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沈隅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军训结束之后才正式开始上课,今天都只是划划水熟悉校园班级集体等。
昨晚在教室挨个自我介绍之后沈隅也没眼熟几个同学。
与他的路痴属性类似,他也有些轻微的脸盲。
不过在大学这样的地方,交际圈并不局限于班级,交朋友这种事还是得看缘分。
沈隅不打算参加太多班级和校内的活动,等过了军训,他还得继续兼职养活自己。
他家里情况特殊,也申请不了学校的贫困补助之类,毕竟沈立德有工作,后妈也有工作,他们家算不上贫困,只是唯独对他苛刻罢了。
他也不稀罕他们的臭钱,甚至连一个眼色也不愿再给。
只能在奖学金上下点功夫了。
撇开学习和兼职的时间,剩下留给程墨斐的时间不多了,一些没用的社交他不需要。
程墨斐下午没课,沈隅下午也没什么事,便去了程墨斐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教室等他下课,下午一起去医院。
宿舍里除了沈隅,其余三人都是大二金融系的学生。
一早程墨斐便将他们仨的课表都发在了宿舍群里,毕竟他们专业年级不同,课程时段不同,住在同一屋檐下,知道其他人的课表会更方便一些。
而沈隅在课表上看见了程墨斐这节课的教室号码,便寻了过来。
宿舍群是之前就建了的,三个人的群,直接将沈隅拉了进来。
肖熊是群主,沈隅进群之后他还特地改了个群名。
原本的名字叫“脱单进度1/3”,现在改成了“脱单进度1/4”。
在大学这样一个荷尔蒙聚集的地方,脱单确实算是一件“大事”。
他也在努力了。
争取早日让群名变成“脱单进度3/4”。
沈隅对燕大还不太熟悉,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目标教室。
程墨斐这节不是专业课,是课外选修课,肖熊和孙星河没有选这门课,故而只有他一个人在。
沈隅偷偷摸摸来到教室后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程墨斐。
程墨斐身边还坐着个男生,应当是他的朋友,偶尔转头与他互动,个子很高,脸型方方正正的,眉毛很浓,五官极具有辨识度。
和程墨斐在一起七年,程墨斐的朋友他全都见过,或是亲眼见过,或是在照片里见过,沈隅对这人没有什么印象,估计只是关系比较普通的朋友。
在大学,关系普通的朋友会很多,几乎毕业之后就渐渐不联系了。
找路耽搁了一些时间,沈隅在教室后门等了没一会儿下课铃声便响了起来。
大学几乎不会出现拖堂的情况,尤其是这种课外选修课,铃声刚响,老师便宣布了下课。
有学生迫不及待起身离开。
程墨斐也将书本塞入包内,起身转身,对上了门外沈隅的视线。
程墨斐有些惊讶,不觉加快脚步,大步来到他的身前,问:“怎么来教室等我了。”
沈隅给他发了消息约他中午一起吃饭,吃完就去医院,但默认是在宿舍碰面的,毕竟他的书也要先放回去,有些重。
没想到会在教室外面见到沈隅。
沈隅随口胡说:“刚好在教学楼,就溜达过来了,熟悉熟悉环境。”
程墨斐点点头,也没想太多。
在他身后,方才与他坐在一起的男生也单肩背着包走了过来。
那人竟比程墨斐还要高上一些,估计能有195的样子,看块头有些像是练体育的。
堵在后门说话不好,影响其他学生进出,三人便一同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那人边走边问:“真不参加?”
程墨斐摇头,“你们体院组织的活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那人有些可惜,“还是喜欢和你打配合。”
程墨斐笑:“又不是不一起打球了。”
那人:“哎,行。等秋季赛就是对手了。”
程墨斐:“好好练,别放水。”
说了没几句那人便从另一边离开了,没再与他们同行。
沈隅认真竖着耳朵偷听,却听得有些迷糊。
对上他疑惑的视线,程墨斐简单向他解释起来。
那人确实是体院大三的学生,是程墨斐一起打篮球的朋友,最近和隔壁大学体院组织了场联谊球赛,想邀程墨斐一起参加,不过被程墨斐给拒绝了,倒不是因为只限制体院学生参加,具体原因不明。
后面“秋季赛”指的则是燕大校内的秋季篮球赛,算是每年的传统了,届时每个学院都会派出队伍参加,进行校内pk。
沈隅直接道出心底疑惑:“斐哥为什么拒绝他?”
两人已经走下了教学楼,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正值饭点,熙熙攘攘的学生很多,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太阳就在正头顶,熏得人群像是阵阵热浪。
程墨斐没有立刻回答,继续朝前走着,隔了三两秒才忽然贴近,搂住沈隅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因为他们队里有个gay。”
沈隅:“……”
体院、艺术学院之类的男同含量确实会稍高一些。
程墨斐继续道:“那人上学期突然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我才知道他是gay,几乎每次打球那个男生都会过去陪他,举止亲密……我恐同,渐渐就不和他们一起打球了。”
“……原来是这样。”沈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他很想趁机套套话,比如问问程墨斐为什么恐同之类,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正常直男可不会问另一个直男为什么恐同,若是被程墨斐察觉出什么异样就不好了。
此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套话了。
……真难。
不过不急,他们不过才“认识”两天,程墨斐就愿意与他分享这些,已经是个很好的趋势了。
程墨斐也是因为真的拿沈隅当兄弟才告诉他这些事的,一般人他不会多嘴分享这些。
毕竟沈隅都与他说了自己家里的那些私事,也是拿他当兄弟看的。
好兄弟之间就是要相互了解。
怕程墨斐也来一句“对了你应该是直男吧”,沈隅将话题转到眼前,问:“斐哥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吃。”
程墨斐似是早就已经想好了答案,道:“吃食堂二楼的鸡丝拌面吧,一个暑假没吃,有点怀念。”
沈隅:“好。”
一碗鸡丝拌面只要十一块钱,估计还没程墨斐昨天给他带的红烧肉午饭贵。
这客请得实在是有些磕碜。
沈隅不笨,看得出程墨斐是在照顾自己,不想让他破费太多。
他也喜欢被程墨斐照顾。
心里暖暖的。
与程墨斐一样,沈隅也给自己点了一份相同的鸡丝拌面,味道确实不错,他吃得干干净净。
坐在他对面的程墨斐见了,笑着说:“吃得不少,怎么这么瘦。”
“以前在家吃得不是很好,暑假兼职打工赚了点钱,才吃得多了一些。”沈隅擦了擦嘴巴。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更何况沈立德以前也对他不怎么样。
后来沈立德与后妈的孩子出生,家里吃点什么好的都要避着沈隅,生怕被他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每个月沈立德都会给沈隅的饭卡里面充一点钱,沈隅一日三餐都靠着这个,只能说是勉强果腹,幸好食堂的米饭都是免费的,方翔还总是接济他,不至于饿着,只是有些营养不良偏瘦罢了。
重生后的这两个多月,他一直有在好好吃饭,补充营养,相比较上辈子这个时候已经长些肉了。
程墨斐听罢怔了一下,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抱歉。”
沈隅毫不在意地朝他笑笑:“没关系。”
他不介意将自己的伤疤露给程墨斐看,他巴不得程墨斐多了解他一些才好。
见程墨斐也吃完了,沈隅主动起身,拿起两人面前的空盘子,说:“我去丢盘子。”
说完便去了食堂另一边的餐具回收处。
再回来的时候程墨斐手里拿着两根切成长条的哈密瓜,将其中一根递给沈隅,显然是特地为沈隅买的。
“喏,饭后水果。”
沈隅接过啃了一口。
味道清甜,解暑又解渴。
沈隅没忍住又啃了一口,一边腮帮子鼓起,快速咀嚼起来。
程墨斐将他这副样子看在眼里。
真的很像只仓鼠。
就是没见过这么瘦的仓鼠。
他堂妹养的那只仓鼠都快胖成球了。
下了食堂一楼,程墨斐瞧见一旁水果店的桌上放着半个切好的西瓜,想了想,又将这半个西瓜买了回去。
半个西瓜他一个人自然是吃不完的,刚到宿舍他便将西瓜切成几块,分给了另外三人。
其中沈隅的那块最大。
……
吃完西瓜,两人午睡了会儿,医院下午两点上班,一点半的时候才起床出门。
出门前,程墨斐在兜里揣了两个橘子,和沈隅一人一个,路上掰着吃。
沈隅心情很好地接受着程墨斐的投喂。
这个季节的橘子大多偏酸,程墨斐的橘子却很甜。
燕城第二人民医院距离燕大只有一站地铁,出站后直走几百米便到了,不用过马路,很近,沈隅已经提前预约过精神科的医生了。
这不是沈隅第一次来二院,隐约有几分跨越时空的熟悉感觉。毕竟上辈子在燕城生活了那么多年,身体还很糟糕,去医院是常有的事。
沈隅讨厌医院,讨厌消毒水味,每次去医院心情都很不好,即便程墨斐总会陪着他。
心情不好大多来源于糟糕的身体情况,而身体变得糟糕来源于大学毕业后从事的有害工作,每日与各类化学试剂接触,薪酬十分不错,就是特别耗命。
现在的他只是偏瘦和轻微营养不良而已,好好养养,会变得健康的。
没必要太怕医院。
一只大手忽然抚上他的背,程墨斐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这么紧张?”
沈隅:“……”
沈隅加快脚步,脱离了手掌的触碰,耳朵微微烧红,“没有。”
程墨斐笑着跟上。
经历了上辈子住院、转院、化疗,有些恐惧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
“快快,电梯要关上了。”沈隅转头看向慢慢跟来的程墨斐。
但还是没来得及。
两人只得等下一个电梯。
沈隅余光偷瞥着并肩在身旁的人。
幸好,这次也有程墨斐陪着。
……
程墨斐对二院挺熟悉的,大一的时候肖熊阑尾炎住院,孙星河又眼睛感染发炎,都是来的二院,程墨斐也都陪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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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生病是人最脆弱的时候,住在一个宿舍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后来他冬天生病高烧,大半夜的也是宿舍两人叫醒宿管将他送去医院的。
精神科的医生很温柔,与沈隅耐心交流了很多。
沟通交流期间沈隅也没有让程墨斐回避什么,并不在意可能会被他听见什么秘密,真正的秘密他也不会告诉医生。
对医生有所隐瞒是愚蠢的行为,但重生这样的荒唐事他也确实没办法说。
碍于沈隅刚换了新环境,还是第一次发现梦游情况,一番检查过后,医生并没有给他开什么精神类的药物,只是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再观察观察,不用太担心。
倘若梦游情况频繁持续,再进行后续的调理治疗。
对此,沈隅第一反应便是——省钱了。
这年头看病吃药都不便宜,他那点钱可不太够花。
离开医院,见沈隅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程墨斐在医院门口买了两份冰豆花庆祝。
加上中午的水果,已经能抵沈隅请客的那份11块钱的鸡丝拌面了。
请客算是请了个寂寞。
程墨斐从小家境优渥,在花钱方面比较随意,也从不与人计较什么零头,偶尔还会“散散财”,被算命的骗。
沈隅却是苦瓜堆里长大的小苦瓜,即便考上了高校,毕业从事了高资的工作,却还是习惯性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当初确定关系同居之后,两人还因为日常开销问题产生了一点分歧。
最后沟通完毕——钱交给沈隅保管,每个月必须支出规定数额,程墨斐不许再偷偷找什么大师算他们的姻缘了。
几乎所有算命的都说他们姻缘线很长,到头来他还不是先离开了。
两人一边吃着冰豆花一边往地铁口走。
程墨斐突然用胳膊轻碰了碰他,“哎,那边有个算命先生,我们过去瞅瞅。”
沈隅:“……”
沈隅强忍住心底想要“教训”程墨斐的冲动,念在他们才刚“认识”,管得太宽不好,沉默着与他去了算命先生的摊位跟前。
程墨斐二话不说便扫了付款码。
“先生想算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您看着算吧。”
沈隅看着头疼,刚好吃完了冰豆花,便找垃圾桶丢垃圾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沈隅听见那算命先生对程墨斐说:“红鸾星动,您今年要走大桃花了。”
沈隅心底冷笑。
红鸾星主婚配,程墨斐今年才19,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这年头算命先生的文化知识真是越来越捉襟见肘了。
估计是见程墨斐长得帅,故意这么说的。
沈隅看着心烦,便背了过去,盯着车来车往的街道发呆。
等以后在一起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程墨斐,像上一世一样,别再这么封建迷信了。
好在没一会儿便结束了这场算命,程墨斐起身碰了碰他,与他一起继续走向地铁口。
站在通向-1层的扶梯上,程墨斐突然开口:“是不是觉得我很封建迷信?”
沈隅:“……还好。”
程墨斐似是看出了他违心的回答,缓缓解释道:“我初二的时候外婆查出得了癌症,国内国外医院都折腾过了,都说情况不太妙,可能没办法一起过这个年了,我们没敢将这个消息如实告诉外婆。”
“外婆是个有些迷信的人,总爱烧香拜佛算算命什么的,那会儿她就找了一个据说是很灵的算命先生算她的寿命,算命先生说她再活个二十多年不成问题。”
“外婆信了。”
沈隅呼吸急促了几分,“那她现在……”
他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他见过程墨斐的外婆,在十多年后,外婆还给他包过一个大红包。
程墨斐:“还活得好好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最难熬的手术都挺过来了,每周我都会抽空去看她。当时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有时候信念真的强大到可怕。”
“在那之后碰见这种摊位我也会算一算命,我其实不信这些,他们可能有的是骗子,但有的也可能是在传递信念,也就几十块钱,就当推动经济流通了……”
“哎,怎么哭了?”
“要下扶梯了,先下先下,别又摔了。”
被程墨斐扶着,沈隅稳稳走下扶梯,身形却有些摇摇欲坠。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掉落下来。
沈隅窘迫地垂下脑袋,用手去擦,湿热却越擦越多。
他一直是个乐观又消极的人,身体也一直不太好,乐观是因为胆小,恐惧死亡,消极是因为活着也总有痛苦相伴。
刚和程墨斐在一起的时候他便时不时生点小病,还开玩笑说这工作每天接触各种危险试剂该不会英年早逝吧。
后来真的一语成谶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程墨斐时不时找人算命的这点封建迷信“小癖好”的了,只记得自己“批评”他的时候他只是嘿嘿笑笑,没作任何解释,还给他看那些算命先生说他们姻缘线很长的结论。
他还记得,在他查出癌症之后,程墨斐又去偷偷找过一回算命,那算命先生又说他们的姻缘线很长很长。
但他没听,没信。
原来,程墨斐至始至终都从未信过那些。
程墨斐只是…只是……
想给他传递信念。
好好活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