家产, 要不然主播应该看不上。」
「笑死了, 我就砸了一块钱的礼物！」
「还得是现在啊, 要是以前哪能看到主播这种帝都X少给我们直播……」
池星饶有兴致地看着弹幕, 从青西村回来后,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整件事已经结束了，但他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
不管是林界和相典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还是神的陨灭，只要池星一想起来, 心里总会叹息一声。
所以他今晚开直播也是想放松一下。
「主播, 前几天我在另一个灵异主播的直播间看到你了！」
「＋1，我也看到了, 主播跑到海市了！」
「说起那个海云商场, 我小时候去过，当时我还小, 五六岁的样子吧，和家里人走散了，最后是一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姐姐送我去前台的……当时也没觉得不对劲，就记得那个姐姐的眼睛特别漂亮。然后我跟我妈一描述, 我妈快吓死了，连夜带着我去寺庙驱邪。」
「为啥？」
「海市本地人出来说一下, 因为她说的那个眼睛特别漂亮的姐姐在十八楼有照片，黑白照。」
直播间的其他观众明显被黑白照吓到了，一大堆求保佑的弹幕飘过。
池星看着好笑，他这直播间每次都有网友说鬼故事，这氛围比去灵异探险还要惊险刺激。
弹幕聊了会海云商场后，话题又突然转到了青西村。
「主播，我家镇里的，有点关系，我前两天听说，池家要拆迁青西村？」
池星怔了一瞬，随后大方承认：“对，池家最近正在规划青西村的拆迁。”
「青西村？是哪里？」
「南方城市的一个小乡村，这村子在我们本地小有名气呢，因为闹鬼哈哈哈！」
「除了青西村闹鬼，村子附近有一辆鬼大巴也很有名，不过我从来没遇到过。」
弹幕又聊起来闹鬼的大巴，池星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辆大巴的人都是春节前回家时出的意外，当时整辆车翻滚进山崖下，整辆车上连一个幸存的人都没有。
后来就有路人会时不时地遇到这辆大巴，据说上了这辆大巴车的活人在车上也发现不了不对劲的地方，大巴上的人都很热情，会把活人送到目的地，然后再慢悠悠地离开。
只有在下车离开的时候，活人才会发现车上那些人不对劲，据说车上的人表情十分僵硬冰冷。
弹幕中一个ID叫做大海啊大海，都是我的泪的观众拼命地发着弹幕：「我靠，我遇到了！别说，车上大爷的瓜子挺香的，不知道他家里人是从哪来买的。」
「卧槽你遇到了？你还吃鬼的供品？不要命啦？」
大海的ID还说自己去了青西村，在村子里遇到了冥婚。
这下子直播间更热闹了。
池星一眼就看出来这个ID的主人是池海，不过池海也只说了这么多，关于山神的事倒是一点都没往外透露。
池星懒洋洋地靠在电竞椅上，他喝了口饮料，不紧不慢地对着镜头说道：“我打算把青西村建成旅游度假村，同时会在村后盖一座山神庙。等到青西村建设好后，大家有空可以去捧捧场。”
「哇！主播竟然知道我们这边的山神！」
「山神！！祂在我们本地特别有名！」
「哈哈哈我前几天进山还有拜呢！」
池星眼眸微动，不知道现在再拜山神还有没有用。
山神已经没了。
关闭直播间后，池星还找了不少山神的资料。
青西村的闹鬼在本地很出名，村子那边的山神同样有名，并且名气范围要比青西村大多了。
附近有好几个城市都有关于这个山神的传说。
当天晚上，池星梦到了山神。
双神一开始就是以男女不同性别诞生的，因为一开始大家拜的是姻缘，所以双神的名字为姻和缘。
女为姻，男为缘。
姻性格活泼，爱说话，喜欢帮别人搭线姻缘。
缘性格内敛，总是沉默，喜欢一言不发地帮人避灾。
两个神的性格截然不同，姻喜欢漂亮衣服，喜欢看女孩子找到姻缘时羞涩又开心的笑，还喜欢不善言辞的缘。
缘就不用说了，他认死理，在他的世界当中，活着的人族、供奉的人族、许愿祈求的人族……他帮这些人办事的时候，都是工作。
只有和姻在一起的时间，他才是放松高兴的。
姻每促成一对婚姻，都会拉着缘去参加婚礼，他们隐在人群之中，看着热热闹闹的拜堂成亲，姻把手都拍红了。
但缘觉得吵，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凡人。
姻就笑着看他，说他笨。
缘一直不知道姻为什么说他笨，他明明很聪明，哪里笨了？
随着镇子里的月老庙建成，来姻这里许愿姻缘的信徒就少了，姻的身体也一点点衰弱下来。
缘很着急，帮其他信徒办事也更认真了——
毕竟对于凡人来说，只有灵验，他们下次才会继续拜神。
而缘从凡人身上获取的信仰就能用来维持姻的不灭。
姻就算衰败，也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她身子好些的时候喜欢在花海中跳舞。
神的舞，很美。
美到缘的心跳很快，他每到这个时候也不沉默寡言了，各种夸赞的话源源不断地从口中冒出，把姻逗得笑个不停。
姻跳累就会扑到他肩上，趴在他肩上休息。
两个神之间很安静，安静到缘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他想着，就算没人来拜姻也没关系，还有他，他还有神力。
姻的性格很开朗，身体衰弱也挡不住本性的欢快，她带着缘在各个村子镇里晃悠。
千年的时间，两个神化为人形走过无数的大街小巷。
遇到好人时，两个神会赐福；遇到坏人，两个神也会略微小惩；要是遇到更有意思的人，他们还会结拜一番——
当然了，每次结拜都是姻出的主意，并且缘很不乐意。
倒不是觉得凡人不配，只是姻每次都说自己是他妹妹，所以他才不乐意。
缘很认真地重复：“我们是夫妻！”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爆红，看起来跟个凡人似的。
姻笑嘻嘻地说：“是是是，我们是夫妻。”
然后缘的脸更红了。
姻的笑声变大：“但我们也是兄妹呀！一前一后诞生，即是夫妻，也是兄妹。”
缘：“是夫妻！”
“兄妹兄妹！”
“是夫妻啦！”
缘拉住姻，声音有些委屈：“不准跑！”
远处传来姻的哈哈笑声，她仿佛开心极了。
两个神在外面度过了无数时光，也结识了无数的好友，但让两个神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一个富家之子。
那年也是饥荒年，那富家之子散尽家中所有钱财高价买回粮食，施粥行善。
那年还是寒冬腊月，除了吃的之外，富家子弟还买了大量棉衣和盖了不少暂住的房子。
但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随着外地灾民越来越多，他就算把所有的钱都花光，城里依然有吃不上饭饿死或者冻死的人。
就连他自己，最后也倒在冰天雪地的路边。
姻和缘路过这里的时候和他遇上，他相貌苍白，五官俊朗，让姻多看了几眼。
缘有些吃醋，拉着缘要走，但姻却没走，救下了富家子弟。
两个神和富家子弟聊了起来，这才知道富家子弟是为了救人才穷困潦倒差点死在雪地里，本来看他颇为不顺眼的缘也放下偏见，心中升起几分感慨。
这世间的人很多，穷人多，富人也多，富人会施舍穷人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把自己家产都散尽只为救更多的人，就算是走遍大江南北的神也很少遇到这种“善人”。
不过这是姻眼中的善人，在缘眼中，这善人就有些傻了。
救别人可以，但要是连自己的命都没了，这行事准则太过慈悲，反而容易招来祸事。
富家子弟在没被冻死之后，又开始救灾救人，他没钱，那他就出力，能救下一个就是一个。
缘说：“真傻。”
“是嘛？”姻笑着看他，虽然说着别人傻，但他脸色苍白，分明用了大量神力止住这座城镇的风雪。
不过他们只是不出名的小神，还是外来的神，在这片土地又没有信仰，这风雪只能止住一个时辰。
但一个时辰，说不定就能救回无数即将冻死的人。
姻和缘离开了这座城镇，他们后面还有听到这个富家子弟的消息——虽然他当时为了救人散尽钱财，但他帮了无数人，等这场雪灾之后，他白手起家重新做起生意。因为之前攒下的善行，城里的无数人都来捧场，不过短短几年，家产就超过了当年家中最鼎盛的时期。
只可惜这富家子弟短命，没能活多久，在他临终前，想起这段往事，说自己在即将死去的时候遇到了两个神仙，他要给神仙盖庙！
姻既感伤凡人的生命如此短暂，又被凡人称为神仙而高兴，她对缘问：“他怎么知道我们是神仙？”
缘：“你在他身上轻轻一点，他就不冷了，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
姻却笑着摇头：“不对。”
缘：“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姻的笑声带着几分揶揄：“因为你好看呀，好看到不像凡人！”
缘一愣：“真的？”
姻哈哈大笑：“当然！”
缘蹲在湖边打量起自己的外貌。
在他看来，他一对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凡人的长相都差不多，实在看不出来好看与否。
尤其……他摸了下额前的眼睛。虽然在人间行走时，他这只眼睛是隐形的，看起来和凡人差不多。
但当他回到自己所在的木屋时，这只眼睛就会冒出来，看起来比凡人要恐怖许多。
姻也蹲到湖边，湖水微微荡漾，她漂亮的面容被湖水荡开，那双眼睛明亮又漂亮。
缘虽然看不出自己好看不好看，但当他的视线落在水边的姻身上时，他知道姻一定是好看的。
在他心中，是这世间最好看的。
他突然说道：“姻，我们也像凡人那样拜堂成亲吧。”
姻一愣：“咦，可是我们又不是凡人。”
“那又怎样？”
“可是凡人成亲要好多好多钱！”
“我攒。正好你喜欢漂亮的衣服，到时候我给你准备最漂亮的衣服。”
春来秋去，十年、百年在神的眼中都转瞬即逝。
缘想给姻举办一个举世无双的热闹婚礼，但他是山神，来祭拜的人都是上供水果吃食，很少有他想要的钱。
他每天愁眉苦脸，恨不得自己是能保佑活人的财神。
姻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但又很认真地说：“简单点的成亲也可以呀，我又不在意这些。”
“我在意。”缘说，“我一定要给你买最好看最好看的衣服！”
姻眼睛亮闪闪的：“好呀。不过我们缺钱，不如办个生辰宴邀请各地的神来参加吧！他们一定不会空手来的。”
缘心里一动，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咱们出去玩认识的神比我们还穷，到时候说不定不仅没有生辰贺礼，还要白吃白住——”
时间越过越快，姻的身体也变得越衰败，她不再跳舞，大部分时候都懒散地躺在缘的腿上，她看着天上的白云，对缘说道：“时间好快呀，转眼都快千年啦。”
兴许是人族的发展也太快，最近一段时间，连来给缘上供的人都少了不少。
反倒不如千年前。
不过好在缘攒了这么多年，把拜堂成亲的钱都攒得差不多了。
但他近些年每次和姻提起这事时，姻不像一开始的开心，反而推三阻四了好几次。
缘今日又提起这个话题：“姻，算个好日子，我们成亲吧？”
姻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的白云飘过，她说：“我想等身体恢复一些再成亲，我现在这么虚弱，都没以前好看啦！我要在漂亮的时候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好。”
姻问：“缘，要是只有你一个神，你会孤独吗？”
缘：“我是神，怎么会孤独？”
姻：“可是我觉得你会孤独，不成亲会遗憾，但成亲了会更孤独，我怕成亲了，在我离开后，你一个神，很快也会跟着消失。”
“……”
缘很久都没说话。
他也看着天空中的云。
“人又要天灾了，这些年我攒了不少神力，你说，我帮他们避开天灾，让他们给你建个庙养元神恢复身体，怎么样？这样你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健康漂亮，我们就可以成亲了，你也不会离开我了，以后我们都能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孤单。”
让人修建神庙，只有天灾时帮过人，人才会感恩戴德修建庙宇，要不然村里没钱的人给个石像和小破屋就算是神的容身之地了。
姻有些犹豫：“但你的神力会散尽。”
“没关系，几百年前的那个富家子弟你还记得吗？他救人也散尽了家产，但最后凡人也帮他重新赚了不少钱。我是神，凡人也会帮我的吧？”
“那……试试？”
人大部分将心愿寄托在神的身上，很少有神会将心愿交给人。
因为人善良也薄情。
缘用尽全部的神力让附近城镇的人避开这场天灾，他衰败了。
姻也跟着更为衰败了。
他期望着人会信守承诺，但等来的不是庙宇，而是人默契地遗忘。
似乎从来没有答应过，也觉得从此之后不再需要神。
他抱着快要消散的姻，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姻的脸上：“我后悔了，我不该救那些人。”
“不要后悔呀，我们是神，神怎么能看着人出事袖手旁观呢？”
“其他的神就在袖手旁观。”
“缘，你和其他的神不一样呀，我们喜欢人，不是吗？”
“我不喜欢，我……只喜欢你。”
姻只是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他，她很虚弱，虚弱到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着缘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脸上，眼中闪过哀痛：“以后你就一个神了，如果感到孤单的话，你就多喊一喊我的名字吧，我虽然消散了，但我无处不在。”
缘：“我们还没有成亲！东西我都攒够了！你别消散，我们现在就成亲好不好？不等了，不等你身体恢复了，你现在这样就很美。”
姻没有再回应他。
缘在那群灾民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和之前见到的长相不同，但灵魂却是相似的。
只不过上辈子是富家子弟，这辈子是灾民而已。
缘的心中升起对这些村民、对这个人的仇恨。
要不是这些村民不信守承诺，要不是这个富家子弟让他看到希望……姻不会这么快就消散。
他特意出现在这人面前，把自己想要杀掉所有人的想法说出，最后问这少年——
“你只能救其中一方，你会选择谁呢？”
少年跪在地上，神情憔悴又狼狈，他声音很轻：“我可以都选吗？”
“不行，你只能选择其中一方。我给你三天时间选择，三天之内你要是没有答案，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随后缘把这少年关在村后的小木屋里。
少年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话多且密，他对缘问道：“山神大人，你是不是中邪了？其实我略懂些驱邪的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山神大人，你为什么要杀人？”
“山神大人，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感觉你有点熟悉。”
“山神大人，你怎么天天抱着女子的衣裳跟个变态似的？”
“山神大人……”
缘一脚踩在他脑袋上，语气阴森森的：“你再多话，我就先送你下去。”
少年艰难地动了下脑袋：“山神大人，你身为神，杀人会遭天谴的，从此之后，你将不再是神，并且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会被痛苦折磨……”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少年重复着他的话：“你会陨落。”
缘收起脚：“求之不得！”
小木屋中顿时安静下来，许久之后，少年再次开口：“山神大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盯着山神额前的那只眼睛，表情疑惑不已：“好像在梦里见过似的。”
缘丢给他一本书，他接过翻了几页，发现书上前几页写的都是二郎神的传说，还有二郎神的画像。
少年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山神大人，你跟二郎神撞造型了！”
缘没理他，撩开乱糟糟又脏乱的衣摆在门口坐下，从姻消失后，他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
少年继续翻着手上的书，前面二郎神的故事只是引子，书后面就写起本地的山神。
少年津津有味地看了许久，最后才说道：“书上说一开始你还有个老婆，你老婆呢？”
缘没吭声。
少年极为聪慧，又问道：“是不是你老婆没了你才对村民这么愤怒？”
缘转头看他，又是一脚踩在他脑袋上，对他问道：“做出选择了吗？”
少年讷讷地闭嘴不语。
但少年对缘的亲近并没有改变他要逼迫少年做出选择的想法。
三天之后，少年跪在地上，他将额头抵在地上，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真的要做出选择吗？为什么不能都救？”
他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几分迷茫和疑惑：“为什么要逼我做出这个选择？”
他一声声地质问着：“为什么是我？非我不可吗？”
“你把我杀了吧，我选择不出来啊！大家都很好，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又为什么要我选择其中之一？”
少年的表情逐渐崩溃，他声音嘶哑：“我做不出选择啊！”
缘：“那就先从跟你关系好的相典等人杀起吧。”
少年浑身一僵，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说话的语气都在发着颤：“非要选择吗？”
“是。”
“……我想要相典他们活着。”少年闭上了眼睛，声音微弱，“我想让他们活着。”
“不对。”缘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着他，“你不能这样说。你得说，你想要林界他们死。”
少年抬眸看他，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他一下下在地上磕着头，鲜血很快染红他额前的发丝，顺着发丝流进他的眼睛中。
缘只是冷眼看着。
少年在极致的绝望中，将这句话一字一句地重述：“……我想要林界他们死。”
他话音落下，缘清楚地看到，这少年心中的善心陡地黯淡，发出一道让神都忍不住侧目的清脆破碎声。
缘大笑着离开。
就该如此，这个世界就不该有善心。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摒弃身为神的善，姻也不会消散！
池星睁开眼睛，他下意识摸向自己临睡前放在枕边的玉佩。
“裴钦，我梦到山神了。”
池星的呼吸有些乱：“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山神叫缘，另一个叫姻……”
【你别急，慢慢说。你能梦到这些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山神本就想把这一切告诉你。】
池星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他想起来山神曾经扑向自己，难道就是想跟他说这一切吗？
他深吸一口气，将梦中的那些事详细道出。
“我看到了姻，也看到了缘，还看到了小时候的相典和林界……还有那个富家子弟，也有那个少年。”
“我看到了好多，姻和缘几百年在各个城市发生过的事，我好像随着他们一起走过无数的城市。”
池星的额头忽然剧烈疼痛起来，他攥紧手中的玉佩。
神的记忆太过庞大厚重，池星又是以梦的形式重新经历，现在有些承受不住。
玉佩微凉，一阵烟在池星眼前拂过，随后池星感觉床微沉，一道没什么重量的半透明身影半跪在他面前。
池星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
裴钦跟他离得很近，几乎半压在他的身上，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但因为他现在头痛欲裂，他也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裴钦垂眸看着池星，拿走他手上的玉佩，将玉佩放在池星的额前。
冰凉的触感让池星一个激灵，痛感消散不少，就是玉佩比平时都要凉太多。
池星问：“你不高兴啦？”
裴钦低低地“嗯”了一声：“你不舒服，我能开心？”
池星伸手自己扶着玉佩：“我也没想到会梦到神。”
裴钦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帮池星按照太阳穴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池星的头疼就消散得差不多了，裴钦指尖凉冰冰的触感让池星舒服地眯起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但他想着梦里的那一切，还是没睡，抬起头想要说话。
他和裴钦的距离实在太近，这一抬头，下巴触到裴钦的，俩人的鼻尖互相擦过，要不是池星额前有玉佩挡着，这动作差一点就亲上了。
池星登时不敢动了。
裴钦的发丝落在池星的额上，他笑了声，主动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裴钦说话时，冰冷的气息喷洒在池星的脸上，就算房间里开着暖气，池星都被冷到往后缩了下。
“别乱动。”
裴钦又贴近池星，手在他太阳穴的位置不急不缓地按压着。
池星没忍住，又往后靠了点，床也跟着往下陷了点。
偏偏裴钦还没有眼力见地要继续逼近。
这压迫感让池星受不了地说道：“你、你别压着我……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他听到裴钦发出一道轻笑声，随即从他身上翻身躺到一旁，语气冷静又克制：“你要说什么？”
池星从床上坐直身子，他将玉佩拿在手上，然后瞥了一眼躺在自己旁边的裴钦，总感觉对方现在很危险。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像什么事？
池星推了裴钦一下：“别躺着了，你坐好。”
裴钦有些哑然，但他还是端正了坐姿，盘膝打坐，坐在池星对面。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有种道家子弟念经时的禁欲感，池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裴钦的指尖在膝盖处轻轻点着，有些疑问地对上池星的视线：“坐着也不行？”
池星摇头。
“我刚刚想说的是，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富家子弟还有后面出现的少年，我总感觉有些熟悉。”
池星抿唇，犹豫了好几秒，忽然问道：“裴钦，你看我如何？”
裴钦疑问：“如何？甚好，全天下独一份的好，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明明是夸赞的话，但池星莫名觉得有些恼羞成怒，他一拳砸在裴钦的肩上，咬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我会像做好事倾家荡产的人吗？”
裴钦揉了下肩头，语调很慢：“虽然会做好事，但不至于倾家荡产，对比其他人，你更想守护自家人，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保护别人又有什么用？”
池星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奇怪地看了裴钦一眼：“你还挺了解我。”
裴钦但笑不语。
池星又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我担心那梦里的笨蛋是我自己……”
他撑着下巴看着裴钦：“人不是都会转世吗？我怕这个转世就是我。我要是前世这么蠢，以后骂别人是蠢货都没底气了。”
裴钦忍俊不禁，他笑着说道：“放心吧，不是你。”
池星扬眉：“我就是感觉那少年太熟悉了，不是我最好，不过想想也是，要真是我，我肯定把缘的小木屋给掘了，还想威胁我……”
“还有让我散尽家产全部救人也是不可能的，我会去劫富济贫，怎么能我一个人散尽家产让其他有钱人看乐子？”
池星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眉眼中的嚣张骄纵都要溢出来了，气势汹汹，又骄傲得不行，像只可爱又张牙舞爪的小猫。
裴钦有点手痒，他抬手摸了摸池星的头发，很柔软的触感，让裴钦的心也跟着一软。
“你呀，要是真经历百世善人的轮回，你能坚持到一半就不错了。”
“剩下的那一半呢？”
“估计半路就成恶霸了。”
池星哈哈大笑：“我也觉得哈哈哈哈！善良的恶霸也不是不行嘛。”
他笑起来恣意飞扬，眼中波光粼粼，连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清晰了许多，看起来当真是漂亮得不可思议。
裴钦隐约回想起五岁时的池星，在趾高气扬地揍了一顿其他的小鬼时，也是这样肆意开怀的大笑。
不过池星从小就注意自己的形象，发现自己大笑后会迅速端起来，但那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狡黠又可爱。
裴钦身子微倾向池星的位置，对他喊道：“池星。”
池星眼中满是笑意地看着裴钦：“怎么啦？”
裴钦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池星。
俩人对视了好几秒，然后又是池星受不了地移开目光。
他踢了裴钦一脚：“你还不回玉佩里？”
裴钦笑了笑，抓住他的脚，指尖在他的脚踝处轻轻按了下。
池星身子一麻，张嘴就骂：“滚啊！不准动手动脚！”
裴钦又发出一道笑声：“不逗你了，我先回去了。”
池星看着裴钦凭空消失，他又躺回床上，将手上的玉佩放在自己额前，唇角无意识的上扬。
虽然梦到了那些沉重的梦境，但他的心情还挺好——
池星在床上滚了一圈，发现没有睡意之后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将梦里的那些事都记在备忘录上。
他还记着某些两个神走过的某些城镇名字，只不过这些城镇名字都是几百年前的名字，现如今早已经改成其他的名字。
池星将这些详细的梦境全都记下，随后还查了下这些城镇现如今的名字。
“之前那个雪灾的城镇叫做芙陵镇，现在叫江河镇……”池星有些无言以对，“以前那么好听的名字，怎么就改成了江河？”
【江河镇？我们明天去参加的婚礼距离江河镇很近。】
池星若有所思地说道：“婚礼是晚上，那我们明天早点出发，先去江河镇看看？”
【好。】
池星只从缘的记忆中看过这个城镇，对这个镇子如今的发展变化也很感兴趣。
当年古色古香的城镇在几百年后又会发生怎样的转变？这么多年了，当年富家子弟住的房子又还存在吗？
池星将东西全部记录好后，给自己手机上也传了一份，然后随口问道：“明天婚礼你要出来吗？”
【出来一会儿吧，送上贺礼和那对夫妻见一面就回玉佩。】
池星有点好奇：“狐妖结婚是什么样的？”
【和人并无太大的差别。】
池星不信：“会不会有喝多的妖暴露本体？”
【我没参加过，不清楚。】
池星哦了一声，还以为裴钦有不少好友，原来压根没什么朋友。
池星举起手机说道：“每年都会有好多人邀请我参加婚礼，阿钦哥哥，你做鬼太自闭可不行，还是要多交点朋友哒！”
【你说得有道理。】
【可能我把用来交朋友的时间都花在了玄学上，所以天才的名声才会无人不知吧。】
池星：“……”
够了！
池星懒得再和裴钦说话，他气冲冲地问：“我们去参加婚礼要准备什么贺礼？”
【我来准备。】
池星哼了一声：“我跟你分开，我这份我自己准备。”
【不用这么麻烦。人家没单独邀请你。】
池星：“……”
果然跟裴钦一说话会被气死。
池星最后还是单独准备了一份礼物，他不知道狐族会喜欢什么，准备的是一套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珠宝首饰。
第二天一早，池星带着礼物前往江河镇。
这镇子在北方，距离池星很近，池星没带小蛇出门，坐着能直达的高铁慢悠悠地来到镇子。
下车后池星才发现这镇子虽然不大，但是来旅游的人不少，这一大早上的，高铁上有一半的人都是来旅游的。
池星正好赶上了周末，刚下车就被一对老夫妻拦住让池星给他们拍张合照。
池星也没拒绝，给这对老夫妻拍了不少照片，还顺便和这对老夫妻聊了起来。
“江河镇有三大景点，一是护城河、二是郑家大院，最后一个是郑家大院中的雪神庙。”
“这几处地方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几百年前的事啦！”
“当时雪灾饥荒，这郑家家主挺身而出，乐善好施，将房子都变卖了施粥救人！”
“当年施粥的地方就在这护城河。”
“后面这郑家家主又历经千辛万苦将房子重新买回，他在买回房子后，在后院建了个雪神庙，说自己当年在雪中差点被冻死，是神仙救了他。”
“哈哈哈不过现在大家都说他当时救了那么多人，他才是神仙咧！”
“所以现在的郑家大院、雪神庙以及护城河都是外地人来旅游时必去的景点。”
这对老夫妻很热情，跟池星说完后，还拍了拍池星的肩膀，老大爷问道：“小伙子，我看你挺眼熟的，你一个人来旅游呐？”
池星面不改色地说道：“可能在车上见过觉得眼熟吧。”
他顿了下才回另一个问题：“不是一个人。”和裴钦一起怎么能算一个人呢？
池星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两道声音——
“池少！”
“池少！！”
池星扭头一看，看到两个大熟人。
林鹿和王兴晔。
俩人看到池星都有些惊喜，林鹿大步走过来：“这么巧？”
池星也觉得纳闷：“这么巧？”
林鹿无奈地耸肩：“还不是王兴晔，说平东镇有什么狐狸结婚，他想来直播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
王兴晔嘿嘿笑道：“我们昨晚就来了，在平东镇转了一圈，狐狸毛都没看到。我和林鹿说来都来了，就这么离开不是浪费吗？我们找了下附近有没有旅游的地方，这不是巧了，我们刚到这个镇子就遇到了你！”
池星听着平东镇这个地方，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兴晔一眼，邀请裴钦参加婚礼的那对狐狸就是在平东镇举办的婚礼，这家伙的消息渠道很灵通嘛。
他又看了林鹿一眼。
该不会是林鹿跟王兴晔说的吧？
林鹿悄无声息地摆手，他在池星耳边小声说道：“这事我可没跟王兴晔说，我都不知道那请帖上的地址，还是从王兴晔口中得知的。我怕他误闯狐狸窝才特意跟他一起来。”
池星点头，和那对老夫妻告别之后，几人在镇子里走走逛逛。
镇子不大，基本上都是古色古香的老房子，但街边很热闹，各种叫嚷声在耳边响起，甚至街边还有不少穿着古装来旅游打卡的游客。
几人慢悠悠走到护城河边，大早上的已经有不少人前来打卡，几人在河边转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又前往郑家大院。
郑家大院的人更多，得排队进入。
排在池星前面的人笑声地说着话：“我听说雪神庙求姻缘挺准的，哈哈哈我要求一求我和男朋友能结婚！”
“雪神庙当时还没建好郑家家主就没了吧？我来之前查了资料，据说这庙里连神像都没有诶。”
“我来之前也查了，早些年庙里是没神像，也没人祭拜。但近些年郑家大院成为旅游景点后，雪神庙也一直被旅客参观。当地人觉得拜空庙不太好，于是找人建了雪神的神像！这些年大家都说雪神庙的姻缘特别准。”
“当年的郑家家主不是说救了自己的是一男一女两个神仙嘛？听说前几年建神像的时候，本地人还在争论不休，说这一男一女是兄妹还是夫妻……哈哈哈哈这些关于神的小传闻还挺有意思。”
池星有些微怔，王兴晔则相当感兴趣：“等会儿我也要进去拜一拜。”
林鹿点头，他还对池星问道：“池少，你要去拜姻缘吗？”
他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池星的玉佩。
池星摇头：“我又没喜欢的人，有什么好拜的？”
林鹿眨了眨眼睛：“但你有喜欢的鬼啊。”
池星没反应过来：“谁？”
【一定是在说我。】
池星：“……”
第077章 狐仙
裴钦这一如既往自恋的模样让池星摸了下玉佩, 要不是在外面不方便和裴钦说话，他肯定要说裴钦自作多情。
王兴晔和林鹿都看不到空中的那行字，林鹿还在继续说：“等会我们拜完庙还能去隔壁街上转一转，那边正好是集市。”
池星：“你们准备功课做得挺齐全。”
“当然了。”王兴晔挥了挥手机, “本来打算过来直播的, 结果没能找到狐狸窝。”
这话让林鹿和池星都抽了下嘴角, 该说不知者无畏吗？
排队很快就轮到三人, 三人并排走进郑家大院。
郑家大院的内部基本上都被清空, 和某些景点的王府大院比起来, 郑家大院要简陋许多。
不过院内还有志愿者给游客介绍着郑家大院。
说郑家大院看起来空荡荡的是因为当年雪灾饥荒的时候, 郑家家主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典当了救人。
后面就算把郑家大院重新买回来, 郑家家主也一直保持着朴素的生活。
林鹿摸着下巴：“这郑家家主还挺有善心。”
池星轻轻地点头，他看着郑家大院, 跟着志愿者走到郑家家主的房间看了看，果然很简朴, 所有家具都是最简单的, 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有钱人。
逛了一圈郑家大院后，几人又走向雪神庙, 雪神庙的人倒是挺多, 不少人专门过来拜神。
雪神庙一看就是近几年新建的建筑，庄严肃穆, 柱廊壮丽，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庙宇内部设有供奉雪神的神龛，放置着神龛的桌前有三个蒲团供人跪拜祈愿。
王兴晔专门为了拜姻缘而来, 他在雪神庙中买了三份香，将其中两份分别递给林鹿和池星, 然后自己先跪到蒲团上许愿。
林鹿左右看了看，神庙内环境威严，他也没敢多话，而是也捧着香拜了拜。
池星绕着神庙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香炉前，将手上的线香点燃，略微拜了下插进香炉中。
他没许愿，只轻声说了一句话：“该喊你山神还是雪神呢？”
神庙内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池星隐约听到一道声音：“你是何人？”
池星微怔，这声音和他梦境中的姻一模一样。
欢快轻盈又自在。
“山神又是谁？好熟悉。不过我是雪神。”
“咦，你怎么不理我？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你身上还藏着鬼呢。”
“山神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听到山神心里会开心又难受？”
“我感觉我雪神的本体好像也少了什么欸……你是不是知道？”
池星从梦境中就知道姻的性格开朗活泼，没想到和凡人也能自说自话地聊起来。
趁着林鹿和王兴晔在许愿，池星走到神庙角落，将山神的事轻声说了下。
他说完后，神庙内一片寂静，姻的声音也不知所踪。
许久之后，姻才开口，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我不记得啦！”
“不记得也好。”池星说完后，转身去庙外等着林鹿和王兴晔。
没过一会儿，林鹿和王兴晔也从庙中走出，林鹿若有所思地说道：“刚刚在庙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好像有人说话。”
王兴晔：“有吗有吗？”
池星岔开话题：“不是说隔壁街道在集市吗？我们去逛逛吧。”
一脸疑惑的林鹿被拉到隔壁集市。
集市之中人来人往，比池星几人刚刚走来的街道要热闹上许多，各种商贩从街头排到街尾，有吃的有日常用品也有玩的，还有人在卖蛇。
池星心想还好没带小蛇一起出来，要不然小蛇看到这幕，肯定要闹腾了。
摊子上的东西价格不高，林鹿和王兴晔都买了不少准备回去送人，池星也停在一家卖首饰的摊子前。
他随意挑了几样，一问价格，老板看他长得好看，眼珠一转张口就来：“八百。”
池星：“二十。”
老板：“……没有你这样还价的，二十连一件都买不下来！你还挑了四件！”
“二十。”
池星没废话，还是那个数。
老板：“六百不能再少了。”
“就二十，我身上就二十了，多一分都没有。”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池星最终以三十的价格拿下，临走前还又让老板送了件，凑到了五件小饰品。
在旁观看的林鹿和王兴晔露出敬仰的表情，王兴晔拉着林鹿小声嘀咕道：“池少还会砍价啊？我还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
林鹿摸着下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池少砍价，不仅会砍价，还砍得这么狠。”
池星也没管嘀嘀咕咕的俩人，他继续在摊前逛着，在走到街道中间的时候，池星看到一家卖面具的摊子。
摊子上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面具，有动物的有鬼怪的，可爱恐怖类型的应有尽有。
池星给自己挑了个狐狸面具，然后想了想，又在摊子前买了个恶鬼面具。
他戴上自己买的狐狸面具，另一个恶鬼的面具则被他放到玉佩中给裴钦。
林鹿和王兴晔也凑热闹地买了两个面具，林鹿买的小鹿，两根鹿角挺长，被王兴晔吐槽像天线。
王兴晔给自己买了个老鹰的面具，还挺威武。
池星和林鹿以及王兴晔就在街头分别，王兴晔和林鹿打算下午再逛一逛就回帝都，池星则去东平镇参加婚礼。
分别后，池星给林鹿发了条消息，让他看好王兴晔，一定要看着他回帝都。
万一被这家伙真的摸到狐狸窝，在狐狸窝直播那乐子就大了。
江河镇去平东镇有大巴能直达，池星又在集市里逛了逛才前往平东镇。
离开街道后，池星顺手摘下头上的面具，随口说道：“小时候我在淮市游乐园也买过面具，跟这差不多吧，当时遇到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
他话音刚落，感觉自己手腕处一凉，被人拉到街道旁的巷子里。
这熟悉的凉冰冰的触感让池星没过多惊讶，只是抬头看去，果不其然，裴钦正站在他身旁。
他依然是那副半透明的身影，只不过脸侧戴着恶鬼面具，将他的面容遮掩大半，只露出精致宛如艺术品的侧脸。
池星愣了愣：“这么早就出来了？”
裴钦唇角微扬，“嗯”了一声，随后，他松开拉着池星的手，压了下脸侧的面具，对池星说道：“晚上的婚宴你也戴着面具吧。”
池星本想和裴钦聊聊那少年是不是他，被这么一打岔又好奇地问道：“别人婚宴我戴着面具不太好吧？”
“妖族的婚宴和普通人的不同，本就有许多戴着面具的。妖族之中的仇家多，他们戴着面具能挡住身上的气味，就算遇到仇家也分辨不出来，不至于在别人婚礼上就大打出手。”
池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顿感有趣：“那会不会仇家结成朋友？”
裴钦弯唇笑道：“自然有，也算是一桩美事。”
池星发现妖族还真挺有趣，他又问道：“除了妖之外，他们还会邀请其他人参加婚宴吗？”
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人。
俩人说话间，一前一后走出巷子前往车站。
裴钦随意地回道：“我不就是？”
“妖族成婚会不会邀请外人主要看他们的朋友，有些广结善缘的妖不仅和鬼当朋友会邀请鬼，也会邀请大师，不过通常不会邀请普通人。”
池星表示理解，普通人看到这些只怕是要被吓死。
池星一路上都在和裴钦说话，为防止被别人当成神经病是在自言自语，池星还戴了个耳机假装自己是在打电话。
俩人走上大巴车后，池星给裴钦也买了张票，自己坐在外侧，让裴钦坐在靠窗的位置。
裴钦不动声色地拉上窗帘，笑盈盈地说道：“谢谢你让我晒太阳。”
池星咳嗽一声：“这不是别人看不到你，我担心你坐在外面，万一有人坐在你身上嘛。”
大巴上摇摇晃晃的，池星都快要睡着了，坐在池星后面的一个大娘和身边的人一直在窃窃私语。
“我听说啊，今天有狐仙结婚！”
池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好家伙，狐狸结婚这么热闹的嘛？怎么这么多人知道。
“我也听说了，最近晚上都能听到外面有吹吹打打的声音，据说是狐仙在练习迎亲呢。”
旁边有其他人插话：“我家小孩今天一早就在各个狐狸出没的山头打探消息呢，还说要凑热闹参加婚礼呢。”
池星饶有兴致地听着，发现大家基本上都不害怕狐狸，对于狐狸成精似乎也习以为常。
不过想想这是对五大仙家很是推崇的北方，如果狐狸没害过人，一般来说，大家对狐狸的兴趣会大过害怕。
池星撑着困意，懒洋洋地问道：“你和狐狸一家是怎么认识的？”
裴钦的坐姿很端正，他甚至还从玉佩里端出来一杯茶，一边慢悠悠喝着，一边回道：“话来话长。”
池星：“长话短说。”
“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在山林间看到落入猎人陷阱的狐狸就顺手帮了一下。”
池星有些惊讶：“都成精了还会掉到陷阱里？”
裴钦轻笑了一下：“陷阱中有肉，公狐狸贪嘴，因为想吃肉掉了进去，母狐狸去救它，也掉了进去。”
池星听着想笑：“这对狐狸还挺单纯。”
“是挺单纯，我见这对狐狸没伤过人，又天真不谙世事，就将它们从陷阱中救出。”
池星突然说道：“裴余然还说你冷漠，我看这不是挺有善心的嘛。”
裴钦：“哦？忘了跟你说，我在上山前，跟那设下陷阱的猎户有些小摩擦。”
他对池星笑得温柔无比，一双眼眸也弯成了月牙，声音中清冷的音色都染上愉悦：“想到猎户没抓到猎物，我就挺开心的。”
“……”
好吧，冷漠不冷漠不清楚，反正是挺记仇的。
池星看着裴钦手中的茶水，不是热茶，而是结着一层冰霜的凉茶。
裴钦：“你也想喝吗？”
池星摇头：“这大冬天的就算了，夏天可以来一杯。”
裴钦莞尔，他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夏天也快到了。”
池星很少和裴钦这样面对面说话，裴钦声音轻缓，有问必答，让池星突然有一种裴钦要真的是自己哥哥也不错的想法。
池星定定地看着裴钦的侧脸，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裴钦的下颚线和唇，裴钦的唇和他的眼眸相似，都是极淡的颜色，尤其现在不是活人，看起来更是透着一股苍白的病弱感。
就是脸上的恶鬼面具让这份病弱看起来透着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危险感。
兴许是池星看的时间太久，裴钦缓缓转头看向池星，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放在膝上，笑着问道：“这么喜欢看我？”
池星咳嗽一声：“这不是很少见你出来嘛。”
大巴晃晃荡荡来到东平镇，池星后面就跟在裴钦身后前往狐狸家。
狐狸家住在深山中，要过去得爬好几座山，池星权当爬山是在锻炼身体，和裴钦不急不缓地上山。
不过出乎池星的意料，这些山虽然陡峭又偏远，但来爬山的人却挺多。
池星感慨了一句：“这个地方的人都挺爱锻炼身体的。”
他刚说完，就看到一个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嚷嚷着：“卧槽到底是谁散播的谣言说狐仙住在这山里啊！这都什么年代了，狐仙应该住在大别墅中才对。”
他和朋友疯狂抱怨着，然后一扭头，正好和池星的视线对上。
这年轻人先是愣了愣，然后一下子从地上弹起：“主播！”
池星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主播”是在喊自己。
年轻人眼睛亮闪闪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到池星旁边，还没说话，先嘿嘿笑了几声。
池星：“……”
刚刚还在抱怨的年轻人贼笑两声：“主播，能在这遇到你，说明今天有狐仙结婚这事不是传闻啊！稳了！”
“……”
沉默了一瞬后，池星才说话：“什么狐仙？我是来爬山玩的。”
池星脸上的疑问太过真切，这年轻人又愣了下：“只是爬山？”
池星肯定地点头，然后趁着年轻人和同伴说话的空隙，转身溜了。
接下来的爬山路程，防止再被人认出来，池星把面具戴在脸上。到时候万一遇到对狐仙婚礼特别感兴趣的，说不定会跟在他身后上山。
裴钦一步步慢慢走在山间，虫鸣声从他身侧的树林中传出，相比较有些气喘的池星，他神情淡淡，在山间也如履平地。
池星走走歇歇，爬了几座山头后，天色都快黑了。
妖族和鬼的婚礼，时间都定在深夜，池星也不着急，还在山头观赏了一番日落才继续往深山中前进。
日落之后没多久，天色就彻底变黑，月光洒在山间，比白天时要幽冷寂静许多。
池星不怕鬼，身边有裴钦在，他也不怕山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妖，就是走了大半天有些累。
他爬到一处凉亭，坐在里面歇了会儿，没忍住说道：“早知道这么远，还不如坐直升机……”
裴钦折了一根树枝递给池星。
池星接过，但懒散耍赖的劲儿一上来，也懒得再继续走，大有让直升机来接他去婚礼的骄纵感。
裴钦坐到池星身边，声音中含着笑意：“我背你？”
池星：“你背我像什么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我一世英名都没了。”
裴钦被逗笑了，他弹了下池星脸上的狐狸面具，声音柔和：“山间人少，你又戴着面具，谁都不认识你。”
池星挑剔地看着裴钦。
裴钦又哄道：“算我求你，不是你累，是我想背你，行不行？”
池星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裴钦半蹲在池星身前：“上来。”
池星犹豫了一秒才趴在裴钦肩上，裴钦的身体很凉，池星又一路爬山体温很高，俩人身体相触时都僵了一秒。
不过裴钦很快就环住池星的小腿，从地上站起身，还问了一句：“这姿势还舒服吗？”
“……”
池星有点别扭：“你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裴钦无辜的语气传来：“哪里奇怪？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池星将手压在裴钦的肩上，用力拧了一下。
裴钦不敢再调戏池星，背着池星慢吞吞走在山路上。
池星也懒洋洋地将胳膊搭在裴钦的肩上。裴钦身上檀香味很浓，这香味缠缠绵绵的很是催眠。
池星下午在大巴上就有些犯困，现在被裴钦背着又闻着檀香味，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耳边传来山间的虫鸣，清晰又悠长，池星靠在裴钦肩上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池星是被一阵说话声惊醒的。
“这是你弟弟？哈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对象呢，这么宠着。”
“羡慕，都没有鬼背着我上山呜呜呜呜呜。”
刚睁开眼的池星有些迷茫，随后和几双猩红又好奇的眼眸对上。
这些鬼看到池星醒了，打趣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这位小哥，刚刚你弟弟在睡觉没看到他的长相，你跟你弟弟都长得不错嘛。”
“不是，鬼婶，这两位小哥都戴着面具，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们长得还不错的？”
“面具也只遮住一大半的脸，能看到嘴巴呀！”
裴钦：“你醒了？”
池星：“我睡着了你不喊我。”
裴钦笑了下：“让你休息会儿。”
池星：“从哪冒出来的鬼？”
这下子不等裴钦回答，身边的几个鬼倒是主动给池星解释着。
“两位小哥是去参加胡家的婚礼吧？我们也是呀。”
现在有外人在，池星也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裴钦身上，他从裴钦身上跳了下来，对这群女鬼笑了下：“你们好。”
裴钦伸手扶了池星一下，池星隐约听到女鬼中传来几道揶揄的笑声。
池星轻咳一声，回头瞪了裴钦一眼。
几个女鬼的年纪都不是很大，对池星这个能看到她们的活人很感兴趣，缠着池星问了不少问题。
不过有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裴钦在池星身边，这群女鬼也没过分到对池星动手动脚，要不然早就上手了。
有个女鬼对池星说道：“你哥哥真奇怪！瞧着霁月清风的！该是个好说话的鬼，但我愣是不敢和你哥哥说话！”
池星：“其实他是挺好说话的。”
一众女鬼笑得前仰后合：“傻孩子，那是你对好说话。我们跟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的。”
池星指着自己说道：“我二十二了，说不定比你们大。”
几个女鬼对视一眼，又笑了出来：“我们都死几十年啦。”
有个女鬼说：“你也挺有意思，瞧着脾气挺差，没想到还会陪我们聊天。”
池星也从这些女鬼口中了解到这次结婚的胡家。
胡家这夫妻俩许久前就化形了，就是没什么心眼，不太像狐族的聪慧狡黠，总是单纯直白的模样。
不过这对夫妻的人缘意外得好，可能因为通透，许多事情他们都不在意，住在附近几座山的孤魂野鬼和小妖怪只要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他们都会伸出援手。
时间久了，连其他山头的鬼怪都喜欢找他们帮忙，这对夫妻俩的善缘也越结越广，大家提到这对夫妻都会夸赞一声。
要是他俩遇到事情，都不用主动开口，住在隔壁山的孤魂野鬼都会连夜飘过去帮忙。
池星听着有些入神，许久后笑了笑，对裴钦说道：“难怪这次你会专门来。”
女鬼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说胡家的这两只狐狸还认识裴钦呢！他们还邀请了裴钦来参加婚礼！对了，裴钦你们知道吗？你们一个能看到鬼，一个是鬼，肯定听过裴钦的名声。”
池星看了裴钦一眼，来了点兴趣：“听过，但不熟。”
裴钦哦了一声。
池星忍住笑意，对那几个女鬼问道：“裴钦今晚也会来吗？”
女鬼：“不知道呀，我还没见过他呢，听说人长得好看又温柔。”
有另外的女鬼插话：“也没那么温柔啦！听说他心情好才温柔，心情不好的时候对鬼可凶啦！”
“我听说住在海市的鬼说，裴钦是弟控，他有个弟弟你们知道吗？叫池星，据说他死了后就去找弟弟了！”
“池星我知道啊！我前阵子还在看他的综艺呢！”
说话间，有个女鬼又看向池星和裴钦，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池星说道：“你家哥哥也挺弟控的，反正我死了这么多年，每天都有爬山，还从来没看到弟弟这么大了，哥哥还会背着。”
池星：“……”
他趁着几个女鬼不注意，拧了裴钦的胳膊一下。
裴钦：“别，疼。”
池星压根就没用力，他瞥了眼裴钦，默默收回手。
池星和一众女鬼说着话来到胡家，胡家是座宅子，看起来富丽堂皇，很大，离老远就能看到门口的红色灯笼。
大晚上的还挺瘆人。
但池星用灵力感受了下，发现这房子是用妖力变出来的，只在晚上出现，等到白天就会消散。
宅子前挂着胡家的匾额，门口热闹至极，有不少长相漂亮的男女在说着话。
这些人的长相过于精致，一看就不是人。
池星和几个女鬼走到宅子门口，被女鬼拉着去门前登记贺礼。
其中一个女鬼拿出礼盒，对登记的老翁说道：“断魂草一株。”
另一个女鬼：“白妙丹一颗。”
池星听得肃然起敬，不由对裴钦问道：“这都是什么？”
裴钦面露疑惑，摇头表示不知道。
女鬼解释道：“断魂草就是我坟前枯萎的草，白妙丹是从野猫身上薅的毛扎的……”
“……”
池星懂了，就是给垃圾取了个高大上的名字。
门口的老翁也不是人，大喜的日子，他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贺礼也不在意，只是笑眯眯地登记上这些女鬼的名字和礼物。
不过池星眼尖地看到老翁在簿子上写的是——女鬼名字+杂草、女鬼名字+猫毛。
这老翁也甚是有趣，不仅登记了贺礼，还批注了一行小字：回礼可送野花、狗毛。
池星实在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翁又笑呵呵地看向池星。
池星拿出自己的贺礼，是套名贵璀璨的宝石首饰。
老翁看到这套礼物眼睛都瞪圆了，他摸了摸胡须，大喜过望：“哎哟，接待了一晚上的穷鬼，总算来个有钱鬼啦！不对……”他又眯起眼打量着池星，“你好像是活人。”
不等他继续询问，裴钦也送上贺礼，他的贺礼是一个碧绿色的瓷瓶。
老翁一开始没在意，但在看到瓷瓶上的小字时，他又睁大了眼睛：“这是能让妖族提升修为的丹药！”
老翁拿着药瓶的手都在抖，他颤颤巍巍地问池星和裴钦的名字。
池星：“池星。”
裴钦：“裴钦。”
这下子不止老翁愣住，连刚刚和池星说了一路话的几个女鬼都傻眼了。
几个女鬼看着戴着狐狸面具的池星和恶鬼面具的裴钦，差点没能站稳。一个女鬼小声说道：“卧槽，我刚刚没说这两位坏话吧？”
“我们应该没说！我就说了裴钦弟控，心情不会对鬼很凶……这、这这应该不算坏话吧？”
裴钦没等门口的妖和鬼越聚越多，牵着池星的手腕走向胡家。
在裴钦报出名字后，也没妖和鬼敢拦他，刚刚还和池星嘻嘻哈哈的那几个鬼现在连凑近都不敢。
池星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挺有名的。”
“是吗。”裴钦漫不经心地说，“生前好歹是天才的名声，现在都成弟控了。”
“……”
这话很难接，池星直接没回。
俩人刚走进胡家，远远地就走过来穿着喜服的一对男女。这对男女看到裴钦和池星时愣了下，随后有些古怪地看了眼池星，这视线让池星有些不明所以，挑眉看了回去。
这对男女收回眼中的异样打量，对池星笑了下。
胡家的人形长相都很出众，眼尾微扬，是一种和现代风格不同的美。
胡家的夫妻对裴钦和池星拱手行礼：“裴先生……”
喊了这么一声后，戴着步摇的新娘掀开脸前的珠帘，目光好奇：“这位是池先生吧？”
新娘子美不胜收，眼眸微弯，眼中是真心实意的温柔笑意。
和相典强迫的鬼新娘完全不同。
池星多看了她一眼，点头说道：“正是。”
得到确切的答案后，新娘子身形微颤，不是害怕，而是笑得身子发颤，她对裴钦和池星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两位贵客请里面坐。”
她虽然在笑，行走的步伐却很快，带着几分飒爽。不过就算动作很大，她头上的步摇却丝毫不乱，只是轻轻摇晃了一下，看起来比古代的大家闺秀还要端庄。
池星对裴钦问道：“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是怎么回事？”
裴钦：“许多年前我算出他们新婚的日子，当时他们就有邀请我参加婚礼。”
池星：“然后呢？跟他们的目光奇怪有什么关系？”
裴钦：“我说会带伴侣前来。”
池星：“……”
“啊？？”池星发出难以自控的震惊询问声，“你带什么？伴侣？谁？我？”
裴钦侧头看向他，脸上的恶鬼面具似乎都在笑：“当年的随口戏言，没想到他们会放在心上。”
池星：“！！！”
他狠狠地踹了裴钦一脚，裴钦避开，反倒池星一个踉跄差点摔着，裴钦又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住池星。
池星：“……”
他恨死裴钦了！
裴钦在池星面前站定，将池星脸上的面具完全遮住脸，低声叮嘱道：“妖族新婚宾客混乱，小心遇到对你心怀不轨的。”
池星从面具拽到额侧，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少来，你在我旁边，谁敢对我心怀不轨？”
裴钦幽幽地看着他。
很快池星就知道裴钦口中的“心怀不轨”是什么意思，不是想要害他，而是来搭讪的鬼和妖特别多。
并且热情到就算裴钦在一旁放冷气，也依然挡不住汹涌的搭讪。
裴钦长得也好看，但他的气质太过清冷，站在那里让人有一种高山仰止难以接近的感觉，加上他生前玄学天才的名号太过响亮。宴会上的这些鬼和妖虽然也觉得他好看，但没一个敢去和他搭讪。
在池星被众多女鬼和女妖缠上的时候，门口处出现鬼鬼祟祟的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影怀里藏着手机在偷拍着，另一个则苦口婆心地劝着——
“王兴晔，你别直播了，你不怕吗？我们还是回去吧，实在不行今晚凑个热闹，但你别直播了！”
“你说迟了！我都点开直播间了！”
王兴晔表情兴奋，林鹿则心如死灰。
俩人在门口偷看了好一会儿，本来爬山到腿都要累断了，但现在看到这一些，俩人心里都有些激动。
就算林鹿嘴上劝着王兴晔回去吧，但他眼睛也亮闪闪地打量着胡宅。
王兴晔不敢光明正大的直播，将手机放在怀里，镜头晃得不行。
但他直播间的人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高。
「这是什么？」
「主播昨天不是预告要找狐仙的婚礼嘛？难道真被他找到了？」
「假的吧，可能是团队的自导自演。」
「不会吧，这么多人，而且还这么漂亮，不太像团队，可能真的是妖！」
「有鬼也就算了，怎么会真的有妖办婚礼啊！！」
「不是……别吵了，你们没看到有个没脑袋的鬼飘了过去吗？」
「啊啊啊啊啊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是假的吧！」
不管直播间内的弹幕怎么吵，王兴晔和林鹿都没时间看弹幕，因为俩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堪称奇幻的一切。
此时的胡宅门口除了俊男美女之外，还有不少鬼，这些鬼有的吓人，有的和普通人没差别，但就算看起来没差别，只要往地上一看就能发现，这些人没有影子！
王兴晔呼吸急促，他忽然说道：“我想上厕所。”太紧张了。
林鹿在怀里摸了摸，摸出池星给他的平安符，他将符攥在手上才安心。
眼看着外面的鬼越来越多，林鹿还是劝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没事。”王兴晔虽然也怕得不行，但他也灵异直播了一段时间，遇到了不少的鬼，现在的胆量和之前对比早就有了质的突破。
更何况，他一向擅长把直面鬼的恐惧留给观众。
王兴晔指着门口处的老翁：“也还是有人的，你看他就有影子。还有那些长得好看的，都有影子。”
林鹿张了张嘴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有影子的虽然不是鬼，但比鬼还要可怕，是妖怪呢？”
王兴晔：“……”
林鹿又恐吓道：“他们说不定会吃人！”
王兴晔：“……”
他有点想跑路了。
就在这时，王兴晔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几道说话声，是一群戴着面具的人。
“我看到池先生了，年纪好小哦，才二十出头，哇哈哈哈，我比他大十倍，但长得真好看。”
“我也看到了，他身上的灵力好舒服嗷，感觉咱们北方也要出一个玄学天才了……”
几个妖正说着话，身边突然冒出来一道声音：“池少也来了？他在哪？”
几个妖想都没想地指了下胡宅：“在里面呀！”
王兴晔拉着林鹿就要走进去，他表情喜极而泣：“池少在啊！我就说我就说！在江河镇遇到池少绝对有猫腻！”
林鹿表情痛苦，他抽出手给池星发了条消息：你在哪呢？王兴晔来找你了。
可惜池星被一众女鬼围住没看到消息。
王兴晔和林鹿小心翼翼地走进胡家，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这些人有戴着面具的，也有脸色惨白的，还有许多衣服不是现代的人。
要不是有些“人”看起来太可怕，王兴晔都想去搭讪一下。
不过王兴晔和林鹿不主动去搭话，反倒有妖和鬼主动过来询问。
“你们是客人吗？”
“活人的味道，小胡的人缘真好，活人也敢来。”
“今天来了不少活人呢，里面还有池星呢。”
王兴晔在一群看不出到底是人还是鬼的物种围观下，表情僵硬，怀里的手机抖得更厉害了。
他小声地对林鹿说：“还是有点可怕的……”
“……”
林鹿经常和黄一天等妖接触不至于害怕到失态，他深吸一口气，表情自然地问：“我们是池少的朋友，跟着池少一起来参加婚礼，半路和池少走散了，请问池少现在在哪里？”
“是池先生的朋友呀！”打量王兴晔的林鹿的其中一个鬼顿时笑了起来，他意有所指地说道，“还以为是误闯进来的活人呢，池先生在那边，你们跟我来。”
林鹿和王兴晔松了口气。
没走几分钟，俩人看到站在院子中的池星，激动地喊道：“池少！”
王兴晔：“妈呀，看到池少我感觉看到了家！有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池星听到这两道熟悉的喊声，侧头看来。
在池星身边的鬼怪也同时转头看向王兴晔和林鹿。
池星在看到王兴晔和林鹿时，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这都能被你们找来？”
在他身边的裴钦也转头看来，目光在王兴晔怀里的手机上停留了片刻。
王兴晔没注意到裴钦的视线，他扑到池星身边，池星差点被他撞到，裴钦扶了下池星。
池星抬手摸了下差点掉下来的面具，往后退了几步保持安全的距离。
王兴晔的直播间早就炸锅了。
「卧槽有直播回放吗？池星转头看过来的那瞬间我好喜欢！」
「我跟你不一样，我更喜欢池星扶着面具的那一刻。」
「啊啊啊啊我喜欢他无奈的表情！！」
「戴着面具的池少好帅啊啊啊！」
「只有我觉得池少身边的那些女孩子也好好看吗？刚刚她们也同时转头看向镜头……卧槽绝了，我只能说绝了。」
「池少身边戴着鬼面具的谁？他存在感好强，他还扶了池少一下！」
「他还看了镜头一眼！」
池星看到王兴晔之后也看到他怀中的手机：“你在直播？胆子真大。”
不等王兴晔说话，池星看向裴钦，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方便从别人怀里拿手机，只能麻烦阿钦哥哥啦。”
裴钦低笑了一声，看了镜头一眼，随即镜头一黑，直播中断。
直播间被迫中断后，弹幕不减反增。
「啊啊啊啊啊池少身边的是谁啊！他刚刚抬眸看向镜头的一瞬间，我血槽都空了！」
「救命，他声音好好听，呜呜呜呜能不能多笑几声！」
「这到底是谁啊！是池少的朋友吗？」
「咳咳咳，我看池少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和他下意识扶住池少的样子……不太像朋友，你们懂吧……」
「卧槽，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也……」
一个小时后，池星疑似有男朋友的词条冲到了热门前三。
庄敏和池松在家看着直播回放，不由陷入了沉思。
庄敏：“阿钦是不是……”
池松表情深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鬼情未了的双向奔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庄敏按在沙发上捶了一顿：“少看偶像剧，这是咱们的两个儿子！”
第078章 蛇酒
王兴晔和林鹿往池星身边凑了凑, 俩人看到池星头上戴着面具，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也摸出自己买的面具。
戴上之后，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更多了, 不过俩人有一层面具的遮挡, 也变得自在不少。
王兴晔压低了声音, 面具里传出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池少, 我的直播间是不是关了？”
池星：“不然呢, 难道你还想把这一切都拍下？”
王兴晔：“确实有这个想法, 这拍下后我肯定会大火……”
池星指着自己身旁的鬼：“万一被这些鬼的家人看到了怎么办？”
王兴晔一愣, 这倒是哦, 要是这些鬼在直播中露脸正好被活着的家人看到，肯定会带来麻烦。
“等我回去后, 我就说参加cos的活动。”王兴晔从怀里摸出手机，将直播间的回放关闭, 然后将手机放到口袋中。
池星身边的鬼咯咯笑道：“这次还好啦, 我们都死了不少年，家里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的亲属也早就跟着一起死咯。”
这是个女鬼, 瞧着年纪不大,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池星，对池星问道：“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 不太方便。”池星充满歉意地说道，将自己老一套拒绝的话搬出来，“家里哥哥管得严……”
女鬼看向池星身旁的裴钦。
裴钦没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略微侧头看向女鬼的方向——
下一秒, 刚刚还在池星面前笑嘻嘻的女鬼被吓得落荒而逃。
池星看着有趣：“裴钦，她们怎么这么怕你？”
“不知道。”裴钦戴着恶鬼的面具, 加上浑身难以接近的气质，让人不由感觉他好像就是恶鬼。
王兴晔不知道裴钦是谁，还以为也是哪个大师，他看好多鬼都怕裴钦，还往裴钦身边凑了凑。
林鹿顿时投来敬佩的目光。
这才是真勇士！
一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这桌子处本来还有其他的鬼和妖，不过在裴钦坐下后，这些鬼悄无声息地找了个借口溜走，再都没有回来。
池星定睛一看，发现这些鬼和妖都跑去其他桌了。
“……”
池星忍不住问道：“你活着的时候威慑力就这么大吗？”
裴钦：“差不多，敢找我的鬼都是诉冤的，除此之外，很少有鬼敢在我旁边。”
池星真心实意说道：“那你从小应该就挺厉害的。”
顿了下，他又加了一句：“跟我小时候一样厉害。”
裴钦眸色微深，恰恰相反，他小时候……很弱。
他给池星倒了杯茶，声音不急不缓地：“你现在也很厉害。”
坐在裴钦身旁的王兴晔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裴钦。
裴钦转头看向他，和颜悦色地问道：“怎么了？”
王兴晔拼命摇头，裴钦又转回头和池星说话。
裴钦没继续看他，王兴晔才敢说话，他用一种惊恐的语气对林鹿说道：“你刚刚听到了没？池少说这位‘活着的时候’……！！！”
林鹿平淡地问道：“哦？所以呢？”
“……”王兴晔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林鹿，“所以他是鬼啊！”
林鹿看向这满院子的鬼，对王兴晔问道：“所以呢？”
“……”
王兴晔噎住了。
他现在不敢继续赖在裴钦身边，对林鹿问道：“要不然咱俩换个座位？”
林鹿摇头：“我坐这挺好。”
王兴晔表情痛苦，想换位置，又怕裴钦看出来，那座位上好像有钢针似的，戳得他动来动去。
最近还是池星好笑地说道：“你坐我旁边吧。”
王兴晔感激地看着池星。
裴钦则似笑非笑地看了池星一眼。
酒席后面热闹无比，不管是妖族还是鬼，都是越到深夜越热闹，尤其后面好多鬼和妖都喝多了，还有嚷嚷着要去闹洞房的。
有妖笑着说：“你以为是人类结婚呢？婚房根本没有新娘子！”
胡家的这对夫妻也跟来宾喝着酒，其中的新娘子看似温柔，实则豪放，喝到后面的时候，将头上的步摇一摘，跟客人划拳猜大小。
还有喝大的妖化为原形。
胡家的喜事，自然来了许多胡家的妖，其中一只化为原形的狐狸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碰瓷池星。
这只狐狸通体雪白，因为微醺，眼睛红红的，池星看它可爱，想把它抱在怀里。
还没动作，裴钦幽幽地说道：“这是只成年的公狐狸。”
池星站直身子，有些遗憾，要是小狐狸还能抱着玩玩。
地上的狐狸没能碰瓷到池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化身为一个俊秀的男生，年纪不大，还穿着学校的校服，看样子是高中生。
他委屈巴巴地看了池星一眼，转身跑了。
不过他也确实喝大了，身后的尾巴都冒了出来。
池星有点手痒，他对裴钦说道：“你要是有尾巴就好了。”
裴钦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还希望你有兽耳呢，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俩人互相对视了好几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移开目光的时候都有点脸红。
忙着吃菜的王兴晔捅了下林鹿的胳膊：“我怎么感觉池少和这位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林鹿给他加了块猪脑子：“你吃点脑子补补脑子吧！”
这场婚事闹到了天亮，到天亮的时候，王兴晔和林鹿已经彻底不怕了，王兴晔还和鬼聊了起来，甚至还勾肩搭背起来。
林鹿比较内敛，没有王兴晔玩得那么开，但也认识了不少妖和鬼。
天亮时，这些妖和鬼各自散去。
在阳光洒在胡家大宅时，胡家大宅也在几人面前缓缓消失，昨晚的一切恍若梦境，在此时彻底消散。
本来醉醺醺的王兴晔一下子回过神，他看着四周安静的空地，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心里甚至生出空落落的感觉。
人和妖以及鬼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可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再都见不到这离奇又有趣的狐仙成亲。
裴钦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微微垂头看着池星：“我今天出来的时间太久，未来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出来。”
他抬头摸向池星脸上的面具，眼眸微弯，声音柔和：“我回去了。”
池星刚摘下面具，裴钦就从他面前消失，池星想要拉住裴钦的衣服，却只拉到一处轻飘飘的衣角。
衣角从他手心滑落，最后消失在空中。
池星在原地站了好几秒，随后将面具戴回脸上，语气如常地对王兴晔和林鹿说道：“下山吧。”
王兴晔和林鹿没意见，就是王兴晔爬了一天的山，今天腿疼。
林鹿看起来还好，池星则完全没感觉。
王兴晔有些惊奇：“你们的体力这么好？”
林鹿：“跟着池少各个地方去多了，每天的运动量都很大。”
池星没吭声，总不能说他是偷懒被裴钦背上来的吧？
等池星回到帝都时，已经是下午了。
家里的徐子涵诡异地看着池星，一副欲言又止，最终止住的模样。
池星挑眉：“怎么了？”
徐子涵摇了摇头，只是将目光落在池星胸前的玉佩上。
等到晚上，庄敏和池松回家后，池星发现爸妈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池星：“……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徐子涵还是摇头：“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她说完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跑回自己房间看书去了。
庄敏和池松则拧着眉梢看着池星，池松思索许久，拍了拍池星的肩膀：“你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你们这条路也很艰难，但男人就要负责！”
庄敏忧愁地看着玉佩，沉沉地叹了口气，丢下一句话：“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俩人说完后，脚步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只留下莫名其妙的池星。
池星问：“爸妈和子涵在说什么？”
【……】
池星：“什么这条路很艰难，男人就要负责了？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谈恋爱了。”
【……】
池星：“你又是什么意思？”
一道轻盈的声音响起：“小朋友，你对感情有些迟钝。”
这声音让池星一怔，他歪头看着空气：“山神？你怎么在我身边。”
“不是山神，是雪神啦！”女声笑盈盈的，“从你离开雪神庙，我一直都跟在你身边呀。”
“没想到你家里还有其他的神像。”雪神说道，“你身边很热闹，今天跟在你身边我很开心，谢谢你。”
池星有些惊讶：“你跟了我这么久？不会打算一直跟在我身边吧？”
“不会呀，我现在准备去其他的地方……你说我是山神，但是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我想去青西村看看。”
“我好像弄丢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现在的雪神庙是不完整的，我要去找丢失的另一半。”
“小朋友，有缘再见。”
客厅中又陷入寂静。
池星对裴钦问道：“你知道她跟在我们身边吗？”
【知道，她离我们很远，我没管她。】
池星表情复杂：“你说，她还能找到缘吗？或者说，缘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也许能找到，也许用上千年万年也找不回。】
“千年万年？那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池星若有所思地说道，“她说我对感情很迟钝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感情吗？”
【……】
池星看着这熟悉的六个点，忽然间恍然大悟：“我懂了，她误会了我跟你的关系！”
【……】
玉佩中的裴钦想说“不是误会”，也想问池星喜欢他吗？但他看着杯中结着一层寒霜的茶水，最终也没将这些话说出口。
小蛇从角落里钻出来缠到池星的手腕上，它奶声奶气地说道：“池星哥哥，你身上好多妖的味道，我闻到了蛇的味道，你出去玩没带我呜呜呜呜！”
池星摸了摸小蛇的脑袋：“下次一定！”
小蛇才不信池星的鬼话，它哼了一声：“以后我都要缠在你身上。”
池星还没说话，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这大晚上的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池星接起电话，电话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池先生，晚上好，我是老孙。”
老孙？池星立刻想起来，这是上次综艺直播时，因为家里去世老妈的遗嘱找上门的孙老板。
孙老板说家里的老母亲给所有孩子都写了一份遗嘱……这操作也是前所未有。
池星懒洋洋地问道：“孙老板，好久不见，怎么想起来联系我？”
孙老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池先生，我这次找你除了想感激你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池星随口问道：“什么事？”
“哎哟，这事说来话长，也跟我家过世的老太太有关！池先生，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去接你！”
池星看了眼时间，让孙老板半小时后到。
孙老板很准时，池星说半小时就是半小时，连一分钟都没迟到。
池星也没跟他客套，坐上他的车问道：“是什么事？”
孙老板亲自开车，他低咳了一声，声音很弱：“那啥，我妈在活着时候泡了一壶酒。”
池星眉梢微扬：“酒？”
“我妈当时泡的是蛇酒，然后这酒不知道放了多少年，最起码也得有十年二十年了，我二哥前阵子在仓库里翻出来这瓶酒……发现那酒里的蛇还活着！”
小蛇嘶嘶嘶地想要冒头，被池星按了下去。
孙老板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说：“我二哥看到那罐子里的蛇要被吓死了。池先生，那酒现在在我二哥家，我带你去我二哥家。”
池星叹了口气，早说和蛇有关，他就不带小蛇出来了。
小蛇的性格大部分时候都挺可爱的，但是对同族异常维护，不知道小蛇看到被泡酒的同族会不会大发雷霆。
池星没说话只叹气，让孙老板心里害怕，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酒不是我们泡的，哎，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酒，直接放了蛇吧，怕伤到人……我二哥又比较信这些东西，他说酒里的蛇这么多年都还活着指不定生出了灵性，我们都不敢擅自处理这罐酒，只能请池先生你来看看。”
池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先去孙老板二哥家看看。
车上一时间很安静，孙老板受不了这个气氛，他又主动说道：“池先生，还没感谢你呢，我们前两天见到家里老太太了，就是家里老太太把我们骂了一顿，说惊动了下面把她专门带到了投梦部……”
池星闻言来了点兴趣，这事他交给裴钦后就没再询问了。
本来池星还说是不是要把老太太的魂魄从地府带到阳间，但是裴钦说没必要，想要和家人见面，在梦里见也是一样。在阳间见面反而对活人不太好。
后面裴钦又把这事交给了黄一天，黄一天在地府假期结束之后派人去地府找鬼，除了老太太之外，还找到了晓怡的男友让他投梦，晓怡也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火锅油碟配方——
“池先生，原来下面真的有专门投梦的部门……”孙老板的声音充满了敬畏，他和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梦到了老太太，那是一个清明梦，老太太对他们说的话，他们就算醒过来也记得一清二楚。
他不止知道下面有投梦部，还隐隐知道池星的身份不简单，不仅在上面不简单，在下面也是有关系的那种！
这可是家里老太太托梦亲口说的，本来不太信这些东西的大哥都不敢多说什么，只叮嘱他要和池星处好关系。
能在地府有关系，这等于是官方认定的真大师，跟那些江湖骗子完全不一样。
孙老板有心想讨好池星，所以家里发生这种事后，二话不说就来联系池星。
看到池星没接话，孙老板也不敢过多询问和地府有关的消息，而是继续专门开车。
实际上池星不是不想接话，他也对地府的投梦部感兴趣，只是……他压根没去过地府，对这些只听过，真和他聊起来这些，他也不清楚。
池星噼里啪啦给裴钦发了几条消息。
「身为大师怎么能不去地府？」
「并且我还是地府关系户！」
「下次有机会，我们去地府逛逛吧！」
裴钦：每月十五地府有鬼市，就在几天后，你要是感兴趣，我们一起去玩玩。
池星：！！
池星：感兴趣，必须去！
孙老板二哥家距离池星家不算太远，开着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孙老板二哥就站在楼下等着池星，一见到池星下车，立刻上前握手，自我介绍后还给池星递了一支烟。
池星摆手：“我不抽烟。”
孙老二也不尴尬，他收回烟，对池星夸了一句：“不抽烟好，对身体有好处。”
在一旁的孙老板抽了下嘴角，他记得前两天家里有人劝二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还被二哥喷了一顿呢。
孙老二将池星迎进单元楼：“池先生，我弟应该把事都说了，我就不重复了。”
他叹了口气：“我是真不知道蛇酒里的蛇怎么会还活着……”
池星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手腕处躁动的小蛇，他对孙老二说道：“蛇酒泡多少年了？”
孙老二：“最起码有十年了，泡酒时候用的是活蛇？可能是没密封好吧，但就算是没密封好……也不可能还活十年呀！”
池星都摸到小蛇露出的獠牙了，他静悄悄地摸着小蛇的脑袋，对孙老二说道：“这蛇应该是有灵性了，不甘心被酒泡死。还好你们发现得早，要是再过十年，等蛇有能力破开罐子逃走后，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你们。”
这话让孙老二和孙老板都后背一寒。
一时间，电梯里十分安静，孙老二和孙老板都被吓得不敢说话。
电梯上升到八楼的时候，电梯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孙老板和孙老二似乎认识这个老太太，孙老二语气很好地说道：“阿婆，我们这是上去的，你等电梯下来吧。”
老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就是脸色有些发白，她对俩人摆了摆手，走进电梯：“一样的，跟着你们上去再下去也可以哦。”
她进来后就站在池星身边，池星往旁边挪了点位置。这老太太转头看了池星一眼，笑着说道：“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池星礼貌地说道：“谢谢。”
在老太太进来后没多久，本该上去的电梯却停在八楼一动不动。
孙老板和孙老二面面相觑，孙老板主动开口问道：“难道电梯出问题了？”
池星对老太太说道：“电梯应该坏了，要不然我们先送你回家，等明天电梯修好你再下楼？”
孙老二嘴快地说道：“还有其他电……”
然而池星看了他一眼，孙老二又默默闭嘴，只疑惑地看着池星。
老太太仔细地看了池星一眼，笑呵呵地说道：“我下楼也没什么急事，那我今天就先回家啦。”
池星几人将老太太送到家门口，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拿出钥匙开口，在开门的瞬间，几人闻到房间内传来一股异味，像是什么东西放坏了腐臭了，恶臭至极。
孙老二又嘴快地说道：“阿婆，我给你介绍个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吧……”
老太太却摇头，只乐呵呵地看着孙老二，走进房间将门关上。
这个小区是高档小区，门的质量很好，门关上后，那股腐烂的气味也被完全隔绝。
池星在门前停留了几秒才和孙老板以及孙老二又重新走回电梯。
说来也奇怪，刚刚还坏了的电梯，现在又能正常使用。
几人走进电梯中，池星对俩人说道：“报警吧。”
孙老二和孙老板都是一愣，孙老二问道：“报警做什么？”
池星说：“你们刚刚没闻到老太太家里传出的味道吗？那不是食物腐坏的味道，是尸体的味道。”
孙老二和孙老板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池星这话的意思，俩人站在电梯里连楼层都忘了按，目瞪口呆地看着池星，然后又看向停在八楼的电梯。
几秒后，孙老二和孙老板手忙脚乱地按着电梯。
这八楼他们是一刻都不敢待下去了！
电梯内信号不好，等出了电梯，孙老二站在自家门口就开始报警。
报完警后，他同手同脚地走进家里，邀请池星一同进来。
现在蛇酒都被孙老二抛在了脑后，满脑子都是八楼的老太太，他目光呆滞地问：“八楼的老太太是一个人居住的，她要是出事了……那我们刚刚看到的……”
孙老板没说话，也看向池星。
池星猜测道：“可能今晚是老太太的头七吧。”
这话让孙老二和孙老板都抖了下身子，俩人嘴里都默念着撞鬼了。
池星却没将见鬼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孙老二和孙老板：“蛇酒在哪？你们没发现吗，你们现在已经开始倒霉了。”
孙老二连滚带爬去房间取蛇酒，然而几秒后，房间内传来孙老二的惨叫声：“酒、酒瓶碎了！蛇不见了！”
池星和孙老板都快步走向那个房间，孙老二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一旁，在他脚下是一地的酒水和玻璃碎片，但蛇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池星：“跑了。难怪你们今天会撞鬼，它开始报复你们了。”
孙老二和孙老板都面色发白，孙老二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怎么办？这酒也不是我们泡的，我们都不知道啊！”
池星从身上拿出几张平安符递给两人：“给你们家里人每人一张，近期少出门，尤其不要出远门。”
孙老二和孙老板点头，将平安符紧紧放在怀中。
池星又说：“尤其你们两个人要小心，蛇打破酒瓶离开前最后见到的是你们俩……”
孙老二和孙老板都要哭了，孙老板没忍住踢了一脚地上的玻璃瓶，哭着说道：“妈啊！你说你当年干嘛要泡蛇酒啊！这下好了，你去下面享福了，留下我们遭殃。”
池星手腕上的小蛇嘶嘶嘶地叫着，池星发现它这次是开心，很明显是在为同族的蛇逃走而感到高兴。
孙老二和孙老板还从网上下单买了不少驱蛇的东西，哭丧着脸问池星能抓到蛇吗？
池星对俩人问道：“找到蛇，你们想做什么？”
这话也是在试探俩人。
孙老二和孙老板对视了一眼，孙老二主动开口说道：“我其实还蛮信这些东西的，我也不敢对它做什么，但是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我要是被毒蛇咬死了多冤啊！我想和它道歉……”
孙老板也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要不然让蛇去下面找老太太吧……”
孙老二摸了下鼻子：“不太好吧！这么孝顺你不怕咱妈回来掐你啊。”
孙老板理所当然地说道：“又不是咱们干的事，咱们道歉也不够啊，还得咱妈主动道歉才能让蛇消气。”
池星摇头：“蛇族记仇，就算你家老太太道歉，它们也不一定会原谅。”
谁能泡在酒里十几年因为一句道歉就放下仇恨？估计只有林鹿那种性格柔软的人。
现在只能先找到蛇再说。
池星给孙老二也留了个联系方式，再次叮嘱俩人最近一定要小心，有什么异常立刻打电话联系他。
孙老二和孙老板都连连点头，看这样子恨不得连夜搬去池星家跟池星住在一起。
池星下楼离开的时候，孙老二和孙老板送他离开，在楼下正好遇到几个警察。
因为是孙老二报的警，其中有两个警察正在和孙老二打电话询问情况，孙老二刚到楼下铃声就响了。
池星也没能走成，被警察拦住了。
这几个警察还是老熟人，上次在林鹿别墅里挖尸体的就是这几个警察。
有个警察看到池星眼睛一亮，然后又语气迟疑地说了一句：“该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吧……”
池星：“……”你真相了。
孙老板和孙老二也没隐瞒，跟倒豆子似的将在电梯发生的事详细说出。
与此同时，在八楼破门而入的警察确实在房间里发现一具死了有好几天的尸体。
这些警察听着孙老二和孙老板说刚刚在电梯中看到这老太太，表情满是不可思议。但看到站在一旁的池星，又觉得……也挺合理的。
池星出现的地方，不出现几起灵异事件才不正常。
警方调取了监控，发现电梯停在八楼，随后几人对着电梯门口自言自语，后面几人又走到老太太门前，那门突然自己打开了……调监控的警察看得毛骨悚然。
事情太过离奇，警察也没敢在小区多待，将尸体抬走后，让池星几人去警局做个简单的笔录。
池星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后半夜了，还是因为孙老板和孙老二今晚受到的惊吓过多，又是第一次来录笔录，所以说话颠三倒四，池星作为和俩人一伙的人，也被警察审了好几遍。
孙老板对池星充满歉意地说道：“池先生，今天真是……还连累你跟我们一起来警局。”
经常来警局的池星已经习惯了，他对孙老板扬眉笑了下，对他摇了下手机：“别忘了平安符的转账。”
他要钱要得理直气壮，反倒是孙老板摸了下额头上的汗，愧疚自己忙完了这事：“一定一定！我和上次一样转基金会！”
池星笑了下，孙老板也算是他的老客户了。他在回家也没睡觉，而是把在睡觉的小蛇给摇醒，对顶着蚊香眼的小蛇说道：“你找找孙老板家的那条蛇。”
小蛇摇头晃脑地说道：“我知道啦！不过它要是不愿意放弃报仇呢？”
“被泡了十几年不愿意放弃报仇也很正常。”池星不在意地说道，“过几天不是鬼市吗，要是在这之前找到那条蛇，我就带着它去地府去找孙老板他母亲，让一鬼一蛇自己解决。”
只是这事和孙老板和孙老二无关，他俩要是被蛇给弄死了还挺冤的。
小蛇点头，它亲昵地蹭了蹭池星的手腕：“池星哥哥真好，不会像其他的大师不分青红皂白就帮活人要把蛇给打死。”
它说着说着，又眼泪汪汪的：“其实我之前也遇到过其他的蛇，它们跟我说好多蛇被逮去泡酒，同族的蛇去报仇被大师打死了。”
池星摸了摸小蛇的脑袋：“我也没那么好，还是会向着活人的。”
小蛇眼巴巴地说道：“你是活人嘛，向着活人也很正常，没有想着一棍子打死蛇就已经很好了。”
池星好笑，拎起小蛇的尾巴摇了摇：“那你对好人的判断标准还挺宽松。”
小蛇顺势缠上池星的手腕蹭了几下，然后爬出窗外联系蛇族的同类去找蛇了。
一夜无梦，池星第二天一早睡醒，刚睁开眼睛就瞳孔地震，因为有条蛇正对着它吐着蛇信。
这蛇看到池星有点害羞，往后缩了缩，身形很长，足足有一米多长。
小蛇从一旁钻了出来，它声音很嫩：“找到啦！它就躲在孙老板家附近！”
池星从床上坐起身，有些无语：“也不用在我床上盯着我起床吧？”
小蛇嘿嘿笑道：“因为池星哥哥你身上的灵力让妖很喜欢嘛。”
盘在池星床上的这条蛇也是绿色的，身上呈现不规则的斑纹，池星对这方面不了解，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蛇，更不清楚这是不是毒蛇。
蛇对池星吐着蛇信，池星从蛇的口中发现和小蛇不一样的地方，这条蛇似乎没有牙。
池星：“你的牙呢？”
蛇不会说人话，歪着脑袋和小蛇嘶嘶嘶地吐着蛇信。
几秒后，小蛇传话道：“它说自己的牙在泡酒时候被拔了，呜呜呜好可怜，就算修炼，也要修炼好多好多年才会重新长出来牙。”
池星心想这事估计很难简单解决了，要是泡酒的只是普通的蛇其实也没什么事，只能说孙老板他家老太太也太会挑蛇了，竟然挑到一条有灵性的——
还把人家的牙给拔了，这个仇算是结大了！
池星沉吟着说道：“过两天鬼市，我带你去地府找仇家，你们之间该怎么解决这事自己商量。”
人在死后成为鬼都是有鬼力的，轻而易举不会再被蛇给咬死。
而这条蛇现在已经开始修炼，估计对上鬼一定会大打出手，不过鬼和鬼之间都时有寻仇厮杀的，现在只是换成了蛇，倒也算正常……
大概正常？
池星也懒得劝解这种事，堵不如疏，一人一蛇之间的仇事，兴许打几架就消散了，反正两方都不太容易死。
至于越打仇恨越深，这点不在池星的思考范畴之内。
鬼迟早是要去投胎的，妖开始修炼则是百年千年起，要是还想要继续寻仇，那得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鬼的转世……要是这蛇真这么有毅力，估计离飞升也不远了。
这反而是它的缘。
这蛇点了点蛇头，然后它看了池星一眼，从窗口爬了出去。
小蛇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没和它说让它放过孙老板和孙老二。”
池星弹了下小蛇的脑袋，小蛇眼冒蚊香。
“我要是让它放过孙老板和孙老二，它肯定会心里不满，到时候去鬼市估计会下死手，这几天让它先去找孙老二和孙老板转移一下怒火正合适。”
“万一孙老板和孙老二出事怎么办？”
“不可能。”池星小声说道，“我给孙老板和孙老二的符箓是从裴家拿的，是裴钦亲手画的。我的平安符兴许还会出意外，但裴钦……你觉得它的符箓会挡不住一条才刚开始修炼的蛇吗？它都能修炼了，肯定不笨，尝试几次无果后也只能放弃。”
小蛇恍然大悟，它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池星：“你真相信裴先生呀，比相信自己还要信任他。”
池星微怔，随即掀开被子下床：“谁让他厉害呢？”
正月十五那天，是人间的元宵节，人间热闹欢腾无比，街上到处都是放鞭炮庆祝的小孩子，鞭炮从早到晚就没停过。
和家人一起吃过晚饭的池星带着绿色的蛇出门前往最近的城隍庙。
鬼市分为两种，一种是在人间举行的，孤魂野鬼互相交易的市场，一般在比较偏僻的地方，由在人间游荡的鬼自行组织。这种鬼市开启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半年都没一次，有时一个月能开启两次，也时不时地会有活人闯入其中。
而另一种则是“官方”定下的鬼市，在地府中举办，每月十五准时开启。
不过说是在地府，其实是在酆都城门口，并不是在城内。
【早年鬼市是在酆都城内举办，不过集市上活人烧来的东西很多，阳气太旺，会有运气不好的活人魂魄飘到鬼市上。对于活人来说，在地府外面飘荡还能回身体内，但要是进入酆都城就不太好回去了……后面地府就把鬼市放在酆都城外举办了。】
池星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些，关于地府的好多东西都是他不知道的。
他随口问道：“你有帮我联系阴差，找到孙老板家的老太太吗？”
【找到了，她爱凑热闹，每个月的鬼市，她都会摆摊卖东西。】
池星来到城隍庙门口时，看到之间见过几次的阴差，上次王嘉阳魂魄出窍就是这个阴差送回来的。
后面池星还和这个阴差加了联系方式，得知这个阴差姓王。
“王阴差。”
“池少。”
一人一鬼都很客气，王阴差看了池星一眼，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黑色外套，纯黑色，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银色花纹，长度大概到膝盖。
他将衣服递给池星，语气十分恭谨：“这是上面大人吩咐的，您进地府身上的活人气息太重，这衣服能挡住活人的气味。”
池星也没多想，顺手接过衣服套在身上。
在玉佩中的裴钦看着这衣服轻轻地咦了一声，有点好笑，但也没和池星多说什么。
池星想着自己最近的知名度，又摸出来之前买的面具戴上将脸遮住大半。
王阴差又低头看向跟在池星身后的蛇，对池星示意道：“池少，请。”
池星跟着王阴差走进城隍庙。王阴差推开一扇平平无奇的黑色大门，大门内血红色的雾气翻涌，一股阴冷的气息围绕着池星身旁，迎着他走进地府。
在池星踏进大门之时，酆都城内隐约传来几道声音——
“阎罗王大人的孙子来地府啦！”
“快快快，派鬼去保护着！对了，别让他发现！”
“咱们酆都城未来的领导来视察了！今晚都表现好点！”
“最厉害的鬼都在他身边护着呢，我们还去班门弄斧作甚啊？”
在混乱中，还有其他阴差的声音响起：“阎罗王大人的孙子？是哪位？本来就该来地府的裴、裴……”
这阴差没敢说出裴钦的名字，卡壳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还是活着的另一位？”
“都来啦——！！”
第079章 鬼市
池星全然不知地府的“热闹”, 只是跟着王阴差前往酆都城外的鬼市。
地府的天空是黑色的，入目所及的颜色除了黑就是红，但视线并不受影响，能看到周围的一切, 就是这环境看着就和阳间完全不同。
池星不由想着, 这要是活人误闯进来, 敢继续往前走也实属胆量大。
第一次来地府, 池星还有点紧张, 他紧张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不是流于表面的, 而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冷, 脸上更是面无表情。
换句话说就是，脸色看起来特别臭, 一看就是不能去搭话的那种。
会挨骂。
不过他现在戴着面具，看着也还好。
王阴差也不知道他紧张, 因为王阴差更紧张, 带着这位小祖宗进来，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他明天就得成无头阴差了。
【害怕？不用怕, 你把这当成阳间，这里的鬼都打不过你。】
【你五岁时候就能打遍鬼无敌手, 现在二十二还会怕地府的鬼？】
虽然后一句话是激将法，但对于此时的池星来说显然很有效。
池星紧绷的表情微缓，脸上的难以接近也少了许多，他主动和王阴差说着话。
“鬼市一般会举行多久？”
“有规定时间的, 晚上八点开启，十二点结束, 四个小时。”
池星点头，他看了眼手表，发现现在时间正好快到八点。
不过……他记得自己出门时就是这个时间，他盯着手表看了几秒，发现秒针已经不转了。
王阴差注意到他的动作，解释道：“地府的磁场和上面的不同，你的手表可能坏了，咱们下面的鬼用的手表和手机都是鬼专用的。”
池星听着阴差口中冒出手表和手机这种词，表情不禁有些哑然，虽然知道地府和上面与日俱进，高科技产品不比上面少，但从阴差口中听到总感觉很奇怪。
可能因为阴差穿着的都是古代黑袍，说这些话的时候和身份格格不入。
池星不再说话，又看起身旁。他跟着王阴差走了好一大截，旁边都是红色的雾气，这雾气很深，池星凝神看了下，发现最远处的雾气红色中透着黑色，看起来好不阴森。
而除了雾气之外，池星也没看到其他的鬼。
又往前走了几分钟，池星的视线中逐渐出现不少鬼，这些鬼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表情有些呆滞。
但在看到阴差的时候，还是本能般的退到一旁，只呆呆地看着池星和王阴差。
这是还没接受自己死亡的鬼。
有不愿接受事实的，也有号啕大哭说不想死的，但就算哭，这些鬼也不敢在王阴差和池星面前哭，只敢背过身子小声地哭。
还有几个生前比较长袖善舞的鬼，在血雾中和池星以及王阴差招手打着招呼：“两位阴差大人元宵节好啊！”
王阴差对这几个鬼挥了挥手。
池星听到自己被认成了阴差，他也对几个鬼挥了挥手，然后低头看了下身上的外套。是和阴差身上的衣服比较像，不过阴差的没这件精致，就是不知道能穿这件衣服的是什么身份？
继续往前走，池星又看到几个洞口，洞口有一圈明亮的光晕，刺得池星眼睛很痛，但又忍不住想走近光圈。
走进洞口之后，池星也在这里看到了不少鬼。
洞口一侧摆放着长桌，长桌上满是供品，有些鬼穿着干净整洁正在吃着供品，也有些衣衫褴褛只能眼馋看着别的鬼吃，偶尔还有比较凶的还会想去抢别人的供品。
不过池星和王阴差的到来让刚刚还在打架的鬼都陷入安静，低着头没敢看王阴差，等王阴差走后才敢抬起头窃窃私语。
“那个阴差旁边个子高点的年轻阴差一定很好看！”
“戴着面具看不清啊！”
“看不清也好看，就是一种感觉，气质你懂吗？”
“我懂你爹！你他妈的偷我供品——”
池星跟着王阴差继续往前，这次又走了很久，路上遇到了数不清的鬼，大家似乎都在赶向酆都城。
还离酆都城非常远，池星已经看到酆都城的城墙，心里不由感慨酆都城好大。
等到终于走到酆都城门口时，池星有些震撼地抬眸看着眼前的城门。
城墙高耸入云，散发着浓郁又震慑的鬼气，这鬼气和池星接触到的普通鬼不太一样。
普通的鬼气都是阴森的，但酆都城的鬼气则是冰冷威严的。
整个城墙非常高，血雾在城墙边漂浮着，池星莫名联想到浮尸千里这种可怕的画面。他抬头看了好一会儿，不由说道：“这进去后就算鬼会飞都飞不出来了。”
和巍峨又凉冰冰的酆都城不同，酆都城旁的鬼市则热闹无比，各种叫喊声不绝于耳。
摊子上还有卖蛋糕的，有小鬼迈不动脚步买了一块：“给我来块手指夹心的！”
蛋糕旁边是卖古玩的，有鬼上来就问：“有没有骷髅头的？我要才死没多久的，新鲜，泡酒喝。”
这些阴气森森的叫嚷声要是让活人听到，只怕会腿软到站不起来，回去后高烧不断，再得倒霉个三年五载。
池星第一次来，也没打算进酆都城，只抬步走向鬼市。
鬼市上卖什么的都有，池星停在一个卖珠宝的摊子前，这老板是瞎子，脸上蒙着一块布，对池星问道：“客人，您看中了哪对珠宝？”
池星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家珠宝摊只卖耳环，都是成双成对的卖。
这些珠宝精美异常，晶莹剔透，就算地府没有阳光，都散发着莹莹光芒，可谓是美不胜收。
池星随口问道：“怎么卖的？”
老板对池星伸出一个手指：“客人，您是阴差，我收别人都是三年的好运，我只收您一年的好运。”
池星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对黑色的耳环，心想这个还挺适合池淼……
他正想着呢，老板又开口了：“客人好眼光，你手上那对是我的眼珠子，经过精心打磨才做成的耳环！”
池星：“……”
他默默放下耳环。
他身旁的王阴差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是在池星耳边提醒道：“池少，鬼市上的东西稀奇古怪，您最好问一下原材料是什么……”
池星点头：“长教训了。”
池星又继续在鬼市中逛着，这鬼市之中除了吓人的，也有许多好玩的东西，池星还从中淘到几件古玩，价格便宜到匪夷所思。
池星看着手上破旧的碗，有些疑惑：“我是不是被骗了？”
【真是五百年前的古董，只是这些东西对于鬼没用，所以才卖得这么便宜，你带到上面可以去卖了。】
池星是用一张纸钱换的，确实很便宜。
鬼市上也不都是一帆风顺的买卖，也有一言不合大声争吵的，甚至还有大打出手的。
离池星不远处就有说老板卖的猪肝汤太柴正在闹事打起来的鬼。
池星对王阴差问道：“不用管吗？”
王阴差摆手：“敢出手闹事就做好了要么自己魂飞魄散，要么能让对方魂飞魄散的打算。除非在酆都城内闹到阴差面前，拦下阴差，要不然大家都是不管的。”
他说着，还小声对池星说了一句：“鬼和活人不同，鬼打急眼了是无差别攻击的，阴差路过都得挨两巴掌。”
“而且我们就站在这，他们也不会闹大。”
池星忍俊不禁。
王阴差看了眼那对打起来的鬼：“地府和阳间差别很大，寻仇互殴的鬼多不胜数，真要每个都管，再来十万阴差大军处理这些事都不够。”
池星若有所思，和阳间对生命的珍惜不同，地府的鬼和阴差并不太看重这些。
在阴差眼里，就算鬼闹事到魂飞魄散，之后也会化为这世间其他生灵的一部分。正好投胎名额完全不够用，鬼想魂飞魄散，阴差从来不拦着。
很快池星就没空管别的鬼打架了，因为他身后的小蛇像是精准锁定了目标，倏地冲着一个摊子而去。
前方的一个摊子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哪来的蛇？！”
其中一道尖厉的声音特别吸引人，因为声音大又刺耳：“这蛇好熟悉啊！”
池星走到摊子近处，发现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而青蛇则扬起舌头，将她整个摊子都给掀翻了，还对着她不停地吐着蛇信。
老太太鼻梁上还戴着眼镜，她越看这蛇越觉得熟悉，虽然年纪大，但是脑子却没糊涂，她突然说道：“这不是被我泡酒的蛇吗？”
青蛇更愤怒了，顿时扑向老太太。
这老太太看起来年纪大，但毕竟是鬼，动作相当敏捷地避开。
她看出青蛇是来寻仇的，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被泡酒了？怎么还活着？”
青蛇不会说人话，只愤怒地嘶嘶嘶着，跟老太太缠斗在一起。
老太太的摊子被毁得不成样子，心口也泛起一阵怒火，跟这蛇打了起来。
她口中骂道：“明明是你想咬我，我才把你捕回家泡酒！你还有脸来寻仇！”
青蛇嘶嘶嘶的，对着老太太吐口水。
可惜池星听不懂青蛇在说什么。他摇醒在手腕上睡觉的小蛇，小蛇摇头晃脑地钻出池星的衣袖，一听青蛇的话，也乐了，给池星翻译着：“它说自己当时是路过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在她脚边，它说这老太婆心思歹毒，以为谁都跟她一样乱咬人呢。”
“就算咬人，也去咬年轻的帅哥，哦~”小蛇拖长了语调，嘿嘿笑道，“它说自己真要咬，也去咬池星……”
小蛇后面的话没说完，感觉到有股凉气落在自己身上，它又默默缩回脑袋。
那老太太一边和青蛇打斗着，一边还听到了小蛇的话，不过小蛇的话并没有让两方冰释前嫌，反而各自觉得对方无理取闹小肚鸡肠，打得反而更猛了。
这一片鬼气弥漫，看起来阴森无比。
但来逛鬼市的鬼和隔壁的摊主都拍手叫好——
“打得好！再打激烈点！”
“老鬼就是比不上年轻鬼腿脚利索啊……一脚把那蛇踩在脚下都不会吗？”
“你以为是普通的蛇呢？这是蛇妖！”
老太太对着周围的其他鬼骂道：“都滚远点，来看热闹不给门票？”
场面一片混乱，池星都被鬼挤了好几下，明明是来寻仇的场景，愣是变成了街头的动物表演。
王阴差嘴上说着不管这些鬼的打斗，但眼看场面变得乱糟糟的，还是出去维护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另一个阴差走到池星身边，这个阴差个子不高，胖乎乎的，脸很圆，他对池星嘿嘿笑了一下，客气地打着招呼：“池少。”
池星转头看向他，对他问好：“你好。”
“鄙人姓赵，池少您喊我小赵吧。”这阴差比王阴差话多，也自来熟，他对池星说道：“池少，这边在打架，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池星又看向王阴差的方向，赵阴差心领神会，他指了下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阴差，对池星说道：“池星放心，我同事会告知王阴差的。”
池星这才点头跟着赵阴差前往其他的摊子。
王阴差把青蛇和老太太揪到鬼市外的空地，让一鬼一妖在这慢慢打，别去影响逛鬼市的贵人。
有看热闹的鬼跟着来到这边，听到王阴差的话好奇地问道：“贵人？今天鬼市来了贵人吗？”
王阴差自豪地挺胸：“当然，贵人的身份不一般，你们都注意点！”
他说完，喜滋滋地回到鬼市，但在原地找了一圈，池星不见了！
王阴差心急如焚，池星该不会被哪个女鬼勾走了吧？
他正要去找池星，从角落里冒出来一个阴差对他说道：“池少跟着赵阴差去逛鬼市了！”
王阴差掐住这个阴差的脖子：“你们这群鬼！趁着我不在把人截胡！”
“哎呀，大家都是阴差嘛，你也要给我们一点机会在池少面前刷刷存在感嘛。”这阴差指着周围的鬼，“你看大家都装成普通的鬼想和池少打声招呼呢。”
王阴差磨牙：“那也不能一声不吭把池少带走！万一出什么事……”
不过他这话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现在的鬼市上，十个鬼当中，就有三个是他眼熟的鬼差，就算池星真被女鬼缠上，那女鬼也十有八九是地府公务员的阴差……
这阴差又对着酆都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觉得我们会让池少出事？上面可是下了命令，让我们保护好池少，我们这也是按照命令行事。”
王阴差愁眉苦脸的：“我还说想和池少多说说话呢。我跟你说，池少挺好说话的，不过他玉佩里的那位…… 我到现在都没搭上话。”
“那位活着的时候就不好搭讪……曾经有个女鬼，咳咳，去搭讪那位，被那位毫不留情扔到了路边。”
“什么？还有这种八卦？快详细说来听听！”
“具体不知道，反正从那件事之后，你没发现女鬼都对那位很怕吗？”
“他是大师，害怕他不是很正常吗……”
“……好像也有道理。”
另一边，池星跟着赵阴差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并且赵阴差特别会来事，池星买东西他付账，还帮池星提着买的东西。
他这副模样，让找上来跟在后面的王阴差咬牙切齿：“他上辈子是狗吧！我也说要给池少付钱，但是池少不让我给钱……”
“那还是你脸皮不够厚，你多说几次，池少就从了……”
“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池星在买东西的时候还真有女鬼搭讪，这女鬼看着戴着面具的池星，只听池星询问价钱脸就红了，她糯糯地说道：“这位阴差大人、您、您的声音真好听。”
池星：“……谢谢夸奖？”
女鬼只有一半的头，另一半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没了，她用自己那唯一的一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池星，对池星问道：“阴差大人，您的声音我有些耳熟，好像经常听到。”
她笑吟吟地问：“这位大人，您平时抓鬼的时候难道有直播？”
池星一愣，摇头，不过他看向一旁的赵阴差，低声问道：“你们阴差也会直播？”
赵阴差：“偶尔、偶尔赚点外快。”
池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赵阴差抹了下头上的冷汗，心想这位不会跟上面告状吧？
池星这一路走来和不少鬼都打了招呼，别人称呼他一声阴差大人，他都会应下。
快逛到一半的时候，池星佯装随意地问道：“阴差的衣服都是统一的吗？”
赵阴差点头：“工作装。”
“挺好看的。”池星的语气更随意了，“你们工资高吗？”
“工资还可以。”赵阴差目光灼灼地看着池星，“希望以后的领导能给我们再加点工资，我听说呀，池少您对阳间的员工就很好，咳咳……”
池星眨了下眼睛，心中划过沉思。
他又随意地问道：“赵阴差在下面有亲人吗？”
赵阴差：“有，我在下面找了个媳妇，媳妇也是阴差。”
池星：“你爱人的工作服也是黑色的吗？”
赵阴差：“对呀！”
池星：“那跟你们衣服相似，但是外套衣角有银丝是谁的衣服？”
赵阴差：“判官大人的呀！”
他这话一说出口，倏地闭嘴。
池星也没继续问，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阴差：“……”
跟在池星不远处的王阴差也眼前一黑，这老赵看着蛮机灵，怎么没说几句话就露馅了？
王阴差身边的阴差小声说道：“池少挺聪明的。”
王阴差抽了下嘴角：“我给池少送衣服之前，上面的人说本来……”
他瞅了一眼暗沉沉的夜空：“阎罗王大人准备把自己外套给池星的，但被判官拦住了，说太张扬显眼了，鬼看到都得吓一激灵。判官的外套就低调多了，谁会没事看别人衣角找不同？”
他说完后，和身边的阴差面面相觑，还真就有个没事看衣角找不同的人，并且还是池星本人。
池星只是看这外套和其他阴差略微不一样才出口诈一下，他很久之前就得知池家在下面做生意，裴家的则当官，所以听到有判官特意关照自己，他也没多在意，只以为是裴家的鬼。
毕竟他也是裴家的后代嘛。
池星又随口说道：“我听说，下面的天地银行是池家的，托梦部是裴家的？”
赵阴差讷讷点头，不敢再乱说话。
池星看向玉佩，笑着说道：“难怪你让孙老板家的老太太托梦这么方便，托梦部就是自家的。”
他说着，还有些遗憾地多问了一句：“裴钦，你真不能出来吗？要不要一起逛鬼市？”
赵阴差身子一僵，就连本来热闹的鬼市听到“裴钦”这个名字也安静了一瞬。
【我就不逛了。】
赵阴差松了口气，鬼市也重新恢复热闹。
池星察觉到这短短几秒的异常，不禁哑然：“不是吧，你的名声在地府也这么……让鬼害怕？”
【谁知道呢。】
周围的说话声隐约传到池星耳中。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裴钦两个字？”
“错觉吧……谁会在鬼市提到裴钦啊？”
“我也就只听到裴钦这两个字，其他的没听清……”
池星听着好笑，感觉鬼市的鬼对裴钦的名字应激了。
他停在一个摊子前，对老板问道：“我刚刚提到裴钦的名字，你好像特别害怕。”
老板表情震惊：“刚刚不是我耳朵坏了啊！是你提到这个名字啊！这个名字可太吓鬼了。”
这老板只是对裴钦的名字应激，压根没听清池星还邀请裴钦一起出来逛鬼市。他对池星说道：“谁不怕裴钦啊！他三进地府，把地府搅得一团糟！”
老板明显还想继续说，但被赵阴差拦下。他轻咳一声打断老板的话，老板不知道裴钦就在玉佩中，万一说话得罪了裴钦，今晚的鬼市得完蛋。
偏偏这老板是个看不懂眼色的，还给赵阴差递了杯冰梨水：“止咳，您喝。”
他将水塞到赵阴差手上，然后转头看向池星继续说道：“他每次来地府我都在！”
池星极其感兴趣，他问道：“我刚来地府没多久，没听过这些事，老板你慢慢说。”
老板拍了下自己的摊子，用一副说书人的语气说道：“那裴钦啊，在南方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从小就是玄学圈的天才。不过他在十二岁那年，家里爷爷去世……他第一次进地府就是为此事。”
“当天正是月圆之夜，鬼市大开，他气势汹汹，神色冰冷地闯进酆都城。”
“然后他和别人打起来了，从酆都城内打到城外，啧啧啧，整个鬼市都被打翻了！”
“这得是十年前了，当时我就在这摆摊，摊上东西都变得稀碎，不过好在裴钦离开地府后，上面发了补偿。”
“第二次嘛……”这老板想了想说道，“好像就是两三年前，是为了追一个鬼，这鬼无处可逃，最后竟然逃到了地府……”
“他以为裴钦是活人进不来地府，万万没想到裴钦竟然一路追着他来到酆都城。”
“当时裴钦一剑把那鬼砍成了两半，场面特别血腥，还有黑色的鬼血溅到我摊子上。”
“不过后来上面也发了补偿。”
说完这些后，老板也给池星递了杯梨水：“要来一杯吗？”
池星接过，但没喝，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老板继续说第三次，不由开口问道：“他第三次进地府呢？”
“第三次？”老板挠了下头发，“还没到第三次呢！后面有传言说上面的大人物给裴钦算了一卦，说裴钦会大闹地府三次，但这第三次是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他神秘兮兮地说道：“他都死了，也许这卦就是传言，信不得。”
不过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每个月的鬼市之时，摆摊的这些鬼都会想起这个传言，有一种既不想裴钦出现，又好奇裴钦再次出现会因为什么事——主要还是因为裴钦每次出现都异常精彩刺激，虽然他们摊子被毁，却有地府赔偿，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所以他们也乐得看热闹。
这老板说完后，还专门补了一句：“听说他死后从海市去帝都了，现在好像在池星身边，你知道池星不？听说就在池星随身携带的玉佩上。”
池星点头：“听过。”
老板消息渠道灵敏，当下又继续说道：“我听小道消息说，池星能平安无事……”
赵阴差连忙说话：“别说了。”
与此同时，一道铺天盖地的冰冷鬼气压在这老板身上，让他后面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老板面露惊恐之色，他咽了下口水，目光一眨都不眨地看着池星胸口处的玉佩，惨叫了一声，张嘴说话却没声音、
他拼命地摆着手，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这才能继续说话：“啊！裴钦……还有你、你……我知道您是谁了！您就是池星！”
周围摊主顿时惊讶不已，还有女鬼的哭声传来：“池少怎么死啦？！”
“我擦，池少真牛逼啊，啥时候死的？刚死就当上阴差啦？”
不过大家听到裴钦的名字都没敢靠近池星。
池星看了这个老板好几秒，又垂眸定定地看着玉佩。
他没对裴钦问什么，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摞纸钱递给老板，对老板说道：“当做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第三次补偿。”
老板一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池星改口：“两杯梨水的钱。”
老板这才敢接下，但是又说：“太多了……”
池星将面具往上扣了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当说书的小费啦！”
这老板看到池星意气风发恣意又张扬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咧。”
池星又和赵阴差继续逛着鬼市，只不过后面大家都知道他是谁，又见裴钦没有露面，来搭话的鬼又变多了。
鬼市的鬼都特别好奇池星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了，恨不得拿放大镜细细地打量着池星。
不过一番仔细打量后，这些鬼又避开了池星不再敢往他身边凑。
因为有不少鬼都看出来池星身上的外套不是阴差的，而是判官的。
赵阴差也不像一开始的话多，只要池星不说话，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虽然池星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差别，但莫名地，他不敢再像不久前那样和池星随意地说话。
池星逛完了鬼市，站在酆都城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他对赵阴差问道：“托梦部就在里面吧？”
赵阴差点头：“正是。”
他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池家的天地银行也在酆都城内。”
池星又笑了：“以后有机会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赵阴差：“您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
池星看了眼时间：“下次吧，今天太晚了，太迟回家我爸妈会担心的。”
赵阴差又将池星从原路送回。
城隍庙内，池星脱下外套想要还回去，赵阴差摇了摇手：“您收着，下次来还需要用的。”
池星也没推脱，和赵阴差告别后，将衣服折好放在副驾驶上。
池星慢悠悠地开车回家，慢悠悠地和庄敏和池松打了声招呼，又慢悠悠地洗漱，最后坐在床上，慢悠悠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能平安无事……”池星撑着下巴，语气懒洋洋的，“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池星都快被裴钦这理直气壮地装傻逗笑了。
他将玉佩拿下来，目光中闪烁着笑意：“怪不得你说最近不出来了，是不是怕我找你事啊？”
【不是，出去太久要恢复。】
池星哦了一声，他半躺在床上，将玉佩握在手中。
掌心微凉，玉佩的温度很低，池星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五岁捡垃圾的那个小鬼就是你吧？”
【不是捡垃圾。】
池星不耐烦地摇了摇玉佩。
【是我。】
“淮市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是你吧。”
【是我。】
“那天晚上在我家楼下把鬼弄死的也是你。”
【是我。】
“高中我车祸时看到的那个红色发带，也是你吧。”
【是我。】
池星停了一下。
他思索了几秒，又慢吞吞地问：“小学时候有个鬼跟我打招呼，每天都跟着我，但是太弱，脸都看不清……这也是你吗？”
【是我。】
“三年前我在学校晚上遇到的那个也是你吗？”
【是我。】
池星问到这，整个人都缩到了被窝里：“所以你真是个变态吧？我从小到大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是。】
池星笑出了声，但很快他又收起笑：“裴钦，你真笨。”
空气中一片寂静，很显然，裴钦并不觉得自己笨。
池星又想笑，又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你是天才，应该从很小时候就知道我是裴家人吧？五岁你就见过爸妈……这些年来你替我做了多少事，你车祸该不会也是因为……”
“池星。”裴钦的声音从玉佩中传出，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温柔，“我一直没跟你坦白就是不想你有负担。不管我有没有看出来，我做什么，都是我个人的意愿，你不要有压力，好吗？”
“我想保护你，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会车祸，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做这一切的原因很多，并不只是因为你。而且你算是我弟弟，我帮你不是很正常吗？你……别自责。”
池星沉默了很久，他将玉佩放在床边：“自责有什么用？我从来不做无用的事。”
“阿钦哥哥，以后我也会在所不辞地帮你。”
这一次的“阿钦哥哥”四个字，池星和以往的戏谑都不同，而是抱着十二分认真的心态喊出。
裴钦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声音清冷又柔和：“我出车祸的事确实与你无关，是整个裴家的选择。”
池星微愣：“整个裴家？”
裴钦的声音仿佛从亘古的远方传来：“以后你会知道的。”
卧室里变得一片寂静，小蛇悄悄地冒出脑袋，它蹭了蹭池星的手腕：“池星哥哥，等我能化形了，我也会帮你哒！”
窗外的老槐树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在回应。
神像一如既往地安静，但池星似乎听到客厅的两幅画像似乎在说话。
池星闭上眼睛，想太多会短命，还是睡觉吧。
他刚闭上眼睛没几秒，窗户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池星感觉自己的房间都在发颤。他转头看向窗户，发现一个巨大的小熊玩偶正趴在窗户上，同时一道比少年声线更为清润的青年声音传来：“我也会帮你！”
这熟悉的慢半拍的感觉……池星睁大了眼睛：“小熊？”
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大熊。
小熊变大了好多！不仅外形变大，连说话声音都变了。
就是这独特的反应迟钝好像没什么变化。
池星从床上翻身起来，他打开窗户想把大熊拿进房间，但大熊却扒拉着窗口死活都不进，还从窗口撕下玩偶禁止入内的纸条递给池星。
池星好笑：“都长大了还怕裴钦呢？”
大熊点头，它现在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已经能三下五除二自己爬上老槐树了。
就是长大了不少，老槐树被它压得一颤，骂骂咧咧了好几句。
看着这一幕，池星心中的沉重消散得一干二净，他看着热闹的院子，对裴钦说道：“要是你也能出来就更好了。”
池星在床上滚了一圈：“我要给你攒功德值让你早点出来！”
小蛇笑嘻嘻的：“实在不行，你下去也可以哦。”
池星按了下小蛇的脑袋：“我要长命百岁！”
第二天一早，池星被孙老二的电话吵醒，孙老二在电话里哭得声嘶力竭：“池少，我昨晚梦到我妈和一条蛇打架，我想上去帮我妈，被蛇咬掉了脑袋！池少，这个梦的寓意是不是不太好，我要不要去拜一拜？”
池星听到电话里还传来孙老板的安慰声：“你也不太迷信，只是一个梦而已，看开点，也许是咱妈被蛇咬了。”
孙老二的哭声更大：“那我更难过了！”
池星：“……”
池星有些惊讶，这难道就是血脉之间的心灵感应？昨晚的孙家老太太还真就和蛇在打架，并且被蛇咬了不少口……
池星安慰了几句话：“别担心，那条蛇还是很讲道理的，不会只咬人的。”
“那还会做什么？”
“也就是打算把你家老太太也泡酒……”
池星说的都是实话，他也是去鬼市才发现，有些鬼都丧心病狂的开始用人泡酒，青蛇灵光一闪，也产生这种报复的想法。
孙老二哭得更惨了：“我就知道这不是梦，你说的这些我在梦里都梦到了！”
他抽噎着继续说：“我妈不愿意去泡酒，我在梦里看一人一蛇打了一晚上，然后我妈给青蛇许下不少好处，说它一条蛇修炼没有祭品不行，她虽然死了不能给青蛇上供，但是她还有好几个孩子——”
池星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多了给孩子收拾烂摊子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全家孩子给老太太收拾烂摊子的。
池星想了想，说道：“其实这对于你们来说也算好事，这蛇本就开了灵智，你们现在供奉它，等于是你们孙家的家仙了，就算它一开始对你们不满，但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庇佑你们孙家。”
电话那边孙老二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层，还得是池先生！我这就去家具城订供奉家仙的桌子。池先生，多谢您的提醒，以后孙家和家仙的相处还少不了要麻烦您，你有空咱们一起出来吃个饭？”
池星没空，拒绝了。
孙老二也习惯了池星的性子，只说有空再约，还给池星又转了一笔钱。
这些钱都是转在基金会的账户上，池星将这些钱交给专人处理，到时候以裴钦的名义拿去做好事。
另一边，孙老二和孙老板前往家具城购买桌子。
俩人财大气粗，走进商场里装潢最好的家具店铺，对导购员说要订好的桌子。
俩人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店铺的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亲自招待俩人。
孙老二看了老板一眼，发现这老板人长得磕碜无比，年纪看起来四十出头，秃顶且啤酒肚，甚至有些不修边幅。
孙老二和孙老板都是注重自己形象的人，尤其孙老二，他摸了摸自己年过五十依然有腹肌的肚子，然后对着只到自己肩膀的老板问道：“老板，你家有设计师吗？我想让设计师专门设计一张桌子。”
“有有有！”老板对前台喊道，“小郑，拿着你设计的作品给两位大老板看看。”
小郑手上拿着平板走到这边，她脸色发白，年纪才二十多，长得很漂亮，但她看着老板的眼中满是依恋和爱意。
老板拍了下小郑的肩膀，又暧昧地捏了下。
小郑苍白的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孙老二还以为自己眼神出问题看错了，他揉了下眼睛，目光在含羞带怯的小郑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那个有些邋遢的老板。
半晌后，他摸着自己腹肌的手落寞地垂下。
输了，竟然输给了一个河童。
孙老板鄙视地看了孙老二一眼，在身后竖了个中指，腹肌老男人的胜负欲真可怕！
第080章 小郑
孙老板看出孙老二嫉妒的可怕心理, 于是主动和小郑沟通着桌子的设计。
小郑提出要去孙老板家里量下尺寸，根据房子的整体装修再进行设计。
孙老板和孙老二直接应下，现在就带着小郑去家里。
一路上孙老板和孙老二都没怎么说话，反倒是小郑拿着平板一直询问俩人对于设计的喜好。
聊了一会儿, 孙老二没忍住问道：“小郑, 你喜欢你家老板啊？”
小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被您看出来啦？”
孙老二：“……”
他心想小郑这是看上对方什么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 那老板开了个店, 说不定因为钱？
但是看小郑那样子, 分明是真心喜欢, 不像是喜欢钱的模样啊！
孙老二脸上的疑问太过明显, 小郑抿唇笑道：“我对他虽然不算一见钟情吧, 但也差不多，一天不见到他, 我心里就难受，还是我追的他呢……”
还是小郑追的老板……！！孙老二欲言又止,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孙老板则压根不好奇，这年头, 什么类型的组合都有, 只是丑点有什么，说不定老板的情商高会哄人, 像小郑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喜欢甜言蜜语的男人也很正常。
几人一路来到孙老二家中，孙老板随手将门关上，小郑看了眼门的方向，嘴唇动了下, 但也没好意思开口。
设计桌子的时候，孙老二和孙老板的意见不统一, 孙老二的意思是家仙供在空房间中，孙老板觉得供在客厅比较好，客厅阳光最大，地理位置也最好。
孙老板：“就客厅吧，每天看到都能拜一拜！”
孙老二：“不行！”
孙老板：“为啥？”
“谁家蛇喜欢阳光大的地方？蛇喜欢阴凉的地方！”孙老二表情狰狞：“而且不是你家你当然无所谓！还天天拜一拜……我害怕啊！”
“……”
孙老板据理力争：“这有什么好怕的？”
俩人也不算真的吵，只是这俩人说话嗓门大，听起来跟吵出怒火似的。
小郑一边觉得这俩人真迷信，一边在旁边劝了劝。
她随身带着丈量的工具，将孙老板和孙老二说的两个地方都仔细量了下，找出之前的设计方案给俩人介绍着。
她工作时非常认真，孙老板和孙老二也没好意思继续争吵，而是跟她讨论着设计方面的事。
孙老板挑剔，说不想用以前的设计方案，要用新的，小郑也都好脾气地说好，还现场画草稿图。
在小郑画图的时候，孙老二将孙老板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蛇！”
孙老板心里一寒，自从知道那条蛇不是普通的蛇后，他现在想到那条蛇都双手合十祈祷对方别给自己来上一口。
俩人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孙老板在阳台处惊叫了一声。
小郑转头问道：“怎么了？”
孙老板连连摇头，小郑没看到的是，在阳光角落处，有一条一米长的青蛇正仰起上半身盯着她。
孙老板对着青蛇拜了拜，讨好地问道：“家仙大人，您跟我妈打完了？”
青蛇对他吐了吐蛇信，嘶嘶嘶地叫着。
孙老板听不懂。
青蛇的蛇尾动了下，也没管孙老板，从阳台处爬了出去。
在办公室的池星听到窗户传来啪啪啪的响声，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是青蛇用蛇尾在敲击着窗户。
池星开窗，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
池星自己听不懂青蛇在说什么，把手腕上的小蛇给摇醒。
青蛇爬进来后就和小蛇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小蛇发出哇的声音。
小蛇：“青蛇说，孙老二家里来了个美女设计师，身材好人漂亮性格也好。”
池星饶有兴致地听着：“然后呢？”
小蛇：“然后这个设计师被人下了咒，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男人。”
池星微怔：“我听裴钦说过这种咒术，还没在现实中看到过。”
小蛇：“青蛇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池星点头，他摸了下玉佩，笑着说道：“阿钦哥哥，出门给你去赚功德值咯。”
玉佩中似乎传来裴钦的笑声：“谢谢星星。”
池星轻咳一声，先是打了个电话给孙老二，让孙老二家中的设计师等会儿再走。
孙老二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下，说他们本就早着呢，还在看设计稿。
池星不久前才来过孙老二家里，他轻车熟路地走上电梯，在八楼的时候，电梯闪烁了几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外面的走廊明亮大气，但并没有看到阿婆的身影。
池星弯唇笑道：“阿婆，我要先去楼上有事。”
电梯又缓缓关上。
池星感觉这阿婆还挺可爱，就是想听别人跟她打声招呼。
来到孙老二家门口时，池星敲了敲门，孙老二前来开门。
池星走进门，孙老二和他握手，客气地打着招呼，孙老板也来迎接。
小郑正在量另一处位置的长度，听到动静也转头看去，这一看之下，她不禁有些发愣，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明显认识池星。
她跟着孙老板和孙老二一起喊了声：“池先生。”
池星打量着她的面相，发现她脸色发白，是一种不正常的白，并且太阳穴处有两缕很浅的黑线，两只脚腕上也有黑线在缠绕着。
这些黑线看起来诡异无比，仿佛能控制着她的大脑和行动。
池星对她点了点头，低声对站在身旁的孙老板和孙老二说道：“你们跟她聊天打探一下她和家具店老板的事。”
孙老板一愣：“池先生你怎么知道她和……”
池星快速说道：“我就是为这事而来。我跟她不熟，突然问她感情方面的，她不一定会说实话。”
但是孙老板和孙老二已经和她相处了好一会儿，对方的警戒心不会太高。
孙老板脑中灵光一闪：“是家仙大人去找你的吗？”
孙老二已经联想到了什么，他磨了磨牙，用一副欣慰的语气说道：“我就说这妹子能看上那个老板是眼瞎，现在看来果然有问题……”
孙老板则匪夷所思地看着小郑。
孙老二邀请池星进屋后，顺手把门给关了。
小郑的视线动了下，她看向池星，表情有些忐忑，不过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
池星将关上的门打开，并且将门直接推开到最大。
孙老二和孙老板一愣，孙老二还问：“还有其他人要来吗？”
池星随意说道：“没有，门开着安全。”
孙老二和孙老板一脸茫然，开着门安全？不应该是关着门才安全吗？
只有小郑多看了池星一眼，她神色中的紧张逐渐消失，对池星露出一个笑。
孙老二和孙老板看了眼小郑，又看向打开的大门，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个安全的含义。
不是他们安全，而是让小郑感到放心。
孙老二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他完全没想到这方面。
孙老板已经走到小郑身边，他一边看着设计稿，一边对小郑佯装好奇地问道：“小郑，你刚刚说你先追的老板，你跟你家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高中时候认识的。”小郑想了下，嘴角浮起笑容。
当时的小郑才上高二，暑假时候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她们去的是一个小景点，跟着导游路过一个山村时看到门口有一个庙。
虽然小郑几人不知道庙里供奉的是什么，但抱着寺庙都能让人好运的念头进去拜了拜。
在拜完后，小郑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长得磕碜，尤其那目光，看着她们几人仿佛在打量着物品似的。
小郑皱着眉头挪开了目光，对男人的第一印象特别差。
但等小郑回到家后，发现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每天都在想着男人，从一开始的对男人满心厌恶变成了思念。
这思念一天比一天深，小郑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竟然逃课跑去庙宇附近，想着能不能再次偶遇男人。
那男人仿佛就在庙附近等着她，小郑一看到他，心里那股难受的感觉顿时消散，心里也升起对男人的喜欢。
小郑主动和男人搭着话，知道男人叫马拓，年纪快四十了，一直没有结婚，现在还是单身。
小郑听到男人说没结婚，心里很是高兴，临分别时跟男人说让他有空去她家城市找她玩。
马拓后面陆陆续续去找了小郑好几次，都是在小郑放假的时候。每次只要他来，小郑心里都很高兴，但只要马拓离开，小郑看不到他，心里又会升腾起一股不舍的情绪。
好像她离开马拓后就活不下去了。
她和马拓在一起后，成绩一落千丈，很快就被家里人发现，学校里也传出来她被老男人包养的传闻，但她就跟鬼迷心窍一般，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一门心思扑在马拓身上。
家里人被她气得要死，要她立刻和马拓断绝关系。
小郑不同意，以绝食来反抗，一连四五天没吃饭，奄奄一息被送到医院。
她爸妈怎么都搞不懂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怎么就勾得小郑连魂都没了？
后面小郑家人又尝试好多种方法，小郑都誓死反抗。
最后小郑被逼急了，拿着身份证和马拓离开老家，来到了帝都。
小郑家境不差，离开家的时候还从家里拿了不少钱出来，马拓能说会道的，靠着这些年在帝都小赚了一笔，后来生意逐渐做大，渐渐的也有些家底。
而小郑从小就学画画，跟着马拓做生意就负责画图设计等方面，俩人的家具店在附近还算小有名气。
这个名气主要就是每个顾客都会感慨一番——这么漂亮的一个妹子怎么会看上马拓？
而且店里的老板虽然是马拓，但他只负责在店里瞎晃悠，做设计的都是小郑，等于客户都是看重小郑的设计才在店里买东西。
所以小郑和马拓这对“情侣”，在附近极其出名。
小郑说完后，孙老板和孙老二都睁大了眼睛，孙老二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看你这年纪，比我女儿都小，这要是我女儿，我肯定以为她撞邪了……高低得带她去看大师。”
小郑一家不信这些，所以小郑也不信，她闻言只是笑了笑：“现在哪有什么撞邪？”
孙老板和孙老二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小郑脸上的笑一僵，她又看向池星，发现池星也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收起脸上的笑，差点忘了池星在外还有大师的名号！
几人目不转睛看着小郑，小郑心里有点发慌，她忐忑地问道：“怎、怎么了？”
【星星，你问她在寺庙拜过后，是不是有人给她吃的？】
池星将这话复述。小郑愣了愣，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点头：“当时有个婆婆在寺庙里，她好像在换供品，还把换下来的供品递给我们……”
池星：“你吃了吗？”
小郑点头：“我吃了个苹果。”
池星：“你和马拓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小郑点头：“他问了我的年纪还有出生时间……”
池星又问：“你离开家这些年有和家里人联系吗？”
小郑点头，又摇头：“我爸妈不肯接我的电话。”
池星：“你爸妈应该是做生意的吧？我建议你回家看看，你身边人现在的财运不是他自己的，是从你爸妈身上掠夺的。”
“他在你身上下了两个咒，一个是情花咒，另一个夺运咒。”
小郑皱了皱眉头，就算对池星有不小好感，但现在听到他说马拓的坏话，心中的好感也都跟着烟消云散，不由皱眉喊道：“池先生！”
池星没再继续多说，只是递给小郑一张符，对她说道：“这是清心符，能让你不管在什么时候，大脑都能维持着一丝清明，你随身戴着。”
小郑又怔了怔，心里不太想接，但脑中又有一个念头催着自己接过来。
她默默道了谢。心想池星不会问她要个几十万吧？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池星一分钱都没收，在做完这一切后，站起身和孙老二和孙老板告别。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帮助人跟做游戏任务似的。
等回到公司，池星又翻出书，一边查着这种恶毒的诅咒，一边对裴钦问道：“她身上不止一种咒术，只是清心咒还不够，我要怎么破解她身上的咒术？”
【她身上除了黑线，身体里还有一道红线，扎破中指，将那条红线抽出来。】
池星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想要彻底破解这个咒术，只能她自己来找我，我已经提醒她了，就看她什么时候能醒悟过来吧。”
另一边的孙老板和孙老二还在琢磨着“情花咒”和“夺运咒”，和小郑不信这些不同，俩人本就迷信，他们又跟在池星身边见过楼下阿婆的鬼魂、在梦里和家里老太太见过面，甚至还有家仙……这些事都让俩人无比信任池星。
既然池星说小郑身上有这两种咒，那就一定有！
小郑接下来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设计，说回家具城吃个午饭，等到下午再来继续设计。
孙老板和孙老二邀请她一起吃午饭被拒绝了，能看出来小郑虽然说着不信这些，但心里应该也在想着这些事。
孙老二没忍住说道：“小郑，你别怪我多嘴，你和马老板的事，是有点古怪，按照你说的，你们第一次见面在奇怪的庙宇，你对他也没感觉，怎么会回去后就茶不思饭不想呢？”
他迷信，对这些也颇具了解，不由沉声说道：“你还没我女儿大，我把你当成晚辈才跟你说这些话，有些庙，尤其是山村里的庙，它供奉的不一定是正神。”
小郑皱着眉头听着，她问：“那会供奉着什么？”
孙老板：“山精野怪，各种害人的妖物都有可能。”
小郑没说话，只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难怪这两个大老板要花大价钱买供奉家仙的桌子，原来这么迷信嘛！
小郑离开小区后，也没随身携带着清心符，她将清心符随手装在包里，回到店铺后，将包往旁边一放，在看到马拓时，眼中又不可自抑地浮出爱意。
她和马拓一起出门吃午饭就在楼下，她也没带包，反正现在都能手机付账。
小郑在餐厅里听到熟悉的议论声，坐在她旁边吃饭的人虽然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她依然听到了只言片语。
无非就是那些老话，说鲜花插到了牛粪里，要么就说马拓肯定有钱，她图他的钱。
以前小郑听到这些从来不在意，但是今天……她心里浮出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小郑脑中闪过池星和孙老二说的那些话，但马拓对她笑了下，她脑中什么迷信的念头都飞走了。
她无比确定，外人只是不知道马拓的好所以才会说那些荒诞的话，马拓就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马拓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声也丝毫不在意，他不仅不在意，还有些得意，看样子十分喜欢这种别人认为他是大老板的猜测。
他看着小郑，内心有点遗憾，虽然小郑漂亮又听话，但就是有一个地方不好——当年她跟着自己跑路来到帝都没有上大学，而且这些年一直在一起，他其实有点腻了。
他现在更想再找个水嫩的大学生。
只是那些大学生都没小郑厉害，他还要靠着小郑赚钱呢。
小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去的路上挽着他的胳膊。
马拓问她那两个孙老板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小郑点头，说这是一笔大单，她这几天就专门负责这一个单。
马拓又问起孙老板家里是做什么的，小郑都一一说了，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没说自己见到了池星。
要是被马拓知道自己收了池星的符，说不定会生气。
她这些年和马拓在一起就隐约发现对方似乎挺迷信的，不过却很尊重她，知道她不喜欢这些东西，从来不带她去道观和寺庙。
想到这点，小郑脸上露出一个笑。
回到店里午休了一会儿，小郑又拎着包前往孙老二家里。
下午孙老二和孙老板都不在，只有孙老二的媳妇在家，小郑顿感轻松不少。
虽然孙老二和孙老板对她也挺和善，但俩人都人高马大的，站在她身旁，她感觉太有压迫感，总会有点不适应。
但现在只有孙老二的媳妇在家就没这种感觉了。
孙老二的媳妇性格温和，年约五十出头，不过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异常年轻。
她和年轻的小郑说话聊天也没太大的代沟，在小郑差不多订下设计稿方向打算离开的时候，她还专门开车送小郑回店铺。
小郑在车上和孙老二的媳妇聊了起来，对方说送她回去后要前往寺庙拜一拜。
家仙的供奉马虎不得，有些细节部分，他们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烦池星，所以专门去寺庙一趟找师傅解惑。
小郑听到寺庙，抿唇笑了下：“有钱人都信这些，马拓也信，他今天也去寺庙了。”
这一下午的时间，小郑已经和孙太太很熟了，她说起马拓还夸了一句：“他很细心，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每次去都不会让我跟着一起去。”
孙太太迟疑了一瞬，她看着小郑脸上的笑，叹了口气说道：“小郑，你和马老板的事，我家老孙中午时候跟我提了一嘴。”
她隐晦地提醒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带你一起去，是因为不敢让你去呢？”
小郑一愣。
车正好停到家具城，小郑直到走到店铺门口都没彻底想明白孙太太的那句话。
马拓正好迎面走来，小郑背着包，看到马拓的脸突然一阵恶心。
马拓接过她手中的包，将包随手放在前台的柜子上，对小郑问道：“回来啦？我们晚上吃什么？”
说也奇怪，马拓拿走她的包后，小郑心里的那股恶心也随即消散，心里紧接着又升腾起对马拓的爱意。
小郑心里一顿，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随便，随你吧。”
她说着，脚步有些急促地走到前台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包。
身后还在不断传来马拓的声音：“你生理期快到了，不能吃辛辣的，我们今天去吃烤肉吧？”
小郑听着马拓关心的话，心里微柔，刚升起的异样又被她强行压下。
但她还是想试一下，她拿起自己的包。
在将包拿起的时候，她心里对于马拓细心的感动顿时消散个七七八八，胃部一阵翻腾，莫名想吐。
小郑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包里有池星给她的清心咒，清心咒顾名思义就是能大脑清净，但为什么清净后，她看到马拓的时候会讨厌？
小郑紧紧攥着包带，又强迫自己松手。
她心里那股厌恶感缓慢消退，她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情绪的转变，她现在很“爱”马拓。
过了很久，她又攥紧包带——来回试验了好几次后，小郑有些站不稳。
马拓察觉到小郑的反常，走到她身边对她问道：“怎么了？”
小郑摇头，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包，拿着包走进卫生间：“我去上个厕所。”
说着，她顿了下，想着孙太太的话，试探性地问道：“过两天我想去寺庙求个平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马拓打断：“求什么平安符？那玩意没用，你啥时候也开始迷信了？”
小郑的脸色有些难看。
马拓又说：“你实在想要，我去给你求一张，你就别去寺庙了。”
小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然后走向卫生间。
马拓看着她的背影，自信给小郑下的咒绝对不会失效，也就没有多想。
小郑坐在马桶上，脑中乱成了一团，她仔细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想起池星对她说的话，又想起孙太太不久前说的话，这些话完全打破她这些年以来的平静生活和世界观。
如果池星说的是真的，那她一直以来的平静生活都是假的！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设计！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害人的咒术！
小郑浑身都在发抖，脑中一直想的都是池星和自己的对话，从第一次见面吃下供品，到后面的生辰八字，以及“情花咒”和“夺运咒”……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到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
过了十几秒后，她勉强平静下，指尖微颤地将清心符从包中拿出来，她仔细地看着小巧又精致的荷花包，抚摸了好几下后将荷包放在衣服最里面的口袋中。
贴身携带后，小郑感觉自己的大脑更清醒了。
在摒弃所谓的“爱”之后，她终于能用理智的思维重新审视这段感情。
她现在都想问自己一句，到底看上马拓什么？
情绪价值和高情商？
不存在的，她家条件好，爸妈对她很好，可谓是有求必应，她从小到大的情商也不低，怎么也不会被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就迷得失魂落魄，非他不可。
她也根本不需要马拓的情绪价值，但她从小家境好学习好父母恩爱，就算离开家没上大学也能凭着从小学的画画在帝都有一席之地，她哪里需要马拓给她提供情绪价值？
反倒是马拓仿佛有倒不完的负能量。
小郑又从包里拿出平板，她将自己和池星的对话凭着记忆在平板上详细记下，然后孙老板孙老二以及孙太太对她的劝诫也都被她用文字记录。
在做完这一切后，她一只手举着平板，另一只手摸着清心咒，感觉内心一片冰凉。
但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也不敢相信。
她总感觉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会相信才见过一面的池星，马拓跟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真的会是这种人吗？
小郑看着平板上的“夺运咒”，想到池星说马拓的财运都是从爸妈那里掠夺的……她在马桶上坐直了身子，拿出手机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这些年爸妈似乎对她失望至极，从来不接她的电话，就算接通也不跟她说话，只听着她说话。
这次她还是没能打通电话。
如果换成之前，小郑会只认为爸妈还在生气，但现在联想到池星说的那些话，她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她爸妈被马拓掠夺走财运，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大不如以前，不敢跟她说怕她担心？
这通电话依然没能打通。
小郑翻着通讯录列表，在高中闺蜜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
当年的闺蜜在看到她鬼迷心窍后一直在劝她，但是她从来不听。
在她要跟着马拓离开老家连大学都不上的时候，她给闺蜜发了条消息，闺蜜大晚上的跑到她家门口对她破口大骂着。她当时怕闺蜜吵醒爸妈让爸妈知道这些事，拉着闺蜜去楼下。
那天晚上的场景，小郑现在想起来都历历在目。
穿着校服的闺蜜来得匆忙，连鞋子都穿成了两只不一样的，她指着小郑骂了足足一个小时，在确定说不通小郑后，闺蜜被气哭了，然后放下狠话断绝关系，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从那之后，就算小郑逢年过节给闺蜜发消息打电话，闺蜜也从来不接。
但她有次在朋友圈说最近生意不好做的时候，好多年没联系的闺蜜又二话不说转了一笔钱——
闺蜜除了转账之外，还对她说了一句话，说她现在大三，没赚钱，这是她的生活费，她帮不了她生意上的事，只能让她不被饿死。
小郑很难用语言来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她没收这笔钱，也愧疚到不敢回话。
从这之后，俩人再都没有其他的联系。
小郑怔怔地看着闺蜜的联系号码，过了许久，她才拨通闺蜜的电话。
那边很快被人接通，但是没人说话。
小郑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闺蜜反倒说了第一句话：“干嘛？”
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打破这许多年都没联系的生疏，小郑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好想你。”
闺蜜那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你有你家河童会想我？”
小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哭。
闺蜜也不好继续说什么，满腔的怒火都被小郑哭没了。
她叹着气问道：“你跟河童还在一起吗？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啊？”
小郑抹了下眼泪，她对闺蜜问道：“我爸妈还好吗？”
闺蜜和她住得近，两方爸妈之间也互相是好友经常联系，俩人比了解自家还要了解对方的家庭情况。
闺蜜提到这事没能压住愤怒：“你还有脸问你爸妈？！你知道你爸妈这些年做生意连房子都卖了吗？现在都在到处租房子住！你真他妈没良心！要不是叔叔阿姨不让我跟你说，老娘真他妈能骂死你！”
小郑有些呆滞地听着闺蜜的话：“我爸妈把房子都卖了？现在租房子住？”
“不然呢？这些年你爸妈都在打工还债，你知道他们老了多少吗？你和河童甜甜蜜蜜，有没有想过爸妈？你就不能回家看看？”
“我现在就订票回家。”
小郑在挂断电话后，手都在剧烈颤抖，她现在彻底相信池星说的那些话，池星说的每一样都对应上了，她和马拓在一起绝对有猫腻！
在去找池星还是先回家看爸妈之间犹豫了一瞬，但小郑还是打算先回老家看望爸妈，然后再找池星询问要怎么解决“情花咒”。
她现在就算内心清明，并且知道自己爸妈的惨状都是因为马拓，但心中依然残留着对马拓的一丝爱意。
她唾弃这样的自己，但又无能为力，只能说这种咒术实在恶心。
眼下去找爸妈最要紧，其他的事情都先放一放。
小郑在卫生间整理了一下情绪，在咒术没解开之前，她不打算和马拓闹翻，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其他的阴损咒术。
她深吸一口气，又摸了下怀里的清心咒，然后才走出卫生间。
马拓正在和新来的导购员说话，这导购员是寒假来兼职的大学生，年轻可爱，不过看到马拓和自己说话，背地里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小郑正好和翻白眼的导购员对上视线，导购员尴尬地收回目光，生怕小郑发火。
要是以前对马拓爱到不行的小郑，说不定会嫉妒地瞪导购员一眼，然后再和马拓吵一架，但现在她心如死水，对导购员笑了下，然后看向马拓。
导购员很有眼力见地走远，马拓被小郑抓包也不担心，反而自然地搂住小郑的肩膀：“我们去吃烤肉吧。”
小郑近距离看着他坑坑洼洼的脸，内心想要吐的欲望都止不住了。
她低头看着马拓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拿出手机对马拓说道：“今天吃不上了，孙老板又喊我去他家里重新设计方案。”
小郑脸上满是要重新作图的烦躁，这情绪真实无比，就是对马拓的烦躁。
马拓有些吃惊：“都快晚上了，他还喊你去？该不会对你图谋不轨吧？”
“想什么呢？孙太太在家呢！”
“那我送你去吧。”
马拓将小郑送到孙老板家小区门口，确定今晚小郑要加班后，他喜不胜收地前往酒吧打算和一群漂亮妹子喝酒。
小郑冷眼看着马拓，以前她也不是不知道马拓的这副德行，只是因为太爱了，从来不敢对马拓有过多要求。
生怕马拓会觉得她烦，万一不要她了怎么办？
但现在她清醒后，发现马拓不仅人丑还玩得花，要不是“有钱”，狗都看不上这种人。
这些年赚得这么多钱，说白了都是她赚来的，这钱绝对不能留给马拓。
还好马拓对她没有防备，银行卡密码什么的她都一清二楚。店铺虽然是以马拓的名义开的，但是客户资源都在她手机上，只要她把钱转走，那个店铺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过不了多久就得关门。
小郑在孙老板的小区楼下转了一圈，然后从另一个门出去，连夜回老家。
她家距离帝都不是很远，但坐飞机也要几个小时，等她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听到消息的闺蜜早就在机场候着，除了闺蜜之外，就连不接小郑电话的爸妈都在机场等着。
这边的天气比帝都要冷，小郑一下飞机就感觉一股寒风顺着衣服领口钻进，冷得她不停地打着喷嚏。
一连打了个好几个喷嚏，小郑看到不远处默默看着自己的爸妈和闺蜜。
小郑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大步奔向爸妈和闺蜜。
短短几年的时间，爸妈老了很多，闺蜜看起来也比高中时候成熟不少。
小郑刚走到爸妈身边，小郑妈妈抬起手想要打她，小郑闭上眼睛等着这一下子，但只感觉自己的发丝被人轻轻捋到耳后，苍老不少的女人声音带着哽咽说道：“回来就好，愿意回来就好。”
和前些年不做家务富态又细腻的掌心相比，小郑妈妈落在小郑脸颊处的手带着几分粗糙，一看就知道这几年没少做苦力。
小郑握住妈妈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毫无隐瞒，将从池星那里听到的所有事完整道出，她说自己不能在家待很久，就回来见家里人一面，她现在就要回帝都去找池星将自己身上的事给解决了，也要处理好和马拓的事。
这些事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小郑爸妈本来不信这些，但当年他们是亲眼看到女儿跟失了智似的，现在竟然对池星的话深信不疑。
不过这事实在离奇，小郑爸妈又和小郑这么多年没见，舍不得小郑这么快离开，说什么都要陪着小郑一起去帝都。
小郑也是这个意思，尤其知道爸妈在老家也是租房子住，还不如先去帝都跟自己住在一起。
小郑抿唇，后悔自己这些年“恋爱脑”，前两年买房子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加！
明明是她赚钱买的房子，但名义上却不是她的……这一点让她想起来就胸口发闷。连房子都如此，剩下的车和其他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她有能力赚钱，大不了重新再赚，但马拓以后就别想在帝都继续待下去了。
闺蜜也跟着小郑一同去帝都，她狐疑地看着小郑，问道：“你真清醒了？”
“不算。”小郑摸着自己的胸口，衣服里层的口袋处有一个小小的荷包。
现在她没见到马拓，心里还算冷静，清心咒也很平静。
虽然这时候她内心对马拓依然有着爱意，但这爱中还掺杂着恨，只不过爱的情绪是假的，恨是真的。
当她见到马拓时，心里的情绪完全被“情花咒”控制着，清心咒才会彻底发挥作用，让她脑中能有着一丝清明，心中虚假的爱也会被真实的恶心憎恨取代。
但只是这样远远不够，她还是会被“情花咒”影响，只是影响程度没有以前那么大。
她知道自己要彻底清醒只凭着清心符还不够，所以她得去找池星。
一大早上的，池星刚打着哈欠来到公司就看到小郑站在公司门口。
昨天见面，小郑只是脸色发白，短短一天不见，她现在不仅脸色苍白，眼下还顶着一对黑眼圈。
她对池星虚弱地打了个招呼，表情有些拘谨，看样子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池星眉梢微动，“你不会猝死在我公司吧？”
这样子看起来跟命不久矣似的。
池星说话太毒，小郑抽了下嘴角，但奇异地拉近了关系。
小郑也没那么紧张了，从昨天池星刻意打开门来看，小郑心想池星应该蛮温柔的，现在大概是故意这么说话的，想让她放松点。
她心里对池星充满了好感，对池星鞠躬道谢：“池先生，谢谢您的清心符。”
池星对她伸出手：“所以你今天是来给钱的吗？”
小郑：“……”
好吧，看样子是她想多了，池星似乎就是这个说话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