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直郎官虽不大,却是太子侍从,加上苏家以冯河父亲相挟,冯河求助无门,硬生生把自己逼疯了。”柴冬自顾自说完,这才想起方才好像有人说了句话,便看过去。
姜回的声音在他前方响起,如骤降冷雪,没有一丝情绪。
“我说,冯河因这些事,就疯了么?”
摇晃的灯笼透过她身后光秃的枝条,笼下婆娑斑影,姜回立在拉长的光影中,幂篱被风吹折一角,似乎下一刻便可以窥见下面遮掩的容颜,却又无情落下。
“他疯了,便可毫无负疚的做出终日沉湎,只等天降救世主。”
姜回冷道:“当真是不愧才名。”
这还不够吗?柴冬呐呐的愣在那。
名落孙山,本以为他人之才胜过他,纵使悲伤也是心服,谁知,却是科举黑暗,学子投机钻营,本该无须置喙的“公平”二字,却是笑话一场。
“一次考不成便考十次,他人求不得便求己,纵使不能争一个公道,也算不辜负自己那一肚子的书本。”绥喜见不得柴冬那样的眼光质疑公主,当即出声道。
“苏家能买通他人替考,也无法一次次剔了他人功名,再不济,便寻个官大的入赘。”
她声音清脆团喜,像是幼稚孩童在凭一己之力与人争执,纵使看着滑稽可笑,却有着一股不输人的勇敢。
当初威胁冯河那人,因他家世不显,又落第不中,便是百般轻蔑,可倘若冯河高中了呢?
倘若冯河高中三甲,甚至高中状元。
纵使苏家身后是太子殿下,一个庸碌平平、年过半百仍是六品小官,和一个炙手可热、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弃驹保卒。
柴冬像是拨开云雾,从受气悲伤的泥坑里爬出来,才陡然惊觉,冯河的做法好像确实不妥。
他为何不化冤屈为动力,发奋科考呢?诚然改变这坑泥潭无法浊清,但他仍可以改变自己不是吗?
角落中,一道削瘦无形的身躯慢慢从墙边滑落,凌乱打结的发丝遮住大半张脸,眼泪无声流入鬓发。
一截枯枝被手压断,清脆声脆突兀响在街巷,惊动了不远处的几人。
姜回眼眸微动,忽然笑一声:“冯河,你,是在装疯。”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想到冯河这么做的原由,姜回只说了四个字。
“作茧自缚。”
“装疯?”柴冬惊道,“姑娘何出此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想不开去装疯?”
冯河掩面而涕,囫囵不清的低语,饱含沧桑与痛苦。
“我自诩饱读诗书,却救不了我娘,更因我之故老父身死。”
“尺有长短,人亦如此。我不过凡夫俗子,又有何力抗衡,我该认命!”
“既然认命,又何必做出这一副悲凄自怜的模样。”姜回低眸,街巷窄门前的灯光隔绝在她身后,照不进眼底分毫,只留下幽深渗骨的凉。
“徒惹人笑话。”
冯河好像被人扔进深不见底的冰窟,冻的牙津发颤,黑夜将他混沌的淹没,却又因那一丝隐约透出来的微光,而挣扎。
可他不是绝处逢生的大人物,他只是阴暗里仰视洞口的蝼蚁,卑微的、见不得光的缩在潮穴,负疚和骤然击垮他的平凡在那光中牢牢浇注了铁水。
他爬不出去。却又愤恨着、不甘自己数年苦读只配沦为他人口中愚蠢、不知变通的足下之石。
悬梁刺股、一心读书不以左道为途的难道反成了错?
是、他平庸、平凡、并不起眼。
可试问天下学子,天才又有几人?
平者,才是天地之道。
官宦商贾,哪个不以民奉养,却反过来视民为踏路之石,这还不够,他们还要嫌憎这石肮脏、丑陋。
被经年雨打日晒,是这石无有沟壑,不通曲营,活该一生脏朴暗沉。
荒谬。
可要天地以正,尊卑倒悬,何其艰难。
冯河怕了,他怯了。
可这些话、日夜在他耳边哭嚎,他得不到解脱,只能缩在“疯子”的壳子里,苟延残喘。
“是啊。”他低低笑着,眼泪却再也流不出。
“我冯河。”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枯瘦的指节几乎不成手的形状,好似要化作刀、剑、利刃,直挺挺的扎进心口。
好叫那绵绵钻入骨髓的疼痛平息。
“就是个笑话。”
眼见他陷入自怨自艾中无可自拔,姜回眉间微蹙,冷冷打断他,神色之中郑重又审视:“冯河,你如何判定今夜之后必会退水。”
仿佛一盆冷水,湿淋淋的从头浇遍全身,瞬间击退了脑海里混沌不堪的哀郁,他有些发怔的抬起头,就对上姜回那双黑不见底的眼。
毫无关系的,冯河眼前突然浮现父亲那浑浊黑黝的眼,里面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雾,仿佛母亲焚前祭烧的那丝白烟漫进了他的瞳孔,终年不散。
“冯河。”姜回拧眉,微微提高声音。
冯河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谈及洪水,不由正了神色,“灾厄发生往往都有先兆,此番洪水来临之前,赣州已连续多日暴雨,且河水湍急汹涌,站在河边可闻水声闷沉雄浑,沿途一路更有家禽暴躁发狂。变则有异,这些都是征兆。然这两日来,雨势已然大大减弱,直至昨日已然天晴。我在河边待了一日,河水清势明显,卷土重来之势甚微,最多一夜,必然水清云开。”
姜回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冯河,若你所说无误,我不介意给你一个机会。”
她俯身垂眸,极轻的说了几个字。
冯河僵硬抬头,却只看到姜回离去的背影,毫不拖泥带水。
良久,他蹒跚着步子回了一处破败的茅草屋,这里不知空置了多少年,连横梁都已掉落斜亘在对角,成了一道天然障碍,往常他只随便在梁木外挑一角睡去,从不曾真正去面对,却在这一刹那,攫取他全部心神。
月光微白照进瞳孔,那截长木便将眸光狠狠分断成两截,恍惚中,仿佛割裂成两个人。
他踟蹰着。
姜回方才的眼神又浮现在他脑海。
他没说的是,她的眼神同他父亲很像,仿佛前路的任何阻碍都会被跨过,只盯着一条路走的坚定和决绝。
“人呐,不识字就要被人蒙骗,我和他娘吃了的亏,就算连房田都卖了我也不能让我儿受这苦楚。”
父亲低着眼坐在那,听着邻舍好心好意的劝解,脸上是数年劳累的沧桑和沟壑,像冬日里干巴巴的褐桩。
等到他们说完,依旧是一阵沉默,仿佛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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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在他汗湿的背脊,这种默然,在旁人看来就是水油不进的痴傻。
可他的眼却承载着沉甸甸的坚决,他说了这番话,一时间邻里怔住,好半晌不言,最终摇头叹气离开。
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背弃筐篓,在渐渐西落的日光中,又进了那片茂盛的林子。
他知道,父亲是要趁着夜深野兽出来前,去砍最后一次柴。
冯河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手也在颤抖。父亲的背影在泪花中逐渐模糊,仿佛融入当年那片深林,成了林中稀松平常的一个树桩,一断枯木。
他跪倒在横梁前,仿佛跪倒在父亲面前,再不顾什么长大的桎梏和体面,犹如孩童般,放肆哭嚎。
不知过了多久,连天都渐渐青白,那哭声才停止,破败的茅草屋仿佛被天穹那丝微白驱散了终年萦绕的苍晦。
也足以看清,一个头发散乱的秀才,跪着跨过了那断横梁。
远处的街巷渡口渐渐出现稀落人影,茶坊的吴老三也被脚步声吵醒,揉了惺忪的睡颜,从暂且充作床榻的门板上醒来,依着往日般,第一件事就是去河边看看情况。
却不想这一看,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像是要揭开新娘子喜帕的青涩郎君,怀揣着忐忑,径直奔去,跑了几步握紧手低头看去,往日漫过膝前的浑浊河水现在只堪堪漫过鞋面。
他深呼吸一口,眼角不知不觉流出泪水,憋了很久喉咙中的哽咽,提气大喊:“洪水退了!”
声音惊喜又怅然。
仿佛久违得到的甘露,稍有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人警醒,这压在胸腔盘浮多日的话一出,就引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
“瞧,这河水都变了颜色!”
“我们挺过来了!”
看不见希望的沧桑在这一刻褪去,痛快的喊声似穿凿开的缝隙将这多日来的阴云击溃,“老天你终于开眼了!”
吴老三也跟着大笑,笑的出了泪花方停了,却突的发现,河中央竟立着一块长像奇特的巨石。
吴老三游过去,竟还发现上面刻着字,他一个个念过去:
“红蕖久蒙尘,谴洪降南地。”
这是何意?
“来几个人把这石头一起搬出去。”他朝着远处摇手,大声喊道。
吴老三年过半百,此遭突发洪水,便一直惴惴觉得,必是有人得罪上天遭来天谴,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在洪水中消失死去,默哀时只道:天意不可违。
此番河中陡现巨石,更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发现上面有字便更是深信不疑。
“吴老三,你可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吴老三年轻时在茶坊学手艺,因老实可靠又颇通文墨被茶坊掌柜将女儿许配给他,掌柜去世后,夫妻二人便一起经营这茶坊。因为人大气又乐善好施,也得了一些名望。
此刻便有人顺理成章提起他。
“此石水中突现,为上苍降旨,自然喻指天子,这红蕖有多子之意,便是指圣上子女,红蕖就是荷花,自然是指女子。”吴老三来回踱步,边思考边道。
“蒙尘便是指此女正流离在外,或遭受不平之遇,这后半句便显而易见。赣州便就是在南地。”
他长叹一声,神色惶恐畏惧:
“明珠旁落,天降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