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荒诞的污蔑
    素白的雪压弯了客栈窗前的柳枝,三两小雀并排站在窗杦上叽叽喳喳的叫唤,衬得腊月清晨越发寂静。

    突然,一只嫩白的手用力推开了窗子,少女打着哈欠看着那几只小雀惊慌失措地扑闪着翅膀逃窜,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大早上的不让人睡个好觉,非要像昨晚那只雀儿一样扰人!”

    昨晚可真是把她吓个不轻,直到半夜也总要疑神疑鬼的往窗子那瞄上一眼。

    姜霖云走到桌前打了个哈欠,把自己睡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稍稍理顺,拿起一旁的发带在头顶扎了个小发包。

    她发质偏软,偶有几缕碎发垂下,倒也显得清纯可爱起来。

    技术有限,条件有限,原本还爱打扮的姜霖云经过这一番舟车劳顿也穿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此时她身上还穿着昨晚从店家那借的旧衣。

    姜霖云看了看身上灰色的厚袄子,觉得现在自己像一只大耗子。

    她闭了闭眼,挣扎了一番。还是把它脱了下来,穿上昨日那件素白长衫。

    毕竟是别人的衣服,还是要还回去的。

    昨日她来客栈已较晚没见客栈有什么人,这一大早大厅里人倒是多了些,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喝茶过早。

    长胡子掌柜一手抚着他的胡须一手拔弄着手中算盘,倚靠在柜台前算着账,见她下来笑呵呵地问了句“姑娘可要来一碗素面啊?”

    “……不必了,我是来退房的,昨日借您夫人的衣物我已经洗好,挂在我那间房的窗外,待会干了还劳烦您上去收一收。麻烦代我向夫人道谢,昨日实在是多谢了。”

    “嗐,那有多大的事。”

    掌柜看着眼前生得明眸皓齿,般般入画的小姑娘,想起自己与这姑娘年纪相仿的孙女来,不自觉多了分怜惜。

    “这外面这么冷,左右不过是一件衣服,穿走又有何妨,看你年岁不大,这样的时节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家里人呢?”

    姜霖云闻言垂了垂眸,她不欲过多解释便道“我是来此寻亲戚的。”

    所幸掌柜也没再问,只叹息了声猜测家中生了事故,才让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姑娘独自上京寻亲,于是语气越发怜爱起来。

    “外面天寒地冻,那姑娘就快些回家去吧。”

    “好。”

    姜霖云转身出了客栈,昨晚刚停的雪,今早又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点点如柳絮般在空中飞旋着。

    姜霖云打了个哆嗦。

    看来还是得先去买件厚衣裳……

    熙京城很是繁华,布店,酒楼勾栏随处可见。

    姜霖云随意到一家成衣店换了套体面又保暖的衣物。

    ——是一件暖融融的鹅黄色袄裙。

    买了衣物,当然少不了要发饰点缀,姜霖云抵不住老板娘的热情。当即在店中给她扎了个元宝髻。

    因此等姜霖云从布店出来时已大变样了。

    嫩黄色衬得她肤若凝脂,朱唇不点自红,自发髻上垂下两根莹白发带散落肩头,此时倒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样子了。

    接下来就该去伯父家了,其实在来之前姜霖云便与伯父通过信。

    也算好了淮洲到熙京大概所需的时间,约好腊八节前到。

    如今腊八就要到了,她也不好再拖延了。

    熙京这么大,姜府可不好找,姜霖云便只能一路走一路问。

    早间下的那场雪早已停了,今日天气竟格外好,冒出了太阳。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姜霖云走在街上舒服地眯了眯眼,想着就这样一路逛过去也不错。

    陡地,自身后穿来杂乱的声音。

    姜霖云还未来的及转头,手臂便被人一把抓住。

    两个差役堵在姜霖云前方,后面还有一个将她的手臂反剪着提起来。

    迫使她弯着腰,模样看起来极其狼狈,姜霖云尽力抬起头。

    “你可是姜霖云?”

    “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有人指控你投毒杀人,跟我们回一趟衙门吧。”

    “什么杀人,我没有……”姜霖云惊愕道。

    她这走的是西天取经路吗,怎么什么事都让她碰着了?

    一旁路人早已停下脚步驻足围观,看到这幅景像都在一旁七嘴八舌起来。

    “什么!她杀人,看着不像啊……官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就是一个小姑娘呢,这身板提桶水都费劲吧……”

    “这有什么不可信的,东街那母老虎上次撞到自家丈夫偷情,那身板也不大。那发起彪了还不一剪刀把丈夫命根子给剪下来了,哎哟,当时你们没看到那场面啊,惨烈的哟更何况,你没听见刚刚说的投毒杀人吗,这跟力气有什么关系。”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哎呀,你们说这些时日禁军捉的人不会就是她吧……”

    “那案子不是皇城司一手查办的吗,要真是那人怎么可能是京府衙门来拿人,开玩笑吧这位大哥。”

    “这里没你们的事!全都给我散开,再围在此处就随我们一起回去。”

    其中一个差役大声斥道。

    官爷发话,百姓哪还敢张嘴。

    人群一眨眼的功夫就都散开了。

    可姜霖云并没有轻松多少,额头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她反头朝捆着她的那位大哥喊道“官差大哥,我随你们回去,我绝不逃跑,你能稍微松点劲吗,我胳膊要断了……”

    “别给我们耍小聪明,老实点。”

    随即绑的更紧了些。

    “…………”

    就无语……

    姜霖云很快被押送到统领衙门大堂。

    往里一瞧,里面已然坐着身材雄浑面容不怒自威的京府统领。

    普通老百姓不清楚,他们这些官员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最近宫中出了桩大事,却又,却又迟迟找不到真凶。

    此时出了这种事,无疑是撞枪口上了。

    姜霖云被押着跪在堂上,周蒲微微眯眼“你就是姜霖云?你可知罪?”

    姜霖云皱了皱眉“民女不知犯了何错,还请大人请教。”

    “哼”周蒲冷哼一声,侧身对身旁的下属道“把那帮子人都带上来吧!”

    姜霖云跪在堂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不多时府兵们就押着一群人上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大约三十多岁戏子装扮的女人。

    细长的柳眉下是一双含情带泪的美目,身姿窈窕妖娆,一举一动自成风骨。虽年岁不再青春鲜妍,却仍能窥见年轻时又是怎样一副惊心动魄的美貌。

    姜霖云一见她,心中便是一沉。

    “果然是她……青黎……”

    他爷爷个腿儿的。

    青黎一进来便上道的往那一跪。

    “大人,求您为民妇做主啊,我夫君死的怨啊!”

    后面跟着的一众戏子也跟着跪下“求大人为我们戏头做主啊。”

    这一番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姜霖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肃静!”周蒲拿起桌上的惊堂木拍了一下。

    “看看你们这群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天子脚下,竟敢干出这等杀人越货的事来,你们是不是当我这统领府是吃白饭的啊!”

    “青黎,我问你,那戏头是你丈夫,你丈夫出事那晚,你为何不与你丈夫待在一处?”

    青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当晚我在客栈后院和伙计们一起排戏……因弄的太晚了,不忍回去打扰夫君清梦,就宿在了小银房中。……小银可以为我做证的。”

    人群中那名叫小银的戏子连忙点头,“是的,当时夫人确实是在我房中的。”

    “也是怪我,我不该不回去的。”

    “可民妇也是真冤枉啊,我与我夫君成亲十余年,感情笃深,……此次上京也是为了给魏国公庆生……哪成想会出这档子事啊。”

    “……你们就是此次从淮州来给魏国公庆生的戏班子?”

    “正是我们啊”戏子们齐齐出声

    周蒲看向下属。

    “大人,确有此事”一旁的下属微微倾身附耳道。

    周蒲点点头。

    熙京城几乎人尽皆知,不久后便是魏国公的六十大寿,熙京城中为魏国公祝寿的拜贴更是早一个月就纷纷送进了国公府里。

    魏国公向来爱听淮阳戏曲,此次特地请了淮州戏班子上京祝寿这事,他自然也是早有耳闻。

    这戏班名声能一路从淮州传到熙京国公耳中,想必也是在当地十分有名气的。

    若是此番能在魏国公府成功演出,赢得魏国公两句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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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前途确实无可限量。

    按理说这戏班子里的人确实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去毒杀这个戏头……

    于是周蒲转头又看向姜霖云。

    “姜霖云,我且问你,祝鲤园戏头两日前在粼城的荣祥客栈被人下毒而死,这事你可知道?”

    “……民女知道。”

    “你知道……你既知道出了人命,为何要偷偷逃走,岂不是畏罪潜逃。”

    姜霖云猛的抬头“民女并未畏罪潜逃。”

    “好一个没有畏罪潜逃,那为何戏头一死,你就急急忙忙到熙京去啊?。”

    姜霖云稳了稳心神。

    “民女父亲两个月前去世了,民女此次本就是要上熙京来的。”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青黎。

    “况且,我离开粼城去熙京这件事我不是和青黎夫人说过吗,她没和大人说吗?”

    青黎低下头慌张道

    “我……那时我也是急了啊。丈夫突然出了意外,心里自然什么也顾不得了。”

    “况且那时我……我也不知道我夫君竟是被人害死的啊。”

    “后来知道他竟是被毒死的……我才晃觉不对……我们戏园中人都是十多年的交情,彼此又知根知底的,想来想去,那日着实不该放姑娘离开。”

    其他戏子见青黎这般说,也附和道“我们戏园中人都以兄弟姐妹相称,戏头于我们更是如兄长一般啊,我们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对啊,我看就是这个女的图谋不轨,自己死了爹,也看不得别人过好日子……”

    姜霖云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大声驳斥。

    “你有什么证据,便在这里血口喷人。”

    “都安静,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周蒲将惊堂木又狠狠的敲了下。

    刚刚出声的戏子方才意识到说了多刻薄的话,悻悻的闭上嘴。

    “本官问你,你不是戏园中人,为何会随这祝鲤园一起来熙京,你又本是谁家的女儿?”

    “我是淮州姜家长女,父亲横遭意外,我来熙京寻我伯父。怕独自上京不安全,才想着随戏班一起上熙京。”

    但事实证明,就算报团走。也还是会有危险……

    “淮州姜家?”周蒲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哦……莫非是那个烧陶的姜家……你父亲的事我倒也有所耳闻。那怎么不见你那个后娘来?”

    “我母亲回漳州了……”姜霖云答道。

    “……你伯父可是在熙京经商?叫那个……姜什么昌?”

    “姜平昌,大人。”

    “哦……”周蒲身子微微后倾,眯着眼看着这群人。

    半晌哼道

    “你们一个二个都说不是自己干的,都有千万种理由,难不成还是我干的?”

    此案尚有疑点需再细细探查,你们这些人就先关押在牢里。”说罢一挥衣袖。

    此时哪还有人敢说一句话。

    周蒲皱眉思索着,半晌才说道“此案疑点重重还需细细审查一番。来人,将她们都给我押下去。”

    姜霖云有些惊讶地抬头。

    ……这就结束了?

    此时她倒有些搞不清楚这场面了。

    但也不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上来一群壮汉,扣着她们就要往外走。

    姜霖云微微叹了口气,顺从的任他们将自己的手扣上,直到她们走到去禁所的路上。姜霖云才发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徐娘。

    姜霖云在荣祥客栈认识的大姐。

    今年二十有五,虽只比她大六岁,但在客栈那两日对她多有关照,俩人常常也能说上几句话。

    前面的徐娘注意到视线,转过头来看到姜霖云,叹息着摇了摇头。

    罢了,此时也说不了什么话。

    所幸到了禁所,她和徐娘恰好被分至一处。

    待官兵们落了锁,姜霖云才连忙到徐娘身边,两人走到角落蹲下。

    “徐娘,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徐娘面色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客栈里的人都被抓来了。”

    她说完还故作坚强地拍了拍姜霖云的肩膀。

    “我相信姑娘,一定不是你干的,你别怕,我们会出去的。”

    …………

    “徐娘,你能和我讲讲我走后究竟发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