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历二百七十二年,六月二十四这日,这本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直到村口玩闹的孩童赶回家中,说是有头牛拉了个死人进村。
牛的特征被孩子传的绘声绘色,这消息瞬间在林家村遍地开花,不多时,就见着家家户户都有人往出跑。
牛回来了,那人也应该都回来了。
可牛背上的人又是谁家的?
所有人都边跑边祈求,只要不是自家的,是谁都行。
常年守在祠堂的拐子爷第一个赶到,那牛,果真是多年前随村中壮丁一同去西境的那头牛。
他原是村里的耕地牛,多年前同村里壮丁一同被某位将军征召入伍,用以拉军资。
拐子爷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对着牛背上的人身份无恻隐之心,他先是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只一阵凉意。
连身子都僵了。
这人一身枣红色的军制服被血染黑,刀伤剑伤遍布全身,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拖着这副身体攀上牛背的。
与此同时,跑得快的孩子已经跑出去两里地,却不见当年征召入伍的其他人。
“人呢,他们人呢?”
“拐子叔,牛背上的是谁?”
“不不不,看这身形不像是我家广安。”
“也不是我家小武。”
大家说的话虽不相同,但都颤着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拐子爷将人放了下来,那张同是被血污遮盖了的脸,已经完全没了活人的颜色。
大家看到这人的脸,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可拐子爷却眉目紧锁,而他后面的动作,更是将所有人的祈望扔进了深渊。
他将这人身上的包袱卸了下来。
包袱绑得异常结实,像是裹着真金白银,生怕会漏点儿出来。
可里头却只是一堆杂物。
有洗旧的汗巾,碎掉的发冠,更有半截带血的衣袖……
当第一个认出包袱中有自家儿子之物的声音响起,林家村顿时陷入一片哭号声中。
拐子爷强装镇定地从包袱中拿起唯一值钱的东西——半吊名钱。
那是肇国将士在征召入伍的就会领到的、唯一能辨别身份的物件。
上面篆刻着持有者的名字,这些名字都是拐子爷自小看大的,更有自己亲自取的,拐子爷错愕的两行泪不及掉落,便找来湿帕子替此人擦去脸上血污。
待看清后,老人家摇着头,心底说不上是痛心还是失望。
他指着包袱里的杂碎念叨着道:“这就你说的一定把他们带回来,可你都带回来了些什么啊……”
林村所有的壮丁,去时鲜活,回来时竟连块血肉都不见。
在接受了噩耗之后,林家村的百姓将所有人的遗物都葬在一起,立了衣冠冢,就在林家祠堂后面。
自那以后,每到六月二十四,便是林家村家家户户的大祭之日。
当银花婶将这些陈年往事缓缓说完,云杳也是双目攒着泪光。
“当真一个都没回来?”他哑着声问。
银花婶触及心底伤心事,也默默抹了把泪,然后指了指七亩感叹:“也就七亩回来了。”
云杳顺着银花婶的目光看去,只见七亩昂着头立在那里,夜色中两只眼睛灼灼生辉。
他看着夜色,看向最远处,一头牛罢了,竟也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杳走上前去,双手托住圈在七亩脖颈间的名钱,他不认识几个字儿,但他知道他名义上的丈夫就在这里面。
然面,云杳心中的悲切并非来自那位素未蒙面的丈夫,而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当年官府只发来一纸文书告知父亲阵亡的噩耗,倘若也能有像这的零星半点遗物,也不至于落不下念想。
“七亩,你也去过西境,那你有见过我父亲吗?”
云杳捧着七亩的脸,与他对视,并且开始在记忆中翻找父亲的模样。
“我爹他生得高大,看着也凶,可他每次对我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生怕吓着我。”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在这个地方,有颗很大的黑痣,七亩,你有见过他吗?”
“我爹他叫云石柱。”
七亩被迫与云杳对视,却没有聚焦。
西境的人太多了,死的活的残的,所有人的脸都交错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从记忆海里将云杳的爹寻出来。
七亩张了张嘴,却也只是发出一声冗长的低啸。
“我父亲他是怎么死的?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很痛?”
七亩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
他以往面对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人们都渴望从他这个遗留下的牛身上得到有关于亲人的只言片语,七亩有时候庆幸自己只是一头牛,不用回答这些让他也不愿回顾的过去。
但此刻,他还是想做点什么,来安慰一下这颗看起来快要碎掉的小竹笋。
他摇了摇头。
肇国的将士从不怕痛。
“是没见过吗?”
“也是,西境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记得。”
七亩垂下眼睑,云杳的不再追问让他如释重负。
抹了半天泪的银花婶前来解围,“好孩子,天都黑透了,咱们该回家吃饭了。”
这会儿云杳也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而出,他摸了摸七亩的牛角,说道:“娘,你先带大哥回去吃,七亩一到夜里眼神就不好,我得带着他去后山吃些草。”
云杳家剩余的地今天是耕完了,可七亩的活儿还没做完,不吃饱哪儿有力气。
因着三伏天太阳毒辣,白天下地容易中暑,有一部分人家被排到了夜里耕地,不过夜间需要多出来一个领路的,必竟谁都知道七亩一到夜里就看不清路。
得知七亩夜里还有地要耕,云杳有些不忍心,便借着月色割了一大捆青草让七亩吃。
并且还画饼道:“我知道你好那一口醪糟,等那块地的花生收上来了,我去打些米回来给你酿二十斤的,让你一次吃个够。”
听见有醪糟吃,嘴里的嫩草都没了滋味。
七亩表情复杂的看着云杳,心想自己虽然和这小哥儿不熟,但这一两次的接触下来,自觉对方并不像是一个爱说假话的。
那二十斤醪糟大抵能吃到。
第二天一早,干了整宿活儿的七亩要下水塘洗洗身上的土,然后再回祠堂睡觉,在路过银花婶的地时,见穿着青布衫的小竹笋正在下花生种。
瘦小的身躯弯成小小一坨,旁边站着的傻大个正拎着水桶点水。
云杳的声音一直有传过来,还是那自说自话的调调。
七亩嘴角一扬,还未下水,一宿积累的疲惫就已消散大半。
*
日子一下过到了林家村大祭前夕,为了二十四那个大日子,村里太半人家都要去赶个集。
林家村另有一头牛,耕地差了七亩老远,不过每到要去赶急的人多了,都是由这头牛拴了车,将大家拉到集市上去。
可今天,日头正好的时候七亩没在祠堂睡觉,而是来了村头集合点。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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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头比自己矮一大截的牛跟前,将其给哄走了。
“嗯?七亩你这是啥意思?”
准备套车的林三被七亩闹得没了主意。
七亩懒得跟他们打哑谜,自己钻进了绳套里。
“哦哦哦,你意思是今天你来拉车啊,怎么着,在村里待着闷了,也想去集市上转转?”
同样等着上车的人有些不耐烦道:“七亩让你套你就套,废话怎么那么多,今天事儿还多呢!”
“行行行,七亩是林家村的老大,他要溜达谁还能不允了。”
林三一边絮叨一边麻利的套好绳索,七亩站在最前头,身板子都不带动的,给了一车人满满的安全感。
这次坐牛车去集市的人大略有十个,好在套的是大板车,等人都坐上去后位置还有剩余。
林三坐上车头,吆喝道:“走了七亩。”
七亩回过头看了看空着的位置,动也不动。
“这日头都快出全乎了,该来的都来了,车子坐不满就坐不满呗,咱们走咱们的。”林三也不知什么情况,反正就是一通劝。
可七亩就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只干站着,后面叽叽喳喳的全然听不见。
终于,后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回过头一看,脸还有些生,“这是……银花家的广安夫郎?”
“可不就是,大傻子这不成天跟在后面嘛,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他俩是两口子呢?”
妇女们围坐在一堆,哪儿有什么好话冒出来。
待云杳和林广定到了牛车前,大家不约而同的噤声,同时还换上一副笑脸:“广安夫郎你也去赶集呢?”
云杳一路小跑有些气喘,“是呢婶子,娘让我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回来,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让你们等久了哈!”
听见这话,七亩略有些不满的回过头看向他。
要知道等他的人可是自己。
倘若不是头一天听见他和银花婶聊天说要来赶集,他至于巴巴的过来轰走了另外那头牛?
这小竹笋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哪儿是我们等的啊,是七亩,自己套了绳,还紧赖着不走,我说广安夫郎,你晚上可得好好喂喂他,要不我们早走出二里地去了。”
经此一说,云杳才发现今天拉车的是七亩,表情是又惊又喜,于是赶忙上了车。
“咱走吧,七亩,一会儿我去集市上给你买好吃的。”
任众人如何劝说,七亩都没动一下,可云杳的话一开口,七亩便掸了掸蹄子,拉着牛车动了起来。
看着全车的人一脸错愕。
他们宁肯相信是凑巧,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刚进林家村小夫郎。
女人的心思向来不轻易表露出来,只一味的捏着酸道:“要说咱们林家村,也就广安夫郎生得俊,这可不,连头牛都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说来也是,什么时候见七亩这么听谁的话了,他自己的主意大了去呢!”
云杳听了一会儿,可算是听出含沙射影里的另一层意思了。
他才来林家村,对方是长辈,也不好直接回怼,只能捧着说道:“七亩向来替林家村的人着想,见车上还有位置,生怕像我这样容易睡过头的人耽误事儿,这才特意等的,这要是换成婶子来迟了,他更是要等,怕是日上三竿都要等到你的。”
这一番话既给七亩戴了高帽,又给了婶子面子,女人们要再往下用话刁难云杳怕是不能了。
可七亩却听得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