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年十二月,那年下了很大的雪,白雪皑皑覆盖了长古城。
郑府前院里巧声调笑夸赞今年的雪大,明年定是丰收年,场面好不热闹。
就连府上的下人都有幸守着一旁听这些闹话,掩嘴偷笑。
谁也没注意到,这里本应该还有一个人。
目光落在后院,井口边蹲着一个女子,穿着粗麻无颜色的衣裳,她的手在盆里洗着他丈夫昨夜漏出液体弄脏的亵裤。
等全部用皂角洗干净。
宴允要起身在井中取水清洗最后一遍。
她才起身,不知起身用力过猛,只觉得眼前一黑,无力的往前一摔。
等她瞬间清醒,惊慌地伸出手,赶紧扶住身体,手掌裂开的口子埋进雪堆里,顿时觉得疼痛难忍。
她抬起手放在手心里面吹气,可冻红的手根本感觉不到暖意。
她想唤丫鬟过来扶她起来。
可目光落在盆中的衣物瞬间又打消了念头。
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罢了。
等把衣物晾在一旁的竹竿放入房中。
宴允才去前院请安。
她去前院还没靠近正门,屋子里面烧得旺旺的炉火在这个冬天让那个房间都是暖烘烘的。
她觉得浑身舒展开来。
将衣服和肩膀上带来的雪拍干净,才面露微笑的进内堂。
她进里面的瞬间。
调笑声戛然而止。
宴允福身道。
“我来给娘请安。”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人,现在个个都变得严肃起来。
在上座头发花白,却妆容精致的老妇人毫不掩饰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用手弹了弹衣裳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这个时候才到?”
公婆语气明显不好,宴允保持得体的笑,轻声解释。
“因为相公交代……”
宴允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郑吉华已经咳嗽了起来。
公婆立刻转过头询问。
“是炉火不够旺?犯寒了?”
宴允也回头看了过去。
自己的相公总归是放在心上的。
郑吉华扫了宴允一眼,回娘亲的话。
“不是,说话急了,咳了而已。”
郑氏的心思放在儿子身上,无暇再顾及宴允,又和人说笑了起来。
宴允还一直保持请礼的姿势,公婆不是忘记了她,是故意的。
公婆又不高兴了。
不过在自己面前,她没有高兴地时候。
宴允没说话,等着公婆,告诉自己能起来的时候。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相公。
他却没看自己。
反倒是一旁的丫鬟有说有笑着,身边的那个丫鬟,因为一直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整个脸看上去红润而又光滑,倒是富态。
反观自己,不仅是手或是脸都像是粗实下人。
短暂的感叹被公婆的声音打断。
郑氏道“你这入门也快十年了,一直没有子嗣,这对郑家来说是一种羞辱。”
宴允不过是才洗完相公的亵裤过来。
现又被提及的问题。
她有意回答。
却在抬眼看见郑吉华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时,又讲话重新收回到肚子里。
毕竟有些话不可说,这是郑吉华叮嘱她的。
宴允低下头,对上咄咄逼人的公婆道歉。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伺候好相公。”
郑氏挑明态度,没有继续逼问她。
反倒是说起了郑吉华计划纳妾的事情。
“独子开枝散叶,这是常事,等日后新人进了门,你也要和她们好好相处。”
纳妾?
该来的还是来了。
宴允双手紧握,虽然双亲常言。
男子三妻四妾正常不过,自己也应该坦然接受。可真当要把自己的相公分给另外一个女人,还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共同服侍这个男人,宴允心口很难言。
她抬头看了一眼郑吉华。
他们已经成亲十余载,自己对他,从未有过半句忤
逆的话,自己将他照顾得妥妥当当。
所以她还是希望相公能够开口拒绝公婆的要求。
可郑吉华的视线根本就没落在他身上。
反倒是和一旁的丫鬟还在说话。
而上座郑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今天要她表个态。
宴允的娘亲教过她。
长辈提出什么事,自己不能开口忤逆,必须应承下来。
郑吉华的娘亲,自己的公婆,是要让自己因为纳妾在这里表个态。
相公不出声,她选择低下头回答公婆。
“是,我一定会照顾好新进门的新人。”
话音一落。
郑吉华握住了身旁丫鬟的手,那丫鬟被吓了一跳,脸上却是娇羞不断,她暼了一眼宴允,那眼神里满是挑衅。
郑吉华拉着她的手亲了上去。
“我说过,会让你当妾室,你就一定会是,这就是你的相公。”
丫鬟低下头。
他们郎情妾意的模样让宴允在这一刻感觉身体不适,她明显感觉到那个丫鬟毫不掩饰挑衅自己。
可那种被激起的愤怒没有太久。
她放松了,对,就是这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她再抬起头,脸上还是那首内服温顺的模样。
她走到郑吉华身边,丫鬟想收回手,不过没有来得及。
宴允满嘴都是无法忍受的感觉,就在下一秒,嘴里的鲜血喷了那个丫鬟一脸。
鲜红的血液顺着丫鬟的尖叫声往下落。
宴允已经听不见了。
视线最后所见,是郑氏一脸厌恶的嘴脸。
是十年?还是更长?
宴允记不清,14岁那年就被双亲送上了郑家来的花轿。
在郑府,从未数过年头。
只有贤良淑德,就是自己最好的做法。
因为得体大方,那双亲魏家就永远脸上有光。
宴允也是这样做的,可性格暴戾且阴晴不定的相公,直到她吐血倒下的那一刻,都未曾有过丝毫关心。
宴允清楚地感觉到,这一次倒下,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丫鬟们抬着她,去了隔壁的偏方。
而她之前的主屋被进进出出张灯结彩的丫鬟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每天隔着一墙之隔。
那些下人都在说,郑吉华纳妾的事情,虽说是妾,却和正妻的礼待没什么区别,说是比娶正妻更热闹。
宴允是倒下,却不是聋了,所以不仅这些话,郑吉华带着那个妾在隔壁弄出什么污言秽语的动静,她也听了。
谁都没有想到如牛一般的宴允倒下了,倒下了一天,两天,五天……
半个月之后,郑吉华来过,他在门外的位置没有进来。
他远远的在门外,用最冷漠的声音告诉宴允。
“你知道,我最恨的就是失常的人,你这失常治不好,就不用再回主屋了。”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再也没来过。
来伺候宴允的丫鬟也对她越来越不尊敬,将她的珠花偷走,当着她面说小妾有了身子,还说过些日子,她就会被休掉。
宴允一天拖着一天,可偏偏不死,她觉得自己应该死,如此这般地活着,也如同地狱一般。
一直到小妾穿着她曾经舍不得穿,收进柜子里的华服,进了她的偏房。
小妾捂着鼻子,对这屋子里难闻的味道如同腐尸的味道,直接表达了不满。
“屋子里住着什么东西?真是太臭,和村落里的猪圈比起来都不如。”
一个妾,对着正妻如此嚣张?
若是换了其他正妻,这种小妾,怕是被打发贱卖,或是被乱棍打死。
可在如今却是没人管她了。
小妾让丫鬟去外面等着,她一人来了宴允的床前。
她的眼神又是那样不屑,以及可悲地看着宴允。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慈爱,可说出来的话,却阴狠十分。
“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永远也当不上正妻,我的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天,我必须让他的名号是正妻之子,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