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龙穴
    刘橡玩得很开心,他表现得很好,我将他带在身边一起回了汤泉宫丛芳园,本来我身边就已经有惠王齐王两个药罐子了,再多一个刘橡也没啥。

    可花铁铁却有些微词,“你是上辈子欠了他们老刘家什么人情债,这辈子要这么跪舔?不不不,应该说你上辈子是欠了多少人的债,这辈子他们托生到一家子里,让你当牛做马的还?”花铁铁觉得应该这么说才合适,说完满意地点点头,认为自己语言总结能力和表述力都有所提升。

    我们没有玩得太晚,赶在长安城门下钥落锁之前出了城。柳花郎和我们一道回了汤泉宫,歇在乐官处。

    丛芳园寝殿,平安和翡翠正穿针引线行(hang)着草木染被面,我挑着羊角灯站在一边给她们照亮。花铁铁从汤泉池子里沐浴更衣后,就躺在床上拉闲呱。

    “你的意思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你为啥就不能觉得我是这辈子积德行善?”我翻眼皮偷着瞪花铁铁。

    听我这样说平安才品出花铁铁的话外音,正要对我超强的理解力表示赞许,却撞见我偷瞪花铁铁的可爱模样,勾唇笑了笑。

    四仰八叉的花铁铁忽然想到什么,盘腿坐起,道:“你别是他们老刘家的挂家郎吧?”

    挂家郎?自从老唐末年,花家军河西一役覆灭以后,世上就再也没有挂家郎了,只剩故事流传。

    “什么是挂家郎?”平安好奇的问。

    翡翠倒是听说过,但也讲不明白。这事儿还得花铁铁能说清楚。

    挂家郎就是花家将,传说花家先祖发现一处极好的风水宝地,帝王之气鼎盛,可龙穴却在水深千尺的潭子里。花家先祖将父亲遗体炼成骨灰,重金找了水性极佳的人下到潭子底部,将骨灰盒子放进去即可。

    潭子水太深了,水性再好的人,也需要多次练习尝试。这一练习不要紧,便失了先机。一个原本放牛的孩童,终于在多次下水练习以后成功找到了龙穴。

    那处龙穴是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凸起着像一个巨大的乳~头,也可以说像一个巨大龙头吧,反正怎么好听怎么来呗,只见那个龙头有个大口子,不断涌出乳白色的泉水。牧童忍不住喝了一口,却忘了自己身在潭底,立即呛了水,赶紧游回水上,不等花家先祖询问,他便晕死过去。

    睡梦中发着高烧,说着胡话,醒来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翌日清晨,牧童先回了一趟家,中午时刻才出现,只见他腰腹间鼓鼓的,问他,他也不说,只抱着花家先祖父亲的骨灰盒一跃下了深潭。

    牧童上来以后就销声匿迹,花家先祖四处遍寻,也再找不见他了。后来花家先祖果然发迹,成了统兵统将的大元帅,跟随气运加身气势如虹的老唐李氏南征北战,建功立业,但却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对登临大宝一事仿佛忘了一般。

    花家先祖离世前,回光返照,梦中惊坐,忽然记起龙穴一事,深感疑惑,硬挺着一口气,又去那个深潭,想要一探究竟。却见老唐开国天子早先一步等在那里。原来天子就是当初那个牧童,牧童长大了,身型样貌都变了,花家先祖早先只觉得面善,竟没认出来。

    天子娓娓道来,当初他呛水上来,就做了一整夜的梦,他听从上天的指示,第二天一大早回去掘开父亲坟墓,炼成骨灰,下水后,他先将父亲的骨灰放了进去,打算再放花家先祖父亲的骨灰盒,却为时已晚,只见那龙头哐啷一下把嘴合上,乳白色的泉水也不再汩汩流出,而是滋养着口中的骨灰,只时不时有几滴从口角流出,像龙涎一样顺着龙颌滴落。

    牧童有些慌了,赶紧用力扳龙口,却怎么扳也扳不开,无奈之下,他把自己的裤子脱了,将花家先祖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去,用腰带系好。然后将裤腿打结缠在龙颈子上,挂了上去……

    于是就有了挂家郎一说。挂家郎花家将,保了老唐千年江山,直至河西一战全军覆灭。花家覆灭,老唐式微。

    据说有好事者苦苦探寻,终于找到龙潭,下到水底,发现不知哪年岁月,发生地动,龙头震损,所以老唐没落,而包裹花家先祖父亲骨灰盒的裤子也松了,从龙头上掉落下来,骨灰散了,所以花家覆灭。

    挂家郎花家将的故事,民间一直流传,世人深信不疑,都说老唐江山不稳,是因为再无挂家郎花家作保。

    平安问:“那花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怎么不下到龙潭撬开龙口调换骨灰?”

    我道:龙穴一旦认主,便是皇家发迹之地,有奇门遁甲守护,上天亦多设有天然结界做屏障,凡人不可得见,有机缘的人偶然遇上,或者认不出来,或者下不去水潭,等回头再找寻,便是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了。花家先祖最后一次能近身龙穴,无非是老唐天子给的恩典,让他死前弄个明白而已。

    花铁铁坦然道:“就算花家人还能再次寻到龙穴又能怎样,已经失了先机,再去人为,就是违背天命,就是造反,会遭报应的。没有做天子的气运,给天子做挂家郎,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福分了,人得知足不是?”花家祖上荣光的很,花铁铁对自己姓氏和血脉傲娇的很。

    “这话说得在理!”我不经意抬眼撇了一下穿着清凉的花铁铁,感觉眼睛瞎了一下,心口堵得难受,我对花铁铁的审美简直不敢恭维。花铁铁看着我忍着作呕的神色,黑着脸问:“做什么要死的样子?”

    本来平安给她设计的抹胸花样是很美的,可她方才闲着没事干,非要拿来针线选了两个硕大如枣子一样的红宝石,一边儿一个缝在特别显眼的位置。

    “你加上那两个红宝石和没穿有什么区别?你若喜欢那两颗红宝石非要加上去,你上下并排着缝到两胸中间或者往下一点放到肚脐处都好,非要作死放到那里吗?”我表情甚是痛苦。

    闻言,正在做活的平安和翡翠看了一眼花铁铁,也都皱着脸,有些一言难尽的憋闷感。

    花铁铁低头看了看,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拿起剪子,卡卡就是两下。平安和翡翠又皱了一下脸,别说她们了,我都感觉胸口两点处隐隐不适。

    花铁铁干脆脱下抹胸,上下摆弄着红宝石,最后确定这颗红宝石果然是多余的,穿上抹胸,低头一边欣赏一边道:“还是最初的样子最好看,哦,对了,长安我和你妹妹明天去盘铺子,你去不?”

    “……”

    我还未开口,平安道:“你可以不去,但别阻拦,你说什么都不好使,我不听,我就是要开抹胸店。”

    啧,妹妹不乖不听话呢。我知道有时候人总是要撞下南墙的,可那是我妹妹,我有些舍不得。算了,暂且由着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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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现在身边有花铁铁陪着,虽然惯喜欢在惹是生非的道路上横冲直撞,麻烦事一定不会少,但关键时刻花铁铁也能保她不吃亏受气,我是放心她们一道出去的。

    开店,开抹胸店……我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去看看大橡,今晚就不回来,你们早些安置。”

    今夜刘橡第一次外出留宿,我得相伴左右,好好呵护,确保不横生枝节。他和齐王惠王宿在丛芳园东侧院,我去的时候,齐王正在教哥哥刘橡下棋,刘橡学得很认真,都顾不上理我。

    惠王正在泡汤泉,见我来了,说后背肩胛骨处有些疼痛,膀子有些抬不起来。我过去看了一下,问最近受过什么外伤吗?

    惠王想了想,说没有。

    齐王道:“是不是白日里帮着晾晒草木染的时候拉伤了。”

    惠王沉思了一下,没法确定是不是,只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道:“难道是打水仗的时候拉伤的?”

    七皇子刘橡一听打水仗,立马嚷嚷着要打水仗。我安抚他说天色晚了,先跟弟弟把棋下完,做哥哥的要给弟弟做榜样,不能老输给弟弟。刘橡一听立即认真起来,更加投入。

    那边惠王顿了顿,还是一脸茫然。大傻子连自己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算了,管他怎么受的伤,我只管给他治好就行了。

    叫宫人伺候惠王出了池子,更换下宽松的浴袍,扶他趴在软榻上。

    我自取来红花油,准备给惠王推拿。将浴袍往下褪到腰间,他的背肌肉结实,皮肤细腻光滑,只是好长好大的背啊,我给他推拿起来十分费劲,好在他背虽长肩虽宽腰却窄,我索性骑了上去,利落地倒上红花油,给他疼痛拉伤的肩胛处进行医治。

    推拿讲究手法,摩,擦,推,滚,揉,拿,捏,按,拔,搓,点,捻,拍,击,抖,振等十几种,我许久未练,有些生疏了,便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些手法,在惠王身上复习了一个遍。

    开始惠王还因为疼痛忍不住喊叫,把隔壁的花铁铁引了过来,她趴在墙头上,美丽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却只见原来是我给惠王做推拿理疗,便意兴阑珊地嘟囔着惠王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娇气,一戳一叫唤,然后就消失在墙头上。

    惠王有些脸红,倒不是因为穿着清凉给花铁铁看了,多半是被花铁铁嫌弃到了,有些丢面子,反正是不再大声叫了,我问他感觉如何,他只咬着牙说舒服,后来简直太“舒服”了,直接一声不吭的昏昏沉沉“睡死”了。

    我拿来轻薄的凉被给他盖上,夏天蚊虫多,我叫宫人放下软榻的围帐,又点了味道清甜的荔枝熏香。

    平安那边姑娘们有说有笑,嬉水打闹,一点睡意也没有。平安弹着吉他,唱着曲调婉转悠扬,抚人心脾的《阿妮》:那妆靥化了又花,洗了又化,还是不敢面对他,阿妮啊别哭了好吗……

    少女心事,这样的窘态,我也想有……我也想亭亭玉立,漫漫长夜,思念成河,守着微弱的灯芯,将爱意捻成麻,为你成疾,以你为药……

    李椒,我想你了!以前啊,这六个字,我还能写在小札里,如今只能刻在心里呢!

    悠扬的旋律下,轩窗边,我举头望着明月,不知那人此刻是否也仰着头,透过这轮明月迎上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