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是什么?”

    秦氏敛了笑容,端坐着摆出主母架势,她觉得陈姨娘今日不寻常,可又说不清哪里不同。

    还未等她琢磨清楚,就见陈姨娘端起药碗,朝她悠悠吐出三个字:“绝嗣汤。”

    当年秦氏嫁进侯府做的第一桩事,便是给侯爷屋里几个通房灌了绝嗣汤。也正因这件事触怒太夫人,婆媳间龃龉多年。

    触及陈姨娘不卑不亢的眼神,秦氏脸色终于有些绷不住,冷眼看向她:“你这究竟唱的哪一出?”

    \"妾身进府这些年一直没有遇过喜,若非这回有了身孕,妾身还以为自己这辈子没得子孙缘呢。”陈姨娘轻抚肚子,兀自一笑,“太夫人也时常感叹世子没个兄弟姊妹,府中甚是冷清。”

    这狐媚子往日倒会夹着尾巴做人,如今仗着自己肚子能生养,就敢在她面前张狂得意。

    秦氏冷笑一声,暗骂陈姨娘上不得台面,心里又被陈姨娘的话搅动火气,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你且好生养着,若能为府里添个庶子庶女,我这个做母亲的定会好生教养,视如己出。”

    “夫人。”

    陈姨娘突然打断她的话,端起药朝秦氏直直跪了下去,“妾身自愿喝下绝嗣汤,今后侯府也永远只有世子一个独子。”

    这便是要跟她谈条件了?

    之前说的那些,就为了加大谈判筹码,这点小伎俩也敢在她面前舞?

    只不过这筹码确实诱人,当初秦氏冒着被婆母不喜的风险给通房灌药,还闹得个没脸没皮被训诫。后来陈姨娘以良妾身份纳进府,又不比那卖了身契的通房丫头,可由主子任意拿捏,委实是秦氏心头一根刺,不除不快。

    她冷着脸,也不兜圈子:“说说你的条件。”

    陈姨娘等的便是这句话,这也是她唯一能打动秦氏的筹码。至此她再无退路可言,心一横,闭眼仰起脖子将绝嗣汤一饮而尽。

    她没有回答秦氏问题,先斩断自己退路:“求夫人收阿英为义女,待到及笄之年许一门好亲事。”

    她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孤注一掷的勇气,是对娘家侄女的怜惜回护,亦或是对秦氏为人耿介端方的了解。

    那日秦氏离去后,陈姨娘转身就瞧见小姑娘从衣柜里钻出来,红着眼怯怯仰头望向她:“姑姑,你不要阿英了吗?”

    一句话把陈姨娘问得心酸又心疼,一把揽着小姑娘埋进怀里,温柔地揉着她的发顶:“傻孩子,姑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夫人收你做义女,往后你就能名正言顺住在侯府了。”

    陈英想不明白,她只是来探望姑姑暂住在侯府的。往后她还是要回家的啊,阿爹答应过的,等战事结束就会和阿兄一起来京城接她回家。

    可是云州城已经失守,阿爹和阿兄他们还会来接她回家么?愣了愣神,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掉下来,呼吸有些难受,憋在心里的恐惧,终究在姑姑温暖的怀中释放出来,她抽噎道:“阿爹和阿兄还会来接我么?”

    陈姨娘知道她在哭,又将她搂得更紧。傻孩子,哪里还有家啊。

    云州城被北狄人占领,朝廷也一直没有派援军,拖得时日越久,那城中百姓侥幸活下来又有多少。

    可她不能告诉陈英,真相对她太过残忍。

    强压住心头的悲痛,她擦掉眼泪,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无比坚定的说:“会的,他们一定会来接阿英回家的。”

    没过几日,秦氏身边的柳嬷嬷领着绣房的人去陈姨娘院里,说是要给陈英量身裁衣裳。

    这点动静,府中上下都瞧着,各人暗自揣摩主子心思。就连太夫人派来照顾陈英的两个丫鬟春桃和秋雁,也开始变得乖顺,照顾陈英也更加尽心。

    等到中秋团圆节这天,府中惯例要吃一顿团圆宴。侯府人丁单薄,总共也不过四位正经主子,陈姨娘作为妾室,是没有资格坐下,只能站在秦氏身边伺候。

    按理说,这样尴尬的身份,陈英自然不该出现。可陈姨娘还是带陈英来了。

    秦氏和太夫人正说笑着,瞧见她们进来,秦氏起身拉起陈英的手,一脸慈爱打量她:“瞧瞧,这孩子小脸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似的。”

    方才秦氏正和太夫人说起那日老道士说陈英命格极好,若伴在严昱安身边可以挡煞消灾。

    瞧着眼前小姑娘面色红润,两颊圆润,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明澈灵动,的确是个康健有福的孩子。

    太夫人知道秦氏的意思,这样一个孤女养在府里非主非仆,传出去莫叫外人以为侯府苛待寄居孤女,倒不如给个体面,养在府里还能为世子挡煞消灾。

    “阿英,坐这儿,让祖母好好看看。”太夫人笑呵呵地指了下身旁空座,又朝陈英伸出了手。

    陈英紧张地往后缩,直到对上姑姑焦急的眼神,她才咬着唇朝太夫人走过去。

    坐在太夫人身旁,陈英只觉得浑身紧绷,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放缓,生怕惊动他人。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鼻尖嗅到一股极淡的草药味,有些清苦却不难闻。陈英心神一晃,偷偷抬起眼望去。

    严昱安身形瘦削,一身天青色长衫被月白色镶玉腰带束起,衬得他脸色苍白得有种脆弱美。可他眼神又沉静泰然,周身散发着清冷贵气如寒山之雪,令人望而生怯。

    他垂首朝太夫人和秦氏问安,目光扫到小姑娘时,微微一顿,随即他坐在秦氏身旁,对太夫人道:“孙儿方才去给父亲问安,父亲说他不过来了,让孙儿代他向祖母问安。”

    太夫人攥着手里佛珠,头也不抬问了声:“你父亲身子无碍吧?”

    “劳祖母惦念,父亲一切都好。只是近来酒饮得多,孙儿已经嘱咐底下人留心看着。”严昱安垂眸应答,只是唇角泄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

    这淮安侯自从废了腿,已经自甘堕落到整天醉生梦死,不问世事。现如今,偌大的侯府全仰赖天恩祖德,可也抵挡不住日渐没落的处境。

    陈姨娘自是看在眼里,如今太夫人和秦氏心中唯一的指望便是这个病弱世子爷。

    这十多年来,这位世子爷日日汤药不断,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怕是活不过三岁。如今这样一个病秧子还要走科举仕途,只怕那身子骨未必能熬得到科考那日吧。

    还是膳房送来食盒,陈姨娘这才敛神,忙迎上去帮着摆盘布菜。陈英圆溜溜的眼珠一直可怜巴巴望着陈姨娘,陈姨娘垂着眼,只在无人觉察的时候悄悄抚了扶小姑娘的后背,以示宽慰。

    珍馐美味在前,陈英只觉得如坐针毡,迟迟不敢动筷子。秦氏垂眸用帕子掩了下嘴角,再掀起眼皮时,唇边漾起笑容:“我今日瞧着这小丫头甚是合眼缘,若是能有个这样的女儿我可喜欢得紧。”

    一旁伺候的柳嬷嬷走到陈英身旁定眼仔细瞧她,随即弯下腰牵她到秦氏身前,笑眯眯地把陈英往前推了一把:“奴婢瞧着阿英姑娘和夫人有几分像呢,夫人慈善,这是菩萨真人给夫人送女儿来呢。”

    “阿英可愿意做我的义女?”

    秦氏给柳嬷嬷一个眼神,柳嬷嬷立即引着陈英跪下,又将早先预备好的茶盏端了过来。

    愿意吗?陈英不过八岁,父兄生死不明,她还能欢天喜地给别人做女儿吗?可是有些事情由不得她。因为姑姑为了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她不能让姑姑失望。唇角一弯,牵起两个浅浅梨涡,她接过茶盏,高举过头顶递到秦氏面前,“母亲请喝茶。”

    秦氏接过茶盏,垂眸间目光在陈姨娘面上扫过,又将茶盏放下,温声道:“阿英,快给你祖母、哥哥敬杯茶吧。”

    陈英又给太夫人敬茶,再端着茶盏走到严昱安身旁时,紧张得头也没抬就递了过去:“世子哥哥请喝茶。”

    眼前的小姑娘端茶的手腕轻颤着,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两侧耳朵连着香腮一片绯红,一副紧张怯懦的模样,莫名有些可怜。

    严昱安视线一转,不经意扫过秦氏身后一脸平静的陈姨娘,这背后的曲折倒也不难猜想。

    云州陷落,小姑娘无家可归。暂居侯府,也的确需要一个名分。平白多了个妹妹,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严昱安伸手接茶杯,就在两人靠近时,他轻声说了一句,“愿你早日与家人团聚。”

    陈英蓦地抬起头,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盯着严昱安,触及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关切温柔,一股无名的酸涩涌上鼻尖。

    在眼泪溢出眼眶前,她匆忙垂下头,一滴滴泪珠悄无声息落入地毯。

    泪水沾湿眼睫,迷蒙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素色帕子。

    陈英接过帕子擦掉眼泪,唇角抿出笑容,湿漉漉的眼睫扑闪着,眸光清亮如冰晶剔透,她抬起脸,甜甜一笑,泛红的香腮下显出两个小梨涡。

    不动声色看了眼小姑娘,严昱安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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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移开视线。

    这场中秋团圆宴结束后,府中上下也都知晓府中多了个主子。一个姨娘侄女,来京探亲拜寿,横遭变故无家可归,现如今又被向来心善的侯夫人收为养女的陈英。

    私底下,丫鬟仆妇没有不念叨侯夫人菩萨心肠的,当然牙酸眼红陈英运道好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陈英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运道。她想回家,她想回去找阿爹和阿兄,可她什么也不敢说。

    直到柳嬷嬷领着几个仆妇来到陈姨娘的院子,一脸和善笑道:“英姑娘大喜,夫人爱女心切,怕姑娘住在姨娘这儿委屈了姑娘,特意吩咐老奴领着姑娘去桂院让姑娘住下呢。又调拨三五个粗使丫头婆子过去伺候姑娘起居,也好叫姨娘放心。”

    这是要她搬家啊,陈英心里咯噔一下,慌忙看向姑姑。陈姨娘只是咬牙笑着,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阿英如今是侯府半个小姐,若一直跟姨娘住在一起,终究还是不妥。

    “那桂院在府中何处?我怎么没听说过。”陈姨娘眉心拢了拢,一脸狐疑地看向柳嬷嬷。

    柳嬷嬷只当是没瞧见陈姨娘脸上疑虑,一脸客气笑道:“夫人膝下没有女儿,故而甚是看重英姑娘呢。那桂院原是世子院中一处偏院,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一应家具物什都是按世子爷平日用度呢。左右不会亏待姑娘,也好叫姨娘放心。”

    这一番话算是恩威并施,反倒叫陈姨娘不好再多说什么。答应下来便吩咐下人进来收拾陈英的行李,转头拉着陈英进自己屋子里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姑侄俩人,陈姨娘看了眼手足无措低着头的陈英,一时语塞,她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头发,心窝一阵酸涩又强忍着露出一个笑容:“以后记得晨昏去给你母亲还有祖母请安。”

    她捏了下小姑娘的肉嘟嘟的脸蛋,好在陈英随了她兄长,身子一向康健,能吃能睡,这倒不用她担心,唯独一件事。

    身在侯府十几年她再清楚不过那些捧高踩低,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丫鬟奴仆。陈英年纪小,一向乖巧纯善,落在那些刁钻刻薄的丫鬟婆子手里,定是会受尽白眼欺凌。

    她年轻时刚进侯府时,可不就受过侯府刁奴磋磨。若不是自己在秦氏面前做小伏低,她哪能在府中立足站稳?

    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府中有人能护住陈英,自然不会有刁奴敢怠慢轻视她。

    “夫人心中世子最重,你若与世子相处融洽,她自然会善待于你,至于太夫人,她常年吃斋念佛,性子寡淡,你若能陪伴左右时常逗笑取乐,也能讨得她的欢心。你且记住,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府里平安长大。”

    临出门前,陈姨娘还是忍不住细细嘱咐陈英,终究还是希望这孩子能得到庇护,试一试又何妨?

    最后是柳嬷嬷领着陈英去了世子院,又亲自安排丫鬟收拾卧榻,整理物品。等一切安置妥当,她这才板着脸,一脸认真交代:“夫人体谅姑娘,想着近来天气越发冷,姑娘每日晨昏问安也一并免了,只在初一和十五去太夫人那儿一并问安便可。”

    陈英听出了她语气疏离,直愣愣地点头。

    倒是个乖顺的孩子,不比她那个狐媚子姑姑,柳嬷嬷脸色也缓和些,临走前忍不住多嘱咐一句:“世子爷身子须得静养,姑娘平日若无事,莫要去打扰他。”

    \"阿英记下了。”陈英送走柳嬷嬷,整个人后背一松,缓缓吐息,这才敢抬起头四处打量。

    这桂院原是世子院一处偏院,因院中一株桂花树而得名。此刻正值深秋,浓密碧叶间露出斑驳金色,晨光流泻其间,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陈英正仰头凑近嗅嗅树上桂花香,春桃红着脸走过来,压低嗓音试探问:“姑娘,咱们搬进世子院,是不是该去拜会一下世子爷呀?”

    一旁的秋雁撇了下嘴,只当没听见。陈英想起柳嬷嬷临走前的话,咬了下唇,小声怯怯说:“世子哥哥喜静,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回到屋子,一个人静坐着。听见窗外隐隐传来两个说话声。

    “不就是个乡野来的,也不掂量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少说两句,就你那点心思以为谁瞧不出来么?”

    “我什么心思?我不过是好心教教她规矩!”

    陈英煞白着脸,攥紧五指,粉白的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一道道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