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
    疼…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云取迷迷糊糊睁开眼,刚想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再低头一看,手脚竟然都被捆住了。周围堆满劈好的木柴,但这并不是她熟悉的柴房,这是哪里?

    她想喊人,可嗓子却干痒难受,只能发出很低的声音。

    意料之中,无人回应。

    云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回想起自己晕倒前看到的画面。

    是谢大根打的她,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谋财?就她和她娘那点儿家底,早就被他骗走了,哪还有什么钱。

    额头疼得厉害,脑子却格外清醒,云取回想起饭桌上那些话,她知道他想让她进城,但她不愿意,所以只能软的不行来硬的。

    但为什么非要让她进城呢,就眼下这个情形,肯定不可能是当什么洗衣工,那谢大根究竟是想让她过来干嘛,把她卖给哪家色迷心窍的败类?还是…云取想到另一种可能,那是她在镇上买药时就想过,却没敢仔细想的未来。

    是了,如果真是想把她卖给有钱少爷玩,没必要还特意提到她娘,让她带她娘一起进城,她娘再怎么有姿色,如今也上了岁数而且重病在身,旁人一吓就能晕过去,少爷总不可能疯狂到为了性/欲背上人命。

    所以,只可能是杨昭纬要找她们。

    如果,如果这里真的是那位杨举人的家,那就是死路一条,等待她们的只有被慢慢折磨的痛苦。

    云取不敢细想,但越控制自己不去想,又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就算真有哪个富贵子弟看上她的皮囊想买来玩,也不差这几年,大可以等她及笄再联系谢大根。但他这样急切把她送进城,怕是只有这最糟糕的一种可能。

    在看到旁边同样被绑着的母亲后,云取如坠冰窟,脸色惨白。

    这里恐怕真的是杨家!

    “娘,娘你醒醒。”云取被绑得动不了,只能用脚尖碰她。

    “这是哪儿?”谢兰睁开眼,还有些摸不着状况。

    “杨昭纬回来了!谢大根怕被报复,就把我们交了出来。”云取快速总结道,“你看能不能活动身子,你病着没力气反抗,他们应该不会捆太紧。”

    “杨昭纬回来了?”谢兰喃喃重复,还在理解女儿的话,“不,根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娘!你别想了,看能不能解开绳子!”

    云取实在有些不耐烦,就眼下这种情形,哪有工夫让她慢慢琢磨认清现实,现在不趁没人看守赶紧跑,难道还要等那姓杨的过来,跪地求饶让他大发慈悲饶了她们?

    谢兰被催促着活动手臂,绳子确实如云取猜想那样绑得不紧,但她实在太虚弱了自己解不开。

    云取转过身挪着屁股靠近:“来,我帮你。”

    她很快解好绳子,谢兰松了绑也连忙帮她解,但这绳子绑得实在太紧,心里着急,加上谢兰病殃殃的也没太多体力,很快就呼吸不上来喘着粗气。

    “算了,娘,你快跑。”云取心如刀绞,侧头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的五官都刻画在脑海里,“你一会儿就说是新来的帮工,做完了活儿迷了路,让人带你出去。”

    “那你呢?”谢兰眼眶通红,“你怎么办?”

    云取知道让她找救兵也没用,虽然不知这杨昭纬当的什么官,但官官相护,衙役也不敢闯进府里救她。衙役都不敢,更别提平民百姓会为她出头了。

    不过若是把这些全都告诉娘,她肯定不会离开。

    “你先走,快去报官。”

    她一直没告诉她娘杨昭纬回县里是当官,而不是辞官养老。等娘出去了,知道真相就能认清现实,就算仍要去衙门,那些衙役也会拦着她。左右去的路上已经当了那么多人面过了明路,杨昭纬新官上任,碍于影响也不会伤害谢兰。

    只可惜她是出不去了,杨昭纬若一口咬死府里没人,谢兰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衙役也不敢进去搜,就算真让人进来,府里那么大,有心要藏,也不怕被人发现。

    算了,能有一个人得救也不错。

    云取认清现实,扯了扯嘴角,分别之际,她也不确定等待她的是什么,可能会死,也可能生不如死。

    “快去吧,我等你回来。”她没敢说什么好好吃药这种听起来像遗言的话,怕被谢兰察觉不对。

    谢兰不敢耽搁,推开一条门缝,趴在门边观察了下外面没人,连忙捂着胸口调整呼吸,跑了出去。

    云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幅度越来越大,泪从眼窝里涌出,滚烫的眼泪划过脸颊,她笑着笑着泪眼模糊。

    “少爷醒了,要咱把人送过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往外说,你俩应该不用我再教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几道声音,紧接着柴房门就被人打开。

    “嚯!昨晚太黑没仔细瞧,这丫头竟然这么漂亮!”四喜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眉眼开阔鼻头丰满,五官单拎出来不算出彩,但合在一起却有种舒服的标致美。

    他下意识认为穷山沟里出不了美人,猛然推门这么一看,六分美也成了八分,所以觉得很是惊艳。

    “把她脚上的绳子解开,带到少爷院子里。”他吩咐着,让五大三粗的奴才架住云取胳膊,“唉不对啊!应该是两个人吧。”

    四喜满屋搜寻着,但柴房就那么大点地方,藏不住第二个人。

    他脸色一白,厉声问道:“你娘呢?”

    “我不知道。”云取一脸惊恐,“你们还绑了我娘?我醒来的时候这里就我一个人啊。”

    四喜见她一脸无辜,嘴上还怨着母亲为何抛弃自己,皱了皱眉,莫非那娘们还真是自己弄开绳子跑的。

    这可怎么和主子交代啊……他心乱如麻,先前看到云取的那点心思也没了,不耐烦地招呼大家赶紧走。

    柴房离主人院子有段距离,因为位置偏,所以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

    看着那几个迎面过来,看到她却猛地低下头不敢说话的仆人,云取心凉半截,这下是真的没救了。

    “你们在干嘛?”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几人站住转过身,四喜看清来人有些惊讶:“月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团团不见了,大小姐叫我们四处找找。”秋月蹙着眉问,“她是谁?”

    四喜怕云取喊出声,出门前就让人拿布条堵住了嘴。云取挣脱不开,只能呜咽着看向秋月,眼角通红满脸是泪。

    “买来的,训几天就老实了。”

    自家少爷什么德行秋月很清楚,虽然心里不赞同,但她就是一个奴才,哪有什么资格说主家的不是。

    不过牙行卖丫鬟,不都应该调教好了吗,入了奴籍,能凭借好样貌被少爷看上,那也算好事一桩啊。虽说他在床上干那事儿弄伤了不少人,但有赏钱拿,机灵点还能被抬为通房,这丫头怎会如此抗拒。

    秋月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再言语,转身离开继续找狗。

    云取见状也终于认清现实,心死如灰不再反抗,沉默着任由仆人拖她走。

    “她就是那什么云…”杨子仪只穿了件单衣正在院子里扎马步,身后几个丫鬟捧着东西脸冻得煞白。

    “回少爷的话,谢大根说她叫云取,取长补短那个取。”四喜提醒道。

    “怎么起了这么个怪名。”杨子仪站直身子,喝了口丫鬟端来的热茶,“前几日同他提了嘴,这么快就给我送过来了,办事还挺麻利,你回头再给他拿三两银子。”

    外人眼中父母恩爱幸福,可关起门过日子,不纳妾室通房的父亲,看似宠爱母亲,醉酒后却喊着别人的名字。一个乡野村妇罢了,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念念不忘。

    母亲心软不愿计较,那就由他来出头好了。

    “那贱人呢?”杨子仪疑惑,“我记得昨晚下人通报送了两个人啊。”

    四喜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回道:“跑,跑了。”

    “跑了?”杨子仪以为自己幻听了,“不是说她病殃殃的快死了吗,怎么这个活蹦乱跳的没跑,那个有病的跑了?”

    四喜总不能说自己看人瘦得皮包骨头,心里生了几分同情,想着左右病成那样也没力气逃跑,就让底下人轻点绑,结果她挣脱跑了。

    这话说出去,还不得被少爷打死,他眼睛一转,推卸责任:“一定是这丫头解开绳子放跑的。”

    “她能解开别人的,干嘛不自己先跑?”杨子仪狠狠踹了他一脚,对这个解释完全不信,但人已经跑了,现在追究责任也没用了,他走到云取面前,吩咐奴才把她嘴里东西拿走,“你可知道我是谁?”

    云取缩着脖子直摇头。

    “我爹是杨昭纬。”他盯着云取,不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就是那个被你娘退了婚的杨昭纬。”

    虽然早就猜到真相,但现在从别人口中确定,云取多少还是有些慌乱。

    杨昭纬很满意她的表情:“你娘是个不守妇道只会勾引男人的女表/子,可惜她跑了,抛弃你跑了!果然啊,女表/子就是女表/子,连亲生女儿都能不管,那我只能拿你出气了。”

    云取瞧他态度心里了然,放弃求饶:“真论起先后,我娘要是嫁给杨昭纬,你这狗杂种还能生下来?你不给她磕一个,还倒打一耙。”

    “贱人!”杨子仪气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你什么身份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他想看到云取跪在地上求饶,看到她敢怒不敢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使被打,也梗着脖子不求饶,满嘴都是恶毒的咒骂。

    “好,你不是很有骨气吗!”他咬牙切齿吩咐道,“我记得她好像还是个雏,本少爷就赏给你们了,玩过之后送到青楼去,娘是勾引男人的娼/妇,女儿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女/支/女。”

    云取神色一顿,随即又一脸不在乎,继续咒骂着。她很清楚哪怕跪地求饶,杨子仪也不会放过她,左右都要被折磨,还不如骂个痛快然后自尽。

    “住手!”

    一道女声打断了他们。

    众人侧头望去,为首的少女头戴珠翠明眸皓齿,身后跟着秋月和几个丫鬟。

    “子仪,你越发荒唐了。”她裹紧狐裘斗篷,一脸不满。

    “大姐,她是谢兰那贱人的女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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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子仪不喜欢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二人虽说年纪相差不大,但实在聊不到一块儿去,一见面就要训斥他。娘都不管他,她这个当姐的却端着架子。

    杨静姝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不着痕迹扫了眼云取,又蹙着眉骂道:“不论她是哪家姑娘,只要她是良籍,就由不得你放肆!将良家女卖去青楼,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杨子仪刚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人哪来的,送回哪儿去。”杨静姝也没同他商量,语气不容置喙。

    平日里杨子仪不敢同她吵,但这事儿他却不愿意让步,一脸不服气:“姐,你为什么总要帮外人说话!母亲现在这样都是她们害的,你就算告到爹那儿,我也不会放人,就让爹打死我好了!”

    杨静姝刚要训斥,却被秋月拽了拽衣角。

    是啊,她就要嫁人了,本就是高嫁,宅院深深,没有娘家依靠,那群妯娌还不知会怎么欺负她呢。

    “你我本就是一母所出,我又如何不心疼娘。”杨静姝走上前,将丫鬟手里的斗篷替弟弟披上,“我是为你考虑啊,这府上人多眼杂的,若被人捅到父亲面前,他如何看你?更何况你日后还要参加科举,若被同僚扒出这一桩旧事,强/女/干民女逼良为娼,你这官途还要不要了?”

    杨子仪虽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心里却还有些怨气:“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了吧!”

    杨静姝叹了口气,她这弟弟实在愚蠢,与其后半辈子指着他给自己撑腰,倒不如撺掇母亲再生一个。

    “秋月,你留下来劝劝少爷,我累了。”她转身带着丫鬟离开。

    杨子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越想越不对劲:“人大半夜才送过来,谁走漏了风声。”

    四喜对上秋月的眼神,嘴唇微张,终究还是忍住没说出真相。他不说,那两个低等奴才也不敢冒头,秋月再怎么说也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很是得脸,大小姐护着她没点出来,他们也没必要为赏银得罪她。

    “兴许是来的路上被哪个嘴快的下人看到了吧。”四喜解释。

    府上那么多奴才帮工,谁知道是哪个路过跑去告密的。杨静姝不说,这事儿也只能翻篇,杨子仪倒是想派人去她院里打听,但想当年表姐来府上小住,起了歪心思买通下人,杨静姝知道后,表姐那结局……

    杨子仪打了个哆嗦。

    他确实是怕姐姐,但要就这么放过云取,也实在是不甘心。

    秋月见状,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但为了自家小姐,最终还是快步走向云取,从她脚边捡起一样东西:“哎呀!我说我家小姐那耳坠子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被你这贱蹄子偷走了,幸亏小姐让我留下来,误打误撞看见,不然怕是要被你这小贼带出府,拿去当铺卖了。”

    她原本握成拳头的手这又翻过来,掌心摊开,露出一只珍珠耳坠。

    云取猛地抬头看向她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秋月咬着下唇避开视线。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杨子仪却最先会意,挑了挑眉,明白了姐姐的良苦用心,心里很是舒坦:“你这丫头手脚真是不干净,叫你来府上做事,却偷了别人东西,本少爷心善,不送你去衙门坐牢了,四喜,打她几板子,再叫谢大根接回去。”

    有了罪名,那就不是无事生非欺压良女,而且只是打几板子,没用别的刑具,传出去也不会影响他的名声。

    秋月见少爷领了小姐情,找借口离开,回去复命。

    虽然有心想帮云取,可她那主子,再怎么说也和杨子仪是一母所出,小姐要依靠少爷,她们做下人的也得仰仗主子,主子嫁过去受气,她们也跟着过不好。

    正好利用云取演一出戏,缓和姐弟俩关系。况且她也改变了云取的命运,挨几下板子而已,总比进青楼没了清白好。

    “把她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让她长长记性。”在外面站了那么久,杨子仪也觉得有些冷准备回屋,“不,就在这儿打。小翠,你去厨房拿些热乎吃的,看戏怎么能没有点心呢。”

    众人得了令,丫鬟上前将云取衣服扒下来,只露出白色里衣,然后将她按在春凳上。

    云取昨夜被打了一棍,本就头疼,脸上又顶着巴掌印火辣辣疼,还以为能逃过一劫,结果秋月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情绪起伏太大,身上疼心里也难受,竟就这样晕了过去。

    “现在知道装死了?晚了!”杨子仪冷哼一声,“泼桶凉水叫她清醒清醒!”

    下人提着刚从井里打满的水桶,就这样直接往云取身上泼了下去,后者被冻得一哆嗦,连打好几个喷嚏。

    杨子仪乐出了声:“四喜,打吧。”

    有他盯着,没人敢起心思,板子就这样重重落下,云取才挨了两下,就受不了晕了过去,但又被凉水泼醒。

    杨子仪站在屋内噙着笑看她,看她血肉模糊遍体鳞伤,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真想叫父亲过来看看啊,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就越来越大。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

    他怒气消散,心里很是畅快。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