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愈
    翻腾的云海被山峦划破,作条条起伏的纱幔掠过峰崚,没入谷壑。遥远天边,缓缓上升的旭日逐渐穿透了这片纯白,为其镀上一层澄亮的光。

    少年收刀看向那片灿烂,欣赏着这番百看不厌的景象。崖上的风有些凉,冷却了她额鬓刚出的薄汗。

    身后有人徐步而来,明月回头,对来人恭敬道:“师父。”

    二人静观山景,直到明月忍不住开了口,“世事皆与愿违,徒儿心中迷茫。”

    “凡人皆有欲求,不知所欲,便会迷茫。”

    “可是师父,古今祸事皆由欲起,若人无欲,天下可安。”

    万掌门笑道:“非也。人之为人,在于择路,摒弃成人之道,人便成了物,物欲外化,则祸端起。如今你可清楚自己心中所欲为何?”

    “我……”

    “你的路,走对了吗?”

    明月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稍抬起身,肋下一处伤口痛得她不能自已,索性还是躺着了。

    小心转了个身,见顾夒廷正坐在一旁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担忧。

    “你竟骗了我们。你不愿带着世鸢离开,便是因为你与她同为女子的缘故吗?”

    明月强撑起身,斜靠在墙,愧疚道:“我并非有意欺瞒,只是不如此,行事易节外生枝,还请顾大哥见谅。”

    或许是吧。顾夒廷叹了口气。

    明月又说:“世鸢千金之躯,一向娇贵,即便我带她逃出重围,她无名无户四奔流亡,所携金银耗尽之后她又将无可依托,所以我不能帮她离开。”

    “明月,你太狂妄了。”顾夒廷毫不认同地摇摇头,“你怎知她只能依托于人不能自足?世鸢自幼养尊处优是任性了一些,可并非不能自理,也不是目空刁钻之人,你怎能这般随意评判她?”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明月知道,自己不该剥夺世鸢选择的权力,但这一年多来所见所闻的种种,也是万万不愿让她承受的。

    见她面带愧色垂眸无言,顾夒廷面上的气消了一些,又担忧起她来,“你伤得不轻,现在感觉如何?”

    “又疼又累。他们人呢?”

    “当日放下你我,风途便带他们回去了,如今已有两日。你不问问这是何处?”

    “我往日来过。”

    她往日也来此养过伤?顾夒廷有些唏嘘,又说:“我去告诉农户大哥一声。”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木拐,一点点向外走去。

    明月这才想起他那日腿受了伤,“顾大哥,你的腿怎么样了?”

    “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他出去后不久,阿若姑娘就进来了。

    阿若姑娘不会说话,常以轻纱掩面,听说是幼时被火烧伤所致。不过只看眼睛便知,原本应是个艳美的妙人。

    上次临道别前,明月还说等下次再见面,要送她锦绣坊的粼光纱,只是这次匆忙,空手而来,明月惦记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阿若为她检查伤口,又换过药,临出门前,明月问她:“我答应过你,可我没带来,你生气了吗?”

    阿若停下脚步,但并未转回身,只微一摇头,便出去了。

    没有生气,可明月总感觉她情绪不对。

    这些日子在农户大哥家吃得不错,隔三岔五便见有人来送肉送粮,要说无一对自己人还真是不错,若不是之前的事二人结下梁子,还是能交个朋友。

    见明月看着手里的饭菜发呆,阿若在她面前摆了摆手,又向着眉心张开五指,问她为什么皱眉。

    “阿若姑娘,你与无一相熟吗?”

    阿若想着,点了下头。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下阿若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明月顾自动起了筷,“多谢,每次都得麻烦你把饭菜送到床边来,你也赶快去吃饭吧。”

    又过几日,风途来看她。

    他来时,阿若正在给明月换药,听到他在院中与农户闲聊,便匆匆换完药从内门走过厅堂去后院了。

    明月冲着她的背影安抚道:“你莫怕他,他虽然有时凶了些,倒也不是个绝对的坏人。”

    她刚说完,窗柩便被人敲响,“在说我?那我可以进来吗?”

    见一旁的门开了,风途大迈两步来到门口。

    想起数日前她重伤倒地,自己终日担忧害怕,如今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可算能安下心来。

    “世鸢呢?顾大哥家中可安好?”

    “都好,该传的消息我也传到了。虽说顾家被人盯着,不过你担心的事应该暂时不会发生。”

    他打量着明月又问:“你怎么样?伤口还痛吗?有没有其它不舒服?这几日我无法脱身来看你,不生气吧?”

    我生哪门子的气?明月缓缓往床边走去,“虽未痊愈也已好多了。莫师兄呢?”

    提起莫禹天,风途便有些心虚,“他……他有病,他自残,就这样。”他比手做刀,向着腹下,“就,就那,你知道男人这——你定是知道的。”风途肯定地点点头。

    明月看向他,眼中满是疑惑。

    风途继续说道:“我当即就将他送到医馆,但你也知道,伤了这儿可不是说治好就治好的。不过老大夫也说了,他身体好的很,不会有什么其他大毛病,已经活蹦乱跳地走了,大概是回什么临什么苑了吧。”

    明月仍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

    “或许他是……怕影响修行吧。”风途趁着明月出神之际,偷偷拥住了她,“好了,他们那么大人了,又不是你的孩子,不需要你为他们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母亲哄着孩子入睡一般,“你是人,又不是神,你应该考虑的是自己。”

    “你打算这样不知礼数地拥着我到几时?”

    被发现了。

    背后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轻拍着,明月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浅笑。

    “我只是想念挚友罢了。何况你我原是孤幼,没准还是血亲呢,就当我想念家姐行不行。”

    话一出口,风途却把自己吓了一跳,松开手退出一步,惊慌地看向明月,“不会吧?”

    明月在床边坐下,“不会,临清距中都这么远……”

    其实风途并不记得自己身世,他出现在中都附近不代表他是中都人,毕竟幼年时自己也曾被人掳走过,还好师兄赶在那伙人离开前找到了自己,若是晚一步呢?

    而且风途给自己看的那些名册上,大部分孩子都不是中都人,因为在陌生的地方不会有人认出他们,而故乡的意义也会渐渐从他们记忆中消失,如此他们便无处可去了。

    明月看向风途,他也正期待的看着她,问:“想到什么了?继续说。”

    “或有那种可能,不过可能性很小,非常小。”

    非常小?风途在床边缓缓坐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不能让这种可能性出现。

    床上的被子还温温的,明月拉起裹到身上,“其实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你们跟着他究竟图什么,为了报恩?还是求利?或是尽忠?”不过想想,一个个似乎也不怎么忠,“若真如你所说想要离开,以你如今的能力也并非不能远走。”

    阳光从窗缝挤进屋中,在床下勾勒出一道明亮的光线。风途沉默片刻,目色冷冽起来,连声音也低了三分,“我的背后,有一把长着眼睛的弓箭时刻瞄准了我。”

    见他又开始说自己并不擅长的谜语,明月只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以为你会说,他下毒控制了你们。”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风途的目色又柔和起来,甚至还有了笑意。“据我所知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但出了些意外。二十多人忽然毒发死在一家客栈,在当地还成了一宗大案,一时闹得人心惶惶。后来当地官府说,是他们所住客栈的伙计图财害命,给他们下毒是为劫掠钱财,这才算结了案。”

    他的神情颇为不屑,也不知是冲着谁。

    说来这事明月也早有耳闻,还是当初在长运帮,伙计们说与她听的,也是为提醒她出门在外食宿要多加小心,原来里面还有着这样的内情。

    明月好奇问他,“那为什么不用些不会死,却又令人无比痛苦的毒,比如腹痛,头痛,或者浑身痛。”

    风途忽然笑了,“以往竟没看出来,明月姑娘好生恶毒。”

    怎么又摆起了架子。明月颇为头疼地扶着额鬓,不想搭理他了。

    你有没有想过,是毒发太痛苦,所以自己寻死。风途看着明月,敛起笑意,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想到了什么,明月忽然抬起头又问:“那日我和莫师兄当真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

    自己后来回想起来时,亦是没有,可他当日为何反应那么大,以至于到自残的地步。

    见风途又开始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明月率先道歉:“抱歉,那日是我不该,还请你当作无事发生。”

    她主动提起,风途还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扭过头看向屋中一盆不知什么的花草。

    在此处养伤的几日,明月每夜都在回想那天的事,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解开他的绳扣。等她快要想明白时,却被另一件事惊得惶惶不安。

    自己挣不开他。若非他松了手,两人定会无可挽回。

    可为什么挣不开他,自己的身手本就在他之上,在那种情况下却只能依靠对方的自控力。明月不喜欢这种感觉,便也不再纠结绳子的事,她意识到自己需要变得更强。

    她的想法风途自然无法了解,终是不甘心地开了口:“那如果你先遇见的是我呢?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呢?”

    “可你不是。而且我们现在不该被这些小事所扰,我们还要——”

    风途忙反手捂上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在这说。

    明月点点头,拿开他的手,问,“你怎么来的?”

    “自然是乘车驾来接你们。”

    马车停到顾家小门,看门的小厮见到车中之人,一时激动险些伏倒地,紧喊着:“公子!”

    可他却没来搀扶,反是跌跌撞撞回去给夫人报信,没注意自家公子还伤着腿。

    “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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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顾夒廷轻叹一声,被风途扶下车,又脱开了对方的手,“多谢,你们回去吧。”而后拄着拐,一层层上了台阶。

    车再停住时,却在一家酒楼外。明月看着门口挂着的幌子,一脸愁容,“拉病人吃酒?”

    风途笑得神秘,“你跟我来就是了。”

    厢房内,满桌的菜甚是铺张,明月皱眉看向他,“我可吃不完。”

    “不是还有我在这,你只要尝过告诉我哪几道最喜欢就好。”

    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明月只得一一尝过,而后指着几道说:“这几个。”

    闻言,风途将那几道菜换到她面前,“吃吧。”

    “就这?”

    “嗯。”

    明月一边吃着面前的菜,一边看他津津有味的吃另几道,觉得心烦意乱,又放下了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厝鸟,喜欢偷粮。”

    这是明月之前问过他的,她不知道厝鸟是什么,周围人也没听说过,便随口问了他。

    厝鸟梁上落,梁上,粮上?

    “周七郎成婚之后便要回到北州。虽说是续弦,可阵仗也不会太小。”或许也觉得不合适,风途嘲讽似地哼了一声。

    娶亲。明月看着两人面前的饭菜,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想说如这桌饭菜一样,北州王给了崔相君想要的东西作聘礼,娶崔世鸢联姻,两家有私谋?”

    “什么?”

    这哪跟哪啊。风途无辜地眨了眨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是啊,我只是好久不见,想与你闲聊,顺便知道你爱吃什么。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往日殿下看上了一家馆子,便让我扮作帮厨去偷师,而后又在那家正对面开了一家。”

    他继续说着:“两家菜品一样味道也大差不差,甚至招牌都差不多,但是价格便宜一半,且装修得更气派,甚至还有美女作陪,如此硬是逼得原来那家干不下去,只能折价卖给殿下。”

    这小子到底打什么暗语,有话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说么。明月脑中如糨糊一般,打量着这地方,又看向他,满目哀怨。

    见她这般模样,风途也放下筷叹了口气,“你别瞎想了,当务之急是你要把身子养好。”

    确实,自己现在还有些虚弱,有碍成事。可对方叭叭说了一堆,又不让自己思考,简直折磨人。

    “这就是殿下买的那家店,你左手边那道‘蜜脆琳琅’,我还亲手给你做过呢。”

    这事明月倒不记得,不过尝起来味道确实不错。见他面含期待,便随口夸道:“你做的要略胜一筹。”

    风途脸上的表情瞬间明媚了许多,“你喜欢就好。不过这顿饭不是白吃的,我有求与你。”

    也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还这么丰盛。明月应道:“你说,只要不是什么淫的乱的,祸害人的事,我便答应你。”

    风途一时语塞,只得将她够得费劲的那碗汤又向她面前推了推。

    “无论对手是谁,有多强,如果面对他只能逃跑,那就逃,不要管别人。”

    他说得很认真。明月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只顾埋头执着地喝汤。

    “我知道,事不遂人愿你很痛苦,你也无法舍弃你要坚持的,但不要用你的生命做代价,你要允许自己当‘懦夫’。”

    直到汤见了底再也舀不出什么的时候,明月才不得不放下手中汤匙,轻声回应:“好。”她看向他,“那你当日又为什么回来?你其实也怕死,不是吗?”

    “因为,你若敢向我走一步,我必会向你走百步。”

    大道理说的一套一套,你自己偏偏又做不到。明月暗暗埋怨着,许久都没有开口。

    风途坐正,得意起来,“不要拿自己跟我比,猫有九条命,而我,有十条。”

    这是又犯癔症了吗?明月琢磨着,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你还有空到这里偷师,我看你也不是很忙。你家殿下出手不是很大方吗?怎么不直接从原来的店主手中买下来?”

    风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还有什么乐趣。”

    “……”

    明月不禁怀疑,他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也因为某种‘乐趣’在驱使。

    她并未问出口,已经有声音解答了她写在脸上的疑惑。

    “不是。”风途定定看着她,仿佛已才猜透她的心思,“别乱想。我有正事和你说。周七郎与崔相君早有往来,崔世鹞还曾给他写过一封密信,我想拿到它,可是他府中守备森严。”

    明月问:“你想让我帮你?”

    “你若想偷偷看一眼其中的内容,也无妨。”

    明月点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你方才不是说,今日只是请我来吃饭,并无它意?”

    风途无奈地摊开了手,向着一桌空盘,“这不是吃完了?”

    好……吧。明月将空碗碟堆到了一边,“你进去过?”

    “嗯。”

    北州王不在府邸时,府中巡守一如他在时严备,风途几次都没摸进屋中,只是大概知道其中布局。

    “所以这次得你帮我,我一个人不行,旁人我又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