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这是布鲁斯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他废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漆黑的巷子里，穿着单薄的衬衣，在寒风中快要冻僵了。
好冷，怎么会？他应该……
“阿……”布鲁斯下意识张了张嘴，但是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或者是名字？
思绪被凭空截断，话语消失在嘴边。他本应该在哪？他在呼唤谁？
布鲁斯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哦，不对，他还知道自己叫布鲁斯。布鲁斯……布鲁斯什么呢？
他又陷入了空白。
布鲁斯茫然的坐着，听着巷子外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大多是车辆行驶的声音，间杂几声脏话叫骂，人们走近又离开，路过巷口也绝不会张望一眼。
但那些声音有点太远了，中间仿佛隔了一层，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布鲁斯感觉自己就像这条黑暗的小巷，漂浮在世界之外的另一个空间，没有根须也不知道该向哪生长。
——哒、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巷口传来，由远及近，布鲁斯诧异地抬眼，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进来。
不过布鲁斯很快就反应过来，没准人家只是回家呢，有可能他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外来者，挡在人家的必经之路上。
那个人慢慢靠近他，布鲁斯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他也不知自己这是什么反应，只是本能的感觉到自己准备好了往任何靠近他的人脸上来一拳。不是吧，难道他之前是个狂躁暴力男？
同时出现的还有跳起来从高处俯视，审视每一个人的欲望。他还怪谨慎的，不过布鲁斯没打算这么做，他不知道要警惕的对象，也不知道要攻击的对象，所有行动都毫无意义。
最重要的，他不想按照未知来源的本能行动。
嘁，他现在听起来也够谨慎——不，布鲁斯否认了自己——有够神经的。
就在布鲁斯漫无目的地在脑子里挑自己的刺的时候，那个人也靠近了他，然后停了下来。
“你醒了？”
嗯？布鲁斯这下真意外了，居然还真是找他来的。
——毫无警惕性。他离得太近了，你的姿势很不利，一旦他发起攻击你的反应距离太短，姿势受限太多。
——哎呀，人家声音那么温柔明明是来关心你的，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糟糕，他脑子里怎么有两个声音，还在吵架。
不对，他自己也算一个，坏了，他脑子里有三个声音。
——哼。
——不会啦，这很正常，思考的时候就会这样啦。
那个人看到布鲁斯愣愣的没有反应，单膝蹲下平视着他，“你还好吗？”
“……嗯？”布鲁斯迟钝地抬头看着他，从自己脑子里其乐融融的热闹景象回归现实，“你是？”
这是个年轻男人，布鲁斯只能隐约看清他的衣服，夹克外套里面穿了一件连帽衫，黑暗中看不清样貌，全脸几乎都被帽子遮挡了。
——戴着分体冲锋衣上拆下的帽子，却穿着连帽衫。
——别想太多啦，流浪汉嘛很正常。
“我是……”年轻男人张嘴，却突然卡壳了，“我……我、我是……”他紧紧抓住自己头发，过一会又用力拉扯，“啊、啊……哈！啊啊啊！”
布鲁斯惊地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去扶住他，毕竟他现在这样就是因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万一待会又刺激他怎么办。
——果然有问题。
——还好还好啦，刚刚你不也这样吗。
——我没有。
是我，我刚刚也这样，但也没这么疯吧。
不不不，布鲁斯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不要和自己脑子里的声音说话！
咚——
年轻男人跪在地上，狠狠地用头砸着地面，布鲁斯赶紧拦住他，抓头发也就算了，这么砸可是真会出事的。
“没事了，没事了，”布鲁斯把他扶起来，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柔地抚着他后脑，“没关系的，会好起来的，已经没事了。”
布鲁斯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情况，但是每个人都需要听听这些话，不是吗，每个人都需要。
男人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头温顺地埋在他的颈侧，片刻后，“我……我是……”
“没关系的，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反正我也什么都不记得。
——你记得你的名字。
——对啊，他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太可怜了。
布鲁斯一噎，多记起一个名字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就是了。
“我……我记得，”男人轻轻地说，“我是罗……”他又哽住了，“我、我是、罗……”
布鲁斯想劝他没必要这么执着，他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但是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让他脑中仿佛过电一般，他茫然的张嘴，一个名字从喉中窜出，滑出卷起的舌尖，消散在空中，他喃喃张口，“什么……？”
男人突然紧紧回抱住了他，“我是……罗恩。”
罗恩……？
布鲁斯一无所知的心里却感受到了怅然若失，这不是他期待的那个名字，虽然已经不记得期待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不是这个。
“好的，好的，罗恩，你怎么了？”布鲁斯轻轻拍着罗恩的背，感受着男人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
“我没事，”罗恩直起身体，看着布鲁斯，“你还好吗？”
“呃……我没事。”布鲁斯感觉这个对话走向有点过于自然了，感觉此情此景之下他再问我认识你吗好像不太合适。
“你穿这么少在地上躺了一整晚，会感冒的，”罗恩自然地把他拉起来，“快起来吧。”
布鲁斯……布鲁斯浑身别扭，对方太过自然了，就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呃，所以，我认识你吗？”话一出口布鲁斯就感到一阵懊恼，直觉感到不应该把自身情况透露给别人。
——毫无警……
——行了行了，烦不烦，警惕谁啊，眼前这个家伙还不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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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清醒呢。
——哼，现在他知道你失忆了，接下来他说的话你就照单全收吧。
——他好可怜哦，看起来很瘦，精神还有问题，但是还关心别人，他真好。
哈？按这个标准来看，我冻僵了，脑子里有有三个声音，我还在关心他，我也是个好人。
不！回神布鲁斯，回神，不要再和自己的脑子聊天了，刚刚罗恩说了什么来着？
“抱歉……你刚刚……？”布鲁斯对罗恩笑了笑。
罗恩皱了下眉，“你晕倒了，我发现了，现在我把你带回去。”
“……啊？”布鲁斯有点没跟上对方的节奏。
“走吧，你不冷吗？”罗恩拉着布鲁斯的手，让他跟着自己走进了小巷的深处。
布鲁斯甩开了罗恩的手，朝他露出一个防御性的微笑，“第一次见面就带回家也太快了吧，捡尸可不是个好习惯哦，既然我都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好好感谢你。”
布鲁斯转身欲走，却被罗恩拉住了。
“你知道你要去哪吗？你知道家在哪里吗？”罗恩抓的挺紧的，布鲁斯挣了一下没挣开。
——我说过了，不要暴露自己的……
——你说晚了！
你说晚了！
他和自己脑子里的声音同时喊出来，听起来就像一个人，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但我说过了。
——晚了！
好吧，他确实说过，布鲁斯没心思和脑子吵架，他现在的危机是面前的这个人，罗恩抓的太紧了，布鲁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然后意识到自己不仅冷，还特别饿，完全使不上劲。
“放开！”布鲁斯只能大喊了，他听起来也太弱气了。
但是罗恩放开了，这让布鲁斯一下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跑。
“你失忆了，但是我没有。而我正需要人手，你这么大个，我们刚好可以合作。”
说着罗恩从怀里里掏出一包东西，是一份还带着热量的汉堡套餐，不过因为刚刚的一番拉扯已经变形了。
布鲁斯突然就觉得跟他走也没什么，反正他也没什么好去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包装啃了起来。
温热的，仿佛带着年轻人的体温，让布鲁斯在寒冷的冬夜感受了一丝归属感。
“走吧。”罗恩转身，这次他没有伸手，布鲁斯自己迈开步子，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毫无警惕。
——就算是对我来说因为一个汉堡就跟人回家也太过了啦。
——嘁，没准是□□的，你要去当杀手？
——好危险啊，而且他感觉很穷诶，别跟他走吧。
——而且你会什么？打算明天就死在火拼现场吗？
但是汉堡真不错，布鲁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脑子里的两个声音骂他。布鲁斯承认，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他不在乎，他失忆了诶，对于一个失忆了的人来说，要求他做完全正确的选择是不可能的好吗，十分钟前他不知道自己归往何处，现在他有了领路人，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