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时,昨天晚上芸娘在长街上见过的那只白色的兔子飞跑过来,到了孟昭近前身子一转,便在一阵白光中变成了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妙龄女子。
她神色大骇地把孟昭从地上扶起,腰上系着的一圈小铃铛随着动作泠泠作响,她请罪道:“主子,阿蘅来迟了。”
忍了片刻,她又小声埋怨道:“你都这样了,何必要费力杀洪绫?”
“他见过楚烨,我不能留他。”孟昭往楚烨的方向看了一眼,蹙眉吩咐道,“把尸体都处理了。我要回一趟长亭镇,你把楚烨带过去,别让他醒过来。”
阿蘅峨眉紧蹙,却也只是应道:“是,阿蘅知道怎么做。”
她去了楚烨面前,等回头的时候,便见孟昭已经往前走了。
不过因为伤得太重,她走得不太稳,阿蘅不放心,本来想跟上去,却听见楚烨突然轻哼了一声,她赶紧从指尖输出妖力,让楚烨又昏睡过去。
……
阿蘅带着楚烨去了长亭镇最大的那家客栈,第二天清晨,孟昭才过来。
楚烨还昏迷着。
原本在守着楚烨的阿蘅一看到孟昭进来,立刻站起了身,矮身行礼:“主子。”
孟昭的气色已经恢复如常,衣服也换过了,洁净如新,一点污渍都没有,颜色制式跟以前的差不多,只不过这套衣服上面绣的暗纹是兰草。
往床上看了一眼,孟昭问:“他醒过吗?”
“没有。”阿蘅答道,“我按主子说的,没让他醒过。”
孟昭去了床边,右手悬在楚烨头部上方轻轻拂过,让他睡得更沉了些。
之后孟昭才去了窗边坐下,接过阿蘅递过来的茶水品了一口,淡声问:“东西找到了吗?”
阿蘅垂着头不敢看孟昭,忐忑道:“阿蘅无能。”
孟昭偏爱青、蓝一类的颜色,指尖描摹着茶碗上的青色花纹,像是把玩稀世珍品的君主。
“楚烨弱冠,长夜门的掌门和高阶弟子大多去了名剑山,只留了少数人看守,你居然还没找到?”
感觉到孟昭的不悦,阿蘅立刻双膝着地跪下请罪:“是阿蘅办事不力,请主子恕罪。”
窗外的晨露中开着淡粉色的蔷薇花,有蜜蜂嗡嗡飞着在采蜜,有斑斓的蝴蝶围着新鲜的花朵翩跹起舞,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画面。
孟昭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她将茶杯轻轻放下,折扇敲着掌心,话也不知道是对阿蘅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我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了,昨天只不过动用了那么一点功力,整整花了三个时辰才调息过来……三个时辰。”
她看着阿蘅,眼神精明,带着些不满,“再这么下去,我可能连人都不敢杀了——阿蘅,你说,该怎么办?”
阿蘅低着头不敢看孟昭,脑子里飞快思索着应对的办法:“阿蘅会再去长夜门,一定把东西找到!”
眼看阿蘅要化为妖身,孟昭突然叫住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条细细的链子。
那是金属打造的一条手链,虽然细,但是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还嵌了两颗小小的宝石,十分漂亮。
孟昭把手链给了阿蘅,“随便买的。”
看到链子上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的光芒,阿蘅面露喜色,双手接过来,行了个福身礼道谢。
孟昭又嘱咐道:“叶凛想要金甲和商绝图,长夜门或许有她的人潜伏其中,你行事须得小心,切不可暴露身份。”
“主子放心,阿蘅明白。”
言毕,阿蘅又变成了兔子,轻巧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孟昭在窗边坐了很久。
房间里一片寂静,倒是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响亮的鸟鸣,孟昭往那边看过去,就见一只黄色的杜鹃鸟在蔷薇花枝上停留片刻,跟她对视一眼,偏了偏脑袋,又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听说杜鹃鸟不筑巢。
所以那么自由来去的小家伙,其实是没有家的。
那倦鸟归巢之时,它将归向何方?
想得出了神,孟昭突然醒过来,又自嘲地笑了笑。
一只鸟而已,与她何干?
早上这儿可以晒到太阳,又能闻到花香,实在是享受。
不过现在快到午时,太阳已经偏了,孟昭晒不到了。
她于是去了床边,拍了拍楚烨的脸,“该醒了。”
楚烨慢慢睁开眼睛,可能是睡得太久,他头有些晕,却顾不上按一下,立刻坐了起来。
再往四周一看,这哪里是昨天那片树林?这分明是……
“是长亭镇的客栈。”孟昭坐在床边,懒洋洋地看着楚烨,“芸娘和洪绫的尸体我处理掉了。”
楚烨不跟孟昭说话,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穿上鞋就要走。
孟昭叫住他:“你不问我?”
“有什么好问的?你本来就冷血。”楚烨负气一般道。
孟昭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了出来,“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
如果孟昭辩解两句,那楚烨或许还能跟她吵,跟她争,可是孟昭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反倒让楚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一口气在心里上不来又下不去,难受得紧。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孟昭也看得出来楚烨快炸毛了,终于还是解释了一句:“你不是让芸娘跟你回去请罪吗?她现在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那怎么能一样?”楚烨猛然转过身来,“我答应过要找人把她的脸治好,而且让她回去请罪是为了给那些死者一个公道,不是就这么就完了,那些死者的家人连句道歉都得不到!”
孟昭茫然道:“得到了道歉又有什么用?死了的人又活不过来。再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道?”
她不信这些。
在她的世界,规则很简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就是公道。”
楚烨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又问:“你为什么救楚元昌?”
孟昭这下更茫然了,“好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烨走到孟昭近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举了一连串的例子:“在街上看到别人欺压老弱你无动于衷,乔家镇死了几十个人你袖手不理,甚至看着芸娘死在面前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末了,楚烨问:“孟昭,你反复无常言而无信冷漠无情,那你为什么要救楚元昌?你有什么目的?”
楚烨做事是冲动了一点,但是不傻。
跟孟昭相处的这些天他看出来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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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是跟自己有关系,可能天塌下来了孟昭都不会顶一下,而是会让全天下一起被砸死。
既然这样,那孟昭又为什么救楚元昌?
孟昭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原来做得这么明显,暗道大意了,本来不想回答,可最后,她还是说了:“上名剑山,寻栖身所。”
“就这么简单?”
“……”孟昭在想,她要不要骗骗楚烨。
思忖许久,为了免去麻烦,孟昭决定骗,于是回视着楚烨,坦然道:“就这么简单。”
楚烨不信。
说什么名剑山钟灵毓秀,要在那儿栖身,可这天底下好地方多得是,怎么就非得选名剑山?
而且孟昭那个性格,找个深山老林自己住下来与世隔绝才符合她的性子。
既然孟昭不说,那他也不问了,反正楚元昌的死活他也不想管。
楚烨几步就跨到门口,双手把住了门。
孟昭靠着床柱看他,“你去哪儿?”
“与你无关。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别再跟着我。”楚烨决绝道。
他看不透孟昭,不想跟孟昭待在一起。
孟昭笑了,“你有多久没练功了?”
楚烨天赋不差,名剑山上的师兄弟和各位长老对他的评价也很高,按理来说,楚烨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是名剑山高阶弟子的水平了,可他还不是。
他们交手那次楚烨确实爆发出了实力,可是还远远不够。
跟洪绫连平分秋色都算不上,万一以后遇到修为更高的人,会很麻烦。
更何况,楚烨的宗门剑法没练完,后来还学杂了,又未加梳理,过于随性,这于修行不是好事。
楚烨不答孟昭,径自开了门。
孟昭不慌不忙道:“你不是宅心仁厚吗?对付一个洪绫还要费一番功夫,要是下次遇到更厉害的高手作恶,你怎么办?看着无辜的人惨死?”
这次楚烨停下来了。
他觉得好笑。
孟昭有什么资格跟他说这些?
“你看着人死在你面前都无动于衷,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觉得讽刺吗?”
孟昭从善如流道:“我无动于衷是因为我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但是我哪天心情一好想救了,多少人我都救得下来,你呢?你除了赔上自己的命,还能做什么?”
孟昭的意思很明白:她救人看想不想救,楚烨救人,只能看能不能救。
她把折扇在指间转了一圈,对楚烨锅底一样的脸色视而不见,兀自道:“不过也好,自己修为不高,能力不济,正好避免犯傻,免得白白丢掉一条性命。”
她挥挥手,甚至还有些庆幸,“走吧,我不跟着你,你一走我就回去跟你爹复命。你爹娘造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依我看,早点儿把你爹气死,让他去地下跟你娘团聚正好。”
年轻气盛的人经不得激,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怒火冲天,更何况楚烨有个毛病:别人怎么说他都行,但是不能说姜枫晚。
楚烨几个大步走回来,召出了自己的佩剑,“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若是你要杀人,我能不能救!”
孟昭得逞了,唇角一扬就从窗户翻出去,落在了客栈后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楚烨紧随其后,一落地便连刺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