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6
    福安流着泪,突然朝阿卓跪下,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阿卓吓得一个大跳蹦上树杈,直到盼秋和珍珠合力将福安拽起来才下树。

    福安额头流着血,却浑然不觉疼痛。她紧紧盯着阿卓,这已是她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阿卓的衣袖,恳求她帮自己回秦家寻找父母的下落。

    盼秋却不乐意了,太子可是娘娘的唯一血脉,是盼秋亲眼见着长大的。一想起小太子现在独自在宫中该有多害怕,身边还有许多不怀好意的家伙暗自窥探,盼秋就更着急了。

    福安听她絮絮叨叨地要求阿卓回宫保护太子,终于忍不住怒气冷声道:“真是好笑!你一个宫女奴婢不心疼心疼自己,反倒心疼起主子来了!”

    “说什么太子宅心仁厚,天真无邪恐遭暗算,我倒要问问你,你自诩看着他长大,想必他也该认得你了。被抓去当采露使这些日子,他可曾问过你一句话?!”

    “你心疼他?你有什么资格心疼!说不定人家还觉得被个奴婢心疼掉价、丢份儿、是在侮辱他呢哈哈!”

    “大胆!”盼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恼怒地伸手又要扇福安耳光,却被福安抓住手腕。

    福安蔑视着盼秋:“此前我任你打,是因为我心存侥幸,将刺杀透露给了秦家,连累你们做了棋子,我活该!但现在,你凭什么打我!”

    两人谁也不让谁互相瞪视,珍珠啃完了鸡腿,左右看了两圈小声劝盼秋:“盼秋姐姐,太子殿下是储君,如今皇帝死了,自当由他继承,不会有事的。福安姐姐的爹娘还不知情况如何,说不定正在危险中呢……”

    ‘危险,我看是早死了!’盼秋心中嘀咕,只是看阿卓也一脸赞同,便没说出来。

    “那就这样定了!”阿卓拳头捶掌心,为两人的争论下了决定。

    她脚下如风,搂着福安在树间轻盈地蹦跳,完全看不出脑中已经开始放空了。

    大仇已报,接下来该怎么做,甄老头所说的天命又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也不理解。只是心中偶尔有人催促,叫她去寻寻那个原定的、有趣的主角许凡。

    可去找又有什么用呢,许凡已经死了,阿卓不想记忆里闭不上的眼睛再添一双。

    风刮在阿卓脸上有些凉,她低头看了眼福安,福安唇色青白,蜷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却忍耐着没说一句话。阿卓赶紧将身体中的力量输送出来,挡在身前为她遮了些风。

    福安察觉到了温度的提高,抬眼看了看阿卓,小声谢道:“谢谢你,阿卓姐姐。”

    “不必多谢,是我的疏漏,没注意到晚风凄寒。”

    “才没有,阿卓姐姐救人心切,我合该感谢才是。”

    福安讲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而且,不单是这件事。”

    没风灌进来,福安也恢复了几分精神。有阿卓抱着,她不必动弹,便说起话来。

    “方才盼秋姐姐其实说得没错,天子驾崩,太子殿下年幼,必定是会收到辖制的。”

    “过去我在秦府时,也偷偷看过一些史书,说不定会有大臣篡权、后宫夺利。”

    “可是我就是有私心,万一我爹娘还活着呢,万一秦府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呢,只是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便顾不得太子如何了。”

    “我也是侍奉过娘娘与太子的,若是他人得知,必定觉着我是个不忠不孝之徒吧。”

    “所以,谢谢你,阿卓姐姐,在我爹娘和太子之间选择了帮我。”

    “我知晓阿卓姐姐是受过娘娘恩惠的,你且放心,只要知晓我爹娘的下落,福安立刻自裁,绝不辱姐姐的恩义之名!”

    福安说的坚定,阿卓可以感受到她所说的确实都是发自真心。

    大燕尚武,风气慷慨激昂,讲究‘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阿卓作为皇后看重过的宫人,在时下众人眼中,就应该为皇后一脉出生入死。

    福安是秦家的奴婢,珍珠不是皇后宫中人,她们做什么他人管不着。但若是宣扬出去阿卓在曾经的主人血脉,与卑贱的奴仆之身中选了后者,世人的唾沫都足以将她淹死。

    阿卓讷讷,想了想挤出一句:“没关系,太子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不必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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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卓不喜欢太子。

    虽是皇后娘娘的血脉,太子却更像皇帝,阿卓保证,虽然她也曾陪在娘娘身边见过太子许多次,他保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每次娘娘种菜的时候,太子虽然也下地,但眼里的厌恶与嫌弃是藏不住的。

    而且自从娘娘与皇帝闹翻后,太子就很少来了,娘娘特意为他留的那块田也再未种过。

    阿卓撇了撇嘴,盼秋笨,心中只有皇后娘娘,连带着也将太子认作一同的了,在梦里,这叫做‘爱屋及乌’。

    可阿卓知道,太子和皇后娘娘是不同的。

    她用力抱了抱福安,认真说道:“你不必为此去死,就算你不说,我也不想回去见太子。”

    至于世人的指责,阿卓才不管。她若是看重这些的人,也不会主动提出去刺杀皇帝了。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太子于她又没有恩情。

    福安不信,直以为阿卓只是宽

    慰她,心中更是感动,却更坚定了要为她赴死的决心。

    阿卓见福安不再说话,也以为她已放下了去死的念头,安心往秦府掠去。

    秦道是栎阳秦氏的主支,又有宰相的身份,秦府在皇城旁宣阳坊中心,连门前的石狮子都比别人家更威风。

    阿卓带着福安踏上华丽的琉璃瓦片,躲过房梁下、花丛间的隐秘呼吸声,一路到了福安爹娘住的下人房。

    刚一放下,福安便无声且快速地往房中冲去。

    阿卓守在外面发呆,不一会儿,房中突然喧闹起来。

    福安哭叫着:“不会的!他们明明说了,会照顾好我爹娘的!这群狼心狗肺唔唔!”

    叫声一下断了,阿卓推门进屋,就见福安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魄,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妇人正死死捂着她的嘴。

    那妇人听到门响吓了一跳,按着福安要向阿卓认罪求饶,福安挣脱她冲进了阿卓怀中。

    她紧紧抱着阿卓,娇小的身躯不断颤抖,张口便是希望破灭的滔天恨意。

    “阿卓姐姐!他们害死了我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