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变故
    买官案告一段落,褚爻落得清闲,接连两日早早散值。

    今日未时一过,褚爻将将踏出官署,就被闻折竹拦下。

    “褚师友知道在下要来,亲自出门迎接?”

    褚爻神色浅淡,“看来闻少主与柳使君谈妥了。”

    “是啊,要见上褚师友一面,可真够难的。”闻折竹的折扇一张一合,发出“哗啦”声响,他盯着纹丝不动的褚爻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褚爻有种散值后又被抓回去夜值的无力感,“请。”

    进门时,褚爻对一直守在此处的阿清说:“去沏茶。”

    闻折竹挥手让侍从候在门外,署内只留下褚爻与闻折竹两人。

    褚爻走得慢,闻折竹也放慢脚步,随她慢腾腾地挪动。

    “段家希望为段落翻案,只要把你推出去背锅就可以了。但柳如烟竟不同意,只答应留段落一命。”

    褚爻在榻上落座才回道:“段落贪污的数目,足以行大辟,如今能保他一命,段家都该念着使君仁善。”

    闻折竹对最后两个字嗤之以鼻:“仁善?段家要救的,可不单单是段落这个人。”

    褚爻当然明白,段家看中的无非是段落这些年在绥州积攒的人脉,也正因如此,柳如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替他翻案。

    “褚师友若愿意给出新的答案,段家,或是闻家,都可以为你铺一条后路。”

    “闻少主在州牧府堂而皇之的策反柳使君的属官,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闻折竹拿起一个空杯,轻轻搁在桌上,“茶这么久都没沏好,你那侍女,想必是跑到内院烧水去了。”

    “闻少主想玩阳谋,就应该先把藏在暗处的东西挖出来。”褚爻把他拿出来的茶杯扣回去,“否则,多的那一份好处拿不到不说,少的这一份,也拿不到手。”

    此刻,阿清回来,为两人斟上新茶。

    闻折竹指尖触及到滚烫的茶杯,很快红了一片。

    “没想到褚师友与柳使君之间的关系,这么牢靠。”

    褚爻轻笑,热茶氤氲的雾气渐渐升腾,在她朦胧的眼前,又漫上一层薄雾。

    “牢靠?”褚爻的神色在水雾中里模糊不清,“若说我们同样姓柳,那关系的确牢靠。”

    闻折竹眼神一厉,“你是柳氏的女公子?”

    褚爻慢条斯理地补上后半句:“可要说我与柳如烟,立场也不尽相同。”

    “哦?”闻折竹眯起眼打量她,“褚师友说我连少的那一份也拿不到……难不成你也想来分一杯羹?”

    “闻少主怎么不想想,是否有人要吃独食呢?”

    闻折竹垂眸思索,室内陷入沉寂。

    褚爻啜饮温茶,打破寂静,“你们想假意制造混乱,让段落及部分贪官逃往宛州,再派出官兵,抓几个吊车尾的贪官,安抚民心,等段落过了界石,此事不了了之。

    “但闻少主有没有想过,若是官兵,不小心将段落也给抓回来了呢?”

    “柳如烟的为人……”闻折竹忽然嗤笑一声,“还真是他能干得出的事情。”

    闻折竹望向杯中茶,将杀意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那你,又想做什么呢?”

    褚爻似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异常,“我只是想送闻少主一个把柄。”

    “把柄?”

    “柳如烟不想失信于百姓,自然也不想暴露出我是柳氏女一事,叫人谤他,用人唯亲。”

    “你不怕我将此事告诉柳如烟?”

    “那闻少主就是亲手让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利益了。”

    闻折竹慨叹:“真是句句听起来都是为他人着想啊,不愧出身于同一个家族。”

    他话锋一转:“柳如烟耍了段氏,段氏定千方百计地给他添堵,毕竟是本地豪强,一呼百应,柳如烟不想真的惹恼了段氏,就会给出等价的利益交换,比如——将你送去联姻。”

    褚爻似是讲他这段话当做耳旁风,反问道:“我哪里说错了吗?这样,可就没闻少主什么事了,岂不就是,一分好处都拿不到?”

    闻折竹起身,“多谢褚师友招待,茶还不错。”

    送走了闻折竹,褚爻悠悠下值,路上偶遇翟清。

    “褚师友。”翟清瞥了眼她路线的最前方——州牧府大门,“旷职啊?被发现可是要坐牢的。”

    “翟公子这种家里有大把家业等着继承的,不知道官员还需要出外勤吧?”

    翟清不置可否,走向马车,“去哪,送你一程?”

    褚爻听到马儿的哼气声,问道:“翟公子要走了?翟夫人也在里面吗?”

    车窗里探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

    翟清将他摁了回去,“姑母还得替明宜打理后事,我带着小表弟先回湘源。”

    “这样。”褚爻若有所思地点头,“有人来接我,就不劳烦翟公子了。”

    翟清微微挑眉,看她走向一道挺拔身影,那人冷峻的面容裹上一层温柔,化作丝绸缠绕在两人相接的十指间。

    夜里,褚爻又同季知禅悄无声息地回到州牧府。

    外院隐没在昏暗的夜色里,内院灯火通明,侍女送完夜宵,退出书房。

    远处滴漏声传来,府兵听着听着,打了个哈欠,“都亥时了,使君还在处理公务?”

    侍女低声应“是”,垂眸守在屋外。

    府兵靠在门上打盹,在亲信经过时,惊出一个鼻泡。

    “使君,已经安排好了。”

    柳如烟合上文书,揉了揉眉心起身。

    亲信瞥见案上尚且冒着热气的宵夜,劝道:“使君,先吃些东西吧?”

    柳如烟端起宵夜,忽地一阵眩晕,久坐的疲惫悉数上涌,紧接着他感到一阵反胃。

    柳如烟将夜宵递到亲信手上,“你也辛苦了。”

    “谢使君。”

    柳如烟颔首,向外走去。

    “唔噗……”

    柳如烟猛地回身,见亲信痛苦地勾着腰,嘴里一口一口的呕出鲜血。

    他手中的宵夜失去支撑,“啪嗒”碎落在地,惊醒寂夜。

    “府中戒备,去叫医师来!”

    该死!

    今夜怕是不会放段落等人出逃了。

    褚爻藏在屋檐上,听着下方的动静,正欲让季知禅撤退。

    “刺啦——”

    寒光乍现,侍女一击不中,只勾破柳如烟的衣袖。

    “有刺客,保护使君……嗬……”

    不知哪来的暗器穿破府兵的喉咙,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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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息。

    柳如烟拔出亲信腰间的佩剑,迎上锋利的匕首。

    这是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

    褚爻可不能让柳如烟就这么死了。

    “把那刺客弄走。”

    季知禅飞身下地,褚爻拍出一张火符,从另一侧下了屋顶。

    火光顿时引来一众府兵,侍女瞳孔微颤,眼中竟燃起一簇更亮的火光,奋不顾身地刺向柳如烟。

    柳如烟挥剑挑开一柄暗器,余下的在身上擦出道道血痕,侍女行若鬼魅,眨眼睛匕首已至。

    “当!”

    破甲枪打开匕首,在侍女后领一条,人便朝着褚爻离开的方向飞了出去。

    柳如烟的视线随着侍女的路径飞离,又回到火光中,只余下一团黑影的边角。

    褚爻跃下屋檐,不期然触及一丝冷意。

    “六仪遁甲,护我作法。五岳归依,昆仑不压。经上九天,鬼神莫察,急急如律令。”

    褚爻遁入土中,对方攻击随之落入地里,却扑了个空。

    他惊疑不定地在地面来回踏步,褚爻听准脚步声,从他后方窜出。

    对方骤然侧身后仰,躲过刀尖,伸手带离了褚爻的覆面。

    “褚玥?!”

    “……翟清?”

    褚爻一愣,短刀继而下斩,被翟清攥住手臂。

    “咚!”

    “嗖!”

    重物落地声与长枪破空声同时响起。

    翟清见长枪袭来,拉着褚爻旋身。

    长枪划破翟清的手臂,他手里一松,季知禅将褚爻揽入怀中。

    嘈杂人声穿过院墙,进入四人耳中。

    “救火,快救火!”

    “使君!”

    “至少有两名刺客,他们往后院去了,去搜!”

    翟清迅速瞥了褚爻和季知禅一眼,扶起“侍女”,钻进后院。

    褚爻听到院门启合声,“跟进去。”

    “当!”

    甫一进门,兵戈交接。

    “让我们进去,否则就供出你们。”

    “姑母,先别打了!”

    翟清扯过翟夫人,推入堂屋,褚爻与季知禅跟上,随后便有侍女清扫他们走过的痕迹。

    翟夫人恨恨地看向褚爻与季知禅,好像她要杀之人不是柳如烟,而是他们。

    翟清喊来侍女,“带姑母去更衣。”

    他撕下一片衣袖,裹住自己流血的伤口,目光沉沉地看向褚爻二人。

    “翟公子,还不躲起来吗?”

    翟清冷哼一声,带他们进入内室,与神情逐渐麻木的翟夫人擦身而过。

    “翟夫人,府中进了刺客,有下人见到他们往此处来了。”

    柳如烟还未说完,便被翟夫人直直打断:“进来搜吧。”

    “冒犯了。”

    季知禅看着昏暗陡峭的台阶,轻轻圈住褚爻。

    “路不好走,抱你下去。”

    褚爻点点头,攀上季知禅的脖颈。

    外界的嘈杂逐渐离他们远去。

    褚爻感到空气变得稀薄,在季知禅抱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冷风钻入鼻腔,褚爻不适地往季知禅怀中侧了侧身。

    “这条密道通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