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异象
    “宋婆婆也这样说,这种情况竟持续了八十余年?”

    村民困惑地挠头,“八十……四十……记不清了,总之,自我记事起,村里就是这样的。”

    “唉。”村民叹息着摆手,“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太阳快出来了,我得乘着现在凉快,赶紧去翻土。”

    季知禅看着狭窄崎岖的田间小路问:“路不好走,要下去吗?”

    “就在边上走走吧。”

    季知禅带着褚爻转了个方向,自己走在靠近田地的一侧

    晨风还算舒适,拂在脸上温暖而不炽热,两人并肩而行,走过一路清风。

    季知禅大多数时间都注视着褚爻,只偶尔看路。

    发丝随风摇曳,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彼此,带来细微的痒意。

    朝阳为她镀上一层金光,落在季知禅眼里,恍若神明。

    褚爻感到脸上愈来愈热,不适地皱起眉头,正想抬手挡住阳光,一只手比她更快放至额前。

    季知禅道:“没带伞,去树荫下乘凉?我回去取。”

    “好。”

    季知禅挑了一个背光的方向,将褚爻带到树荫底下。

    “等我回来。”

    褚爻轻轻应道:“嗯。”

    季知禅又说了一遍:“等我回来。”

    褚爻拖长了音调答:“嗯——”

    褚爻懒懒地靠在树上,察觉季知禅还没走,冲他招手。

    季知禅眼带希冀地靠近褚爻,“怎么了?”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褚爻道:“低一点。”

    季知禅呼吸快了两分,顺从地低头。

    褚爻揉了揉他的脑袋,“去吧。”

    季知禅就着弯腰的姿势定定看了她一会,“很快就回。”离开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

    “黎沛,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才来田里!”村民抹了一把汗,看向优哉游哉,一路哼着小曲走来的黎沛,没好气地说:“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种子,白白浪费这么多麦子!”

    黎沛吐掉嘴里的野草,“老子这不是来了吗?”

    他没有立刻下地,眼尖地瞥到树荫下的褚爻,刚想调转步伐,又东张西望地确认季知禅不在,才迈步过去。

    “哟,今个儿落单了?”

    褚爻闭目靠在树上没说话。

    田里的人撬了一锄头新泥上岸,砸在了黎沛脚边,“干什么呢,别去烦人家,小褚中暍了是不,正不舒服着呢。”

    黎沛转身,指指自己,又指指褚爻,“我怎么就烦她了?”

    黎沛看褚爻置身事外的样子,心头莫名不爽,不待回答,飞起一脚,将泥土踹向褚爻。

    村民见到空中飞来的身影,看好戏似的喊道:“黎沛,你完蛋了——”

    “老子能有什么事……靠!”

    季知禅撑伞挡泥,旋转一周,伞尖戳向黎沛。

    黎沛仰身后撤,季知禅踏步追击,伞檐沿着黎沛喉头擦过,黎沛正欲张口骂人,不料季知禅猛地一抖伞,泥土抖落到黎沛嘴里。

    “呸!呸呸呸!”黎沛嘴里倍感苦涩,“什么破土,这么难吃,呸!”

    “嘴贱,活该。”

    褚爻敲着盲杖走向季知禅,季知禅牵过她的手,将人带到伞下。

    “不是说你中暍了?还有力气说话?”

    褚爻还没说话,村民抢先说道:“哎呀,是我看错了,小褚好着呢,别咒人家。”

    “郭二婶!感情怎么都是我的错是吧?”

    郭二婶哼道:“别在上面唧唧歪歪的了!你那麦子都开始脱籽了!真是的,大家都在忙着为秋种做准备了,只有你,从上个月拖到现在,也不怕没粮……小满可比你懂事多了!”

    “懂事?”黎沛叉着腰,相当不满:“臭丫头还在家里睡大觉呢,不还是只有老子来割麦子。”

    郭二婶懒得理他,继续锄地。

    黎沛不依不饶,“凭什么只帮她说话啊,我们都多少年的乡里乡亲了?”

    褚爻道:“可能是我比较好看。”

    黎沛摸上自己的脸,“难道老子就不好看了?”

    郭二婶“噗嗤”笑出声,“你哪能跟人世族家的女公子比?”

    “说的也是。”黎沛咧开一个笑容,转向褚爻,轻声道:“不过,小满说你来自湘源,且非世族中人,怎的大家都说你是世族家的女公子?”

    褚爻反问:“那你又是谁呢?”

    黎沛“哼”了一声,转头就走,跳下麦田,捡起不知何时扔在里头的镰刀,忙活起来。

    褚爻慢悠悠地走到麦田边,“宗师不会在偌大江湖上无闻,倒是听说过谁,是叫黎沛的。”

    “老子也没听说过你的名字。”黎沛又转向季知禅,“还有你,也是。”

    “那你实在孤陋寡闻。”

    “你不也是?”

    “我用的真名,你没听过,当然孤陋寡闻。你用的假名,我没听过,自然合情合理。”

    “诡辩!”黎沛气得把镰刀都扔了,“你这是诡辩!”

    褚爻话锋一转:“你过到第几层阵法?”

    “止步第三层。怎么,你也在这儿被轰出来了?”

    褚爻轻轻摇头,“我过了第三层。”

    “你进了第四层?”黎沛皱眉,狠狠啐了一口,“天杀的,里面到底有多少重阵法!”

    褚爻也不瞒他,“就三层。”

    黎沛顿住,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你们破阵了……”

    褚爻说完他的未尽之语:“但‘高人’不欲见人。”

    黎沛环顾四周,提议道:“这里人多眼杂,去我家谈。”

    黎沛扔了镰刀,跳上田坎,旁边的村民见他才来不到一刻,又要走,骂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看你这麦子怎么办!”

    黎沛两手一摊,“大不了老子不要了。”

    黎沛说完,径直向前走去,他本来走得不急不慢,但后面的褚爻敲着盲杖慢吞吞地挪动,季知禅也跟着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进,让他心头愈发焦躁。

    “能不能走快点?”他又对季知禅说:“你不能把她捞起来走吗?”

    季知禅擦了擦褚爻额上的汗,“慢点。”

    黎沛牙酸地一甩袖子,不再说话。

    院中安静,只闻蝉鸣。

    “小满还在睡?”

    黎沛破天荒地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水,“嗯,昨晚吵死了,老子一夜没睡。”

    “村民们都说,村里一直这样。”

    黎沛嗤笑:“谁知道这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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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有什么问题?”

    褚爻轻抬下颌,示意他继续说。

    “这里几乎人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就算现在没有战乱,他们过得也有些太好了。而且,周遭几个村子遭受蝗灾的时候,这里可一点没事。”

    是啊,这里太祥和了。

    除了诡异的犬吠与婴啼,简直就是一座世外桃源。

    褚爻沉思之际,黎沛说出自己的打算:“开个价,将破阵之法告知于我。”

    “我不觉得换成你吗,就会被高看一眼。”

    “行不行老子总得去试试,开价!”

    褚爻也不含糊:“村西住的高人是谁?我要所有你知道的信息,以及,这些消息从何而来?”

    黎沛挑眉,“就这?”

    褚爻拍了拍身下的虎皮垫,“也送我吧。”

    黎沛眼皮一跳,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子。

    “阿爻,不要我打的吗?”

    “对对对,他去给你猎一头老虎回来,杀了扒皮!”

    褚爻一抬手,季知禅立刻低头,对面的黎沛将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好,要你的。”褚爻轻抚两下季知禅的发顶,对黎沛道:“三千钱而已,有何不舍?”

    黎沛确实只是单纯不想让褚爻占去便宜,“不是我不舍,是你家小郎君会吃醋啊。”

    季知禅问:“中午吃饺饵吗?”

    黎沛不明所以,“吃什么吃?”

    季知禅面无表情道:“那为何要吃醋?”

    褚爻轻笑出声,黎沛面黑如墨。

    “行吧,你这儿我也没什么看得上的,就这样。”

    “你非得贬老子一句?”

    褚爻敲了敲桌案,“快说。”

    “急什么急?老子催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急?”

    季知禅冷冷看向他,“说。”

    黎沛深吸一口气,忍住骂人的冲动。

    “村西住着的,或许是一位习得祝由术的天师。”黎沛顿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手心,“有人将这则传闻记录在我宗门的卷宗里,被我翻到,我便寻了过来。”

    祝由术,天师,梦。

    指甲嵌入血肉,褚爻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越掐越深。

    季知禅拨开褚爻的指甲,穿过她的五指,牢牢扣住。

    黎沛道:“该你了。”

    褚爻不语,这里哪有什么天师……她早就在不知多少年前,于地底溘然长逝。

    她安抚地拍了拍季知禅的手,抽回手指,按约定完成这场交易。

    “吼——!!!”

    龙吟穿破云霄,似将无形禁锢撞碎,传来阵阵碎裂之音。

    褚爻抬头,竟见到了梦中的黄金虚影,黑雾缠绕在龙鳞上,随着盘旋的巨龙,化作蔽日涡旋。

    褚爻猛地眨眼,再看向别处,仍是一片漆黑。

    黎沛疑惑地转头,震惊到有些呆滞,“那是……龙?”

    褚爻认准方向,脚尖点地,腾空而起。

    黎沛感到一阵风席卷而过,以为是季知禅携褚爻飞走,不料转身见季知禅还在原地。

    季知禅只是愣了一瞬,便追着褚爻而去。

    黎沛瞳孔骤缩,心脏狂跳,“这世上……竟真有不用内力的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