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生怕李光旻又以某种刁钻的角度、提出一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于是捧着杯子镇定地指指场中准备拉弓的邬珩尧:“李老师,要开始了。”
李光旻是事业批,果然不再纠结跟膀胱有关的学术讨论,立刻转头专注望向场内。
有了花言的一次性挑战成功在先,邬珩尧紧随其后,必须要失败才符合常理。
柏林跑到场外后,邬珩尧陷入沮丧中,本来打算敷衍一下做做样子的,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在乎综艺上有没有高光。
放一百零八个太平洋,和放一百零九个太平洋,本质上区别不大。
但柏林中断了和李光旻的交谈,在他搭上弓弦的那一刻,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回了场内。
邬珩尧维持着平举起复合弓的预备姿势,余光乱飘,确认完毕。
——他、在、看、我。
如果邬珩尧的内心能发弹幕,现在大概能看到满屏的“芜湖”。
满血复活后,仿佛能看到耷拉下去的狼耳朵精神抖擞地竖起来,邬珩尧神态冷酷,手臂用力时绷起健美且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毫不掩饰攻击性的荷尔蒙汹涌澎湃。
镜头中的邬珩尧,一时间在众人眼中,恍惚与传说中英俊的弓箭之王阿波罗重叠。
比起陈列在梵蒂冈博物馆中的太阳神雕塑,邬珩尧胜在拥有动态的嚣张凌厉,俊美矫健中多了一丝野性的好战因子。
他将弓拉满,却没有立刻将箭矢放出。
因为他在思考,如何输得凶狠漂亮,在挑战失败的同时,不落下乘。
李光旻忍不住评价:“他比我想象中的沉稳。”
在他看来,一柄绷紧的弓,用力过猛会导致弓箭断裂。邬珩尧出乎他意料地冷静沉着,没有急于让箭脱手,而是给心跳恢复平稳的时间。
柏林顺着对方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只是他直觉事实应该不是李光旻想的那样。
万众瞩目之下,邬珩尧出手了。
与花言干脆利落命中目标的轻巧精准不同,邬珩尧的箭如同一道冲破大气层的流星体剧烈燃烧,在空气中冲撞,仿佛能看到具象化的火星。
这支箭摧枯拉朽,横冲直撞地冲向了……放置备用复合弓的架子。
对,这支箭完全跑偏,没有按照应有的路线去找铜钱,而是直直往架子的方向去了。
在邬珩尧迟迟不松开箭矢的过程中,柏林他们在李光旻的建议下,都离开架子来到了更近更安全的平行位置观看,于是架子周围刚好是没有人的。
多米诺效应下,箭矢击打在弓片、滑轮上,一个接一个地轰然砸落。
邬珩尧这一箭,对现场道具的破坏性可谓是毁灭级的,对现场道具老师的冲击也是宇宙级的。
江枢苒:“……”
韩宇哲:“……”
……什么叫自己吃不上饭,就把别人的碗掀了啊?
韩宇哲遥遥跟邬珩尧对视。
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清晰地写着两个大字:无耻。
邬珩尧丝毫不为所动:谢谢夸奖。大家都是黑暗生物,人生建议是不要硬装天使,毕竟你我都知道天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道具老师脚下一个趔趄,手颤颤巍巍地捂住了脸:要命,弓箭都是借的,还得还回去啊!
还好还没来得及默哀,就看到邬珩尧满脸歉意,沉声道:“抱歉,失误了。所有损失我来承担。”
道具老师一颗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他连忙摆手表示:“没事没事,意外而已。”
邬珩尧果然像他看上去那样,臂力惊人。就是准头有点难以评价。
工作人员紧急查看了一下,备用弓恰好损坏在了最关键的弓片和滑轮上,几乎是致命的。
备用弓一下子库存缩水,就只剩下现在邬珩尧手里那一把能用。
江枢苒和韩宇哲倒是可以继续轮流用这仅剩的一把弓,但原定的计划是每个人先上手试过一轮后,再给所有人半天的时间练习,看能有几个人完成挑战。
这下子道具不够用了,怎么办?
综艺节目里本身就会出现很多不可预测的意外,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解决。
导演迅速反应,先让工作人员联系附近的体育用品商店紧急采购。
万幸得到的消息是一个小时就能送到,不影响整体录制。
顺风耳听到这一点的邬珩尧稍有遗憾,他本来打算只留下一把弓给柏林。在弓箭只有一把的情况下,江枢苒和韩宇哲绝对不会占用,会将机会留给他。
这样大家就又回到了同一水平线,谁都没有表现的机会,很公平。
导演不慌不忙。
其实事情本身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原本节目组这一期要请的嘉宾是演员南屿,也就是说本来就是给一个人策划的挑战,skye来救场是意外。哪怕真没法所有人一起挑战,也不是大问题。
更何况——他们本质上是一档看热闹的综艺节目啊!好家伙,这一幕剪进预告镜头里,收视率肯定相当高。
定了定神,导演用扩音器进行沟通:“新的复合弓一个小时后到,录制正常继续。”
邬珩尧这一手太轰轰烈烈,彻底断了江枢苒和韩宇哲的表现机会,两人很有分寸的适当展现了一下技术,控制在有出彩的地方、但最终遗憾失败。
导演征询嘉宾们的意见:“新的复合弓到之前,谁先继续挑战?”
柏林还没开口,就听到队友们想都不想的回答,乱糟糟的重叠在一起。
韩宇哲慢腔慢调:“柏林——”
花言托着下巴:“当然是柏林。”
江枢苒嗓音轻柔:“柏林来吧。”
邬珩尧粗声粗气:“柏林。”
突然过于密集听到自己的名字、以至于险些不认识这两个字的柏林本林:“……”
柏林没有跟队友们你来我往的进行不必要的推拉,他沉默几秒,高度配合地站起身,笑着叹了口气:“好的,我来吧!”
现场工作人员忍不住笑出声。
相比较队友们可圈可点的表现,柏林就没那么亮眼了。
他肢体协调控制力强,比正常情况下的普通人明显上手快,但珠玉在前,就显得平平无奇。
一开始工作人员都在感叹花言真的很厉害,邬珩尧力道的确惊人。毕竟柏林的练习过程就是不断重复射箭,作为旁观者,看得久了会觉得枯燥。
练习期间没有什么工作人员需要做的事,他们关注的点集中在柏林今天的发型,穿搭,肩背线条,唯独不怎么关注柏林练习的过程。
在柏林练习了四十分钟后,工作人员不带恶意的低声讨论,担忧遗憾的觉得柏林看上去今天很难成功。
柏林听到了,但他完全不介意。
他累了就活动一下胳膊,期间也没有浪费时间,抓紧这点功夫跟李光旻求教刚刚的动作哪里有问题,应该怎么调整。
等新一批复合弓到了,所有成员同时练习,江枢苒和韩宇哲陆续很快成功了,练习时长不到半个小时。
三个成员开始挑战第二个难度关卡的时候,柏林还被困在第一关。
队友们陆续进入第三关后,柏林依然停滞在第一关。
李光旻跟天赋异禀的队友们没有形成对照组,反倒是skye内部,柏林成了吊车尾。
从一大早录制到下午四点,skye的成员们除柏林以外,都顺利完成了三个难度的挑战。
事实上今天的挑战原理不复杂,能完成第一个关卡,摸到规律加深经验与手感,后面就是概率问题了。
天色渐暗,日落染红了城市的地平线,昏黄的日光将柏林的脸颊映照得红彤彤。
柏林已经连续射箭超过八个小时。
起初所有工作人员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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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都忍不住落在其他人身上,他们进步神速,一举一动都潇洒干脆,精准度的提升是肉眼可见的。
看着他们就仿佛看到了冉冉升起的新星,耀眼夺目,慕强心理让血液都跟着兴奋沸腾燃烧。
然而到后来,所有人都忽略忘记了更厉害的花言、邬珩尧、江枢苒、韩宇哲,眼里只能看得到柏林。
他自己或许不清楚,现场的交谈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人们的目光定格,不知不觉中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握着弓箭的手,专注的眼神,丝毫没有产生过动摇。
无论失败过再多次,也没有哪怕一秒,想要就此放弃。
经历了中考的磨砺、高考的大浪淘沙,社会的千锤百炼,现场没有哪个人的人生中没碰见过几个怎么也追不上的人。永远稳坐年级第一的同学,科研成果不断登上最高期刊的前辈,望其项背一骑绝尘的同行,身边永远有比自己厉害的人。
所以他们好像在柏林身上看到了自己。
但柏林身上有他们的影子,又和他们完全不同。
在一个团体中,如果队友们表现过于惊艳完美,大多数人会感到亚历山大,认为队友的光芒夺走了瞩目,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头顶。他们会觉得自己成了平凡普通到毫无亮点的对照组,失去信心怯场到抬不起头。
柏林不会。
他仿佛在开开心心地朝观众大力挥手:不要灰心!我也跟你们一样,没有那么厉害的天赋!
在这个“摆烂”的玩梗与自我调侃话大行其道、“躺平”被随时挂在嘴边的时代,柏林欣然接受失败,高高兴兴地继续吭哧吭哧努力:哇,我比刚刚更厉害了,看到没有!
别人失败了会沮丧、烦躁、失望,厌倦,有一百种理由放过自我为难:我不适合这个,完成了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吧,我到底是在浪费时间干什么。
柏林失败了:没关系!我可以!我感觉到我在进步了!
他在采访中笑眯眯地提到过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坚持。专注。他不乐意放弃。他对自己也有信心,失败了也依然相信自己能成功。
他练了一整天,后来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李光旻在一旁给看感动了。肃然起敬称不上,但很惺惺相惜:他本人就是这么苦练的,他喜欢别人为他欢呼,但也希望别人不将他的汗水仅仅归结为“天赋”。
本来按照三季以来的录制平均时长,到下午就能结束了。
结束不是指的下午嘉宾就能完成挑战了,而是下午嘉宾大多已然精疲力竭,选择放弃了。在这个努力过的节点放弃,观众也不会指责他们什么。
柏林没吃饭,一个原因是他一扎进去就处于上头状态,再就是他沉浸式不断尝试,一旦停下来,逐渐摸到的手感和经验就可能找不着了。
导演终于明白副导演为什么喜欢柏林。
意志力出乎意料的强韧。这一类人哪怕遇到困难,哪怕失败无数次,依然会心态平稳地继续努力,这样的人做什么都能成功。
于是节目组也配合他,支持他,陪着他一起延迟收工,继续拍。
柏林闭了闭眼睛。
他无声的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全神贯注地落在目标位置,第无数次瞄准,拉弓。
这一次,那支箭就像穿透极夜的第一束阳光,飞跃漫无边际的地平线,冲破无穷无尽的黑暗,驱散清晨朦胧的薄雾。
天光劈开浓稠的黑暗,不给影子残留的机会。
柏林凝视着那支箭穿过铜钱中空的缝隙,将中间的那颗骰子无比干脆地击落——
他满头大汗,蓬松的头发湿透了粘在额头上,衣服也皱皱巴巴。
他很累了,胳膊酸痛到微微发抖,乍一放松下来,手指脱力甚至握不住手里的弓。
但是他确认成功后露出的那个笑容,简直可以点亮整个夜空,能让最冷硬的石头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