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姑娘一向节俭,一向就连胭脂水粉,也不怎么添置,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突然要全拿出来,翠红听着不免诧异。
她一时愣住,而后才缓缓道:“姑娘,您要银子做什么?”
“难道是…”翠红反应过来,惊道:“姑娘您是要拿银子给王秀才?”
沈姝不答她话,反倒是催促道:“要你这丫头拿便是,还不去给我取来。”
“可…可是姑娘。”翠红站着不动,眼看她家姑娘一意孤行,不免急了。
从旁劝道:“姑娘您从来做事有分寸,奴婢也从不多说二话,可这五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都够外头那些寻常人家生活好几个月,姑娘您和王秀才非亲非故,奴婢担心姑娘您被人骗啊。”
更何况姨娘不喜姑娘和王秀才来往,也是因王秀才太过穷酸,翠红担心她家姑娘涉世未深,不知晓外头人心险恶。
这话翠红可没敢说,生怕提到了姨娘,又惹得她家姑娘不快。
为了区区五两银子,眼看翠红急红了眼,又要苦口婆心劝她。
沈姝忍不住噗嗤想要笑出声:“你这丫头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我自有打算,当然这银子也不是白给的。”
翠红不解:“那姑娘您的意思是?”
沈姝捏紧手里的画卷,却是不答,仍旧催她:“你去拿来便是,往后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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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南大街经营字画的摊主,是一个白净俊秀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可见谁都和和气气,他身上的长衫早已洗得发白,却非但不显寒酸,反倒衬得他一身傲骨。
此人正是沈姝口里提到的王秀才,王仲平是也。
翠红也见过几回了,她跟在沈姝后面,心里还在犯嘀咕,不知她家姑娘为何非要如此?
可银子都带来了,她也不能藏着,掖着。
只有默默叹了口气,连忙跟上去,王仲平正忙着招呼生意,一买家却诸多挑剔,不是点他笔锋不够利,便是觉得颜色不够艳。
对于这样的水墨画,区区几文钱,也算是捡漏的了。
那人却评头论足,说得一无是处,不过是想占点便宜,压压价罢了。
可王仲平仍旧和和气气,耐着性子与他好说。
就在这时,翠红听到沈姝说:“这人惯会欺负人,你去拿银子把画买回来,替王秀才出出气。”
翠红捂着荷包的手抖了抖,看着那副区区几文钱的画,心里不停滴血。
可她家姑娘说,自有她的打算,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法子?
翠红无奈摇了摇头,只能上前一步:“这画我家姑娘花五两银子买了。”
“五两银子,就这副破烂玩意儿,也值五两?你这丫头莫不是傻?”
买画人嗤笑。
他循声看过来,正想看看是哪个冤大头?却不想他目光对上摊外的姑娘,整个人愣住,眼睛也看直了。
王仲平惊道:“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说罢,他耳根子莫名一红,连忙推拒翠红递过来的荷包。
“这如何使得。”
“王某受过沈姑娘恩惠,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能漫天要价,让沈姑娘诸多破费。”
“沈姑娘想要,王某义不容辞,送给沈姑娘又何妨。”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说话间,王仲平脸涨得通红,那模样急成什么了。
见他一脸书呆子模样,沈姝原本想要逗逗他。
可转念一想,真诚说道:“我说了待你考取功名,便加倍奉还我,这还不成么?”
“我可不是白给你的,我记在账本上了,往后你不许耍赖。”
王仲平愣着不说话,脸涨得更红了。
买画的客人却不乐意了,哼了声:“你这画还卖不卖了?”
没有听到王仲平回应,又看了那好看的姑娘一眼。
那客人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呆子。”便拂袖而去。
街上喧闹声,吆喝声,络绎不绝。
还有孩童嬉笑,打闹,互相追逐,而王秀才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他脸红得像火烧,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姑娘。
他嗓音有点发涩:“成,当然成,往后王某一定,一定不负沈姑娘所望。”
他又将银子推还给沈姝,坚持道:“只不过王某无功不受禄,不能再要姑娘银子了,不然王某受之有愧。”
“实不相瞒,王某也攒了些银子,再过一年王某盘缠够了。”
“到了那时王某一定加倍奉还姑娘银子,姑娘想要多少,王某都还给姑娘。”
沈姝还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动不动就脸红,比姑娘家还害臊。
想想她这么多年在沈家,活得小心翼翼,看尽人脸色活着,反倒是和王秀才在一块,她才觉得舒心畅快。
沈姝和王仲平相谈甚欢,殊不知身后马车里头,有双眼睛正阴恻恻看过来。
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随后有个顽童跑过去,差点撞到了沈姝,王仲平伸手,不过虚扶了她一把,可很快又连忙放开了。
这一幕正落在他眼里,他发出一声冷哼,那只攥紧车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大…大哥儿。”车夫恭声问:“是否要小的去唤四姑娘过来?”
车夫也料到了沈少珩不高兴,不由小心翼翼问。
别看这大哥儿年纪轻轻,可沈家的未来家主,也要不了多久,便落到他头上,也应该好好巴结才是。
如此一想,车夫腰身弯地更低了。
沈少珩却搁下帘布,声音微凉:“不必,去香铺。”
前面新开了一家香铺,生意络绎不绝,据说那里调出来的香,市面上罕有,不过开了月余,便让不少城中新贵趋之若鹜。
车夫听了连忙应是,便继续驱车往前,在马车途经王秀才摊位,沈少珩指尖一动,阴沉的脸被厚重的帘布遮住,最后什么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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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斋二楼雅间,是招待贵客用的,掌柜领着沈少珩上了二楼,便抬手往里头一指,笑着道:“公子要找的人,早已候了多时,公子里边请,我这便去为公子拿香料来,供公子赏鉴。”
沈少珩嗯了声,声音淡漠:“沏两壶好茶,备几个下酒菜,再寻三个助兴的姑娘,一块送上来。”
对于这冷脸公子,一看便是不好相与的主。
掌柜的却没有不耐烦,反倒是笑得更殷勤了,毕竟他打开门做生意的,一年到头总能遇到几个性子古怪的客人。
即便这是开香铺的,不是来喝酒吃菜,更不是吃花酒的地方。
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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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客人愿意掏银子,哪怕再无礼的要求,他也当祖宗供着,更何况能包下这雅间的客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他掂量了几下,连忙笑呵呵道:“好咧,公子稍后片刻,我这便为公子您安排,包公子满意。”说着转身下了楼。
等掌柜的一走,门吱呀一声,被沈少珩推开。
“子玉兄,你可算来了。”里头坐在窗边的青年,笑声爽朗。
他手里打着折扇,眼看挚友来了,连忙上前相迎。
“子玉兄这么好兴致,放着常去的云熙斋不去,反倒跑了一条街,将我约到来这儿。”
云熙斋他们算是老主顾,也离沈家经营的茶庄近,不过走两步路就到了。
青年一身水蓝色长衫,眼里含着笑,衬得眉眼里俱是风流。
他靠近沈少珩,不由调侃:“难不成子玉兄金屋藏娇,将美人儿藏在这儿,来让为兄好好开开眼?”
“文昌兄说笑了。”沈少珩靠窗坐下,捏起桌上的茶盏,随口道:“不过是心血来潮,想换换口味,前阵子经过这铺子,看这间香铺生意倒是不错,想来这里的香别有趣味,总之不会腻味就是。”
说话间,他眸光望着窗外,斜对面正是王秀才的字画摊。
沈姝还在和王仲平说说笑笑,并未发现窗上的人正在看她。
沈少珩眸里划过一道暗光,随着祝涛落坐身侧,很快又消失不见。
祝涛听了这话,只当他这挚友真是一时心血来潮,倒也没往深处去想。
于是笑了笑道:“子玉兄说的是,我看这铺子像是有点东西,只是待会掌柜的拿香过来,可别以次充好,糊弄咱们就是。”
懂行的人都知晓,香的好坏价格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谁也不想当冤大头,被活活任人宰割,更何况他们也是经商之人,又怎会不懂里头的玄机?
祝涛收了折扇,掌柜的便带着香料,还有身后的姑娘上来了。
另外还有些酒菜,也一应俱全,全送了进来。
“还不快过来给两位公子斟酒。”掌柜的笑呵呵,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几个姑娘。
一时间满屋幽香,也不知是香料的香气?还是那胭脂水粉的气味?
“见过两位公子。”
身着薄纱半遮面,其中一个丰盈的姑娘,扭着纤细的腰肢,往沈少珩这边走来,她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几乎要粘在他身上了。
祝涛拿扇掩面,叹了声:“子玉兄好福气,有你在的场合,我只能当个陪衬,美人儿眼里只有你,还真是让我伤心啊。”
他嘴里说着伤心,可眼里却不见一丁点伤心。
“公子,我们姐妹来陪你。”另外两个姑娘连忙笑着上前,相当有默契,一个为他斟酒,一个为他夹菜。
美人儿前呼后拥感觉,像是跌进了温柔乡,当先靠近沈少珩的姑娘,也不甘示弱,她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沈少珩,娇滴滴说:“公子,奴家敬公子一杯。”
沈少珩瞥到了沈姝身影,淡出了他视线,在翠红陪同下,告别了王秀才,他捏着手里的茶盏,才慢慢松开了手。
“好啊。”低醇的嗓音,落在那姑娘耳边。
那姑娘手指一颤,脸颊发热,对上沈少珩漆黑的眸,不知缘何?忽有些心慌意乱,差点将手里的酒杯,摔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