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陈丹
董明旭目瞪狗呆, 瞠目结舌，表情愕然，直到挂断电话都没能回过神。
陈丹看到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还不去上班吗？等会儿要迟到啦。”
董明旭动作僵硬，宛如被贴了符的僵尸, 一步一挪地走到沙发上, 呆板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陈丹挑眉, 宝宝一早上的还在卧室睡觉, 她看到董明旭魂不守舍的模样, 索性坐到他旁边, 颇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外人都说董明旭是个妻奴宠老婆, 但只有自家人知道, 其实恰恰相反，董明旭虽然是个大好人, 但他的性格优柔寡断又脆弱，遇到委屈不会反抗, 只会动不动地哭鼻子, 在家里和陈丹沟通也需要她耐心再耐心才能让董明旭说出心里话，换成其他人不一定能和内心扭捏的董明旭和谐相处。
与其说是董明旭宠着陈丹, 不如说是俩人互相陪伴和包容。
董明旭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又抽了下鼻子，一把抱住陈丹, 趴在她肩头小声啜泣：“我被傻逼讹上了！”
陈丹听到他说完昨天的事，心里也是一惊，但表情柔和地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先按照公司的安排, 等这段时间风头过去后再上班。
……
忙碌了一个月的林鹿放了一段时间的长假，他收拾着家里的行李, 打算去附近的城市旅游。
他轻装上阵，和池星学习背着简单的旅行包走进电梯，电梯门打开后，他看到董明旭和陈丹夫妻满面愁容，抱着孩子的董明旭和陈丹在小声说着话，看到他进来，勉强对他笑了下，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林鹿也回了个笑，他视线在董明旭眉心停留了一瞬，好像看到了一圈圈霉运在他脑门上飘着，林鹿看了好几秒才收回目光，多嘴问了一句：“董先生今儿没上班？”
董明旭露出一个苦笑，他声音低低的：“最近在家休息。”
林鹿将旅行包甩到自己身后：“巧了，我最近也在家休息。”
董明旭明显没心情接话，他对林鹿“嗯”了一声，魂不守舍地抱着孩子。
林鹿看着俩人走出电梯后，将机票取消，然后开车前往公司。
半小时后，林鹿无比熟悉地坐在池星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比划着说道：“我看到霉运附体的人了！”
“罗昊和小满最近还在外面吗？我楼上的那个邻居就和之前罗昊身上的霉运一样。”林鹿摸着下巴说道，“但是我也不确定，要不然你去看看？”
池星翻动着手上的隐身符，他最近都在学这些稀奇古怪的符箓 ，听到林鹿的话，将隐身符放在桌上，随口问了一句：“你那么久之前就能看到罗昊身上的霉运？”能看到鬼和看到活人身上的这些气运还是差别很大的。
林鹿笑眯眯地：“你猜？”
池星眉梢微扬：“我猜？我猜你要涨的工资没了。”
林鹿的笑容顿时一滞，他做出投降的手势：“那时候就能看到了。”
池星将话题转回正轨，对林鹿说道：“你既然认识你楼上的邻居，卖他几张转运符转运就行了，我就不去看了。”
林鹿语出惊人：“不止是和罗昊相似的倒霉，也是死气。”
池星一顿，转运符能让倒霉的人转运，但是不能让快死的人避开死亡。
他从桌后站起身，摸了下玉佩：“走，攒好运去了。”
池星和林鹿来到小区后，俩人还在门口商量着要怎么告诉对方。
裴钦：【直接说，你要死了。】
池星：“……不太合适吧。”虽然他一向直白，但这也太直白，与其说是提醒，更像是诅咒。
林鹿也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主要会被人当成扫把星扫地出门。
但他想着想着，又突然笑了起来：“扫把星……”
池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林鹿笑不出来了，他正儿八经地出主意：“你在小区门口摆个算命摊……”
他话没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下，池星没好气地说道：“那我马上就会上热门了！”
要是籍籍无名的大师也就算了，但他池星是谁？英俊帅气，威武霸气的帝都第一大师！怎么能在小区门口摆摊？
十分钟后，在小区门口买完奶粉的董明旭和陈丹一人抱着孩子，一人拎着东西，心事重重地走进单元楼。
躲在楼梯处等待许久的林鹿和池星顺势走了出来，这做贼一般盯梢的做派让池星气得不行，恨不得踹林鹿一脚。
池星向来不委屈自己，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林鹿被他踹得一个踉跄，一个滑跪扑腾到董明旭和陈丹中间。
董明旭和陈丹被吓得差点弹起来，看到是林鹿才松了口气，陈丹有点好笑，她拍着胸口问道：“林先生，您这是？”
“我腿软……”林鹿咬牙切齿地看了眼池星的方向。
池星优雅地收回脚，还掸了掸裤子上不存在的灰。
董明旭和陈丹下意识顺着林鹿的目光看向后方，在看到池星时，俩人都是一愣，紧接着有些拘谨地点头问好。
俩人听说过池星的脾气，都没指望池星会给他们回应，但池星走到他们身边，不仅对他们颔首，还细细地打量着俩人的面相。
他看了陈丹几秒就挪开视线，然后目光长久地看着董明旭。
董明旭菊花一紧，抱着孩子的手都在发抖，他被吓得脸色发白，说话的声音十分没有底气：“池、池、池……池先生，我、我、我……我是怎么了吗？”
池星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虽然没像裴钦那样直白，但也算坦率：“你命格中水气过重，主凶险之兆，遇水易犯灾，恐有厄运相随，性命之忧。”
董明旭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惭愧地低下脑袋，声音更小了：“池先生，我没听懂。”
陈丹嘴角微抽，她听懂了，但就是因为听懂了，面色格外凝重，她郑重地对池星说：“池先生，可否借一步谈话？”
几分钟后，几人坐在林鹿家沙发上，陈丹将池星刚刚的话用大白话给董明旭解释了一下，董明旭听得面色惨白，连孩子都要抱不稳了。
林鹿给几人倒了几杯茶水，然后将小孩子抱到自己怀里，小孩儿本就喜欢他，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就被他哄睡着了，他把孩子放到卧室的床上，然后关上卧室门走回客厅。
在他哄孩子的这短短时间中，董明旭和陈丹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对池星说了一遍。
董明旭热心肠爱做好事，但不太能承受压力，听到池星的话，又想到网上的那些舆论，害怕到眼睛都红了：“这可咋办呀！我就救了个小朋友，怎么会丢掉性命呢？”
他喃喃自语：“网友们都是瞎猜的！我当时没有犹豫，我只是在人群里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才耽误了那么一会儿，我挤到最前面知道有人溺水后，二话不说就去帮忙了……”
池星也觉得董明旭这纯属无妄之灾，他翻开热门视频看了下，果然看到董明旭的背影和侧脸，网上的评论说什么的都有，有骂董明旭的，也有替董明旭说好话的。
「都怪这个救人的，他要是早点下去，那个小男孩子肯定能救活！」
「是啊，不知道他当时挤在人群里干什么，好冷漠自私啊！这种人真可怕！」
「不是……你们说话都没良心的吗？他不挤到前面怎么能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他最起码下去救人了！凭这点你们这些键盘侠就没资格骂他！」
「要不是有他带头，其他人也不会下去，你们为啥要骂他？」
「因为他不仅一开始犹豫，在把小孩救上来后也没关心一下，急匆匆就离开了。」
「操，看不下去你们这些智障评论了，你也知道是急匆匆离开啊！急匆匆肯定有急事啊！！」
「谁有他正脸照啊？你们不是都扒出来他公司了嘛？能不能扒出来他住在哪？」
「前面的想干啥？还要去打人不成？你们私自人肉，这是违法！」
「让他赔钱！」
池星也看不下去这些评论了，他拧眉将手机锁屏，又抬头观看董明旭的面相，董明旭这明显是自杀的面相。
虽然不知道这场网暴会持续多长时间，又对董明旭到底造成了什么影响，但一定是发生了董明旭无法接受的事情，他被逼到绝路才会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董明旭看着池星的手机，打了个寒颤：“我早上看了下热门……”他咬牙说道，“我看哭了。”
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那些咒骂评论，董明旭的眼睛更红了，又是生气愤怒又是茫然，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网友能在三十八度的高温天气中发出如此冷冰冰的评论。
林鹿问道：“你们住的地方说不定会被网友翻出来，你们有其他住的地方吗？要不然先搬走比较安全。”
陈丹摇头：“我跟明旭不是帝都人，好不容易才在帝都买房，没其他的落脚点。”
林鹿：”先住酒店呢？”
董明旭抿唇，有些尴尬：“我们存款不多了。”他望了眼卧室的方向，摸了摸鼻子：“生了孩子后才发现小孩就是吞金兽，我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去公司上班，还有房贷车贷要还……”
说来说去，他们也不是不想换个安全的地方，只是手上的资金不够。
林鹿悄咪咪地看了池星一眼。
池星无视池星的视线，指尖摸着玉佩，他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看着董明旭出事——
略一沉吟，池星说道：“我给你安排一间空房，等你上班发工资后记得把房租转我。”
林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知道池星不会大方让别人白蹭房子。
池星也看了眼卧室，又说了一句：“这两个月你们先来我公司兼职，等事情平复了你再回原本的公司。”
这年头钱难赚屎难吃，都帮人了不如帮人帮到底，不能让没工作的俩人把焦虑都传染给孩子。
董明旭和陈丹惊喜地看着池星，董明旭本就性格好，他举起手说道：“我不挑，我当保安都可以！”
陈丹弱弱地举手，然后又放下手，她抿唇笑了：“池先生，要是有能带孩子的兼职，一定要推荐给我呀。”
她情商高，也比董明旭聪明，清楚地明白他们能遇到池星根本不是什么巧合和意外，她对池星保证道：“池先生，等我们工作有钱了，我们会报答这份恩情的。”
池星没说话，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先活下来再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
第202章 舅舅
池星和林鹿是一大早上过来的, 几人聊完后，时间已经来到中午，董明旭和陈丹说要请俩人去附近的饭店吃饭，池星婉拒了。
俩人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他和林鹿就不浪费俩人的钱了。
但董明旭和陈丹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池星就这样离开, 陈丹拍了下董明旭的肩膀, 笑得很温柔：“明旭厨艺不错, 池少,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不如让明旭在家里炒几个菜？”
她性格温和, 说话又亲切自然, 带着笑意请求池星和林鹿务必赏脸的时候，池星和林鹿也很难拒绝。
最终一行人决定去董明旭家里吃顿午饭。
董明旭家里菜不多, 又是招待客人，他犹豫了一下, 说自己去买点菜。
林鹿挥了挥手：“大热天的不用再跑一趟了, 我从网上买点，等会儿就送货上门了。”
董明旭连忙用自己的手机下单, 他这会儿被池星解决了后顾之忧, 智商又重新上线，询问了俩人的口味之后, 买了不少菜。
陈丹多看了一眼池星，没想到池星还单独点了一份辣口的菜……
董明旭和陈丹准备先去楼上做饭，因为孩子还在卧室睡觉，俩人又摆脱林鹿帮忙看一下孩子。
林鹿看到俩人离开, 先是调侃了一句夫妻俩对他还挺信任，竟然愿意把孩子给他照顾, 然后又对池星问道：“这面相，我没看错吧？”
池星点头，他摇头：“网暴真是要不得。”
林鹿收起笑意，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翻看着这些热门，越看表情越凝重，正当林鹿想继续说话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有些急促的敲门声，林鹿打开房门后，发现刚刚才离开没多久的董明旭和陈丹正一脸惊慌地站在门口。
林鹿：“怎么了？”
董明旭和陈丹对视一眼，都在俩人眼中看到了惊恐，陈丹主动说道：“我们刚刚坐电梯上去，发现电梯里站着好多人……这些人吵吵嚷嚷着说要给明旭一个颜色瞧瞧。”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发白：“电梯的楼层数，显示的是我家……我和明旭感觉上去会出大麻烦，就按了其他楼的层数，从楼梯跑下来了。”
“还好他们不知道明旭长什么样子，我们才能跑出来！”要不然在电梯里就要挨揍了！
陈丹说完这短短的几句话，面色更白了。
董明旭没比她好到哪去，也是脸色煞白，他喃喃自语道：“竟然能真的找到我住在哪。”
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他想得更多，这次他和陈丹发现不对劲及时跑路还好，万一哪天他不在家，那些来找麻烦的人又无法无天闯进家门，陈丹和孩子该怎么办？
这些人只看到网上那些话就能冲动地跑过来，到时候难保不会迁怒陈丹！
林鹿连忙让俩人先进来，客厅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董明旭握住陈丹的手坐在沙发上，他面色青白交加，拍了拍陈丹的手安抚她，随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池星说的——“池先生，我不能去你公司上班，那些人说不定会闹到池家公司。”
池星斜倚在沙发上，他突然问了一句：“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报警吗？”
董明旭点头，但又咬牙说了一句：“法不责众。”
这也是一群人敢跑来闹事的原因，他们又没做什么，就算报警也没太大的用处。
而网上的那些骂人言论以及舆论，他身为一个普通人，就算想要报警或者起诉，也没精力和金钱，只能任由事态越演越烈。
林鹿也发现了，这件事还是要从源头上解决麻烦。
他看向池星：“这件事让网友这么愤怒还有一个原因，那个意外去世的孩子家属在网上推波助澜，专门认证了一个账号在网上发动态谴责董明旭。”
池星嗤笑：“估计不仅想要讹钱，后面说不定还会开通捐款通道或者直播圈钱。”
真心疼爱孩子的人，怎么会在小孩子刚出意外的第二天就在网上引导舆论？
……
“你确定我们这样就能让他赔钱？”在一间略显凌乱的客厅中，一个抽着烟的中年男人闷声问道。
他没坐在沙发上，而是蹲在电视旁，泛黄的指尖夹着一根烟。
在他对面是个年纪看起来更加沧桑几分的中年女人，女人脸色蜡黄，也蹲在地上，她手上满是茧子，和男人都是一副做苦力活的模样。
女人手上拿着一个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刚刚结束一个通话，她低垂着脑袋说道：“俺弟说了，只要按照他说的做，一定有赔偿。”
但是这话说到最后，眼泪已经砸在鞋子上：“但是有再多钱，俺儿子也回不来了！”
对面的男人眼中也有几分伤感，但确定会有赔偿后又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再生一个吧。”
女人哭得稀里哗啦，嘴里嘟囔着儿子才死，哪有心情再生一个？
俩人是半路组成的家庭，在此之前都结过一次婚，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儿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意外！
想到溺水而亡的儿子，女人又恶狠狠地说道：“都怪那个见死不救的男人！他要是早点下去救俺儿子，儿子也不会死。”
男人虽然对儿子的死也很心痛，但他也知道女人这话有点不讲道理，只是这个时候就算心里明明白白，也不免怨恨董明旭。
他又开口问道：“你弟说运什么来着那个账号？”
女人：“运营，他用俺们认证过的账号。”
男人“哦”了一声，又继续问道：“他还说啥来着，趁着网上那些人可怜同情咱们，开个捐款？”
女人点头。
男人：“那钱会不会被你弟吞了啊？”
女人眼中满是泪水，瞪了他一眼：“那是俺亲弟，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俺弟从小就聪明，他现在是在帮俺们！你怎么能这样想他？”
男人嘴唇动了动，好多话都埋在心里没说。
聪明是聪明，就是聪明得有些冷血无情。
但是他在家没话语权，只能懦弱地说：“我看新闻说有被网友骂到自杀的人，那个救人的……会不会被我们整死啊？”
“死了才好！”女人满面狰狞，她倏地从地上站起身，和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乱转，“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他死了下去陪俺儿子正好！！”
“他还是公司上班的，俺们只能做苦力活，凭什么他能那么舒服？死吧，都死了才好。”
很显然刚死了儿子的女人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了，男人看着女人，又往后蹲了点，想到溺水的儿子，也没再继续劝。
他虽然不像女人这样癫狂，但心里也很伤痛去世的儿子，他自己儿子都死了，才不会再管别人会不会死。
而且，他儿子总不能白死吧？死都死了，怎么也得赔一笔钱给他！
俩人看不到的是，有一个略显茫然的魂魄飘在俩人身后，这是一个年纪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儿，小孩子和女人长得很像，眉眼间有些尖酸刻薄，但是年纪还小，加上刚死没多久脸色惨白惨白的，略微淡化了这份尖锐。
并且他眼中满是疑惑不解，似乎还不太明白死亡的含义，嘴里还一直在喊着爸爸妈妈，不过没人能看到他也没人能听到他说话。
他飘在客厅听着爸妈的对话，越听表情越茫然，为什么爸妈这么坏啊？
他爸平时很老实，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和他也不够亲密，但是他妈很疼爱他，就是有点自私，还教他占小便宜。
不过他爸妈很忙，没空照顾他，他上学都是住宿的，在学校里老师的教育又和他妈妈的教育完全不同。他年纪小，在溺爱他的妈妈和严厉的老师之间，本能地更惧怕老师，也认为老师的话更权威，所以他妈妈教他的占小便宜做法逐渐被老师的教育压在心里最下面，他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他在暑假回家的时候也不断和爸妈提到老师的教育，但是他爸很少听他说话，他妈也嗤之以鼻老师的教育，不过还是敷衍地让他听老师的话。
他也一直都知道家里穷，所以爸妈才会斤斤计较，但他不在意，觉得爸妈是对他最好的人，只是有点贪图小便宜而已……但是现在爸妈的这些话让他突然明白，他们不仅仅是爱占小便宜……还心狠，故意伤害无辜的人。
他记得董明旭，他在水里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看到董明旭向他游来，看到董明旭和其他人奋力将他救出。
救他的都是好人啊！爸妈为什么要害好人啊？！
他又喊了声爸爸妈妈，此时客厅已经陷入寂静中，他爸妈不再说话。他看着抽烟的爸爸，哭泣的妈妈，指责的话没能对着爸妈说，而是想起了舅舅。
对，都是舅舅，要不是舅舅怂恿他爸妈，他爸妈怎么可能会这么坏？
他要去找舅舅，他要告诉舅舅不能做这些事！
但他全然忘了现在没人能看到他，就算去找舅舅又能怎么样？
他之前经常来找舅舅玩，先是飘去舅舅家里，不过没找到人，他又飘到舅舅上班的地方。
他还活着的时候来过一次舅舅上班的地方，那时候他对舅舅上班的地方很害怕，站得远远地等待舅舅下班，但是现在他死了，他不怕舅舅上班的地方了。
他抬起脑袋，勉强认出舅舅上班的地方——殡仪馆。
他飘进殡仪馆找着舅舅，找了好久才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听到舅舅的说话声，舅舅在和办公室里的人说话，语气非常恭敬。
“王馆长，今天送了十八具符合标准的尸体过去，这是名单，您过目。”
“这名单上怎么还有你侄子的名字？”
“人都死了嘛，小孩子的骨头还是很稀少的。”
第203章 爬窗
“不过嘛……”王馆长话语一转, “骨头赚不了多少钱，还是得靠八字。”
“是是是。”男孩的舅舅连连点头附和，“您说得对，一副骨头才能卖多少钱？但那些急着给家里去世孩子匹配冥婚的才舍得出大价钱。”
实际上骨头也很赚钱, 只是这个钱都是后续被医院赚取, 他们殡仪馆到手实在没多少钱, 并且处理尸体步骤还极其麻烦。
他们最喜欢的是那些封建迷信要给家里孩子匹配冥婚, 一个月随便来个两三单就能让殡仪馆血赚。
王馆长摇了摇脑袋：“骨头能批量打包卖出去, 冥婚还需要看八字, 麻烦着呢。”
他又笑眯眯地看着男孩舅舅：“这份钱可不好赚。”
男孩舅舅又是点头, 只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有啥难赚的，现在殡仪馆与时俱进, 人刚送进来就会在电脑中记录生辰八字，外面都说他们这家殡仪馆负责, 其实又有谁知道是为了方便查找八字？
要是在电脑上搜一下八字都算麻烦, 哼，还不如他来当这个馆长赚这份“难赚”的钱。
不过男孩舅舅表面上没显露出一丝端倪, 对着王馆长吹了一大段彩虹屁才退出办公室。
马屁拍得太猛, 他出来的时候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珠，他抬手擦了擦汗珠, 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男孩跟在他后面，对着他喊了声舅舅，他自然是听不到的。
男孩又飘到他前面，有些发愣地看着舅舅的面容, 他舅舅长得一般，但是眉眼间充满正气, 在阴气森森的殡仪馆中看起来格外有安全感。
但男孩就算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类似冥婚和人骨的话，也能从俩人的对话中察觉那是不好的东西。
他百思不得其解，舅舅原来是这种人吗？他对舅舅有些失望，尤其听到舅舅说他都死了……就因为死了，所以就可以卖他的骨头吗？
男孩瘪了瘪嘴，想要哭，情绪一上头，两串血泪唰地流了下来。
他听不明白那些话，也不知道自己的骨头会被卖到哪些地方，但是他害怕，他可以接受土埋，也可以接受火化，但接受不了骨头不知去向！
他一边哭一边对着舅舅的背影嗷嗷鬼叫着，声音越来越凄怨，恨不得抽他舅舅一巴掌。
男孩委屈巴巴地跟在舅舅身后，想要贴近一点，发现他舅舅身上戴着一块玉佩，他轻易还接近不了。然后他又去找王馆长，王馆长这边他更是只是远远看着，这王馆长脖子上戴着观音玉佩，手上戴着几圈佛珠，就连身上的腰带都是开过光的！
男孩嗷嗷大哭的声音更大了，还有没有鬼理啦！
他又一路飘回家，但也不想看到爸妈算计别人的模样，他感觉世界之大，竟然没有他一个鬼的容身之地。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飘到了董明旭的家中。
那天他意识消散后，凭着对董明旭的感激之情，迷迷糊糊之间跟在董明旭身后，他看到董明旭家里还有小婴儿，就没敢进去，但把董明旭的脸牢牢记着，想着等他睡醒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位叔叔，要给叔叔送一面锦旗。
他以为自己是在睡觉，是在做梦，梦里他落水了，梦里的叔叔救了他。
但他没有醒来，飘了一晚上后也明白自己是死了，在这之后，他就跟在了爸妈身后，把家里人算计董明旭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男孩表情黯然地想着这些，脸上的血泪就没停过。
他是溺水而亡，格外惧怕封闭的空间，会让他联想到在水中喘不过气的恐惧，因此没从电梯上去，而是哼哧哼哧从墙外的窗口爬上去。
他又刚死没多久，不太会用鬼力，跟个大蜘蛛似的在外墙爬着。
他路过林鹿家窗户，林鹿和池星心有所感往窗口望了一眼，但紧接着又被陈丹的叹息吸引注意力，没瞅到窗外的大蜘蛛。
男孩艰难地爬到董明旭家中，他从窗口观察了一下家中，没看到董明旭一家人，他反而松了口气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家里要是有小婴儿，他还不一定敢进来，小婴儿说不定能看到他，会被吓得嗷嗷哭。
不过就算家里没人，他也偷感很重，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如果可以，他想替爸妈对董明旭一家道歉！
他刚走到客厅，突然被一阵砸门声吓了一跳，外面传来一阵骂声：“董明旭你不在家？还是装缩头乌龟不敢出门？”
男孩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他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算出去看看情况，只是还没等他飘出去，又听到外面传来更难听的骂声。
“你磨磨唧唧不去救小孩，把那个小孩子害死现在还装无事人？你这种恶毒的人怎么不去死？”
“董明旭，你住这么好的小区你倒是赔钱啊！”
“赔钱！赔钱！赔钱！”
男孩愣愣地听着这些话，这可比他听不懂的人骨好理解多了，因为舅舅和爸妈联手在网上发的那些动态，这个好心救他的叔叔被人堵门辱骂了！
男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靠在门前听着这些，想再死一遍。
不是这样的，叔叔是好人，为什么这些人要骂他？
这两天突如其来的死亡、爸妈没良心的吸血、舅舅的恶毒计策……所有的一切在他脑中闪烁，他眼睛越来越红，身后的鬼气也变得愈发阴冷，就在他要冲出去的时候，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
好像是隔壁邻居开门了。
一个大嗓门很快出现，这个嗓子粗犷无比，又凶又不耐烦：“操，你们再他妈的在这嚷嚷，信不信老子砍你们？”
男孩眼中的红色消退了下，他悄悄出门看了眼，发现隔壁邻居是个一米九的大汉，天热，这大汉在家没穿上衣，他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棒球棍，五大三粗地靠在门前，怒气冲冲地看着堵门的这些人。
他看起来太凶了，堵门的这些人就算被他骂，也硬是没敢还口。
大汉左右摇晃了下脑袋，脖子发出几道响声，听得这群人头皮发麻。他又抬起棒球棍放在肩上，语气凶狠：“老子可不是好说话的董明旭，你们在董明旭家门口嚷嚷，就是在骚扰老子，都他妈给老子滚！再有下次，老子把你们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
一群人被他恶狠狠的发言震得瞠目结舌。
大汉又往前走了几步，这群人纷纷后退几步，一副生怕棒球棍会落在自己脑袋上的惊恐模样。
不过这群人能做出上门找麻烦的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有个人表情阴狠，从人群中走出准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董明旭，只是他还没张嘴说话，不远处的电梯停在这层，从电梯里走出来几个人——
这些人都人高马大的，表情凶恶，一下电梯就盯上这群人中的出头鸟。
准备出来高谈阔论的男人脚步一顿，又缩回人群中。
站在电梯旁的一个男人看向大汉：“我没看到业主群里的消息就赶来了，董明旭在家不？”
大汉摇头。
“妈的。”这个男人骂了一句脏话，“董明旭就是心肠太好才会招惹上这种麻烦！”
他们都是被董明旭帮过的人，听到董明旭家被人堵住二话不说就摇了几个人赶过来，董明旭和陈丹这对夫妻好说话，不代表他们也好说话！
男人将上衣脱了搭在胳膊上，另一只手从身后摸出来一把水果刀——站在董明旭门口的一群人瞪大眼睛，没人敢出头对峙，互相对视一眼后，竟然一窝蜂从楼梯处跑了下去。
男人和大汉看他们被吓走了，同时松了口气。男人穿上衣服，大汉也放下棒球棍穿上衣服，俩人顿时从刚刚的凶神恶煞变成了文质彬彬的模样，尤其那大汉，还戴上了一副眼镜，除了个子很高之外，看起来还意外地羞涩。
大汉：“吓死了。”
男人：“真吓人。”
男孩张大嘴巴看着俩人，对俩人的变脸深感钦佩，不过他也算见识过爸妈的变脸，知道好多大人都有两副面孔，也算是习惯了。
他也悄悄溜回客厅，想要留下些痕迹道歉，但他努力了很久，什么都没留下。
他对着沙发的方向深深鞠躬，语气低落又消沉：“叔叔，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不想在楼梯里遇到那群人，又顺着来时的路打算从外墙爬下去。
有了爬上来的经验，这次他的速度无比地快，就在他手脚并用，动作越来越顺溜的时候，某层窗户突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把他拽了进去。
男孩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被池星拽到客厅中还手脚还惯性地向下攀登着，看起来像大蜘蛛，又像大青蛙。
林鹿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男孩这才陡地回过神，他表情僵硬地转头看向池星，发出一声见了鬼般的尖叫：“你能摸到我？！”
池星松开手，大青蛙扑腾一下落在地上。鬼的身子很轻，几乎没有重量，男孩也没受伤，而是稳稳落地，和池星对视了几秒后，又尖叫着问道：“你还能看到我！”
小孩子看起来笨笨的，看不到还怎么把他拽进来嘛……池星心里念叨了一句，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鬼气，这小孩刚死的时候应该没什么怨气，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身后竟然缠着不少怨念的鬼气。
下一秒，这小男孩又看到董明旭，他明显呆了一下，尖叫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感激又羞愧。
“叔叔……”男孩声音很小，小到连池星都听不清。
他说：“对不起，都怪我，我死了还害你倒霉。”
第204章 骨头
男孩的表情除了对董明旭的感激和惭愧之外, 还带着几丝若隐若现的愤怒，他年纪尚小，藏不住心思，对董明旭道歉之后又小声说了一句：“叔叔对不起, 我爸妈……”
想到爸妈, 他惨白的脸都憋红了, 本就没停下来的眼泪更是汹涌极了。
董明旭有点冷, 陈丹也搓了下胳膊, 俩人都不是笨蛋, 从池星刚刚在窗边好像拽了什么东西进来的动作, 到林鹿看着空气在那笑, 以及现在的寒意……俩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起一个相似的想法。
陈丹性格软和，董明旭也是好脾气, 在遇到这种疑似见鬼的情况下，俩人对视了一眼, 竟然没一个敢开口询问的。
不过陈丹心里惦记着孩子, 她还是率先问道：“池先生……？”
她也只冒出这三个字，像是“难不成客厅里有鬼”这种话她实在没敢询问, 她和董明旭都只是普通人, 对于“鬼”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俩人虽然也怕池星，不过只是惧怕池星的身世和在外的名头, 池星好歹是活人，他们就算再怕也能无障碍沟通，但是鬼就不一样了……
池星没瞒着俩人，他简洁说道：“有个小孩儿的鬼魂。”
他说得轻飘飘的, 但董明旭和陈丹瞳孔地震，陈丹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身, 要去卧室里看孩子。
林鹿连忙说道：“别担心，这小朋友没恶意，也没经过卧室。”
就算有林鹿的保证，陈丹依然不放心，她悄悄地推开卧室门，看到孩子在熟睡才松了口气。
董明旭听到客厅里真的有鬼，后背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这大白天的，又是中午，客厅里还有这么多人，说害怕吧，其实也不是特别怂，但说不怕吧，董明旭又发现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一看就知道身体本能反应比脑子要诚实多了。
董明旭咽了下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好几秒，谨慎地问道：“池先生，这是您的客人？”
这男孩看到池星果然能看到自己，也不对着董明旭说话了，而是缠着池星身边叨叨个不停。
这小孩子是个话唠，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池星嫌烦，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放到单人沙发上坐好，然后拧眉说了两个字：“安静。”
男孩感觉池星身上有股让他觉得危险的气息，他看到池星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立刻噤声，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池星这才有空和董明旭说话：“他是来找你的。”
他一共没说几个字，却让董明旭呆若木鸡，董明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鬼来找我？”
陈丹也有些吃惊地看向董明旭：“找你？”
董明旭略微想了一下，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他大惊失色地问：“难道是我昨天救上来的小孩儿？”
池星点头。
董明旭和陈丹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董明旭都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救人，但是……想到昨天在水里扑腾的小孩子，以及小孩子看到他游过来惊喜至极也感激至极的表情，董明旭觉得就算再来一遍，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跳到水里救人。
大人有错，但跟这个孩子无关。
只是……董明旭抿唇，有些迟疑地看着池星，声音很沉：“池先生，他来找我做什么？他爸妈那种人，他……”董明旭咬牙犹豫许久，还是问道：“他是个好孩子吗？我有救错人吗？您会看面相，求您告诉我。”
如果这个孩子和他爸妈一样是个狼心狗肺的，他会恨死自己的这次善意！
男孩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他眼眶很红，表情愤怒，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眼中滴出一颗颗血红色的泪水，分不清他是因为董明旭说他爸妈的坏话而生气，还是因为说他是个坏孩子。
男孩直勾勾地看着董明旭，然后又有些心灰意冷地低下脑袋，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愤怒？该生气的是董明旭！
“我不是坏孩子。”他声音很小，带着鬼特有的阴冷幽怨，声音也有些哽咽，听起来凄怨极了，“老师都夸我是好孩子，叔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爸妈会做出这种事……对不起。”
他年纪在这里，翻来覆去的道歉也就只会说对不起，他表情黯然到恨不得连鬼都不当了，直接魂飞魄散。
林鹿叹了口气，他以自己“蹩脚”的面相水平代替池星回答：“这是个好孩子。”
董明旭松了口气，男孩也倏地抬起头看着林鹿，一直到这时候男孩才发现林鹿也能看到自己！
有池星能看到自己的冲击力在前，这次男孩也没太过震惊，他弱弱地说：“你们都是大师吗？你们会把我捉走炼成僵尸吗？”鬼片里都是这样说的，大师会把他这种小鬼炼成小僵尸，威力还挺大！他一个鬼，误入大师中，有点怕怕的。
池星和林鹿都被这小孩逗笑了，林鹿吓唬他：“看你以后的表现。”
男孩：“以后的表现是什么意思？”
林鹿：“如果你变成坏孩子，就把你炼成小僵尸。”
池星眉梢微扬：“吓唬小孩子，幼稚又没品。”
裴钦也跟着嘲讽了两个字：【没品。】
男孩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着池星和林鹿说道：“我不会变成坏孩子的，其实爸妈也不是非常坏……”就算知道自己爸妈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但是爸妈对他的好他一直记在心里，就算亲耳听到那些话，他依然想为自己爸妈多说几句好话。
只是他说话的底气不足，声音轻轻的：“都是我舅舅在给他们出馊主意。”
“还有……我舅舅还卖骨头。”
林鹿：“什么骨头？你舅舅卖猪肉的？猪骨头？”
男孩吐出两个字：“人骨。”
林鹿：“……”
男孩又继续说道：“我舅舅还拉郎配。”这似乎是他新学的词，颇为得意地问：“你们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嘛？就是红娘！”
“对啦，你们知道红娘的意思吧？”
小孩子的情绪起伏很快，刚刚还在啪嗒啪嗒掉小珍珠，现在又手舞足蹈起来，得意洋洋地解释道：“就是红娘介绍一男一女这样那样，孩子就生出来了。”
林鹿：“……”
这不像是在说红娘，更像是某些特殊职业的妈妈桑……池星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淡定地问：“你舅舅在哪里上班？殡仪馆？”
男孩眼睛一亮：“对！”
“拉郎配是冥婚？”
“对对对！我忘了这个词，就是冥婚！我偷听到的！”
池星又问：“确定吗？”
男孩猛地点头。
“那你知道你舅舅都把尸体拉到哪里取人骨吗？”池星问。
男孩摇头，池星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愣是让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尤其是即将被拖走尸体取出骨头的男孩。
他嗷的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到池星面前，双手紧紧环住池星的小腿，眼泪汪汪地说道：“大师，救救我的尸体和骨头啊！我也不想被拉郎配和一个不喜欢的女鬼结婚……”
他哭得很凄怨，嘴巴张得很大，发出的哭声堪称一大杀伤性武器。
池星面无表情地往后靠了靠，脚动了动，要不是这是个小孩子，他都想一脚把对方给踹飞。
太吵了，就应该把这鬼从窗口踹出去。
裴钦察觉到池星的危险想法，他轻笑一声：【还好你以后不会有孩子。】
池星挑眉，小孩子要是像裴钦一样安静也不是不行，或者像家里的神像那样缄默不吭声，一心修炼多好？
林鹿也被这男孩的哭声吵得不行，他揉了揉太阳穴，对池星和裴钦随意地问了句：“你们看我的面相，我以后会不会有孩子？”
但是没等池星和裴钦回答，男孩又拉住池星的手，非常焦急地说道：“大师叔叔，您快跟我一起去夺我的尸体！”
池星：“……”这话槽点太多，池星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他揪起小孩的衣领把小孩放到一边，“第一，你得喊哥哥。”
裴钦笑了起来。
“第二，你的尸体……我身为陌生人没有权利去殡仪馆抢你的尸体。”池星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可以趁着对方对你尸体下手的时候冲进去。”
裴钦：【这话……有点变态。】
董明旭和陈丹在这听了半天，没太明白，林鹿低声将事情说了下，俩人都是一惊，陈丹下意识问道：“人骨能用来做什么？”
林鹿二哥就做这方面的生意，他解释了一句：“整容，种植牙等等都能用着。”
陈丹浑身发软，语气结巴：“我、我、我不久前才做了牙。”
林鹿安慰：“你放心，市场上大部分的骨粉来源都是可靠的，不用太担心。”
陈丹更抓狂了：“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怕了。”
陈丹和董明旭看到池星起身，陈丹停下话语，对池星问道：“你们是要去殡仪馆吗？我们能跟着一起去吗？”遇到这种事情，谁不好奇啊，等五十年后老了都能当成谈资！
池星可有可无地点头，董明旭抱着还在睡觉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池星身后出发。
殡仪馆距离这边非常远，几人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到，除了董明旭夫妻俩的孩子在睡觉，刚死没多久还没能适应鬼不需要睡觉的小男孩也在呼呼大睡。
车停在殡仪馆附近，还没靠近，池星就看到有不少鬼飘在附近，这些鬼大部分表情呆滞，还没接受自己已经死亡，也有几个凑在殡仪馆门口看热闹的鬼在窃窃私语。
池星悄无声息地下车，走到几个鬼身后听着他们说话。
“这家殡仪馆真不像话！”
“就是，还好我骨质疏松没被他们看上。”
“哈哈哈！我也是！我又老，骨头又差，也没被看上！哈哈哈哈哈！”
池星：“……”看来骨头差也是有好处的。
第205章 叹气
几个鬼在这窃窃私语, 男孩也从车上跑过来加入闲聊中，他带着哭腔问：“你们都不生气的嘛？”
一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鬼说：“哈哈哈！我愤怒什么？这不是没看上我的骨头嘛！”
“……”男孩觉得很有道理，但又多嘴问道，“那你们也不担心被拉郎配嘛？”
这几个老鬼秒速领悟男孩的意思, 刚刚那个说话的老鬼笑不出来了, 他苦涩说道：“那更看不上我了, 人家都要年轻人！帅的！美的！八字合适的……没我啥事。”
男孩：“……”
怎么觉得还有点凄惨呢？
男孩又问：“那些被卖了骨头的鬼也像你们这么洒脱吗？”
这个老鬼摸了摸自己的腰带, 不过他穿的不是带腰带的裤子, 也没有系腰带, 男孩的问话让他面色微沉, 他指着殡仪馆的大门问道：“你进去过没有？这里面有个馆长……”
他语速很快：“不是没有鬼被卖了骨头愤愤不平想要找这个馆长算账, 但是这个馆长认识寺庙的人，每个月都会专门请那些道貌岸然的和尚过来超度, 你没看到这殡仪馆里都没有鬼敢游荡吗？”
“这个狗馆长请狗和尚来超度的日子是不固定的，没有鬼敢凑到里面找不痛快！”
“而且人嘛, 死都死了, 就算不被人抽了骨头不也还是火化？还管啥骨头不骨头的，好多鬼见奈何不了这个馆长, 都自愿去地府了, 好歹可以去地府告状，等他死了有他好果子吃！”
男孩有些发怔, 听到这个鬼说了这么一番话后，他似乎也能接受这些事了。
他赶快摇了摇脑袋，不行，他的骨头他做主！就算是要帮助别人, 那也得经过他的同意呀！怎么能一声不吭把他尸体这样那样呢？！他接受不了！
几个鬼看男孩年纪小，又好奇地问道：“小娃娃你是咋死的？”
男孩：“溺水。”
那个老鬼又哈哈大笑起来：“溺水？巧了嘛, 我听说昨天也有个小孩子溺水死了，救了他的人真特么倒了血霉，还被那小孩家里讹上了哈哈哈哈哈！”
“……”男孩面如土色，快别说了！再说他要哭了呜呜呜呜。
老鬼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自己身后一凉，能让鬼觉得冷，他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冷？我身后安空调了？”
他是个喜欢开玩笑的性格，自然知道室外不可能安装空调，只是调侃一句立刻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这一看之下，他和池星的目光对视个正着，他愣了几秒，在确定池星能看到他后，他被吓得一个激灵，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大吼了一声：“救命啊，有活人啊！”
池星：“……”
这到处都是活人，至于吓成这样吗？
这老鬼身后的几个鬼也被池星吓得不轻，都一副惊恐欲绝的表情看着池星，仿佛他们是柔弱的活人，池星是什么可怕的恶鬼。
池星：“……”
老鬼拍着早就不会跳动的胸口看着池星，他越看池星越觉得熟悉，有些迟疑地问：“你……难道姓池。”
池星还没回答，老鬼又看到池星胸口处碧绿色的玉佩，刚刚的冷气似乎就是从玉佩中传出的，在看到这块玉佩时，他马上确定了池星的身份。
他又将目光挪到池星脸上，几乎呆怔地看着池星，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你……”
他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旧，手有些局促地垂在身侧，还用衣服擦了擦掌心，这才继续开口说话，并且还用上了敬称：“您是池先生吧？”
池星：“你认识我？”
这个鬼看起来很沧桑，头发花白，衣服像是穿了有十几年，都洗到褪色了。
老鬼听到池星承认自己的身份，他突然长出一口气，然后腰一弯就要跪在地上。
他年纪看起来不小了，池星没受这个礼，侧身避开，同时伸手拦住老鬼没让他跪下。
老鬼保持着跪下的姿势，他手指有些发颤，犹豫几秒，还是握住池星的手腕，但不是顺着这力道起身，而是坚定地拂开池星的手，语气带着些歉意：“对不起啊，摸到你衣服了，会不会弄脏你的衣服？”
池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不禁怔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间的事，老鬼已经跪在地上。
“池先生，这个礼是您该受的，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池星还是将他搀扶起来，这次老鬼没反抗，似乎和池星道谢后，他像是了却了一桩大心事，脸上的局促和紧张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说话又重新变得诙谐：“要不是您呀，我女儿还在魔窟中呢。”
池星联想到他刚刚提起寺庙时咬牙切齿的语气，还骂那些和尚为狗和尚……按理说就算对这些不相信的人，也很少会骂和尚，除非有仇。
“你女儿之前在寺庙？”池星若有所思地问。
“是。”老鬼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孩子从小就懂事，我媳妇在刚生完孩子就去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将她带大，她也知道我的不容易……前些年，我体检查出来癌症，她为了钱……打听到这个寺庙，她是自愿去的。”
“那孩子比我聪明，她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寺庙到底都在做些什么，直到后面她寄回家的钱越来越多我才发现不对劲，我过了那么久才知道这些事，知道也已经晚了！”
他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把亲生女儿送到魔窟中，是我愚蠢！是我无能啊！”
“我知道这事之后胸口像是堵了一团郁气，没过多久就活生生气死了，只是我死之后也没去地府，实在放心不下女儿才一直逗留在阳间。”
池星心中微叹。
老鬼再次郑重地向池星道谢：“我女儿给我烧了手机，还给我烧了钱，前阵子的热门大家都在猜寺庙的事跟您有关，我那时候压根不信，但是我女儿给我烧纸的时候说多亏了您。”
他说着，又想跪下。
池星扶住他，吐出两个字：“折寿。”
不管是这个年纪，还是鬼给活人磕头，都蛮……折寿的。
老鬼讪讪地站直身子。
【不会折寿。】
空中飘出四个字，随后裴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地府那些阴差都比你大很多。”
池星这才放心。
老鬼听到裴钦出声，眉头不受控制地跳动了几下，吓的。
林鹿在这时走来，他对老鬼问道：“你知道他们处理尸体都是在哪里吗？”
老鬼瞪直了眼睛看着林鹿：“你也能看到我？”
林鹿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鬼莫名有点害怕林鹿，他看了眼男孩，对池星和林鹿说道：“这附近有个距离殡仪馆很近的医院，那医院是私人医院，他们会把尸体拉到那边处理。”
林鹿拍了下池星的肩膀：“还是老样子行动吧。”
池星：“？”
他疑惑地看着林鹿。
林鹿：“我掐指一算，他们马上就会拉着尸体去私人医院解剖，到时候你跟在后面推开门拆穿他们！”
池星：“你呢？”
林鹿举起手机，和善地笑了笑：“我负责拍摄，将这世间的罪恶和黑暗都公之于众！”
池星：“……”
所以……脏活累活他来干是吧？
“不过，你真算到他们马上就会去医院？”池星挑眉问道。
林鹿：“没有。”
他又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这小孩儿之前不是说听到舅舅和馆长的谈话，说马上就拉着尸体去处理吗。”
几人商量间，在车上唯唯诺诺观看了好半天池星和空气说话的陈丹以及董明旭总算鼓起勇气下车，董明旭抱着还在睡觉的孩子，走到池星身后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去殡仪馆里查探一下情况。”他又对着空气问：“你舅舅叫什么？这事主要是他负责的吧？拉尸体他肯定也会去，他要是还在殡仪馆，说明尸体也还在，他要是不在，可能先我们一步已经去医院了。”
池星和林鹿都看向董明旭，还以为董明旭很笨呢，没想到脑子也算好使。
陈丹思索了一秒，她说：“还是我进去看看情况吧，你带孩子吧，她睡醒会嗷嗷哭，太吵了，我不喜欢。”
董明旭：“……”
池星也有点无言以对，大家能不能严肃点，要商量去跟踪尸体这种事呢，怎么一个比一个跳脱？
男孩有点奇怪这些大人都在表情凝重地讨论啥，他挠了挠头发，声音很小：“你们要去看我舅舅在不在？我去呗，我不可能运气这么差，遇到啥超度的吧……”
他说着，一溜烟飘进殡仪馆大门。
他感觉自己是在帮忙，心里有些激动，激动到身上之前没浮现的水迹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他路过的地方都变得湿漉漉的。
池星看到这一幕，微微挪开视线，这么小的孩子，有那样一对爸妈都没长歪，如果他没出意外顺利长大，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美满。
可惜了。
没过一会儿，男孩飘了出来，他对池星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发现水珠顺着自己的动作从指尖滴落，他愣了下，努力平复情绪，让身上的水渍变干，确定不会沾湿到池星的衣服才敢走到池星身边。
“我听到舅舅和馆长在说话，他们说，半小时后出发。”
池星看他浑身都是水的模样，走到车上拿出一条干毛巾上供给他。
男孩用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他低垂着脑袋问池星：“大哥哥，我舅舅会去坐牢吗？”
池星没给他伤感的机会，犀利说道：“你舅舅不去坐牢，你的骨头就要磨成粉了。”
男孩：“……”
算了，那舅舅还是去坐牢吧！
一小时后，池星等人开着车跟在一辆大货车后面，大货车停在医院后门，池星几人的车停在大货车不远处。
男孩的舅舅嘴里叼着烟，和医院的人将一具具放在黑色包装袋里的尸体抬进医院。
池星等人都表情肃穆地看着这一幕。负责拍摄的林鹿举着手机：“快看，我新买的手机摄像功能牛逼吧，这么远都能拍得这么清楚。”
不远处还有躲在角落里嗷嗷大哭的鬼，这些鬼咬着手帕含泪望着自己的尸体：“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要对尸体这么残忍啊！”
一想到自己的尸体马上要被肢解，这个鬼硬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旁边的鬼慌乱无比——
“快，人工呼吸！”
“他没心跳了！谁会心脏复苏啊？”
“这不是医院后门吗，送去医院啊！”
“……”池星揉着眉心，听着不远处鬼哭狼嚎不太聪明的一群鬼叫声，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就不能严肃一点啊？
第206章 四楼
池星耳边各种吵闹的声音不断, 他长叹了口气，时常感慨世界真是嘈杂。
不远处的几个鬼还在试图抢救昏迷的鬼，并且还真打算把这个鬼送到医院，池星实在看不下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鬼？平时能遇到这么一个卧龙都不容易, 今天竟然聚齐了一堆卧龙凤雏！
最后还是先前和池星道谢的老鬼出面骂道：“你们都是蠢蛋吗？昏过去的鬼不用管他, 把他丢到太阳下面晒着, 不出三秒就醒了。”
池星听到这话肃然起敬, 好歹毒的治疗！
不过对鬼来说也异常合适。
老鬼又搓了搓手飘到池星车前, 他也没上车, 就趴在车窗旁对池星说道：“池先生, 我去跟踪他们看他们把尸体抬到哪个房间。”
池星点头：“麻烦你了。”
男孩才死没多久，看到前方大货车上的裹尸袋心里有点害怕, 但这件事和舅舅有关，车上也有他的尸体, 他强忍着俱意跟在老鬼身后一起去医院探查。
眼看着身边的鬼接二连三地离开, 池星对陈丹和董明旭夫妻询问道：“殡仪馆的事情如果曝光，网上的那些舆论不会再针对你们。”
殡仪馆里有男孩的尸体, 而负责“解剖分尸”的还是男孩的舅舅, 再加上网上那个掀起网暴的认证账号也是男孩舅舅主导的，只要这件事曝光, 事情的矛头会立刻从董明旭身上转到男孩舅舅和殡仪馆上。
陈丹和董明旭对视了一眼，俩人睡了一上午的孩子在这时候睁开眼睛，凭着本能在找妈妈的气息，陈丹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 她看着怀里的小孩子，摸了摸孩子额前的碎发, 声音轻柔：“虽然这话有些圣母，但我也是有孩子的人，要不要曝光，我想询问一下那个孩子的意见。”
“他年纪还小，对自己的尸体又很在意，如果他不愿意，我们不会这么做的。”
董明旭也笑了笑：“对，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就算不曝光他的事，殡仪馆的热门一起来，也没人会再注意到溺水的事情。”
而网友的注意力只要被转移，他和家人就安全了。
林鹿看向陈丹和董明旭，这对夫妻住在楼上，他时常和这对夫妻碰面，陈丹的性格温和，为人客气又礼貌，董明旭则是一个热心肠的大好人，他比社区的工作人员还要受小区业主的欢迎。
如果他不出事还好，但凡出事，林鹿觉得……最后丢掉的可能不止董明旭的命，男孩的父母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董明旭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有人在群里艾特他。
这是小区业主群，有人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每条都有艾特董明旭。
坐电梯不想遇到任何人的社畜：董哥，我刚刚把你家门口来闹事的坏人给撵走！
就喜欢偶遇坐电梯的社畜：你放屁，明明是我撵走的，你躲在我后面都没敢说话！
除了争吵的对话之外，群里的业主还发了几张照片，保证董明旭家门口空无一人，让他放心大胆地回来。
董明旭嘴角不自禁地上扬，他心里有股暖流划过，一字一句认真地回复：谢谢大家的帮助，你们也要冷静，不要和那些显眼包起冲突。
他想起池星说过的话，觉得自己会出意外的因素很多，比如他家里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愤怒地和那群人起争执，又比如热心帮助他的邻居们和那些人打起来，他肯定也会很生气地参与打斗……
群里有人回：董哥放心！我们不跟那群法盲起争执！就吓唬吓唬他们。
董明旭吐出一口浊气，还好这些事情都没发生。
董明旭又将目光挪到大货车上，大货车上搬下来的尸体不算多，只有十几具，但是看起来很沉，两个人抬到拖车上，再拖进医院，只是这一个重复的动作，都累得浑身大汗。
董明旭看着最后一具尸体被推进医院，没忍住问道：“池先生，他们不害怕吗？”
池星：“害怕的人还会在殡仪馆上班吗？”
董明旭：“也是，就算一开始害怕，现在也习惯了。”
男孩的舅舅和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院工作人员将最后一具尸体推进去后好久都没出来，看样子是去处理尸体了。
没过一会儿，男孩出来了，因为紧张和害怕，他身上又浮现出水渍，一滴滴顺着头发滑落到地上，他站立的地方很快就洇了一小团水渍。
“大哥哥，伯伯让我带你们去楼上！他们在四楼解剖室！”男孩的语速很快，眼睛红红的，还伸出手拉池星，“我看到自己的尸体了，大哥哥，你快帮我把尸体抢回来！”
池星等人也没耽误，立刻下车赶往医院四楼，陈丹带孩子没上去，目送着几人上去，在车上给几人把风。
几人走的是医院后门，这栋楼又在尸体解剖，平时很少会有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但是池星几人进入电梯后发现，普通的电梯没有四楼的按钮，另一个电梯则需要刷工作证。
池星看向男孩：“你们是怎么上去的？”
“我和伯伯在电梯等着他们，跟在他们身后上去，下来的时候我趁着电梯没关钻进来的……”男孩解释了一句，然后拉住池星的手腕，“大哥哥，我们走电梯！”
池星几人又从楼梯上去，一楼到三楼畅通无阻，但是四楼竟然有一扇门，也需要刷工作证。
池星被逗笑了：“这医院还挺谨慎。”
【毕竟被发现举报就得进监狱。】
男孩都快急哭了：“我们进不去，咋办？”
池星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扇门，林鹿也瞅着这门，低声说道：“这个门的材质和刷工作证刷脸才能进的模式……你有没有觉得，这是某家出品？”
池星果断打电话给王嘉阳，他这次更加言简意赅，将门的型号发给王嘉阳，让他速度破除密码。
王嘉阳苦笑：“我特么……我给你干的这种事要是被媒体曝光，以后谁还会信任我们王家？我们王家得关门！”
林鹿哈哈大笑：“事出有因嘛，你这是在做好事。”
池星幽幽接了一句：“陆朗家里就是压舆论的，到时候我出钱给你压。”
王嘉阳在总部后台操作了一番，告诉池星密码，然后还想和池星聊几句孟馨，还没张嘴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电话，不知道第几次骂道——“冷漠绝情的池星！”
门打开后，池星率先走进来，这门后的走廊和寺庙大为不同，就是普通医院的模样。
不知道是医院磁场的缘故，还是这栋楼是解剖尸体的，里面的气温和外面截然不同，几人甚至感觉到有些冷。
董明旭看着池星神情冷淡的模样，没敢去和他搭话，而是对林鹿问道：“林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很冷？这里是不是很多鬼啊？”
林鹿：“鬼没几个，头顶上开的空调。”
董明旭：“……”
老鬼看到几人的身影眼睛一亮，他对着几人招手，大声喊道：“这儿呢！”
池星几人快步走向最后一扇门，老鬼对池星使了个眼色：“就是这里，我刚刚进去看了眼，哎哟，那叫一个令鬼害怕，他们解剖尸体跟剁小鸡似的。”
林鹿听到“剁”这个词，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男孩更是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嗷嗷哭着对池星说道：“大哥哥，你快进去阻拦他们吧！”
池星转头，对董明旭简洁命令道：“报警。”
“林鹿，你跟我进去。”
池星不客气地一脚踹开门，这门也和寺庙的没有对比性，轻轻一踹从中间断开，声音大到让里面正在肢解尸体的人一个激灵。
房间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到处都是尸体的残骸，场面残忍到几人都皱起眉头。
池星没去看随意摆放在地上的胳膊和腿，他有些不适地将脸转到走廊呼吸着新鲜空气。
至于其他几人，看起来都要吐了。男孩和老鬼已经扶着墙边在大吐特吐。
池星屏息，重新看向房间内，视线锁定男孩舅舅。
男孩舅舅不是专业的医生，但做得多了自然也算半个解剖大师，只是每次做这种事，看到尸体躺在上面他就内心发寒，尽量不去看这些尸体的脸。
今天正当他聚精会神又害怕的在剁腿的时候，大门传来的剧烈声响让他后背一麻，手上的剔骨刀都差点没能拿稳。
他表情僵硬地看向门口，在看到门口站着的这几个陌生人时，他一愣，下意识要撵几人滚蛋，尤其在最前面的那个——他有些不屑地想到，这个小白脸是不是走错门？他们这又不是整容科。
但这小白脸浑身的气质又让他不敢大放厥词，他内心看不起小白脸，目光更是在小白脸身上打量个不停，随即他发现不太对劲……这几个人他好像都、认、识！
池星！林鹿！还有才被他坑过的董明旭！
他的手跟得了帕金森似的颤个不停。
在他旁边另一个桌上解剖尸体的医生同样表情僵硬，然后他做出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他没和池星等人说一句话，而是冲到了窗口，想要从窗户跳下去！
男孩舅舅手忙脚乱地拦住他，不是害怕他跳楼摔死，而是表情狰狞地吼道：“你想抛下我一个人跑路？我跟你说，你想都别想！”
他说完这话，又一脸谄媚地看着池星：“您好，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池星的目光落在他满手的鲜血上，很冷酷地说了一句：“这话你跟警察去说吧。”
第207章 好人
男孩舅舅愣了愣, 下一秒，他顾不上房间里打算跳楼的同伙，眼珠子对着池星几人的方向转了一圈，看起来是想强行突破重围逃出去。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先不提堵在门口的池星和林鹿, 光是在俩人身后恶狠狠盯着他的董明旭让他清楚地知道, 他今天是别想从门口跑出去了。
董明旭看他的目光, 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感觉自己从董明旭身边经过都要被董明旭揪住衣领揍一顿！
他一时间急得不行, 在冷气充足的解剖房中, 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角滑落, 他狼狈地擦了下汗珠，又看向站在窗口的同伙, 跟脑子短路一般，竟然大步跑向窗口, 唰的一下拉开窗户, 然后在同伙惊骇欲绝的表情中跳了下去。
几秒后，窗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同伙张大嘴巴看着窗户, 他有点恐高, 刚刚虽然打算跳楼被男孩舅舅阻止，但就算对方不阻止, 他也是万万不敢跳的。
四楼到楼下的距离，已经很高了。
但是……刚刚劝他的人怎么疯了？
他亲眼目睹有人从他身前跳楼，还有那道落在地上传来的声响……这比他在这解剖尸体还要恐怖！解剖尸体他还能说服自己是在宰杀牛羊，但活人跟失心疯一样跳下去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猛了。
他甚至感觉对方刚刚不是自己想跳下去的, 而是被人拽着跳下去的。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被吓得不轻, 池星几人也都是一怔，董明旭瞪大了眼睛，指着窗户问：“他疯了？”不久前还不让同伙跳呢？怎么转眼间自己跳下去了？
池星和林鹿的表情和董明旭截然不同，在俩人的视角中，男孩舅舅确实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而是被刚刚吓昏迷的鬼拉到窗口的！
这个鬼的速度很快，不久前看起来很胆小，但在男孩舅舅心神俱颤，害怕的空隙，竟然用鬼力牵引着对方跳楼！
他做完这件杀害活人的事后还对池星和林鹿嘿嘿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池星鞠躬道谢：“他这个人内心强大得很，之前我都没机会，他今天害怕您也害怕自己做的事被警察知道，神思恍惚的情况下我才有机会得手，谢谢您。”
他说完这话，也有些害怕，对着池星再次鞠躬，声音微弱：“我知道自己杀人不对，我愿意去地府受罚，但是捏——”
这个鬼又很可爱地对池星眨了眨眼睛：“我就算去受罚也要拉着他一起去。”
池星颇为头疼地揉了下眉心：“先看看人死了没。”
这话说得相当冷漠无情，林鹿抽了下嘴角，他拍了下池星的肩膀：“你去窗户那看看。”
池星摇头：“我不去。”
万一摔得血肉模糊的，他也不想看好吗？
池星说着，又看向自己身后还在走廊吐的男孩。
男孩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察觉到池星的视线，腿软地飘了进来，然后他呆了下：“我舅舅呢？”那么大一个活人，咋不见啦？
站在窗口的鬼笑嘻嘻地：“你舅舅跳楼啦。”
男孩目瞪口呆，反应迟缓地“啊？”了一声，然后眼泪刷的一下又流下来了，他冲向窗口，大喊着：“舅舅，你别怕，我跳下去陪你！”
然后他也从窗口跳了下去。
池星：“……”
【……】
【这小孩儿……真不是来搞笑的吗？】
比气氛组还会活跃气氛。
不过男孩是鬼，身子轻飘飘的，就算跳下去也不会有事。
有人跳楼，池星自然不会任由对方死在楼下，好在这就是医院，连救护车都省了，直接抬到急诊室抢救就行。
董明旭虽然脸上恨不得男孩舅舅早死早投胎，但是真看到对方跳楼，他是第一个跑到楼下的。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男孩舅舅被送到医院急诊室抢救，而这个时间，警方也来了，比医院的人先一步封锁这间解剖室。
这个区的派出所警察看到池星都是一怔，也算是池星的老熟人了，之前池星在山上玩藏宝游戏挖出尸体也是在这个区，当时就是这个区的派出所警察在负责。
都是老熟人，加上池星和林鹿的身份在这，又和玄学沾上关系，警察也没过多盘问俩人，简单做了个笔录就放俩人离开了。
董明旭倒是被翻来覆去盘问了好一会儿，不是警察那边用有色眼镜区别对待，而是因为董明旭今早还在热门上挂着，跟男孩舅舅算是“关系匪浅”，要确定董明旭和男孩舅舅跳楼无关。
好在众人的口供都一口咬定男孩舅舅是自己发疯跳下去，董明旭也被警察放出派出所。
在离开之前，董明旭还听到有几个年轻的警察凑在一起讨论这件事，几人用得最多的形容词就是——“丧心病狂。”
为了钱，连死人的尸体都不放过。
董明旭心想何止啊，为了钱，男孩舅舅不止盯上尸体，也盯上他这个做好事还被坑的好人啊！
假如大家都像男孩舅舅那样，以后还会有谁敢做好事？到时候再有人落水，其他人都只会视而不见，不是不想救，而是不敢救。
做个好事会倾家荡产，谁愿意？就算有钱人都不敢。
池星几人从派出所出来后，天色都快黑了，池星几人先行上车，陈丹则有些焦急地继续等着董明旭。
等到董明旭出来后，大家发现他的面色有些灰暗，坏人被警察逮住的事并没有让他放轻松，反而有一种更加沉重的疲惫感压在他的心头。
男孩在跳楼后就一直跟在舅舅身后，此时也飘了过来，他神色同样灰败，对着几人说道：“我舅舅成植物人了。”
“医生说摔到了后脑勺，不知道啥时候能醒过来，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也说不定。”
“我舅舅在抢救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他的魂魄，但我好像自己看错了，我揉了下眼睛我舅舅的魂魄就不见了。”
车内一片寂静，池星懒洋洋地靠着座椅，心里想着另一件事，植物人的魂魄一般来说都是离体状态，他想起那个笑嘻嘻的男鬼，他不仅把男孩舅舅从窗户拉了下去，好像还说要带着男孩舅舅一起去地府请罪。
说不定……男孩舅舅的魂魄现在已经在地府了。
池星没瞒着男孩，把这个猜测和男孩说了下。
男孩抿了抿唇：“舅舅做错了事，该受到惩罚。”
他又看向董明旭，对董明旭再次道歉：“叔叔，对不起。”
他知道林鹿在下午就开始拍摄，不等董明旭和陈丹开口询问能不能把真相在网上公布，他已经主动说道：“我爸妈和舅舅想出的这个主意已经给叔叔的生活造成严重困扰了。”
他明显不太会说场面话，这些话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刚说了一句惨白的脸都羞红了，但他强忍着羞涩，继续说道：“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大哥哥，您跟董叔叔说，让他把一切前因后果在网上公布吧。”
但是他又声音低低地说了句：“我可以请求董叔叔不要把我舅舅和爸妈的住址说出去吗？”
池星摸了摸男孩的头发，这男孩的心思太细腻了。
池星将这话复述，董明旭和陈丹都怔了怔，董明旭看向池星身前，看着空气，也看着那道他看不见的身影，他声音很沉：“我答应你。”
只是四个字，男孩的眼眶却红了，他一个劲地道歉：“叔叔，对不起。早知道您还不如不救我。”
池星看出董明旭的心结，倒是没有无视这句话，做着合格的翻译。
董明旭吐出一口气，对着空气询问道：“如果是你，看到别人落水，你会去救人吗？”
男孩想都没想地回道：“当然会！”
董明旭笑了，身上沉重的感觉一扫而空，他爽朗笑道：“那我怎么可能不救你？我救的是你，但也不仅仅是你，我想救的是千千万万个需要帮助的人，以后我还会做更多的好事，做更好的人。”
男孩听傻眼了，他悄悄攥紧小拳头，声音洪亮：“以后我也会做个像叔叔一样的好鬼！”
像是听到了他这句话，董明旭脸上的笑容热烈了，陈丹也弯了弯唇角，她说了八个字：“不管怎样，无愧于心。”
林鹿调侃了一句：“恭喜董先生获得‘小区好人王’的称号，请再接再厉获得更多称号。”
董明旭哈哈大笑：“我会的，我还想获得社区好人王、区好人王、帝都好人王……一系列的称号！不过这些称号有奖励吗？”
林鹿摸着下巴：“奖励你倾家荡产？”
董明旭脸上的笑垮了。
池星都被逗笑了：“真有那天，我会给你颁奖状的。”
几人开车各自回家，男孩的心愿已了，被池星前往城隍庙，他最后留恋地看了眼阳间，对池星鞠躬：“大哥哥，有缘再见。”
林鹿将拍的视频剪辑了一下，然后发给陆朗，陆朗有点疑惑：“干啥？”
林鹿：“你们陆家不是搞舆论的吗？用这个视频把热门那件事压下去。”
陆朗：“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转账给我。”
林鹿拒绝，并在群里艾特池星，说这事是池星交代的，需要收多少钱让池星转过去。
陆朗秒回：池少要办的事啊，那你早说啊，我还以为是你的事呢，视频我都懒得点开看。
陆朗：既然是池少要压的热门，就不谈钱不钱的了。
林鹿：？
林鹿：刚刚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吗？
陆朗：池少跟你能一样吗？谈钱伤感情。
林鹿：……
他懂了，是他林少的名头屁用都没有，不值钱而已。
第208章 判官
男孩和池星告别后, 有些害怕阴差——这阴差面对池星时笑眯眯的，但是当池星一离开，立刻变成表情阴沉的模样，尤其是这阴差还阴森森地瞥了他一眼。
男孩从阴差的变脸中察觉到池星的身份可能不简单, 他的眼泪从嘴角流下, 原来池星不仅活着有钱, 在地府还是关系户。
男孩也算识趣, 没仗着自己和池星认识就不识好歹, 而是老老实实地和阴差打招呼, 左一口阴差大人皮肤好白跟死了几百年似的, 怎么保养的呀？右一口阴差大人看起来好帅好威武, 没过一会儿就把看起来难接近的阴差哄得眉开眼笑。
当然了，也不是随便来个鬼都能这样糊弄阴差, 这阴差也算是和池星相熟，知道池星送过来的鬼基本上都是还不错的鬼, 再加上这个小鬼的年纪小嘴甜, 又是意外出事，他自然对男孩宽容几分。
男孩等了一晚上, 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才死没多久的鬼, 紧接着阴差将锁魂链缠在他们身上，拉着他们前往地府。
这些刚死的鬼有的表情恍惚, 有的神色惧怕，还有想和阴差凑近乎的，但没有男孩的好运气，都被阴差冷冷地瞪了一眼。
所有鬼顿时都变得老实起来。
男孩走在最前方, 他虽然年纪小又是被池星送来的，但他是第一个主动让阴差给自己缠上锁魂链的, 阴差对他这种有眼力见的鬼十分满意，和颜悦色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手感不咋地，毛躁得很。
男孩跟在阴差身后走进地府，入目的是一片鲜红色的血雾，他看不清前方，也看不清身后，就连路面都是暗红到泛黑的干涸血迹。
男孩心里打怵，在这种陌生又恐惧的环境中，脑中自然而然想起亲近的人，他小声地问道：“阴差大人，我去下面能去找我舅舅吗？”
阴差：“你舅是活着还是死着的？”
男孩噎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舅舅的状态，于是把池星的话重述的一遍，说舅舅的魂魄可能被鬼带来地府了。
阴差“哟呵”了一声：“罕见哈，植物人的魂魄一般都飘在阳间，很少有被带到地府的，这得有多大的仇恨啊？”
男孩声音更小了，他将舅舅做的那些事说了下，虽然这些事跟他没关系，他自己也差点遭殃，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
毕竟是他的舅舅……
阴差恍然大悟：“原来你舅舅还做了这种事，难怪你被池少单独送过来。”
提起池星，男孩差点忘了自己舅舅，他难掩好奇地问道：“阴差大人，池少在下面很有名吗？”
阴差眼睛亮了下：“有名啊，名气可大了。”池星可是他们以后的顶头上司！他们这些地府的公务员，谁不想讨好大领导啊！
不过这些话他倒是没和男孩细说，怕男孩膨胀。
但是男孩听到池星很有名就已经张大了嘴巴，他身后那些精神恍惚的鬼听到池星的名字都抬起了脑袋，死气沉沉的气氛中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池少？哪个池少？是那个池少吗？”
“天呐，有的人不仅活着的时候锦衣玉食，还没死就在阴曹地府出名了？”
“早知道我就去池少公司打扫卫生了，说不定死后还会有隐藏福利……”
银森森的说话声不断，看起来诡异极了，但听到他们细说的这些内容，又不禁让人啼笑皆非。
男孩咧嘴笑了下，但想到舅舅他又笑不出来了，惨白的脸上挂着两串鲜红的眼泪。
阴差瞅了他一眼：“你这么想见你舅舅？”
男孩点头，又摇头：“池少说我舅舅可能在地府，我就是好奇，他在地府会怎么样……”
“还有……我在想，我妈知道舅舅成植物人一定很难过吧。”
阴差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男孩：“你这个年纪还会想这么多？”
他大手一挥：“看来你是池少送来的份上，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你舅舅，但是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你只能远远看着，不能打招呼说话！”
男孩猛地点头。
阴差将这些鬼送给酆都城内判官手下的阴差，然后和其中一个笑呵呵的阴差打了个招呼，带着男孩前往判官的大殿。
要是池星在这里会发现这个笑呵呵的阴差也是老熟人，上次他逛鬼市的后半场就是这个阴差在陪同。
不过池星不在，这个阴差倒是从男孩身上嗅到一丝让他觉得有点熟悉的鬼气，他鼻子抽动了下，下一秒脸色剧变，指着男孩说道：“裴、裴、裴……”
带着男孩的阴差挥手：“陪什么陪，不用你陪，我带着他去就行。”
男孩跟在阴差后面前往判官审判鬼的大殿，大殿远远看来雄伟庄重，气势恢宏。但走到近处后，男孩发现整座大殿的青砖瓦片都非常奇怪——左边的瓦片整齐排列，层层叠叠宛如鱼鳞般精密又和谐，但右边从房檐边角处就坑坑洼洼，不止青砖稀疏到像是中年的秃顶男人，就连木柱都断了好几根，全靠鬼气支撑着房屋才不至于倒塌。
男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地府里怎么会有这种建筑？还是判官审判鬼的地方……这种地方应该神圣又威严呀，就算房子坏了也会立刻修好吧？
男孩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阴差表情深沉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大殿，悄悄咽了下口水：“这事说来话长，有一年，某位姓裴的下任领导冲到地府打了一架，当时从阎王殿打到几个判官殿，又从判官殿打到鬼市，整个地府都乱得不像样。”
当时的鬼市也都被打塌了，那位转了不少钱给摆摊的鬼维修摊位，但是地府的这些房屋嘛，那位就直接无视了。
男孩反应了好几秒，然后竟然抓住了盲点：“谁在和谁打架？”
阴差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不该你问的你别问。”
男孩被这道阴气森森的眼神吓到，他拍了下自己的胸口，重新回想了下阴差的话，从阎王殿开打……莫非是在和阎王打？
男孩也咽了下口水，他果断没继续追问，而是转移话题，无意问道：“打架后损坏的房子咋不修好呢？”
说到这个，阴差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那位拒绝在地府任职，阎王殿的大领导气不过，把那位损坏的物件通通记账，还怕那位赖账，损坏的房子都没修，就等他下来从工资里扣呢！”
男孩心想：真牛逼啊，还有鬼会拒绝在地府的任职，也不知道阳间有什么存在这么吸引他。
阴差八卦完裴钦，心满意足地带着男孩走进大殿。
不过男孩在走进大殿时又是一愣，和他想象中判官威严的审判各种鬼不同，这里类似于阳间的银行窗口，每个窗口旁都是拿着号排队的鬼——生前做了不少好事的鬼悠闲自在，迫不及待等着窗口喊自己的号；但做了不少坏事的鬼则瑟瑟发抖，本就惨白的脸变得更加白了。
窗口上班的鬼是24小时轮班制，基本上每个鬼都顶着黑眼圈，表情怏怏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左边的窗口刚结束一个鬼，这个鬼大哭着被阴差拖走，然后工作人员开始喊下个鬼。
男孩：“……”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大殿异常忙碌的鬼，觉得匪夷所思，地府怎么是这样的？但他转念一想，竟然又觉得异常合理……
阳间在发展的同时，地府肯定发展得更快嘛。
男孩不在这个大殿被审判，刷脸进不去，阴差显然也不想利用职务之便带他进去，两个鬼就蹲在门口看着里面，男孩在众多窗口中找着自己舅舅的身影。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个鬼来的时机恰巧，大殿内最右边的窗口正好要排到男孩舅舅。
舅舅隔壁窗口是把他从医院窗户推下去的男鬼，这男鬼的表情充满了俱意，但他看到站在自己旁边的男人，所有的恐惧都化为快感。
把这种做尽坏事的垃圾拽到地府，他就算受罚也不亏！
男孩舅舅在柜台前递上自己的号，表情茫然。
实际上他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魂魄离体，不是正常死亡脑子清醒的鬼，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纱，整个人迷迷瞪瞪的，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工作人员接过他的号，输入电脑中，几秒后，桌面上的打印机打印出上百张纸。
工作人员“咦”了一声，她拿起厚厚一叠资料，自言自语说道：“这么多，生前不是一个大好人，就是一个歹毒的大垃圾啊！”
然后她翻了一下资料，又“咦”了一声，也没和男孩舅舅多话，直接招手喊阴差过来，就说了一句话：“这个得拉到油锅去。”
男孩舅舅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要完蛋，在这种关键时刻，他陡地回过神，被带到地府的模糊记忆如同潮水般在他脑中涌现，他大喊一声：“冤枉啊！我还没死啊！我要回阳间！”
没有鬼搭理他。
他又继续喊道：“你们这不是瞎审判吗？我还没死啊！我要举报你们！”
柜台后一群上班到半死不活的柜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殿内神情恍惚的鬼表情更恍惚了。
听到举报两个字，审判他的柜员稍微清醒了点，但是她语气自然地说道：“我没瞎审判，你本来就是会变成植物人，虽然你没死，但是你也醒不来啦。”
说到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柜台的语气却十分欢快：“按照地府的规矩就是，你已经死啦！人都死啦，当然要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呀。”
男孩舅舅愣住：“我死了？”
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说道：“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我要回阳间，我要找我姐！还有我姐夫……谁能救救我……你们放过我吧，我以后再都不敢了，我回去后一定会多做好事！求求你们了！”
突然，他看到把自己从窗户边拽下去的男鬼，虽然死之前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失心疯，但死后他从男鬼的辱骂中已经得知了一切。
他抬手指向男鬼，表情狰狞：“我不服啊！我想知道他会受到什么惩罚？”
男鬼本就心里害怕，此时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表情惶恐不安地问着自己这边排队的柜员：“我、我……”
他话还没说完，在地府当牛马的柜员冷声说道：“别插队询问，有话排到你再说！还有旁边那个要被拉去油锅的，嘴真碎，等会儿用热油堵住他的嘴。”
男孩舅舅：“……”
男鬼：“……”哦豁，仇人要更倒霉了，好爽。
第209章 油锅
男孩舅舅深感地府不公, 他咬牙说道：“我一句话都没跟你说啊？怎么就要用热油堵住我嘴？你这不是公报私仇吗？我要告你！”
他说完这话，脑中响起油锅，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寒颤，然后又高喊了一句：“现在是法制社会, 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他太会嚷嚷, 总算让在旁边充当保安的大殿阴差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几乎是嘲笑地说道：“你是傻逼吗？这是地府, 你以为是上面呢？咱们地府的规矩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可不是上面会宽恕傻逼。”
男孩舅舅对上阴差阴森的表情, 后背一僵, 但仍然强词夺理说道：“地府的工作环境都和上面差不多了, 凭什么还能对鬼用酷刑？”
“没有凭什么。”柜台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看着他，“你再多逼逼, 让油锅那边再多惩罚你十年。”
男孩舅舅心有不甘，但听到十年这个数字, 还是没敢再出言质疑。
阴差冷笑了一声：“上面是没有酷刑, 但你又有遵纪守法吗？”
“咱们地府的这些折磨就是给你这种人准备的！”
短短两句话，男孩舅舅面如土色, 他找不出反驳的话, 也不敢说话。
和他同样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鬼见此虽然心里害怕自己的惩罚，但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痛快的笑。
男孩舅舅转过头阴狠地看着他，恨不得生吞了他！
男鬼排队的柜员脾气不太好，他打印出男鬼的资料，声音是公事公办的冰冷：“谋害活人, 虽事出有因，但也得按照规矩受罚。”
不过这个柜员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 最后给男鬼判下的受罚却不太重，只是鞭刑，跟油锅比起来好太多了。
男孩舅舅看到男鬼要被拉下去抽鞭子，心口的那口郁气总算消散几分，他怨毒地看着男鬼，诅咒道：“希望你十鞭子就被抽到魂飞魄散！”
男鬼同样不甘示弱地骂道：“也祝你刚下油锅就化成尸水！”
和男孩蹲在门口的阴差干呕了一声：“刚死的鬼就是精神状态良好，还能骂出这么恶心的话。”
男孩没闻过尸水的味道，没觉得这种诅咒恶心在哪里，但是他颇为惆怅地看着自己舅舅：“舅啊，你放心，有你的前车之鉴在这，我就算现在死了，以后也会当个好鬼。”
当坏人没好下场，当坏鬼的下场估计会更惨，他可不想以后和舅舅在同一口油锅里。
男孩看着舅舅和男鬼被两个阴差分别拉走，他从地上站起身，沉默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不知道等他爸妈下来，又会是什么样的惩罚？他真的不忍心看到爸妈也被投进油锅中，只能暗暗祈祷他爸妈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多做点好事。
阴差看出他的想法，对这个早熟的小孩挺有好感，不由安慰了一句：“担心家人呢？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家里人是好人，下来就能陪你一起，要是坏人，那也不错呀，可以去陪你舅舅。”反正不会寂寞。
男孩：“……”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人已经看完，阴差带着男孩前往另一处判官殿审判男孩的生前。
刚看到舅舅的审判，男孩有点害怕，对阴差问道：“阴差大人，我也会被投进油锅吗？”
“你没做啥坏事，不会。”
“那我会去哪里？”
“当然是去投胎啊。”
“真的吗？我下辈子不想当人啦，当人太苦了，要读书学习写作业，我想当一只小猫咪或者小狗狗。”
阴差呵呵笑了几声：“那你等着吧，这可是投胎榜中最热门的选项，你等个几百年就轮到你了。”
男孩：“……”
他犹豫地问：“那我继续投胎当人吧。”
“哟，你这语气还挺勉强？本阴差也不瞒你小屁孩，投胎当人得等更久，现在上面活人都不乐意生了。”
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阴差：“也要等几百年？”但是他想了想，感觉地府除了阴森点，如果不用受罚，等上几百年也不是不行。
不过以后他没人上供的话，是不是还得打工养活自己？
他将疑问说出后，阴差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哈哈哈，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成年鬼需要自己打工搬砖，但你这个年纪，咱们地府有儿童扶持政策，你去上学就行啦！地府也在培养新一代人才呢，哈哈哈！”
男孩：“……”
不是吧？都死了还要上学啊？
男孩两眼一黑，感觉未来的日子已经没有盼头了。
男孩一步三挪前往判官殿，另一边的男鬼和男孩舅舅也被阴差带去鞭刑的房间和油锅受罚的殿内。
两处挨得不远，男鬼和男孩舅舅被拖往不同房间时，都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但男鬼被阴差推到鞭刑房间后，脸上的气势汹汹立刻收敛得干干净净，他只恨男孩舅舅一个鬼，对于自己会受罚也心知肚明，他不怨恨地府的规矩，也不仇恨即将抽他的鬼，只想着赶快受完刑罚以后重新做鬼。
鞭刑的房间冷酷而压抑，地面和墙壁都是冷冰冰的金属颜色，这里有灯光，但灯光十分昏暗，照在墙面上呈现出一种灰暗的色泽，男鬼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男鬼被带到其中一间房间，房间没有窗户，封闭的环境就算没有刑罚也足以逼疯一个人，更何况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十字架形状的栏杆，上面虽然没有绳索，但是有若隐若现的鬼气能将鬼的双腿双手都牢牢束缚住。
男鬼看着架子上的斑斑血迹，眼皮狂抽。
他胸口浮现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窒息感，一屁股坐在地上，丧着脸大哭起来。
其实他也有点不服，在他心里，他只是报仇而已，像是男孩舅舅那种人，活着只会害更多的人，死了才好！但是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他也知道不管什么原因，做错就是做错了，要都像他这样做，以后阳间还不得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鬼杀人。
孟馨爸爸面无表情飘了进来，他手上拿着鞭子，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鬼，不过这个鬼把脑袋垂在胸前没敢抬头。
男鬼看到这两个鬼，止住哭泣，脸上挂着血泪被两个鬼捆在架子上。
孟馨爸爸高抬起手，男鬼闭上了眼睛，浑身抖如筛糠。
他没看到的是，跟在孟馨爸爸身后的齐雨彤爸爸也同样抖如筛糠，然后发出一道惨叫声。
男鬼等了半天没等到鞭子落在自己身上，加上旁边还传来其他鬼的叫声，他悄咪咪睁开眼睛打量着房间里的鬼，他这一看之下不由瞪圆了眼睛，那个鬼没抽他！抽的是另外一个——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男鬼由衷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被阴差带到油锅的男孩舅舅没这么好运了，和鞭刑房间的冷冰冰不同，油锅的大殿格外炙热，还没走进去他就感觉自己快被熔化了，而比高温更可怕的是，他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痛苦哀嚎声。
这声音凄厉无比，听得他头皮炸开，竟然转身就想跑。
但他身后的阴差可不是吃素的，锁魂链缠在他脖子上，直接推开大门把他丢进油锅中。
男孩舅舅顿时发出凄惨至极的痛呼声，皮肉被烫得皮开肉绽，并且这疼痛不只是皮肉之苦，连骨头和灵魂都痛得难以忍受。
他惨白的脸被炸得通红，双手拼命想扒住油锅逃出去，但锅边的温度更高，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这些鬼逃跑，他的手在触碰铁锅边缘就被烫得只剩下骨头，高温的热油烫着他的骨头，让他身体乃至灵魂都痛苦不堪。
他这个油锅当中不止他一个人，后面还翻滚着半死不活随着热油起伏的恶鬼，但是男孩舅舅太疼了，他疼到恨不得魂飞魄散，压根没心情去看锅友。
他在锅里被翻来覆去不知道炸了多久，身上的骨头都炸黑了，在痛晕了好几次后，他终于后悔了，早知道死后还会有地府在等着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做那些坏事啊！
锅里的热油一直烧到天黑，然后暂停五分钟，让他们的皮肉生长出来再继续下一轮的痛苦，这种快速修复是刑罚中特有的，专门用来折磨生前做了无数坏事的恶鬼。
男孩舅舅现在浑身上下就是一副骨头架子，他想到血肉重新长出来还要再经历一遍□□的折磨就忍不住痛哭流涕。
虽然是“休息”时间，但是殿内一片死寂，每个鬼都疼得要死要活，没一个鬼有力气开口说话。
男孩舅舅身旁站着几个同一个锅里的锅友，刚刚他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这些锅友都被炸到只剩下骨头架子，这些完整的人骨在他的注视中慢慢长出血肉，场面血腥到让他浑身发抖。
他全然忘了自己也是这副样子。
等到他差不多恢复后，身边的几个锅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其中有个锅友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但是没有头发。
男孩舅舅才来第一天，想要和其他鬼打好关系，问问有没有减轻刑罚的法子，他悄声问道：“你头发都被炸没了吗？”
秃头的锅友没吭声，身心俱疲地看着他。
男孩舅舅感觉这个锅友有点熟悉，但是他也没力气再说第二句话，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他和秃头锅友又被丢到油锅中，很快传来滋滋滋的声响还有各种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男孩舅舅看着在锅里不断冒出又消失，被油炸得锃亮的光头，脑中突然想起一张黑白照片。
好像一个月前有个寺庙被顶上热门，说寺庙里的方丈圆寂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光头好像和网上那张照片中的方丈长得一模一样？
第210章 黑暗
殡仪馆的非法买卖尸体闹上了热门, 一开始好多人都不愿意相信，觉得是谣言。但很快就有警方的官方账号转发这条微博确定了真实性，有了官方的确定，这件事在各大平台都快速发酵, 只要是网上冲浪的人, 在遇到关系还不错的人都会聊起这件事。
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男孩溺水的热门被这个热门一压, 早就被人忘到脑后, 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件事。
大部分网友对于热门的记忆都是短暂的, 董明旭和陈丹都没放出关于男孩和他舅舅的关系, 网友们已经将董明旭遗忘。
董明旭和陈丹心里也松了口气, 至少家门口不会再来人堵着，他们也不用放出男孩的尸体被舅舅贩卖这种丧心病狂的消息。
说实话这事情虽然是男孩舅舅做的, 但这夫妻俩都属于心善的人，真让俩人放出这种消息, 让男孩在去世后还被人议论纷纷, 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现在热门太火热不需要放出这个内容，俩人心里竟然还挺开心, 为自己, 也为了男孩。
董明旭还给池星打了个电话，说不去池星那里住了, 家里现在已经安全了。
他刚和池星报完喜，电话挂断没几秒，公司那边的领导也打来电话，通知他公司门口的那些人也都散了, 让他尽快来上班。
董明旭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平时又是一个热心肠的大好人, 在公司里的人缘不比在小区里的差，领导还在电话里笑眯眯地说他救人是大善事，那些被煽动的网友看不清，但是公司里的同事们都知道董明旭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男孩父母连感谢都没有还倒打一耙，但公司会对他这种行为进行表彰，还会给他发奖金，并且他这几天的休息也都是事出有因，还是公司主动提起的，就算是带薪休息了。
领导说到最后，又笑呵呵地问陈丹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公司的同事都很怀念她。
董明旭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听到领导的这些话眼眶通红，他开着免提，坐在他旁边的陈丹也擦了下眼睛，对着电话说等孩子再大些就回公司。
这通电话挂断后，懂吗和陈丹都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有激动也有感动，还有一种淡淡的怅然。
原来这种事只要熬过去，他们的未来都一片光明。
董明旭给池星发了好多感谢的消息，说还好遇到了池星，要不然他跟堵在门口的那些人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冲突。
他本就热情，一高兴给池星发了十几条短信，池星大致地看了眼，笑了笑，虽然没回复，但也希望那对热心肠的夫妻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林鹿也被董明旭发了不少感谢短信，林鹿比池星要亲和多了，并且心里还惦记着董明旭说好的那顿饭呢，他给董明旭回了条消息，就四个字：请我吃饭。
董明旭：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下馆子还是我亲手做？
林鹿：你亲手做的吧。
当天晚上，林鹿不仅去董明旭家蹭饭，还拉着池星一起前往，池星嘴上说着麻烦，但还是心口不一地来到董明旭家中。
和不久前的沉重气氛完全不同，这次见面的董明旭和陈丹都满脸笑意，陈丹在阳台陪着孩子玩儿，董明旭挥舞着锅铲跟池星和林鹿打招呼。
林鹿一个人住了这么久，也学了不少菜，他摩拳擦掌地走进厨房，准备给池星展示一番自己的厨艺。
池星还挺惊讶林鹿竟然学会了这么多菜。
在阳台晒着日落的小孩子看到池星，手脚并用从阳台处爬到客厅，然后抱住池星的裤腿。
池星将小孩儿抱起来，这小孩儿不怕人，在池星怀里咯咯咯地笑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丹轻手轻脚地从池星怀里接过孩子放进卧室，然后眉眼弯弯地去厨房倒了两杯果汁出来。
池星以为有一杯是她自己的，没想到陈丹将两杯果汁都推到池星面前。
“池先生，您和那位请。”
池星微怔。
看到池星有些诧异的模样，温和的陈丹竟然露出一个有些小嘚瑟的笑：“我跟明旭都猜到啦，您那天点的菜，一开始都是甜口的，后面又专门点的辣口的……”
“哈哈。”陈丹笑得很欢快，“明旭又看了一下午您之前的视频和直播，我们猜呀，后面的菜，您一定是给身边的那位点的吧？”
池星没忍住笑了起来，这对夫妻真是温柔善良又细心。
董明旭听到外面的话，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大声问道：“池先生，我们猜得对不对呀？”
池星自然没有否认，他直接将另一杯果汁上供给裴钦，然后对着这对夫妻说道：“他说谢谢你们。”
陈丹和董明旭都同时“嚯”了一声，董明旭摸了摸脑袋，露出有些好奇，但是好奇中又掺杂着害怕的神色：“竟然真被我们蒙对了，那啥，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啊？”
陈丹也是差不多的心态，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真从池星口中得知身边还有一个鬼时，她轻轻咳嗽一声，说了句：“哎呀，我去看看宝宝。”
她悄悄离开池星身边，看完孩子后回来也坐在池星最远的沙发上。
池星看得想笑，他摸了下玉佩，心想裴钦可一点都不吓人，不过——池星略微顿了下，他记得身边的每个人提起裴钦出事的意外时，都是简短的一句话带过，一直到现在都没人跟他说裴钦到底是什么意外去世的。
说不定……裴钦死时的模样也挺吓人。
如果是其他人，池星会直接问，但这是裴钦，以他对裴钦的了解，裴钦不打算说的事会避重就轻，他就算问也问不出答案。而且……他也不想让裴钦重新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池星内心微叹，就算裴钦瞒着他很多很多的事，但他对裴钦总有一份特殊的心软。
算了，等会儿让董明旭把菜里多放点辣椒，辣死裴钦！
一顿饭吃完，池星和林鹿离开后，董明旭收拾着桌面，没一会儿，他额头冒出冷汗。
陈丹立刻发现他的不对劲，对他问道：“你不舒服？”
董明旭倒抽一口冷气试图平复胃里的灼烧感：“好像被辣子鸡丁辣到了。”
“林先生都说他做的那道菜很辣了，你还不信邪非要偷吃给那位上供的菜……”陈丹给他拿了一瓶牛奶解辣。
但董明旭喝下去后非但没有缓解症状，胃里火辣辣的感觉反而更严重了。
“我来收拾。”陈丹对他催促道，“孩子还在睡觉，我在家看着孩子，你开车去医院看看。”
董明旭连连点头，开车来到附近的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给他开了点药。
董明旭给陈丹汇报情况，然后去药房买药。
深夜的医院药房都是排长队的人，还有不少人坐在休息椅上，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董明旭自己难受得不行，没注意到其他人，但他听到一道细细的啜泣声，还有骂声。
董明旭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发现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两个表情疲惫的中年男女，看样子是夫妻，但是穿着都很朴素简单，皮肤黢黑中透着蜡黄，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董明旭感觉这两个人应该是做苦力活的，他看了眼这对夫妻的五官，总感觉有点熟悉，不过这感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董明旭心想在医院里盯着别人看不太礼貌，又连忙收回目光。
但是这对夫妻的对话声却不断传进他的耳中。
首先开口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你弟的情况咋弄？拔了呗，医生都说没醒过来的可能了！”
女人一直在哭，但只要说话就在骂娘：“去你娘的，你昨天是咋说的？昨天我弟在私立医院，你说私立医院看病太贵要转到公立医院，今天又要拔了俺弟的管子，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
男人沉默着没说话，平时在家似乎没啥话语权，现在被女人指着鼻子骂也没反应。
女人继续骂道：“俺儿子出事后都是俺弟帮前帮后，你做人能不能有点良心？”
不提到儿子还好，一提到儿子仿佛触及到男人的逆鳞，沉默寡言的男人忽然爆发了：“俺要啥良心？那是你弟，跟俺有个鸡毛关系？俺辛辛苦苦地赚钱，凭啥要给你弟看病？他已经成植物人了！还有你别说儿子，儿子死后，你跟你弟商量点的那些事才是没良心咧！”
女人跟疯了一样扑到男人身上，男人连忙避开，又一脸憎恨地说：“俺早就想说了，你全家都心思不正，你弟就是傻逼玩意，他连侄子的尸体都不放过！在殡仪馆上班阴气沉沉的就算了，还卖尸体！”
女人听到这话愣了下，男人忍了许久，现在总算彻底说出口，他恶狠狠地说道：“恶心人的玩意，还想让老子赚钱养他？妈的，离婚！”
女人指着他大骂：“你心思正，你要是个好人你前几天又怎么会同意？你现在装啥？就你疼儿子？你要是真疼他，能说出来再生一个的话？”
“再生一个咋了？都死了还不能再生一个？俺就算再不疼儿子，俺也不会像你弟那样卖尸体赚这份钱！你弟成植物人算他命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他就应该被枪毙！”
女人尖叫：“你怎么说话的？你才猪狗不如！”
董明旭张大嘴巴听着这番对话，总算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他定睛一看，好家伙，难怪他觉得这对夫妻的五官有点眼熟，这就是那个男孩的爸妈！
董明旭看着这对夫妻的为人，忽然明白池星为什么对那个男孩格外怜惜，在这种爸妈的影响中能长出那样的性格，估计是基因返祖遗传家里其他人的善良。
男孩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人念叨自己，他想到了爸妈，但很快，讲台上鬼老师的说话声让他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沉浸在鬼老师的教育中。
鬼老师说，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多在刚来的时候都会想着父母，也有很多在地府待个几十年还对父母念念不忘，在父母来到下面后还会给父母开后门。
鬼老师说，地府培养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希望他们以后能为地府做实事，只要父母的人品不差，地府对他们这种接济亲人的行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反之，如果人品很差，这种行为就是万万不允许的。
关于他们的第一节课，不是学习其他的东西，不是介绍地府，而是教会他们分辨——善与恶，人品和道德。
男孩听着鬼老师不紧不慢的鬼叫声，有些出神地想，他以后也能公正吗？他能做到吗？应该可以吧？
在家的池星把玩着手机，手机上是阴差给他发的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认真地听着课，讲台上的投屏正说到“公正”。
【公正？】
裴钦的声音从玉佩中传出：“自古以来都没有完全的公正，但陈丹有句话说得对，问心无愧即可。”
池星撑着下巴：“你可是以后会去地府当领导的人，说这种话是不是不太好？”
【那我换种说法，遇到与你无关的事情我会公正。】
池星怔了一瞬，然后他懒洋洋地笑道：“那我也是。”
【不行。】
池星莞尔：“为什么不行？”
【会失去正确的判断力。】
玉佩中，裴钦垂首站在宅子中，他喜静喜暗，整个宅子中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黑暗到没有一丝光亮。
坐在沙发上的池星来了点兴趣，他坐直身子，看似在开玩笑，实则非常认真地说：“你不知道吗，在我的世界观中，你的意志对于我来说就是最正确的答案。”
一阵沉默后，池星问：“怎么没声了？”
他听到一道低低的笑声，一股宛如冰雪般的寒意从玉佩中出来将他包裹。
他被裴钦轻轻抱在怀里，裴钦笑着说：“下次说情话前可以提前通知我吗？刚刚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在玉佩极致的黑暗中，好像有光亮起，也好像有心跳声在回响。
池星的脑袋靠在裴钦的胸口处，很凉的触感，也没有一丝心脏的跳动声。
池星感慨：“有时候我都想把我的心脏分你一半，这样的话你就有心跳了。”
裴钦：“……这种话好吓鬼，以后不要说了。”
池星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胆子这么小？”
“面对和你有关的事情，我胆子一向很小。”
“……你也不准说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